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曼下去喚夏菡,幻月見我似有薄怒,擔心呆會動氣,又道:“這事啊按理說也怨不得夏菡姑姑,小主想啊,但凡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子,誰能受得了那唾沫星子上的功夫。她纔好小主可千萬別說重話。”
此時夏菡,紅腫的眼睛,淚痕花了一張秀麗的臉,我氣道:“你知道我今日爲何叫你來嗎?”夏菡擺擺頭“你是這宮裡的掌事宮人,是我漪紅閣的頂樑柱,是我的半個臂膀。先前念着你傷勢纔好,又想着你是爲了我好,才說自請離開的話,可如今也好些時候了。你要這樣到何時?”
她微張着嘴脣,沒等她說話我便接着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無非就是離開漪紅閣的話。”我站起身,徘徊在她身邊,看着她道“我今兒就給你個明話。漪紅閣斷然不會放了你去,徹底打消這個念頭。你知道自己是我的人,也知道我素來倚重你,現在卻要離了我去,又是一味的作踐自己,不肯出屋。你這不是做着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嗎?”
“好姑姑,咱們小主是疼愛你的,連我們瞧着也是擔心。大家都知道你的爲人,小主才得了你這麼個可靠的人你就這樣了,她如何不焦心急躁呢。”幻月在一旁歸勸着。
“奴婢自己不怕,只是怕累了小主的清明。”夏菡嗚咽着說。
“清明是給明白人看的,這後宮諸人有一個是明白事理的嗎?無中生有的也太多了,只三五日也就丟開不提了。可你和我纔是常相伴在一處的!”我拉住她的手道“你素來明理,比旁人看事透徹,洞悉事情也遠在我之上,怎麼這層道理今日就不明白呢?我今日說了這許多,或許有情急說的不到的,可全是焦心於你。”
她點點頭,仍舊是哭泣,我扭過頭“有些事情,別人幫不了你多少,到底只有自己才能讓自己走出來。但,我始終會陪着你,漪紅閣上上下下也都會陪着你。所以,你不再是一個人!知道嗎?”我動情地對夏菡道。我的話打動了她,她跪倒大哭了一場,幻月也是跟着掉淚。
這一番話果然見效,一晚之後,第二日,早上起牀時,外面進來服侍的正是她,雖然還是憔悴的很,人也瘦了許多,但到底重新振作了,我看着她爲我更衣梳頭,細心地挑選首飾,心裡極度地高興,又命幻月去庫房把我先前一直吃的燕窩燉了些給夏菡,又把軟緞衣料、上好的時新宮花、並新得的胭脂各賜予她許多。
皇后約了衆嬪妃到碧波亭去賞蓮,我自然也不能推辭,夏菡挑選着合身的宮衣,又配選着絲帕,幻月隨後進來道:“小主可要撐傘去嗎?外面熱的厲害,奴婢給您撐着點傘?”
“讓夏菡給我打傘就行。”遞給幻月一個眼色,她會意把傘放在夏菡近身。
這一次夏菡並沒有推卻,換好衣衫整理妥當後我與夏菡幻月主僕三人朝御花園去了,此時正是夏季,繁花似錦,彩蝶紛飛,鶯鶯燕燕,碧柳垂絲,到處是都是顏色,到處都是香氣,淑妃的二公主正與柔貴妃的三公主一處玩耍,兩人互相追跑,撕繞在一處,嬉笑聲不絕於耳。
“還是女兒家在身邊好啊,你們瞧二公主和三公主多麼可愛招人疼。就不像本宮的二皇子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槍,不愛與人親近撒嬌。”皇后此話大有炫耀之意,淑妃還好一子一女尚無遺憾,只是柔貴妃只有一個女兒再無所出,她哪裡心甘呢?
“到底還是淑妃福氣好,這一子一女都是齊全的。”柔貴妃瞪了一眼張望着女兒的淑妃。然後一絲冷笑閃過後道:“且大皇子還是皇上的長子,將來怕是繼承大統的苗子呢。”說完對着皇后一個燦爛的微笑。
皇后臉色不悅,淑妃聞聽此話,趕緊畢恭畢敬地道:“臣妾的大皇子雖然是長子,但到底比不得二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是皇上的嫡子。臣妾和大皇子斷然不敢僭越有不臣之心的。”
皇后嘴角上揚,溫柔的對淑妃說:“你這是做什麼,本宮自然知道你是個懂尊卑的。”正在說話的空當,三公主似乎玩跑中不小心滑倒了,她一聲嚎哭,唬的一堆宮女圍上前去,多
羅晴柔也是變了臉色,忙上前去瞧,嘴裡還不住地罵道:“你們這些狗奴才,公主都不看好,若公主磕碰掉一點,本宮揭了你們的皮!”
三公主啼哭止住,依偎在多羅氏的懷裡,她柔美的問道:“好孩子,告訴額娘,是誰不好,額娘責罰她。”
三公主揉着哭過的眼睛,指着立在原地的二公主道:“是姐姐不好,她和玉鈴搶蝴蝶,玉鈴纔會摔倒的。”多羅晴柔聽到這一句,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看向淑妃。
“你過來,”淑妃指着二公主道“可是你欺負妹妹了?”二公主乖巧安靜,搖頭不語,淑妃賠笑對柔貴妃道:“小孩子不懂事,娘娘別和她一般見識。”
“殊不知道,上行下效,豈知不是你這個額娘素日不正的緣故?淑妃教女無方,回去好好管教!”多羅晴柔便將先前的火氣一併發泄在淑妃身上。
二公主年幼,少了她母親的忍讓,纔要上前理論,就被淑妃拉回身後站着,這一對母子久居人下,夾在皇后與柔貴妃之間日子實在難過。
皇后此刻只是看着碧波池裡的睡蓮,笑不作聲,看着一切事情的變化。納蘭氏奉承着上前一步,屈膝道:“臣妾想着過幾日便是七巧節了,臣妾特意繡了一個龍鳳呈祥的幔帳,孝敬皇后娘娘,願皇后娘娘與皇上恩愛長久,比翼呈祥。”
她一直對皇后百般討好,雖然得勢以來一直驕橫,處處得罪人,但卻對皇后更加恭順孝敬,每日有半日是在鳳鸞宮的,聽說還親自伺候皇后洗腳淨面,連皇后出恭,她也跟着伺候着。皇上那裡少不得皇后爲她周全,她自己也很賣力,如今恩澤雨露正盛。
素來柔貴妃不睦皇后,這納蘭氏自然是她的眼中釘,看了一眼正在阿諛諂媚的納蘭常在,對着衆人道:“本宮近日得了一隻哈巴狗,這狗兒專會做些下賤不得體面的事情,看着就叫人生厭。”她一面擦着玉鈴公主的小臉一面冷言冷語。
嵐嬪隨即跟着搭話問道:“那狗如何下賤了?”
“它啊,專愛舔本宮的腳,沒的哪天踹遠了那東西才靜心。”柔貴妃的話一出大家都知道所指是納蘭氏,都想笑卻不得不忍着。
“娘娘何不扔出去?留着礙事,浪費糧食。”齊佳貴人壞笑着搭話。
“本宮只是見那畜生還有一個好,故而不捨得丟了它。”說完環視大家,打趣似的道:“它最愛本宮的如意恭桶,每日要舔上好幾遍呢。啊,哈哈哈哈。”說完她的笑聲與衆嬪妃宮女的笑聲混作一處。
納蘭氏羞得面色通紅,皇后只是得體的微笑道:“貴妃最愛玩笑,偏編出的笑話也讓聽去當真了,果真有這樣的狗也抱來一隻給本宮。”
“姐姐不是有了嗎?還惦記妹妹的嗎?”多羅晴柔揪着絲帕的一角掩面含笑道。
皇后的臉上有些掛不住,淡淡地道:“熱氣上來了,你們都回去吧。”柔貴妃等人收斂了笑容,告了安便各自退下去,才轉身皇后又道:“齊佳貴人留下。”
齊佳氏看了一眼柔貴妃,但皇后畢竟是中宮之主,縱然多羅晴柔敢暗地裡把橫,卻也不敢明着違拗皇后的意思,只能忍下獨自離開。早就提醒過齊佳貴人,如今真被我說中了,從她身邊走過的一瞬間,報以無奈的微笑。
離開碧波亭,在假山後面遇見了同樣在乘涼沒有離去的納蘭常在富察常在並葉貴人,她三人一處住着,每每都是形影不離,原本以葉貴人爲核心,此時,因爲納蘭氏得志反而顛倒過來。
她三人正低聲閒聊,並沒看見我,只聽葉貴人低聲道:“你是該收斂些了,怎麼連她身邊的人也敢得罪了,皇后都要讓她三分。”
納蘭氏如今已經被這些恩澤雨露迷昏了頭,哪裡肯聽別人的勸告:“過完中秋,我也是貴人了,姐姐何苦來教訓我?”
富察貴人瞧不過去了,便跟着勸道:“你怎麼了?葉姐姐也是好意,怕你吃虧,自你得了皇后娘娘眷顧,又得到了皇上最大的恩澤,你就變了。到處把橫樹敵,你可知道別人背後都怎
麼說你?旁人也就算了,咱們三個是一處住的,像自家姐妹一樣的。”
納蘭氏一聲冷哼,聲音裡全是不屑:“姐妹?若不是我現在得志,你們想巴結我,能當我是姐妹嗎?我納蘭一家就一個女兒,哪裡還多出你們這些姐妹了?”
她的話氣的葉貴人幾乎哭了,跟着道:“我們姐妹好心勸你,你不聽也就算了,還說出這樣沒良心的話,真是不知好歹。”
正在納蘭氏還要辯解的時候,我的一聲輕咳打斷了她們,納蘭氏見是我,又想起之前在皇后跟前受了柔貴妃的氣,衆妃嬪都恥笑她,想把羞怒發泄在我身上,“喲,這是誰啊?不是冬古貴人嗎?這麼些日子沒見了,到底憔悴了。可是因着皇上不去的原因嗎?”
一旁的富察常拉住她的衣袖,她丟開了接着道:“皇上每晚都纏着我,不許我走,沒辦法啊,貴人只好受些委屈了。”
“我哪裡比得常在的好手段,服侍皇上還嫌不夠,還能好好服侍皇后。”我的話自然激怒了她,身後的夏菡與幻月卻跟着小聲地笑了。
納蘭氏把目光集中在夏菡身上,怒色瞬間變爲不屑,跟着道:“在怎麼好的手段也比不得貴人宮裡,什麼媚藥啊,什麼繡春錦囊啦,什麼對食啦。說是奴才用的,沒準是主僕聯合背地裡幹盡了下賤的事。”
她的話極難聽,夏菡一直低着頭,聽到其中牽扯我,隨即迎面上來不卑不亢地跟着道:“奴婢人是下賤,那些東西也確實是奴婢之物。皇上已然懲處過了,事情也已經查清了。何必來牽連我家小主?常在是久聽聖言的人,自然知道尊卑的含義。您現在還是常在,而我家小主是堂堂的貴人,常在肆意誹謗侮辱貴人,且出言污穢,不知道皇上聽了會如何處置呢?”
夏菡一向沉默少言,對主上也絕對不敢頂嘴,如此一番話,讓衆人皆是刮目相看,納蘭氏聽到皇上,又想自己理虧就不敢多言,倒是她身後的婢女叫小紅的冒然上來指責道:“你家主子算什麼?皇上最疼我家常在,少拿皇上來壓人!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還不許人說嘛?……”
“啪”一計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小紅的臉頰上,夏菡還是得體的笑着,接着道:“夏菡僭越了,只是皇上的尊稱豈是這樣的黃毛丫頭在這裡大聲宣之於口的?奴婢雖然也是下人,但是漪紅閣的掌事宮人,論及官職也大她幾分,替常在打了你,是叫你記着,別到處給你家小主惹禍。”
我很滿意夏菡的處事做派,看着捂着臉委屈的小紅,又對納蘭氏等人道:“姐姐確實該小心些,咱們萬歲的尊稱豈能她這樣的人隨便宣之於口,這不是欺上是什麼?不過姐姐放心,宛兒不會出去說的。”說完一個神秘的微笑留在她們面前,隨後扶着夏菡走了。
我們三人心情都是大好,今日見了納蘭氏吃虧,雖然並不全是我們一力所爲,但到底看見她受些懲罰心裡痛快,幻月心直口快道:“姑姑好口才,截止把那主僕二人說的無地自容了,那耳光也打的好,今天才叫痛快。”
我颳了她的鼻樑跟着道:“你啊只管痛快,往後多學着夏菡的爲人處事,和應變能力,別竟只管嘴上痛快。”說完我們三人一路歡笑着。
“不過,夏菡,你今日能這樣我很高興。”拉住她的手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斷然不是軟弱庸懦的人,在我冬古宛兒的身邊必然是你這樣的人才不可。”
“夏菡沒有這樣好,只是見不得旁人欺負小主罷了。況且,納蘭常在確實太放肆無理了,要不了多久恐怕皇后也容不得她了。”
“是啊,這後宮中淑妃娘娘那樣的人物尚且忍氣吞聲地活着,少不得看些人的臉色。區區一個常在竟敢這樣驕橫,不用我們費勁,怕是也有人要除了她的。”
想到淑妃,今日的事情我總是心裡掛念她,雖然談不上交心的相好,但是她的爲人我是欽佩的,素日也算要好,今天她與二公主都受到這樣的閒氣,總是擔心她的,路過鍾粹宮的時候沒有進去,而是徑直往華清宮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