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木散發着淡淡的香氣,屋內處處流轉着所屬女兒家的溫婉細膩,一位年長的姑姑手執一支東海珠步搖站在一旁,凝望着琳琅鏡中的人,笑語晏晏,”如雲姑娘莫要擔心,雖說選秀在即,每個府裡頭只能容許一人入宮,但奴婢定會爲您掃清所有的障礙,不會叫傾城姑娘壓在您頭上的!“
說話的人正是段輕雲的教養姑姑紅姑,自從一年段輕雲被收入段府爲乾女兒之後,她便一直在段輕雲身邊照料着,說着是乾女兒,但對外頭的人卻一併稱爲庶出女兒,爲的就是三年一朝的選秀。
“紅姑,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爹爹好像更看重傾城一些,前些日子我聽他話中的意思,好像想叫傾城入宮伺候皇上,紅姑,若是這般,我該如何?“
紅姑將手中的步搖斜插在段輕雲髻邊,嘴角微微翹起,帶着幾分歹意,“該如何?輕雲姑娘,我們倆兒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咱們不能輸,若是輸了,想必你也會知道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輕雲姣好的面容上浮現點點恐意,僅僅捏着手中的帕子,顫聲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今日是個絕好的機會,若是能叫寧王在僖貴妃娘娘跟前多多美言幾句,那我想要進宮就簡單多了。”
話語到了最後,已經帶着幾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堅決!
叫她如何不害怕,三年前,十個女子一同養在莊子上,段義請了師傅教導她們詩詞歌賦,女紅,禮儀德行,爲的就是今日,不斷的刪選,結果能夠到平安段府來的只有四人,因着其中一人妄圖在雪夜逃走,另一人不服管教,皆在一月之內無故病亡。
而在一個月之後的選秀大典上不能入選,只怕她也會落得一樣的下場罷!
紅姑也是滿心期許,彷彿輕雲披霞戴冠乃是指日可待,湊在她耳畔低聲道:“傾城姑娘那兒有我在,你只管按照我所教你的做,只需要給寧王留下一個好印象便可,老爺是個聰明人,到時候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
輕雲聽了這話,心放實了幾分,含笑道:“既然紅姑都已經這般說了,那我一定不叫你失望。”
紅姑微微點頭,喚過在丫鬟隨着輕雲去奉茶,又喚過今日在水榭管事的方婆子,“只管吩咐下頭的人盯緊了,說什麼也別叫傾城姑娘闖進去,若是有什麼閃失,當心我揭了你們的皮!”
方婆子何嘗不明白紅姑的心思,眉眼裡的笑意點點,“紅姑只管安心便是了,我方婆子辦事兒你還不放心?輕雲姑娘生的俊俏,又知書達理,想必寧王與朱總管見了也覺得甚好,到時候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紅姑害怕不能成事兒?就算是有那不應該去的人闖進去了,不過也是場笑話罷了!”
紅姑嘴角笑意更甚,只是這笑容之中卻有幾分險峻之意,“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好機會,寧王和王總管能夠來府上一趟,說什麼都不能叫那段傾城壞了我的好事兒,方婆子,你只管放心,若是能夠成事兒,好處是少不了你的。”
方婆子應了一聲就帶着輕雲朝着水榭走去,心裡頭卻是長長嘆了口氣,只怕人人心裡頭都像是明鏡似的,論長相才學,輕雲姑娘哪裡比得上傾城姑娘呢?但,誰叫紅姑手段了得啊!
於此同時,段義正陪着寧王、王總管在水榭說話。
初冬的湖面上蕭條一片,放眼望去,一片雪白,站在水榭之上環顧四周,倒是覺得別有一番情趣。
因着水榭周圍是一汪清水,容不得生人靠近,也沒有人在一旁伺候,反倒是愈發自在了。
段義不過是刑部的三品京官,也算不上多高的職位,但因着與寧王李紹明的恩師江南巡撫交好,所以這纔有幸能夠將皇子李紹明與皇上身邊的大紅人王公公請來,爲了今日之事,也算是煞費苦心。
說話間,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湖面,見着不遠處有小舟緩緩駛來,這才面露愧疚,笑着說道:“都是我招待不週,說了這麼久的話,纔想起王爺與王公公的茶都已經涼了,兩位稍等,馬上就有人來添置茶水呢!”
寧王李紹明向來和善儒雅,渾身上下一點架子都沒有,反倒是微微一笑,道:“段大人說笑了,聽雪煮酒倒是人生樂事一件,更何況正在興頭上,哪裡還想得起口渴這事兒?”
段義笑了笑,正打算說話,小舟便靠岸了,簾子才撩開,就走出一個蹁躚婀娜的女子,衝着李紹明與王公公扶了扶身子,柔聲道:“段氏輕雲奉爹爹之命與寧王、王公公奉茶。”
段義微微一怔,想不到來敬茶的會是輕雲,當初她不是吩咐人去將傾城叫來嗎?他只覺得胸口悶悶的,但只能笑着道:“這是我的小女兒,輕雲。”
李紹明玩弄着手中的扳指,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上輕雲一眼,倒是王公公的目光在輕雲身上流連忘返,久久不捨得離開。
段義知道王公公雖是個閹人,但卻是**得很,也沒有將他的目光放在心上,但左瞧右瞧,卻是瞧不出李紹明的心思來,只得打圓場說道:“本想着叫丫鬟前來奉茶,但想着今日來府上的是兩位貴客,所以這才叫小女前來奉茶,還請王爺和王公公不要嫌棄纔是。”
王公公如今笑道連嘴都合不攏了,連連點頭,“段大人說笑了,二小姐生的貌美如花,能夠爲咱家奉茶,可謂榮幸之至啊!”
輕雲聽不出話裡頭的深意,臉上是藏不住的喜色,接過丫鬟手上的茶依次奉上,柔聲說道:“寧王請用茶,王公公請用茶,爹爹請用茶。”
寧王端起茶盞正欲送到嘴裡的時候,卻是頓住了,那王公公的目光從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輕雲,如今二話不說端起茶盞就往嘴裡送,只是剛小啜了一口就全噴了出來,全數噴在了輕雲身上,將茶盞掄到地下,尖聲說道:“這,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堂堂段府就拿出這樣的茶來搪塞咱家?”
饒是段義老謀深算,如今也是愣住了,淺嘗一口茶水,面色卻是變了。
如今面色變了的不僅是她,還有輕雲,如今她被王公公噴了一臉茶水,擦了不是,不擦也不是,恨不得當即跳到湖中洗個乾淨纔是。
薑還是老的辣,段義忙站起來身來,低聲說道:“還請王爺與王公公不要息怒,我馬上差人換些好茶上來。”
輕雲這才緩過神來,不顧段義那不悅的目光,剛起身,卻聽見耳邊傳來清粼粼的水聲。
“爹爹不必着急,女兒送茶來了。”傾城乘着竹筏緩緩而來,一張素淨的巴掌小臉上全是鎮定,粉黛未施,卻叫在場的人明白了什麼叫做傾國傾城,只見她款款走上前來,脆聲道:“方纔妹妹呈上來的不過是茶前的漱茶,這一杯纔是爹爹爲王爺與王公公準備的茶水。“
說着,她恭恭敬敬將茶水遞給了李紹明與王媽媽,李紹明乃是皇子,從小是在紫禁城中長大,如今只消一眼,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如今忍不住多看了傾城兩眼,心中暗道,小小年紀就敢鋌而走險,真是不簡單!
而王公公傻傻看着傾城,半晌沒有回過神來,此等佳人,當真難得!
段義見着一場鬧劇這般收尾,甚至達到了他料想不到的效果,自然是喜笑開顏,陪着李紹明與王公公相談甚歡。
而輕雲非但沒有覺得輕鬆,反倒是恨意慢慢,如此一來,臉色自然不好看,她的妝本就花了,如今看來,倒像是怨婦一般,段義見了,恨不得當即馬上將她趕出去纔好。
李紹明將此情此景盡收眼底,面上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小啜一口茶水,眉宇霎時舒展開來,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茶?我在紫禁城中活了這麼些年,還從未嘗過這般清冽冽的茶水,一口下去,當真叫人覺得回味無窮!大小姐,這茶是從何處來買的?“
傾城微微一笑,輕聲道:“這茶乃是我自己做的,接了去年梅花上的雪水埋在地底下,再用曬乾的松針尖泡製而成,平日裡王爺什麼樣的好茶沒喝過,所以我就想出了這一茬,沒想到王爺會喜歡。“
“當真是蕙質蘭心!“李紹明忍不住微微頷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心中卻是覺得微微有些可惜,段義在想些什麼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可惜了這樣好的一個女子!
茶也鬆了,誇獎也得了,傾城知道自己改告辭了,經過輕雲身邊的時候,還輕聲說道:“妹妹,你面上的妝都花了,隨我一同回去擦擦臉罷!“
這話說的輕雲忿忿不平,輕巧向在場的各位欠身告辭,“輕雲告辭了。“
▪тTk ān ▪¢Ο 只是剛隨着傾城上了小舟,臉上的神色就倏地變了,“好啊,段傾城,你果真是有幾分手段,今日害的我這樣丟臉,當真是想害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