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了不起,就是自己的主子懷了皇嗣麼。擺出一副嘴臉給人看,到處炫耀。呸”小芝拎着一個食盒從外面進來,嘴臉碎碎地罵着。
我一直不大喜歡小芝的個性,原本和玳曼她們是一樣的,因爲她的性子打發了去外面灑掃,小廚房的活也分了些給她。“夏菡,你去說說她,青天白日的,在宮裡說說也就算了,哪日出去管不住自己的嘴又要給大家惹事。”
夏菡自然下去好一番教訓,玳曼在一邊看着窗外悶着頭聽訓的小芝,擺擺頭道:“小芝姑娘這嘴快確實不好。可也不能全怪她。小主您是沒瞧見,薰華宮服侍夢貴人的那些婢女和公公都把眼睛長到頭頂了。也不是隻咱們瞧着不順眼,就連內務府當差的鄒公公她們都漸漸不往眼睛裡放了。”
“鄒公公是宮裡的老人,他們也敢開罪?連皇后都得讓他三分呢。區區一個貴人怎麼這麼不知道輕重呢?”玳琴一邊驚訝着。
“小主還不知道吧?眼下薰華宮就是夢貴人當家了,她貼身的小紅也跟着就成了掌宮姑姑,調撥人手全是她做的。可憐富察小主和葉小主了,身邊就剩下陪侍的家生丫頭了。那日子過的真叫慘呢。哎”玳曼感慨着。
“那原先的奴才們也就跟着去了?”幻月問道。
“不肯能怎麼辦,小紅的手段你們還不知道,跪木炭、不給飯吃、浣洗衣服、二更就叫起,多少細碎折磨人的功夫。鐵打的也受不得,只好聽話的。”
“宮裡不是向來不許隨意打罵奴才,更不準私下用刑嗎?”真沒想到這些下人的命是這樣的苦,我趕緊問道。
“這些也算不上私刑,問起來頂多說是不懂事責罰她們。皇上更不會因爲一個奴才去責罰夢貴人啊。”
聽了玳曼她們的話,對皇帝有些許的失望,也許這個孩子真的是彌足珍貴,可再如何珍貴也不該這般縱容夢貴人,他日她的孩子降生,那葉貴人和富察常在根本無法容身了。
“幻月,咱們也好久沒出去串串門了,且夢貴人得子,咱們禮應去賀一賀。去庫房裡取一些好彩頭的禮物給夢貴人送去。”我輕聲吩咐着幻月。
“小主是爲了去賀喜,還是想去探望葉貴人和富察常在啊?”幻月調皮的問道,我沒理她,她接着道:“小主,奴婢勸您還是不管薰華宮的事了,那夢貴人原本就有皇后在後面撐腰,如今還有孕在身,咱們避開還來不及呢。”
我知道幻月是爲了我好,她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如今後宮就只有夢貴人一人懷孕,她是皇帝和太后眼睛裡的寶貝。且她一早就是和皇后一個陣營的,今日不同往日了,她和我同是貴人又賜了封號,早就高我一塊,她之前聯合皇后陷害我,早就和我是死對頭了,只怕此去她不借題發揮呢。
“她有孕在身,自顧不暇了,興許脾氣也能收斂。”我規勸幻月兩句,其實這話也是在爲我自己定一定心。
薰華宮裡到處擺着美麗的花朵,庭院裡還用水缸養了許多大紅的鯉魚。小紅一瞧見我進了薰華宮的大門,便通報了,扶着幻月緩緩踱步進去,只見夢貴人正蓋着一條
錦緞軟被倚在榻上,旁邊是各式的瓜果冰杯吃食,大殿裡極其的香甜,服侍她的侍女裡三層外三層的站着。
“夢姐姐,妹妹給您道喜了。”說完我屈膝行禮,她也沒有阻攔的意思,動也不動只是倚在榻上看着我。
禮畢她笑了笑:“妹妹真是客氣了,咱們同是貴人,做姐姐的也應該回禮,只是今日身子有些犯懶,動彈不得。太醫囑咐要精緻養着,更不能動了胎氣的。”她原本臉上的表情就很豐富了,這一次就更加誇張了。
我心裡討厭她的做派,嘴裡卻甜甜地笑了:“姐姐有孕在身,就是皇上也要姐姐免了這些繁文縟節了,妹妹怎麼會不懂事呢。您且坐好,仔細傷了胎氣。”說完我還假意上前扶了扶她的手肘。
她得意地微笑着,我環視着四周,道:“姐姐這裡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同樣的大殿,今天卻因爲姐姐有喜而顯得格外亮堂了。”
她越發得意道:“妹妹好眼力,皇后娘娘特意讓內務府給大殿裡重新粉刷了牆壁。這桌椅陳設也都換過了,自然覺得處處都亮堂。”
“皇后娘娘對姐姐可真好,方纔進來,妹妹瞧着庭院裡老大的缸裡養着紅鯉,比碧波池的還好看呢。”知道她最喜歡顯擺自己備受皇上的關愛了,故意順着她說。
果然,她的眼角眉梢有抑制不住的喜色,跟着道:“那是皇上命人擺着的,本小主往日最喜歡去碧波池餵魚了。因爲有孕在身,皇上不許我去,怕御花園路滑難走傷着我,便命人把鯉魚養在了院子裡,供我觀賞取樂。”最後的兩句她的尾音拉的老高,讓人聽着十分不舒服,我也只好勉強笑了笑。
看着她平坦的小腹道:“皇上很看重貴人的這個孩子呢。這是姐姐的福氣,也是大金的福氣。宛兒卑微,也沒什麼好送的,只是薄禮,還請姐姐笑納。”說完對幻月招招手,她雙手捧着托盤進來。
那夢貴人看也不看,甚至連眼皮子都不擡一下,對身邊的小紅道:“是冬古貴人的心意,你們就收着吧。”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其實妹妹原本不必這樣客氣的,皇上皇后和太后已經賞賜了不知道多少好東西,薰華宮什麼都不缺的。呵呵,只是妹妹的心意麼,我是一定會收下的。”
幻月聽完臉色難看極了,她退到我身後的時候憋着嘴。夢貴人話裡話外便是嫌棄我送來的東西太過一般,大有不放在眼裡的意思,以我的胸懷自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裡的,只是笑笑道:“怎麼沒見着葉貴人姐姐她們。你們往日一處玩樂,那個時候宛兒很是羨慕呢。”
她聽完,斜着眼睛道:“妹妹還真是會看眼色,專揀本小主不愛聽的問啊。”
我只好尷尬地笑着,又坐了一會子,告辭出來後便去了葉貴人的寢宮,才一進來就感覺到一股股塵土的味道,並一股悶熱的空氣迎面撲到臉頰上。大殿裡空空當當,原本有的陳設也似乎少了許多,悄無聲息,竟然一個服侍的下人也沒有。
幻月揚手爲我阻擋着撲面來的灰塵,打開大殿的窗子通風換氣,我環視四周,哪裡都沒有葉貴人的身影,最後看到歪倒着的她,
她臉色慘白,頭髮凌亂,我趕緊喚她:“葉姐姐!葉姐姐!葉姐姐!”
幾聲之後,她緩緩地睜開雙目看着我微笑道:“冬古妹妹,原來是你啊。”我一抹她的額頭竟然燙的似火爐一般。
“怎麼這樣燙呢?惹了風寒嗎?”我問道,她點點頭,我接着問道:“怎麼一個服侍姐姐的人也沒有?幻月,趕緊去燒水給貴人喝。”
幻月慌慌張張地出去了,正這個時候富察常在捧着一碗湯藥進來與幻月迎面撞上了,打破了碗,湯藥撒了一地。
富察如何往日溫柔軟弱的人,今天倒有些歇斯底里起來,大喊一聲,接着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唬的幻月趕緊俯下身子去撿起碎片,嘴裡還不住地認錯,富察氏癱軟在地上哭泣道:“這是我好不容易求內務府從外面抓的藥呢。姐姐再不吃藥可怎麼好呢?”說完她看着牀邊躺着的葉貴人哭泣着。
幻月趕忙扶起她,我道:“葉姐姐從什麼時候開始高熱不退?得去請太醫啊。”
富察常在道:“有兩天了,去請過太醫,但是太醫院推說沒時間,要退熱的藥也沒有。我也是實在沒有法子才讓內務府的奴才去外面抓藥回來的。”
“這太醫院怎麼可能會沒有退熱舒散的藥材?那是最尋常的了。”
“納蘭氏的父親現在也是太醫院的紅人,馬上就要被皇上晉爲院判了,肯定是納蘭氏授意她阿瑪這麼做的。想要害死我姐妹!”富察常在咬着牙道。
“你們身邊家生的奴婢呢?”我又問道。
“她們去浣洗衣衫鞋襪了,姐姐身邊的丫頭在小廚房煮粥呢。”她苦苦地道。
“眼下連換洗衣裳的事情也要自己做嗎?浣衣局也不來收髒衣服嗎?”我又道。
“來是來,只是每每納蘭氏都說我和姐姐這裡沒有需要浣洗的。內務府送來的冰盆、吃食、就連每日各宮份例的蔬菜豆腐都剋扣。只說這份例是按人頭分下來的,如今我倆也沒有幾個下人,也就用不了這許多了。”富察氏道。
“這樣不行,得想法子回了皇上去請個得力的太醫來,別的都可以讓,只是得把姐姐的身子治好啊。”我道。
葉貴人閉着雙眼之間,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道:“好妹妹,別去。別去啊。”
富察氏也道:“貴人還是別去了,此刻皇上也不會聽咱們的話,好歹熬到她生產之後,也許就會好了。”
其實這些曾經的官宦之女,生活的世界很小,只是自己所看到的一片天地,在此之前也只有那一個帳篷或者一重院落承載着她們的豆蔻年華。進宮後,每日看到的更是四角四方的天,幽居在深宮疊院之間,除了閒暇有數的興趣愛好外再沒有其他的樂趣,唯一相愛的男子還在不斷的被其他女子爭奪着,她們就這樣極度空虛地獨自守着深宮看着流年一點點在指尖劃過,紅顏不復。
也難怪她們的性子會如此扭曲,也難怪她們會自相殘殺。心胸因爲孤獨而過分窄小,隔閡也是這樣產生的吧。只是一味的恃強凌弱欺壓弱者,豈知不是在葬送自己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