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知道外面不平靜,越是知道六宮人人各懷心事,我卻反而覺得這樣的夜晚是那麼安靜,暴風雨前的寧靜吧,大抵便是這樣的感覺,外面偶有蟬鳴,仔細挑選着毓嬪與淑嬪爲我縫製的福袋。夏菡在身側爲我研磨,我靜靜的書寫一張張祈福的字條,其中是我訴說不盡的心願。
“芙蓉館那邊可還安靜嗎?”我靜靜的問着,我如今倒不是關心多羅晴柔是否安靜,我關心的無非是皇上會如何處置,她若今番哭鬧不休,倒是徹底激怒了皇帝。
夏菡磨墨,燭火照射出她姣好的身影,在燭光之下,她的身影就倒映在我眼前,她悄聲對我道:“她本人倒還安靜,只是……多羅福與多羅大人都上書一表忠心,傍晚輔政親王還親自到仁壽殿求見了皇上,想必又是授意於皇上。太后也去了仁壽殿,皇上倒比先前平復了些,只是不知道之後又會怎麼樣呢。”
“輔政親王來了?”我心裡暗暗道,只怕他不來呢。皇帝本來是個心軟念舊的人,礙於多羅晴柔侍奉多年,也許不忍下手,只是他與軒轅宏烈的心結我是知道的,只怕此刻沒那麼容易解開,再者皇上早就介懷多羅家一直仗着輔政親王的庇護橫行前朝後宮,對他們多有不滿。只怕此刻皇上一心就要辦了多羅家呢。
眼下輔政親王也在澄湖一帶避暑,皇帝若是想趁機解決了多羅一族此刻正是好時機,京中一半是軒轅宏烈的黨羽,等回到皇宮只怕更不好辦了,但不知道皇上接下來要如何。
翌日,夏菡來回話,說多羅福不聽皇上旨意,擅自調兵來行宮了,言官進言說多羅福有意要造反逼宮,此舉是在威懾皇帝。對於這些輔政親王卻坐視不理了,不免讓人猜疑這都是他授意的。
太后也焦急不安,在仁壽殿與皇上說了好一會子,輔政大臣們均在仁壽殿議政,只是軒轅宏烈沒有到,時局如此,只怕軒轅宏烈自己也知道朝中完顏將軍與禮部膽敢彈劾,必然是背後有皇帝撐腰,而皇帝行此舉必然是要一心除去自己的。
皇上派人到蘭香水榭傳話,說要晚上見我,幻月莫影提着燈籠在前爲我照亮,夏菡則跟在我身側服侍着竹輦之上的我,一路穿越長廊,經過各處嬪妃的居所,看着一個個宮人太監對我屈膝跪拜。
不想到了仁壽殿的時候,迎面碰上了同樣乘坐竹輦而來的多羅晴柔,她盛裝打扮,身後的乳母抱着玉玲,一日之間朝中多人彈劾自己母家,她少不得也要分心許多,但是隻在看見我的一瞬間,立刻強撐着又神采奕奕起來。
“貴妃娘娘吉祥。”按着位份,原是我該行禮問安的,從竹輦上起身後,我走到她的面前上前微微屈膝,對她溫柔的笑着請安行禮,她看也不看我,只是冷冷笑了兩聲,然後從我面前走開,丟下了一句“好巧啊,宛嬪。”就進去了。
仁壽殿門外李德福垂首伺候着,小容子等小內監也只是立在李德
福身後,他看到我們前來先是一驚而後馬上嬉皮笑臉的上前:“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見過宛嬪娘娘。”
然後對我道:“宛嬪娘娘,皇上還在與輔政大臣們議事,太后娘娘也在裡面,只能讓娘娘您等一會了。”
我點點頭,然後向後退了幾步,又道:“皇上忙於政事,宛兒等着就是。”
多羅晴柔白了我一眼“李德福,本宮前來求見皇上,不知道皇上今夜翻了誰的牌子,還煩勞公公告知那人,皇上今夜不會見她了,本宮有要事要見皇上。”
李德福卑躬行禮又道:“貴妃娘娘,皇上聖意豈是奴才們敢去左右的呢?皇上今夜沒翻牌子,卻說要見宛嬪娘娘,叫奴才請了來,只怕皇上此刻不想見貴妃娘娘了,您還是回去等着吧。”
“大膽的李德福,本宮要求見皇上,你也敢阻攔嗎?”多羅晴柔厲聲斥責着李德福,然後指着身後的玉玲公主“公主久不見皇上,今日越發想念他皇阿瑪了,難道公主要見皇上你一個區區的太監也要攔着不成?”
柔貴妃的聲音越發高了,李德福仍舊是和顏悅色的道:“奴才不敢攔着貴妃娘娘與公主求見皇上,只是娘娘要等,奴才也無法了。不過奴才勸娘娘一句,還是小聲些吧,皇上此刻正在大殿裡爲了娘娘母家的事煩心呢,只怕此刻娘娘進去倒讓皇上心裡不痛快呢。”李德福幾句話之後,多羅晴柔也有些忌憚。
“就算皇上不肯見本宮,那還有太后呢。”她還是不肯放棄,我猜測她大抵是坐不住了,要爲了母家出力。
“太后娘娘要見貴妃也是在樂壽堂,您不如去樂壽堂等着,天黑霜露重,娘娘何苦帶着公主在這溼地裡站着呢?”李德福還是笑着道“奴才一定回了皇上,說娘娘來求見,皇上若要見娘娘,奴才去傳娘娘來就是了。”
多羅晴柔看看裡面燈火通明,知道一時半會也沒有結束的時候,只好轉身作罷,李德福緊接着道:“奴才恭送貴妃娘娘。”
大抵又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太后先是出來了,我上前請安,太后疲憊的很,只是看了我一眼,而後徑直離開了。
輔政大臣們紛紛從仁壽殿裡出來,看到站在一側黑暗之中的我,都側目嘆息,我知道,他們一早就認定皇上專寵於我這個妖女,皇上此番要處置多羅一族,最早是禮部彈劾,而冬古靖也參與其中。除此還有往昔我與多羅晴柔的過節,此刻又在這裡見到我,必然要嘆息白眼了。
李德福引着我進去,看到正在書案前翻看奏摺的軒轅天佑,李德福上前屈膝行禮道:“皇上,宛嬪娘娘到了。”皇上擡頭溫柔的眼眸對我笑笑,而後李德福又道:“方纔柔貴妃娘娘來求見皇上,還帶了玉玲公主一同來,見皇上正在與大臣議事,奴才不敢打擾。”
“柔兒的性子倔犟剛烈,她也就肯回去了?”皇上懷疑的道。
“柔貴
妃哪裡肯回去呢?娘娘誓言必要見到皇上才肯罷休,奴才看,娘娘求見皇上心切,只好暫時勸着娘娘回去,等皇上得空再見她。”
“不懂事!!”皇上用奏摺摔打在書案上,蹙眉厲色道“她哪裡是爲了見朕,不過是爲了替她母家求情。甚至還帶着玉玲來,她才幾歲,她懂得什麼?帶着朕的公主來替她的母家求情,利用幼子,實在可惡!!!!”
皇帝一揚手,摔了杯盞,李德福慌亂之中又跪倒了,我輕聲道:“李公公先出去吧。這裡有本宮服侍就是了。”
李德福感激的對我笑了,然後帶上仁壽殿的大門出去伺候了“皇上何故要發這樣大的火氣呢?氣大傷身啊。”我帶了一早頓好的燕窩雪梨,裝在雕花刻字的食盒裡,用炭溫着,此刻端出來,放在他的面前“皇上勞累一天了,爲了多羅將軍的事情與大臣們商議了這會子,已經傷神了,還要動氣再傷了身子嗎?臣妾燉了燕窩雪梨,最是養身潤肺的,皇上用些再看吧。”我緩緩從他手中接過奏摺,然後把一碗晶瑩香甜的燕窩雪梨放在他的面前。
“非是朕要生氣。”軒轅天佑稍稍緩和了,又道“但凡他們能有悔改之意或是低頭服從之意,朕也不想對她們嚴懲。只是多羅福不僅不知道悔改,還私自調兵來行宮不遠的駐地,豈非在與朕挑釁示威?”皇帝越說越生氣。
“多羅將軍未免太自恃過高了,他縱然手握兵權,但那兵權是皇上給他的,若是皇上收回他的兵權,他又哪裡有調兵遣將的能耐呢?難道他還會撒豆成兵不成?”我嘆息着“皇上若是實在生氣,痛斥他也就是了,何苦來自己生氣呢?越發不值得了。”
“兵部多出都是他的黨羽,只怕朕若現在與他硬碰硬真的沒有幾分勝算,朕一直不以爲他有膽子敢來造反……是朕錯信了她們。”皇上起身憤怒的在仁壽殿裡來回踱步。
“人心最是善變了,朝三暮四也是常有的事,皇上不必在意。好在臣妾瞧着貴妃娘娘還算在意皇上,臣妾聽聞多羅將軍與多羅大人,都最疼愛貴妃娘娘,想必有娘娘從中勸和,多羅一族也不敢真的造反逼宮。再者,多羅一家是親王的門生,若是親王肯出面,相信一定能輔佐皇上懲治了這樣大膽狂妄之臣。”
皇帝一聽提起軒轅宏烈更是惱怒“不要對朕說輔政親王!!只怕如今多羅福調兵都是他的主意呢!!”
朝中之事與後宮之事往往是一樣的,只看後宮的天氣就能遍知前朝的情形,皇上對柔貴妃早就不似從前那般,想必一早就防着多羅一族這一天呢。
皇后從中自然也下了不少功夫,她豈能不知道多羅氏前朝的地位呢?又擔心有一日太后不在了,自己皇后的位置會不安穩,但多羅氏畢竟不是我們這樣的等閒之輩,一直苦於沒有下手的機會,如今皇上因爲多羅福一事遷怒多羅一族,這可是皇后打壓柔貴妃的好時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