“你在想什麼?”一個清冷熟悉的聲音出現了,“聽說你好幾日沒有進食了,朕帶了你喜歡的甜食,你吃點吧。”
軒轅天佑站在暖閣的門口,身後是李德福拿着一個小小精緻的食盒。李德福放下食盒,然後對我施禮後退出暖閣。
我沒有行禮,也沒有起身,只是冷冷的看着銅鏡子裡的自己,“朕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還是冷冷的看着銅鏡子,然後他在靠着熏籠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平靜淡淡的道:“皓哲貝勒求朕賜婚。那個人就是你。”他的聲音仍舊沒有任何波瀾。
那一刻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問題,那便是;如果軒轅皓哲此刻所求之人是許筱元,那麼軒轅天佑會怎麼樣呢?也許他早就一口回絕了,也許他早就發瘋了。
我淡淡的笑了“那麼皇上打算怎麼辦呢?”
他冷冷的道:“朕還在和皇后商議,此次朕只是來知會你的。不要耍小孩子的脾氣!”
“是,臣妾不敢了。”我負氣的說着。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皇帝最終還是這樣問了。
我大聲的苦笑着,然後道:“皇上這一句問的實在叫人好笑。一直以來皇上哪有問過臣妾的意見呢?臣妾的想法重要嗎?只要皇上的一句話不就夠了嗎?”
他顯然被我的放肆和沒有禮數給激怒了,他也冷哼了一聲,然後緩緩的道:“皓哲對朕說,他早早的就對你心有牽念了。朕倒想問問,你打江南而來,之後便久居漪紅閣。怎麼會皓哲貝勒相熟?你們又是何時相知相許的?竟然瞞的朕滴水不漏啊。”
他的話讓我無言以對,無地自容。我哪裡知道軒轅皓哲嘴裡所說的熟人竟然是自己,當我對着銅鏡的時候才意識到當日他的話。一個與我十分熟悉的人。自然是我自己了,每日的每日我不都在銅鏡子裡看到過自己的臉頰嗎?
“他對朕稱讚你,說你溫柔端莊,知書達理,見解獨到。還說你有着我們大金女子身上沒有的修養和情操。還說今生必要娶到你,否則自己便終生不娶。他此番出征時就有準備,他叫朕許他的人就是你,朕的貴人。他待你深情,自然朕也許給他了,朕一言九鼎自然不能食言。”他沒有仍和表情,將這一番話統統對我說來。
是啊,軒轅皓哲自然對我情深,可是我卻對你軒轅天佑一片真心。怎麼你就看不到呢?我心裡已然在大聲的嚎叫着。
“現在就是飛蘭的事情朕還得和皇后再商議商議。你去了,飛蘭自然不能跟着你。”
“皇上當真要把臣妾指給皓哲貝勒嗎?”我極其失望的看着他道,我多麼希望他此刻能有一絲的傷心和失落,多麼希望他能對我說他捨不得。
可是他沒有,縱然我已經是個淚人了,他只是淡淡的道:“朕早在他出徵之前就許給他了。君無戲言。豈能更改。”
我低下頭,任由眼淚一直流淌着,讓眼淚淹沒了他在我眼中的樣子。
“朕當日曾經答允你,有照一日會還你自由,朕知道你不喜歡皇宮。也知道奉旨入宮不是你的本意,都是
冬古靖安排你的。朕一早就知道你嚮往迴歸平靜淡然的生活,所以朕才答應你有照一日放你出去。所以朕與你一直都止乎禮,朕拿你當一個好友,一個知音。而皓哲確實對你有情。他眼高於底,這些年來朕沒見他對那個小姐格格動過心,更沒見他身邊有個侍妾的。所以朕想他大抵是個有情有義的,與天民這樣的王孫公子不一樣些。你過去後,是他府裡唯一的福晉,他自然會好好待你,那裡也不像皇宮處處險阻。朕知道你這些時候在皇宮裡吃了不少苦頭,這下子好了,皓哲往後也一定會好好疼惜你的。朕也……放心了。”軒轅天佑的話像一把尖刀不偏不斜的扎進了我的心裡,讓我痛的渾身打顫。
他一早便那樣瞭解我,一早便打算將我放出宮去。是啊,皇宮確實就像一個金絲籠子一樣把我關住,我的眼裡只有四角四方的天,只有黃瓦紅牆,只有一個個面如桃花心如蛇蠍的后妃。曾經的我是多麼希望能夠逃離這裡,若是在我進宮之初有人對我說將我指婚給皓哲貝勒,我也許想到不想就答應了。然而如今的我卻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我不想離開這個曾經束縛住我的地方,不想離開他——軒轅天佑。
“皇上,臣妾沒有……”我含着眼淚使勁的搖着腦袋,然後哽咽着道“臣妾不想離開皇宮。臣妾是皇上的人,是皇上的貴人,生死都要在這裡。雖然臣妾年輕,雖然臣妾先前嚮往自由,可是臣妾的人已然身處皇宮了,怎麼能叫臣妾嫁給貝勒爺?往後臣妾要怎麼自處?飛蘭長大了要怎麼看待臣妾?那麼宛兒在史冊裡成了什麼樣的人了?”
“這些你都不必擔心。咱們大金祖宗裡有這樣做的。弟娶兄嫂也是有的。朕賜婚諒別人也不敢詬病什麼。至於飛蘭你更不必擔心,她遲早也要指婚,不會在皇宮裡呆一輩子的。對於民間,朕自當掩人耳目,待你大婚的第二日,就對外說你歿了。史冊裡你就止於那個時候。不會有後人對你品頭論足的。”皇帝淡淡的道。
“原來皇上已經考慮的這樣周全了,那麼你還何必來問宛兒呢?”我苦苦的笑着。
他的表情恢復了清冷,仍舊毫無變化,“臣妾知道了,臣妾遵命就是,一切聽皇上安排。不敢有違。”我強撐起身子,然後站起來,終於一膝貼地,對着軒轅天佑深深的施了一個大禮。
“臣妾閒日裡和皇上總有許多詩句唱和,他日臣妾去了便再也不能與皇上吟詩對句了。這裡也許就是最後一闋了。”我磕了頭,然後緩緩的念道:“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皇帝聽着我緩緩的唸了這兩句,他只是注視着地上跪着的我,最終他還是滿心的柔情道:“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想那南宋的唐婉與陸游,當日也曾像臣妾與皇上這樣嗎?想那多年
之後再見的場景,陸游喝下唐婉送來的苦酒自然成就了這首千古絕唱。然而他已然與自己心愛之人失之交臂了。其中追悔莫及和痛心疾首又豈是這一首《釵頭鳳》能言說的呢?可嘆唐婉倚欄抒情,雖然也喝了一首,但到底也不過是自怨自艾罷了。終覺不能再續前緣了。雖然趙士程待她極好,但大抵不是她心所想之人。原以爲這樣悽美的古詩只在書籍之中,沒想到今日也成了現實,就活脫脫的在臣妾和您的身上了。”
這一段話我說的十分動情,眼淚止不住的流淌,爲了那唐婉,爲了自己,亦或是爲了皇帝?總之這一次錯過,我們便是海角天涯了。
他緊咬着牙關,最後站起身,走到我的身邊,將我扶起來,看着我的淚痕,他將我攬入懷中。這是他第一次自主的擁抱我。
我將頭埋入他的胸膛,然後眼淚打溼了他的比甲,他的呼吸是那樣的急促和沉重。最後他的聲音似乎帶着一分不捨或者有一分心酸,“你好好珍重。”
我怔在原地,可這個時候他的背影已然出現在我的眼前,他就這樣的離開了。我出了錯愕委屈外,心裡更多了一分寒冷,所到底他的心裡沒有我吧。說什麼君無戲言,說什麼沒有辦法,不過是藉口而已。
之後的數日是一如往昔一般的沉寂,終於在這樣的一天,皇后着人來送大紅的絨花和一些新鮮綢緞。看着人們紅紅火火的忙碌着我知道皇帝終於下了決心。
眼看就到了掌燈的時候,忽然夏菡領着一個銀杏色斗篷女子進來,“小主,您看誰來了?”說着那人掀開扣在旗頭上的帽子,然後解開斗篷對我溫柔一笑,正是貞妃。
她挨着我坐下,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本宮知道你心裡的苦。也聽說了你的事情。一直沒有定論所以也就不曾來瞧你,如今看來已然是板上釘釘了。再難改變。”
“是啊,你看着大紅的綢緞已然送來了,看來是不肖多說無益的了。”我淡淡的笑着。
貞妃憐惜的打量着我“你的心事,我知道。你心裡有皇上對不對?”
我緋紅了,卻仍舊愁眉緊鎖“那又怎樣呢?我馬上就是皓哲郡王的福晉了。”
“皇宮無情之人甚多,這裡是個吃人的魔窟,早早離了這裡也好。自然有清靜去處讓你去。難得有能和本宮說的上話的,我只是捨不得你罷了。”貞妃有些不捨得。
“我此去自然少不得平日進宮看望娘娘,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話。我這一走別的也沒有割捨不下的了,只是飛蘭,她還太小。宮裡人心險惡,往後求娘娘事事眷顧她些。”我含淚囑咐着。
“你還不知道嗎?皇上已然答允了,等你和皓哲貝勒的大婚之後,就叫人把淑貴人從西五所赦免出來,仍舊居住在華清宮。公主還交由淑貴人帶着。她是公主的生母,自然錯不了的。本宮沒有子嗣,這一生想照顧孩子,也……沒有這樣的福氣。”
淑貴人被寬恕出西五所了?想不到我百般求皇帝寬恕淑貴人,最後到底把她救了出來,沒想到最終還是因着我的婚事成全了她們母女。當她再次回到華清宮的時候,我卻不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