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爲奴爲婢?林鸞不敢置信地盯着滿口慈悲的竇皇后,眼中頭一次出現了怒意,她即便再笨再傻也能夠看出來眼前的這兩位娘娘根本就是有意針對她,直到現在,她依舊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想及此,傾城緊緊咬住薄脣,一言不發,直到嘴裡再次嚐到了血腥的滋味才燒好放開,混着嫣紅的鮮血木然吐出幾個字,“奴婢,謝皇后娘娘恩典!”
竇皇后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示意長歌姑姑將她帶出去,並連夜送往如意公主身邊,不允許在留在紫禁城之中。
不過是短短的一夜之間,傾城的命運軌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此踏上了一條不可預知的道路。
失魂落魄之間,傾城被帶出了坤寧宮,帶出了曾經讓她充滿了恨意,又曾經叫她充滿了期許的紫禁城……
等傾城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身在寧王府的一間廂房內,是府中的管家周瑞領她進門的,長歌姑姑將竇皇后的手諭交給了周瑞之後就走了,之後周瑞就將她交給了現在已經住在秦王府,但尚未過門的如意公主,且告訴如意公主,此人就是皇后娘娘賜給她的貼身丫鬟,是要陪着她一輩子的。
她本是不捨得在這個雪夜出房門的,但是想着這個婢女是竇皇后所賜,她一時也按捺不住,就稟告了琳琅姑姑一聲,差了小丫鬟陪着她一起來到傾城跟前。
婢女……連宮女都算不上,以後她便不再是段傾城了,而是一個因犯了偷竊罪被趕出來的秀女,是寧王府的婢女,終身不得出府。
她木然地站在那裡,尖銳淒涼的笑聲驟然爆發,仰頭大笑裝若癲瘋,許久許久,直至臉上盡是笑出的淚水才漸漸低了下去,滿是傷痕的臉上佈滿着血水,泥水,雨水和淚水,叫人看不清她臉上的面容。
她被迫入段府,入宮,本打算能夠靠着一己之力早日見到爹爹和弟弟,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上天真的好狠,爲何要這樣對她?
如意公主也嚇壞了,自己不過是好心問了她一句要不要換衣服,怎麼這麼大反應,該不會皇后娘娘賜給她的婢子神智有些問題吧?
如意公主雖不聰明,但她也是前朝公主,縱然不受寵,但在後宮之中生活了這麼多年,也明白宮中女子的鬼把戲,眼前的女子如此狼狽模樣賜給了她,定然是犯了什麼錯!不過總歸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想及此,如意公主卻是緩緩搖頭,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倏地看到了站在那裡的傾城搖搖欲墜,隨時可能會摔倒,嚇得她連忙過去抱住了,一抱之下頓時發現不好,這個新來的婢子身上竟然燙的厲害,似在發燒,連忙喚道:“你,你怎麼呢?”
今夜一連串的打擊早已經將傾城逼到了崩潰邊緣上,過來時又恰逢下雨淋了一身,寒氣入侵,心神憂鬱,能撐到現在已經都是一種奇蹟,在墜入無邊黑暗前傾城看到的是如意公主關切的面孔……
傾城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覺得醒來時渾身痠痛,嘴裡還火燒火燎一般,隱約看見有一個人背對着自己,連忙扯了扯乾澀的聲音喚道:“水……我要喝水……好渴……”
正在一旁繡花的昭夢起初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回頭看到傾城醒來的時候頓時欣喜之色,趕緊倒了桌上倒了杯水遞至牀邊,歡喜道:“給,你可算是醒了!快點來喝水吧,你可不知道你這一睡可是睡了多長時間呢!”
傾城現在渴的厲害,根本顧不上回答,湊過頭就着昭夢的手喝着對她來說恍如瓊漿玉露般的清茶,一口氣喝罷,覺得尚不夠,又要了一杯,這才覺得嘴裡的乾渴緩解了些。
傾城看着昭夢將青瓷茶杯放在了一旁的酸木雕花小茶几上,頭倚着牀櫺想了一會兒,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到了這兒的,這才問道:“我睡了很久嗎?”
她怎麼想,也只是記得她昏過去是夜晚,而這會兒子她在陌生的屋子裡尚且不提,而如今外面更是天光大亮,看來她怕是睡了一夜有餘了。
“你可不知道你這一睡竟有三天三夜了,琳琅姑姑怕你出了意外,特意借了我來,叫我不用去伺候蕭主子,留在屋子裡看着你呢!說起來,我倒是託了你的福,跟着躲了幾日懶呢!”說着說着,昭夢微微上揚的丹鳳眼更是笑成了一條線,看着叫人心裡無端端歡喜。
她是個大咧咧的姑娘,現在瞧着傾城如此沉靜的模樣,更是拉着傾城的手,笑眯眯地說道:“你可不知道,你進府的第二日開始,就不斷地說胡話,更是燒的渾身直髮抖,嚇得你們主子怕你一直這麼睡下去了,這些日子不知道來看了你多少次,只怕見着你醒了,會高興壞的。”
聞及這話,傾城卻是微微一怔,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去鬼門關門前轉悠了一圈,只可惜閻王爺不肯收她,又將她趕回了陽間,也許,真的是命大,想及此,她由衷說道:“這幾日真是謝謝你了。”
說罷,她更是依稀記得自己在昏迷之前被竇皇后賜給瞭如意公主,想必這個如意公主就是自己的主子了吧!
想及此,她更是問道:“現在你我皆是王府中的婢女,按理說應該是我一進府就該給如意公主請安,誰曾想到白白耽誤了這幾日,還想請你帶路,容我現在給如意公主請罪去!”
昭夢卻是掩嘴嗤笑起來,好像傾城說的是什麼頂好笑的笑話似的,看的傾城卻是二丈摸不着頭腦。
等着笑過了,昭夢嘴角微微上翹,按住了幾欲起身的傾城,道:“沒事兒的,你們主子可是王府中最好相與人,莫說你這會兒子還病着,便是你再歇息上個十天半個月,怕是你們主子也不會說什麼的,不知道府裡頭有多少人羨慕你有這樣的好主子呢!”
“這,這可怎麼能成?如意公主當真是個好相處的人?”傾城一下子愣住了,依照竇皇后的性子,她以爲竇皇后將她賜給的人也一定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瞧着她如此不可置信的模樣,昭夢含笑點點頭,卻倏地想起了一件事,她側耳聽了聽窗外沒有響動,這才壓低聲音囑咐道:“只是有一事兒,你得多多小心些,在王府裡頭,最好稱呼如意公主爲主子,方纔的稱呼萬萬不可再提起,你們主子雖是公主,但你卻要知道,那不過是前朝公主呀!如今,已經是大燕朝呢!”
傾城本就頭暈的厲害,方纔的話根本就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這會兒子想想,才察覺事情卻是如同她想象中一般,竇皇后將她賜給了前朝公主,其心若昭,分明就是瞧着如意公主不會受寵而已。
方且不提受寵不受寵這回事,她的話實在是有欠妥帖,即便楚國未曾滅亡,現在主子住在寧王府中,她又怎麼能喚主子爲如意公主呢?況且,這個稱呼更是會爲主子帶來無盡的羞恥。
想及此,林傾城如墨色般的眸子裡充斥着淡淡的憂愁,怕是如意公主的日子定然好過不到哪裡去了,而她的日子,怕是會更加艱難了,不過艱難歸艱難,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而她,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早已沒了退步。
她將手輕輕釦在昭夢的手上,淡淡笑道:“多謝你的提醒,好在這會兒子只有咱們兩人在場,若是被旁人聽見了,指不定鬧出什麼事兒來。”
一下子,昭夢不知道是將手收回來,還是持續着方纔的動作,僵持了片刻,她還是有幾分不好意思,“什麼謝不謝的?按理說,你是皇后娘娘賜給楊主子的人,放眼整個秦王府的下人,怕是連周管家都沒有你的身份尊貴呢!”
尊貴?傾城心中卻是泛起了一陣無奈,但卻不知該如何說起,只好說道:“既然這般,那我就不與你一般客套了,我叫段傾城,你便叫我傾城罷!”
縱神色疲憊,眼瞼下一片青紫,但依舊不能遮擋傾城那絕色容顏!昭夢的闔着的薄脣動了動,只是微微頷首,道:“好,那我叫你傾城便是了,只是過一會兒,燈你見到楊主子的時候,主子會楊主子的!”
說話間,她還忍不住窺着傾城的臉色,果然如她所見,傾城的臉色不大好。
既然是賜給瞭如意公主,那便是如意公主的人了,斷然沒有還用之前名字的道理!這個道理,傾城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心裡實在不是個滋味,不僅連她這輩子的自由都給剝奪了,現在,連她和爹爹、弟弟唯一有關聯的名字都給剝奪了,叫她如何不難過?
昭夢一直在旁邊瞅着傾城的臉色,現在心裡又何嘗舒服?多年前,她也是因着家裡窮,被賣到寧王府爲婢的,現在瞧着傾城的模樣,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往事歷歷在目,頓時,她也是完全沒了往日的活潑。
沉默中的傾城擡眼間,看到了昭夢微紅的眼眶,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忙強撐起笑臉,朝着昭夢笑道:“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你對我的好,我心裡都念及着,若是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只管說一聲便是了。”
昭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抽出手來,問道:“不過是小事一樁,只要你平安無事便好,再說了,是我們家主子吩咐我照顧你的,要謝,等你病好了謝謝我們家主子去,對了,傾城,你睡了這麼長時間,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給你盛碗粥來?”
被她這麼一說,傾城還真的感覺到肚子裡空落落的,遂點頭道:“也好,不過又要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