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主子眸光一轉,從護手中伸出一隻潔白瑩潤的手,她挑起傾城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番後淡淡道:“不愧是皇后娘娘賜下來的人,長得倒是挺標緻,對了,你們主子如今還好嗎?我本想去瞧瞧她,但一直不得空,有空了也去瞧瞧她。”
潔白的指尖傳來荼蘼花的幽香,傾城卻是低眉垂視,道:“有勞蘇主子掛心,主子身子一向都好。”
“如此甚好。”蘇主子漫然點頭,收回了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道:“你容貌出挑,又是段府出來的姑娘,身份也不算是卑賤,何以皇后娘娘僅僅將你賜給如意妹妹爲婢女?我想着,不說是側妃,怎麼着也該是侍妾吧!婢女這樣的身份,這樣實在太委屈你了。”
看似溫和的話,卻像一條毒蛇一樣狠狠咬住傾城的痛處,令她臉色爲之一變,幸而自從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後,已非昔日之傾城,幾息之間就恢復了鎮定,凝聲道:“回主子的話,奴婢出身尋常,能有幸侍候在主子身邊已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奴婢感激還來不及了,又怎會覺得委屈呢?”
“你不止氣質出挑,連口齒都很挺伶俐的,這番話說的可真動聽!”蘇主子掩脣輕笑,眸底有不易察覺的厲色一閃而過。
倒是一旁的聶主子聽聞這話,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等着她察覺到蘇孺人那不悅的目光,這才收斂了臉上淡淡的笑容,在一旁插嘴道:“那也得心口如一纔好,就怕有些人口是心非,蘇孺人,您可千萬別被些許花言巧語給矇騙呢!”
她只是個侍妾身份,本以爲如意公主一個前朝餘孽,賜給寧王能當一個侍妾便不錯了,沒想到,居然如意公主也是側妃的身份,硬生生將她比了下去,叫她心裡怎麼舒服呢?現在,她見着如意公主身邊的婢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傾城笑笑未語,倒是昭夢心中不忿辯解道:“傾城纔不是這種人,聶主子,您莫要隨便冤枉好人。”
聽得昭夢居然敢頂嘴,聶主子頓時拉長了臉,現在不僅一個前朝公主壓在她的頭上,連一個丫鬟都敢如此放肆,若是傳出去,叫她在王府裡如何做人?
當即,聶主子的美目一瞪,寒聲道:“什麼時候咱們府裡的下人變得這般沒規沒矩?我與蘇姐姐在說話也敢插嘴,如此下去假以時日還不得騎到咱們頭上來?”
說到這裡,她更是意有所指地說道:“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一個個都不知尊卑。”
聽她辱及自家主子,本已準備低頭認錯的昭夢氣憤地道:“奴婢沒有忘記尊卑,只是照理直說罷了。”
“還敢頂嘴!看我不撕爛你這張嘴!”一再被頂撞,聶主子哪咽得下這口氣,不顧蘇主子在場,也壓根不等蘇孺人開口說話,揚手那一巴掌就要落到昭夢臉上了。
“請聶主子息怒。”傾城一把將昭夢拉到身後,迎上去輕聲說道:“聶主子請息怒,請息怒,昭夢方纔的話只是無心之過,還請聶主子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昭夢這一次吧!”
“你算個什麼東西?她不過是個丫鬟,你呢,也不過是個丫鬟罷了!現在你居然敢攔着我,當心我連你一起打!”聶主子一把推開傾城,再次揚起手,厲聲說道:“今日我便要好好替你們主子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規矩的丫頭!”
“請聶主子高擡貴手。”傾城想着平日昭夢對她的好,迎上她再一次揚起的手掌,輕聲道:“若聶主子真的要打,可否請奴婢代昭夢受過吧!”
她知道,進入寧王府以來,若不是昭夢對她悉心照料,她現在如何還有命站在這裡?此時,在王府,她心中早將昭夢視爲親近之人,又怎麼願意看着聶主子欺凌昭夢呢?
“你!”聶主子大怒,只是這巴掌終究還是有幾分猶豫了,她雖囂張但還不至於沒了頭腦,傾城雖只是個丫鬟,但好歹也是竇皇后賞賜下來的人,萬一這事兒若是鬧大了,豈不是會有人說她對竇皇后不敬?這個由頭,她可是擔待不起!更何況,王爺好像對這個女子好像不一般……
再說了,她雖不喜如意公主,但拋開前朝公主這個名號,如意公主在今朝也算是個皇親國戚,更何況,如意公主可是日後的側妃,身份地位可是比她高……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蘇孺人卻是淡淡開口:“好了,都少說一句,不過是件小事,何必鬧得人盡皆知?”
聞得蘇主子開口,聶主子總算有個臺階下了,只不過,她還是裝作作罷的樣子,一跺腳站回到蘇主子的身後。
蘇主子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聶主子稍安勿燥,隨即移步來到傾城面前淡淡一笑,冷聲道:“想不到你小小一個丫鬟,倒還是個心善之人,對姐妹倒是這般愛護!”
她着重咬重“姐妹”二字,爲的就是區分開她們與傾城等人的差別。
但是傾城不知她這麼問的用意何在,正斟酌着該怎麼回答,聽得她又道,“善待他人固然是好,但萬事都要有個度,若因此而過於放縱,那便是壞了王府中的規矩,這於你,於你們主子,還有這個丫鬟都不是什麼好事,記住了嗎?”
“是,奴婢謹記蘇主子教誨。”說着,傾城深深低下頭去,跪了下去,昭夢見狀,亦是跪地認錯。
蘇主子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又瞥了傾城一眼,想着之前聽到的傳聞,又看了看眼前的傾城,心中斷定王爺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如要強的女子,這才輕聲道:“既已知錯,那這次就罰你們小跪一個時辰吧,若再犯絕不輕饒。”
當即,傾城二話不說,便應承道:“是,奴婢領罰。”
而昭夢雖樸實卻不笨,心知這樣的懲戒已是傾城極力維護的結果了,若是再說下去,莫說傾城連她都保不住,怕是更會爲主子帶來更多的麻煩,但,原先若不是聶主子言語中辱及蕭主子,她也不會不顧身份出言頂撞。
“那你們就在這裡跪着好好思過吧!”蘇主子點一點頭,連看都沒有看傾城一眼,這纔對着聶主子說道:“咱們走吧。”
“是。”聶主子恭順地答應一聲,這才扶了蘇主子離去。
只是,她在經過傾城身邊時,卻是狠狠瞪了林鸞一眼,此時此刻,傾城明白,此事並沒有了結,相反,恰恰是開始。
待她們走遠後傾城依舊筆直的跪在那兒,微微側眼,看到同樣筆直跪在那裡的昭夢,卻是輕嘆一聲,又心疼又生氣地道:“她要說就由得她去說,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平白讓自己受這一番苦。”
聽聞這話,昭夢卻是趕緊搖頭,囁囁道:“你不知道,我們家主子是多麼好的一個人,怎麼能讓她們踐踏呢?”
瞧她那一臉委屈又不敢說的樣子,傾城心頭沒來由的一軟,輕聲道:“咱們是不怕麻煩,但是就怕因着咱們害了主子呀!你想想看,蕭主子在寧王府中的身份本就尷尬,現在你又因着她得罪了蘇主子與聶主子,她們若是宣揚出去,怕是蕭主子的名聲又要大大受損,這樣說來,你非但沒有幫助蕭主子,反而還是害了主子,這一點,你可要想清楚呀!”
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讓昭夢感觸良多,知道傾城是真拿她當自己人才會說出這一番話,當下鄭重道:“我記下了,想必這幾日你也是知道我脾氣的,雖是衝動了些,但是道理都明白,日後,你定要多多提點我。”
“提點倒是說不上,但若是你做事不大妥當,我一定會說的,反正咱們都是一心爲了主子。”傾城笑了笑,這才放下心來,頓一頓又頗爲擔心地道:“你,跪的疼嗎?”
這條小徑是用六棱石子鋪成,最是防滑不過,但人若跪在上面,石子的菱角就會刺進肉裡,有尖銳些的甚至能扎破衣褲弄出血來,再加上現在又是夏日,衣衫本就單薄,現在跪在石子路上,膝蓋更是疼得厲害。
昭夢看着傾城一臉輕鬆的樣子,又想着是因爲自己,傾城纔會受到牽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疼,我又不是第一次跪,早習慣了,倒是你方纔在外頭等王妃娘娘等了那麼久,萬不可再累着,趁着現在沒人,趕緊坐下歇歇,我幫你瞅着,有人來了,我告訴你。”
說着,她唯恐林鸞不信,又舉起手發誓。
見她受着罰還一心以惦記自己身體,瞧着那張一本正經的臉,傾城眼中漸漸浮起一層水光,模糊了雙眼,無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但她的心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明與堅定過。
她以爲自己經過段府與皇宮之事後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她以爲老天爺已經將她拋棄了,可沒想到在寧王府中卻遇到了如意公主、昭夢、琳琅姑姑,看樣子,老天爺並沒有打算將她趕盡殺絕,想及此,她眼眶泛紅。
一下子,昭夢也嚇着了,不解地問道:“傾城,你好端端地怎麼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