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衣服和書來到邱大發房間,裡面正在打牌,打牌的四人是邱大發、鷹鉤鼻子和劉友樹、汪榮富。邱大發爲人最熱情,笑道:“你那間房肯定漏水了,先把東西放在這邊。”
在買布簾時,秋雲讓布店老闆做了幾個掛圈,穿上繩子就是可以移動的門簾。侯海洋三下五除二將門簾掛好以後,秋雲顧不得感謝,試着拉了拉布簾,甚感滿意。有了這道布簾,至少她暫時有了屬於自己的空間,而且能將油煙擋在外面。
胖女人翻着眼睛道:“十塊,愛要不要。”她對新鄉學校怨氣頗大,這一口氣就出在了這位新老師面前。
此時,他看見樂書記、蔣鎮長都來捧劉清德的場,在這一瞬間,他打定了主意,要充分利用劉清德這條線達到借調鎮政府的目的。
“我爸是民辦老師,屬於在教育局備案登記的民辦老師,一家人住在二道拐村小,家裡還有承包地。每當農忙,爸媽要去忙農活,都是我和姐姐在家做飯,做飯對我來說是小意思。”
侯海洋恍然大悟,道:“我剛纔在街道上,看見一個館子開業,放了許多鞭炮,沒有想到是劉清德開的館子。”
侯海洋道:“我是什麼都會一點,什麼都不精,等於什麼都不會。”
李酸酸看着侯海洋的背影,問道:“剛纔侯海洋是不是到鎮裡去了,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知道拜碼頭,比我們那時厲害多了。”
王勤身上衣服樣式落後於時代了,可是甚爲乾淨整潔,秋雲對其挺有好感,或者說,王勤是唯一一位令她有好感的校領導。她滿口答應:“沒有問題,我聽從安排。”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自從那天豆花飯以後,劉友樹心裡同樣惦記着鎮政府借調幹部一事,他是茂東師範專科學校畢業,由於讀過復讀班,畢業那年已經24歲了,相較於未滿十八的侯海洋,社會經驗更加豐富成熟。
書記的眼光尖銳,讓侯海洋發虛,不過現在到了刺刀見血的時候,他沒法退後,拿出自薦信,雙手遞給了樂彬,道:“樂書記,這是我的自薦信。”
樂彬笑道:“我又不是縣長,說話沒有什麼講究,直來直去最好啊。”他是一年前纔到新鄉鎮,以前是縣農委副主任,在縣農委之前是部隊裡的正營職幹部。四十剛出頭的年齡,一頭短髮,老練沉穩。
劉清德訕笑着道:“秋老師,等會兒同李酸酸一起過來。”
劉清德站了起來,關切地問道:“秋老師,你不舒服?”他很坦然地面對秋雲,彷彿操場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我要改變生存環境,必須要抓住進鎮政府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侯海洋對着黑沉沉的夜空揮舞着拳頭,“活人不會被尿憋死,我,侯海洋,一定要闖出名堂。”
“親愛的海洋,你好。寫這封信時,我已經來到了鐵坪小學。從縣城出發,沿着彎彎曲曲的公路,三個多小時,纔來到了鐵坪小學。雖然這裡是我的家鄉,我還是越走心越涼,我們一南一北,車多行一米,我們的距離就遠了一米。我聽說新鄉鎮要走兩個半小時。我算了算,若是你到我這邊來,花在公共汽車上的時間就得五個半到六個小時,如果加上轉車的時間,早上你從新鄉出來,要到晚上才能到鐵坪。同在一縣,咫尺天涯,命運爲什麼對我們不公?我們這樣的中師生到底有沒有出路?我爸安慰我,說我總算是吃上了皇糧。是啊,比起回家務農的同學,我們又算是幸運兒……來到學校,很是盼望你的信,孤寂的燈光下,你的信是我唯一的安慰,你可不能偷懶啊,要多給我寫信……來到新學校,要謙虛謹慎,不要和老教師發生爭執,受了委屈就給我寫信吧……明。1993年8月22日。”
樂彬剛從茂東市委黨校學習歸來,回到辦公室以後,先是與蔣大兵鎮長碰了個頭,問了問近期工作,隨後,他的辦公室就成了集市,鎮裡的副職以及二級班子負責人輪番進來彙報工作。剛剛鬆得一口氣,聽到了王勤的聲音。
由於知道侯海洋是不受劉清德歡迎的人,衆老師坐在館子裡面,沒有人跟他打招呼。
果然不出侯海洋所料,王勤是來詢問與劉清德打架之事,她是新鄉中學副校長,分管新鄉小學,代友明特意讓她來問一問此事。
昨天晚上的爛事只能在私下談,絕對不能拿到桌面上。劉清德被王勤一番話頂得還不了嘴,陰沉着臉,道:“年輕人不曉得山多高水多深,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怎麼,屋裡漏水了?”
“磚頭給我,女娃兒提着磚頭也不像使板磚的人。”侯海洋說笑着接過了磚頭,跟着秋雲進了房間。
王勤熟悉劉清德的爲人,完全站在侯海洋一邊,不過她作爲校長也得維護領導層的威信,她淡淡道:“你這人也是,跟喝醉酒的人計較什麼。”侯海洋沒有注意王勤說話的語調,彷彿見到了“官官相護”四個大字,爭辯道:“我記得法律規定,喝醉酒做壞事並不能免除責任。”王勤看着梗着脖子的侯海洋,笑道:“不存在誰有責任的問題。在鄉鎮,誰還不喝點酒,以後注意就是。最近別再跟劉清德起衝突,劉清德在這裡工作二十多年,根深葉茂,好漢不吃眼前虧。”
侯海洋到了新鄉學校還沒有領到工資,身上只有母親杜小花給的一百元錢,買了生活日用品以後,如今只剰下三十七塊五角。聽說新鄉學校拖欠工資厲害,他不知道這點錢到底能撐多久。
秋雲臉上恢復了冷冰冰的表情。
李酸酸住在裡屋,裡屋有一道木門,平時總是鎖着。這樣一來,李酸酸可以隨時侵入秋雲的空間,秋雲只能在外屋活動,兩人的處境是不公平的。李酸酸是老教師,是這套房子的原住民,她在心理上佔有優勢,並不在意自己的行爲是否給秋雲帶來了不便。
意外得到這張報紙,自己的競爭力明顯增強,侯海洋摩拳擦掌,準備單刀赴會,去找蔣大兵鎮長,爭取能在鎮政府謀一個崗位。
侯海洋客氣地道:“學校安排我住這房子。”
在辦公桌上,有一個筆筒,上面插着各式毛筆。樂彬取出一張宣紙,放在桌上,道:“你的顏體很見功底,能寫一個條幅嗎?”
今天早上,她正坐在牀沿聽磁帶,李酸酸在外間房下面條,如果是純粹下面條倒也沒有什麼油煙,她在下面條之前還炒了一個雞蛋。屋裡原本通風不暢,秋雲頓時被炒雞蛋的味道所包圍,偏偏李酸酸炒雞蛋本領了得,普普通通的雞蛋炒得真是香啊,讓秋雲不斷地流口水。
將稻草清理出去以後,侯海洋趕緊到上一次的農家去找稻草,不料這一家放稻草的屋子也被水淋得一塌糊塗,只得作罷。
劉清德離開以後,秋雲馬上將席子重新擦了一遍。收拾完牀,她發現在窗邊桌子上,還擺着李酸酸未洗的麪碗以及打開的調料盒子。
關上門,劉清德心情萬分舒暢,一方面是讓王勤吃了癟,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侯海洋被水淹七軍了。他端着茶杯,看着教師宿舍方向,愜意地道:“侯海洋,老子慢慢玩死你。”
王勤果然是直來直去,道:“在整個巴山縣,初中和小學都是分開的,唯獨新鄉中學和小學合併在一起,教育局領導在不同場合都提到過這個問題。合併在一起,弊病太多,不利於教學,不利於學校管理。”樂彬道:“新鄉初中和小學合併在一起是歷史形成的,無論是從教室、操場等硬件,還是師資等軟件,以及鎮裡的財力,現在分開都不太合適。”
放好東西,他走回自己的房間,無數水柱從房頂傾瀉而下,屋內一片汪洋。他暗自嘆息一聲:“我當初還以爲撿到了便宜,一個人住一個套房,看來,天上真的不會掉焰餅!”
這份自薦信用一張作業本大小的白紙寫成,正文是正正規規的顏體,簽名是用行書,謀篇佈局很漂亮,是一副中規中矩的書法作品。
等到李酸酸吃完麪條洗碗時,秋雲摘下耳機,快步來到場鎮,憤然要了一碗炸醬麪。她從來沒有發現炸醬麪居然如此好吃,裡面的肉臊子明顯是肥肉,以前她從來不碰這種來歷不明的肉臊子。今天她覺得肉香撲鼻而來,便用筷子在湯裡不停地尋找着稀少的肉臊子,並且堅決消滅之。吃完早飯,買了釘子、塑料布和繩子,她要在外間房建一個隔離帶,在蝸居中隔一片屬於自己的單獨空間。
想着如好鬥公雞一般的侯海洋,她發出了會心的微笑,心道:“這個孩子還真把狗日的劉清德打了,有點男子漢的氣概。邱大發這種沒有骨頭的男人太噁心了。”到了鎮裡,她直接到了鎮政府三樓,看到鎮委書記樂彬的辦公室開着,趕緊走了過去。站在辦公室門口,笑着詢問:“樂書記,你回來了?”
看到王勤臉色變了,劉清德笑嘻嘻地又道:“王校長有了指示,等有了錢,一定首先安排翻修教師宿舍,這下總行了吧。”
王勤是分管小學的副校長,小學教師侯海洋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困難,正應該向她反映。但是王勤深有苦衷,小學和初中沒有分家,財務在一起,教務兼後勤的劉清德跟校長代友明穿着連襠褲子,她在財務上基本上沒有發言權。這也是她極力想要將初中和小學分開的原因之一,分開以後,小學經費將直接對鎮裡面,不再受到代、劉兩人制約。她不願意在新教師面前透露困窘,道:“你先克服一下,我來想辦法。”
劉清德是老新鄉人,對新鄉氣候熟悉得很,眼見着厚厚的雲層壓在了頭頂,知道一場大雨將至,他幸災樂禍地道:“侯海洋這個小王八蛋,就等着被水淹吧。”
居然見到了新鄉鎮黨委書記,這讓侯海洋信心大增。“都說鄉鎮幹部又歪又惡又不吃豆芽角角,其實也不盡然,這位樂彬書記很和藹。”侯海洋又想起一個細節,“樂彬書記辦公桌上有毛筆,有宣紙,說明他也喜愛書法,那我們就是同好,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
秋雲想起了自己的事,眼中有一層霧氣,她朝打牌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別跟着那些人打牌,越是打牌,越是往下墜,到了後來就爬不起來了,只能埋在新鄉。”她是心高氣傲的人,來到新鄉這個偏僻之地,唯一看得起的人就是眼前這位年輕人,忍不住勸說幾句。
下樓梯時,樂彬問了問家庭情況。到了樓下,一輛黑色小在院中,樂彬彎腰坐上了車,小車猛地發動,留給侯海洋一團黑霧。
回來以後,趴在桌上寫起情書,訴說了相思之苦以後,發起了邀約:“開學後的第二個星期天,爭取在城裡見上一面。”
信是由母親杜小花執筆。第一層意思照例是注意身體;第二層意思是好好工作,在以前則是好好學習;第三層意思是要把大學文憑拿到;第四層意思是叮囑要聽領導的話,和同事搞好關係。看到母親的字就如見到母親,想起囉唆的母親,他感到一陣溫暖。隨信還寄來一份《巴山日報》,裡面有侯海洋寫的一篇散文,文章不長,登在第四版。
侯海洋鬆了一口氣。
侯海洋道:“您是樂書記吧,我叫侯海洋,是新鄉小學的新老師。”樂彬又問:“你找誰?”
從鎮政府出來,王勤回到位於新鄉學校的宿舍樓,迎頭碰上了劉清德。劉清德臉陰沉得像有塊冰,拉長聲音道:“王校長,新來的小學老師要加強教育,狂得沒有邊,沒有基本素質,怎麼能夠爲人師表?”
樂彬看着酣暢淋漓的草書,連說幾個好,問:“看你的自薦信,文章在《巴山日報》上發表過?”看罷侯海洋遞過來的報紙,他伸出大拇指,道:“小夥子不錯,是個人才。今天有事要出去,改天再同你聊。小侯只有十八九歲吧,不錯,不錯,好好幹。”
王勤打斷道:“現在住了人,不能讓新老師總是在水裡泡着吧,我剛纔看了,屋裡的水至少有十釐米。”
王勤注意到屋內的情況,皺着眉毛,道:“屋頂還有水滴往下掉,太溼了,怎麼能夠住人?”
鎮政府是被紅磚牆圍住的兩層樓,裡面有一株碩大的黃桷樹,如一把巨大的傘,擋住了陽光,給院子帶來清涼。在樓門洞前,掛着“中共巴山縣新鄉鎮委員會”、“巴山縣新鄉鎮人民政府”兩塊牌子。沒有這兩塊靜靜的牌子,這幢小樓很普通,有了牌子,小樓就顯現出莊重和神秘。侯海洋不覺有些口乾,他給自己打氣:“既來之,則安之,最壞的結果就是不能進政府,如果成功,我就有了一條新路。”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政府大樓,兩眼一抹黑,對政府的架構等等情況基本不知道,他只是憑着直覺去找鎮長或是書記。在老師們的日常談話中,這兩人說話才能算數。
李酸酸指着鎮政府的方向,道:“他沒有買東西,又是面帶微笑,肯定是遇到了什麼好事,若不是到了鎮政府去拜碼頭,臉上怎麼會有這種幸福的微笑。”
草書是侯海洋的最愛,等到樂彬將另一張宣紙放好,他提筆一揮而就,道:“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閒。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鎊礴走泥丸。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劉清德剛走,副校長王勤來到房間。她站在門口,對秋雲道:“秋老師,我有事找你,到我辦公室來吧。”
隨後又自我檢討道:“我光顧着一個人表演,應該請樂彬書記也寫兩個字,我拍拍馬屁,說不定效果更佳。”
王勤副校長講“教師行爲規範”時,劉友樹和汪榮富明顯懈怠,不時交頭接耳。侯海洋剛與劉清德打了架,顯得特別低調。秋雲則是在神遊天外。
侯海洋來到學校以後,最盼望的便是學校伙食團早日開伙,聽到這一次承包伙食團的還是關係戶,抱怨道:“這些當領導的什麼錢都看得上,伙食團本應該是爲老師和學生服務的,現在成了他們的賺錢工具,想必伙食團質量也不高。等發了工資,我置辦行頭,自己開伙。”
“劉清德的老婆開了一家飯館,請老師們吃飯。”
秋雲誇道:“看不出你還是多面手。”
此時,教師們吃完飯,聚在新鄉飯館裡打牌,院子裡仍然安安靜靜。秋雲聽到了腳步聲,趕緊出來,道:“侯海洋,幫我個忙。”
劉友樹一直盯着劉清德的動向,當劉清德送一位鎮幹部出去之時,他也跟了過來。找個機會將五十塊錢塞到了劉清德手裡,道:“劉主任,恭喜發財,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李酸酸張開雙手,做出一個驅趕小雞的動作,道:“快走了,別守在秋老師牀邊。”她這一句話說得很是曖昧,說完,咯咯地笑了起來。
撕了兩張紙,他乾脆迴避了理由,寫道:“從小就有服務農村的志向,我希望能到鎮裡工作,爲廣大人民羣衆服務。我的優勢有三條,第一是作文好,在中師時,在中師報上發表文章三十餘篇,還有兩篇文章在《巴山日報》上發表。第二是我從小練習毛筆字,至今有十年時間,得過巴山縣書法比賽二等獎。第三是願意到鎮政府爲老百姓服務,用學到的知識爲人民服務……新鄉小學侯海洋。”
好幾個老師都過來看稀奇。一位近四十歲的男教師端着飯碗,一路閒聊着來到侯海洋寢室。他坐在侯海洋牀上,扒拉着碗裡的飯,道:“你是中師畢業的吧,初生牛犢不怕虎,聽說敢和劉清德叫板,好樣的。”侯海洋心道:“這些老師耳朵還真長,自己跟劉清德拉扯幾下,馬上成爲家喻戶曉的明星人物。”口裡道:“談不上叫板,沒有那回事。”男教師道:“我叫趙良勇,也是中師畢業的,算是你的師兄。我聽他們講了事情經過。劉清德這人很不地道,算是地頭蛇了,你得小心點。”
8月27日,星期五上午,接到了家裡信件。
王勤走近房門,道:“侯老師,你的信。”
王勤詢問了一會兒侯海洋的家庭情況,在離開教室時,突然說了一句:“現在是共產黨領導下的新社會,壞人總是兔子尾巴長不了的。”
“這不是漏水,是漏瀑布。你看我做的小船漂亮嗎?”侯海洋隨手正在做第二條船,他雙手靈活,不一會兒,又一條精緻的紙船做好了。他遞給秋雲,自嘲道:“這是汪洋中的一條船,你來放吧。”
在縣城裡,新老師要集中在教育局開展思想品德等方面的教育。在新鄉中小學,代友明校長堅持要搞新老師任前培訓,但是新老師人數少,弄起來很不成樣子,流於了形式。
“我想做一個隔斷,你幫我拉一拉簾子。”
侯海洋將最後一句話在頭腦中過了一遍,他不太懂得王勤說這句話的含義。王勤在侯海洋的思考中漸漸走遠,一米五多一點的身影看上去很矮小,可是挺得筆直。
劉清德低頭看了看手掌裡的錢,放到口袋裡,拍了拍劉友樹的肩膀,黑臉上帶着豪氣,道:“好好喝酒,下午一起打牌。”
教師宿舍的最角落那一套間,地面格外潮溼,屋瓦多年沒有翻撿,多處漏雨,屋外下大雨,屋內就下小雨。由於這間房子曾經死過一位老師,因此一直沒有人敢住這間房,一直空着。
秋雲拿着小船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讚道:“沒有想到你還有一雙巧手。”
聊了一會兒,侯海洋回到屋裡,取出《約翰·克利斯朵夫》,讀了幾頁,腦子裡總是想着中午吃飯的事。由於和劉清德鬧了矛盾,他似乎被新鄉教師這個羣體孤立了,至少表面如此。對於長期受到同學老師歡迎、處於中心位置的侯海洋來說,這種反差挺大。
女孩子的房間叫做閨房,都有着私密性。秋雲有輕微的潔癖,看到黑漢子寬大的屁股坐在自己的牀上,胃腸蠕動起來,喉晚癢了起來。她捂着嘴巴,到門外打了幾個乾嘔。
“師傅領進門,修行靠自己,進了大學以後,一個班的同學差異很大,關鍵是看自己如何努力http://www.99lib?net。”說到這裡,秋雲有心將自己學英語的錄音機借給侯海洋。這部錄音機是在上海買的,音質極佳,因此,借錄音機的念頭在腦中只是一閃而過。
王勤給新老師開了會,便出了校門,沿着田坎小道前往鎮裡。大小知識分子歷來都有田園情結,王勤是讀書人,胸中自然有着一點小情懷,行走在如畫的田園風光裡,她的心情開朗起來。
在屋外找了板磚,她聽到了侯海洋的聲音,便請他幫忙。侯海洋接過磚頭,站上長板凳,“嘭蟛”幾下將釘子敲進了土牆裡。
在新鄉,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是也有幾個人並不買他的賬,比如眼前這個王勤,個子不大,膽子不小,說話不陰不陽,酸不溜秋。王勤家裡沒有人在縣裡或鎮裡當領導,但是王勤爸爸當了二十多年村支書,在新鄉頗有威信,加上王家是新鄉大姓,王家子女招呼一聲就能聚上百人,他還真不能將王勤怎麼樣。他咬牙暗道:“秋雲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遲早是我的人。侯海洋這個小兔崽子,老子要放你的血。”
換了內褲,侯海洋到井裡提了水,在廁所一陣猛衝,順便快速地洗了內褲,清清爽爽走了出來。
秋雲實在不能忍受劉清德坐在自己牀上說話,她終於下了逐客令,嚴肅地道:“劉主任,請你迴避一下。”
侯海洋眼光從積水中的小船收回來,看着秋雲,道:“我覺得你把新鄉當成一個驛站,自己還有明確的目標,是不是?”
劉清德很有風度地道:“你纔到新鄉,和衛生院的人不熟悉,我陪你去,醫生都是我的兄弟夥。小病別忽視了,拖着拖着就拖成了大毛病。”李酸酸太瞭解劉清德,知道他打的什麼鬼主意,罵了一句道:“女人的毛病,你們這些臭男人就別管了。”
剛回到宿舍,秋雲便瞧見了劉清德大模大樣地坐在她的牀上,與李酸酸有說有笑。
王勤急了:“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合適,這可不是幾個人在等,而是新鄉小學六百五十二名小學生在等待,這六百多小學生等不起。”最後一句話,讓樂彬心中一動,緩和了口氣,道:“分校是大事,總不能一說就動,改天我到新鄉學校調研一次,看是否迫在眉睫。”說完這話,他擡手看了看錶。
得到書記讚揚,侯海洋心花怒放,跟隨着樂彬出門。
秋雲道:“今天劉清德請大家吃飯,應該沒有請你。”侯海洋摸不着頭腦,道:“劉清德請大家吃飯,他爲什麼要請人吃飯?”
儘管秋雲戴着耳機,可是這些如村婦般的話語仍然如針一樣刺進了耳中,她既爲聞到炒雞蛋流口水感到羞愧,也看不起李酸酸的刻薄。
劉清德穿了一條大褲衩,上身沒有穿衣服,露出了肥大的身軀,見了站在門口的王勤,道:“難得,難得,王校長主動敲我的門。”
樂彬沒有輕易表態,道:“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一樓是黨政辦、農技中心、計生辦、國土辦。二樓有團委、婦聯、民政辦、農辦。三樓還有一個黨政辦,其他就是當官的集中地,有副鎮長、副書記。
“你是校領導,知道學校經費緊張,如今還欠着教師不少工資,誰敢亂花錢。”劉清德皮笑肉不笑地道,“現在年輕人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以爲自己是孫悟空,有七十二般變化,可以萬事不求人。”
下課以後,王勤道:“侯海洋,你留一會兒。”
侯海洋沒有太在意此事,道:“我是堅定的唯物論者,不怕這事。”秋雲又道:“伙食團要開張了,聽說是派出所朱所長介紹來的,但願比以前的伙食團要好一些。”
“能不能少點?這些稻草你也沒有什麼用處。”
清掃了積水,第二步就是整理牀。席子被雨水洗了一遍,溼漉漉、沉甸甸,他將席子拖到走道上晾曬。柔軟的稻草成了一團糟,變成了無法利用的垃圾。
劉清德笑臉依舊,發出了邀請:“新鄉餐館今天開業,請老師們去熱鬧熱鬧,你等會兒和李酸酸一起來。”
王勤副校長喜歡夏天的雨,站在窗前欣賞着無邊無際的雨,雨點打到樹葉上,發出噼啪的響聲,很有“雨打色蕉”的意境。雨過天晴,她下了樓,在校園內漫無目的地走着。來到傳達室,傳達室桌上堆着一些散亂的報紙,多數是前些日子的《嶺西日報》和《茂東日報》,還有幾封信件,有一封是新教師侯海洋的。老教師還要隔兩天報到,王勤也就沒有管,拿起侯海洋的信,朝着教師宿舍走來。
侯海洋從外面吃了豆花飯回來,剛打開屋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教師走了過來,站在門口,道:“你是小侯吧,聽說被淋慘了,你怎麼住這間屋子?”
他躺在牀上,不知不覺睡着了,做了一個夢。
漫無目的到了下一家,這一家的主人是胖大女子,聽說是老師要稻草,張口道:“十塊錢。”
秋雲自我寬解道:“學校伙食團馬上就要開伙了,等到開伙以後,有些話纔好說。”
小學向來是王勤的地盤,不能容忍劉清德明目張膽地染指。她仰着臉,目光直視劉清德:“劉主任,你能不能說得具體一些,是哪一位新老師狂得沒有邊,做了什麼違反校規校紀的事,我下午就召集小學老師開會,你來擺事實講道理。”
劉友樹藉故到了衛生間,從褲子口袋裡搜出五張十元紙幣。想着這五張紙幣就要進入別人的口袋,很是心痛,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將五十元錢放到另一個口袋裡,走到了大堂。
信封上的字跡娟秀,地址是鐵坪鎮小學。這是一封侯海洋盼望已久的書信,一場暴雨之後,終於翩然而至。
聽到“信”字,侯海洋如一顆炮彈般彈了起來,三步兩步躥出門,接過了王勤的信。
劉清德低聲罵了一句:“開個卵子會,這個傻婆娘。”
在這一排教師宿舍,自己開伙的有好幾家,侯海洋住進了最漏水的房屋,意外好處是他自己相當於住了一套房屋,可以開伙做飯。
“要得。”劉友樹也跟着作出豪爽氣概。
“自薦信,什麼自薦信?”樂彬接過信,看了一眼,臉上神情緩和下來,露出一點笑容,道,“是你寫的?字寫得很不錯。你到我辦公室來,寫兩筆。”
在夢中,他握着呂明的手在中師校園內漫步。隨後場景發生了轉換,他和呂明躲在了操場邊的密林之中,緊緊擁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呂明的體溫以及頭髮觸到鼻孔的癢酥酥感覺。最終的夢境是他緊緊抱着呂明,身體不停地用勁。
陽光穿過窗戶將屋內積水照得發亮,反射在灰黑牆上,形成了變幻多端的圖案。侯海洋接受了被水淹的事實,搬了一張板凳坐在積水邊,順手摺了一個帆船,放在水中,任船在水中漂浮。
秋雲最喜歡雨過天晴的天氣,她來到院中,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抱着手臂在院子裡散步。她看見侯海洋門前放了不少雜物,便走了過來。
這一次劉清德老婆的新鄉飯店開業,除了侯海洋,住在平房的教師都接到邀請,秋雲也得到了邀請,她以身體不舒服爲由沒有去。
劉友樹、邱大發、趙海、趙良勇、李酸酸等人相約在新開業的館子吃飯,爲劉清德捧場。
侯海洋探頭探腦地張看着。上了三樓,掛着鎮長牌子的辦公室關着門,另一間掛着書記牌子的房間大門敞開。
侯海洋趕緊換掉褲子,用紙擦乾淨下身,他發出兩個感嘆,第一個感嘆是這個房屋毛病多,不過也有好處,沒有人跟我競爭。第二個感嘆是我的身體真是好,睡個午覺都要夢遺。
此時,侯海洋正沉浸在幸福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厚厚的信紙如同呂明溫潤的身子,安靜地躺在自己手上。
李酸酸依在她的木門前,挑着白生生的麪條,吃着黃金般燦爛的炒雞蛋,談着另一位已經離去的張老師的閒話:“以前是張小桃住在這裡,她老公還在部隊,難得回來一次。張小桃假裝正經,其實浪得很。後來肚皮大了,肯定不是她老公的娃兒,後來他老公去找了縣武裝部,把張小桃調到城裡去了。”她呸了一聲:“現在是什麼世道,亂搞男女關係還有功了,居然調進城去,我們這種老老實實在新鄉教書的人,不會走歪門邪道,反而調不進城。我們女人要想搞名堂,其實很容易,兩腿一張,自然就會有男人像狗一樣撲過來,什麼事情辦不成!”
侯海洋帶着興奮在豆花館子吃了午飯,回到教師宿舍時,見整個宿舍格外安靜,連小孩都沒有一個,覺得很是奇怪。他見到正出門洗碗的秋雲,何道:“今天怎麼這樣奇怪,這些人到哪裡去了?”
王勤回了他一句:“劉主任,你泛泛而談,沒有具體的人和事,我可不好教育。你若是想給年輕人指點人生,明天的會就由你去開。”說了這句,她擡起頭,直着背,上了樓。
王勤道:“剛纔我到了教師宿舍,侯海洋住的房間漏得特別厲害,能不能搞一搞維修?”
越是偏僻閉塞的地方酒風越盛,新鄉鎮和鐵坪鎮是巴山南北酒風最盛的兩個地方,天髙皇帝遠,中午喝醉就回寢室睡覺,大家都覺得正常。整個新鄉酒店被酒味籠罩。劉清德和老婆在二樓敬酒以後,又來到一樓敬酒。劉清德臉原本就黑,此時在酒精作用下,黑中帶着紅,很有黑臉張飛的氣質。
她滿頭汗水,頭髮前一圈劉海兒貼在額頭上,手裡拿了一塊板磚。“你拿板磚要砸誰?”侯海洋擺脫了剛纔的鬱悶,變得神清氣爽,開了個玩笑。
侯海洋心道:“這些人真是的,明知道房屋漏水,硬是沒有人給我說一聲。”
暴雨來得快也走得快,四十分鐘以後,太陽從烏雲中迸了出來,將溫暖灑向了人間。雨過天晴,樹葉在陽光下發亮,空氣格外清新。
他這次來報到,帶了兩百塊錢,原本還剩下一百二十塊,送了劉清德五十塊,等於從他身上剜了一塊肉。他狠狠地喝一口酒,又夾了一塊燒白,再盛一碗湯,既然送了五十塊錢,多吃一塊肉多喝一碗湯,就能減少一點損失。帶着這樣的心態,精瘦的劉友樹放開肚皮大吃大喝。
這一家館子是劉清德老婆所開,實質是劉清德和大哥劉清永合夥開的。今天是開張日,鎮政府有頭有臉的人物安排在二樓,樂彬書記也過來了。新鄉學校的老師來了不少,全都在一樓大廳。
趙良勇最先看到從鎮政府方向走過來的侯海洋,他小聲道:“沒有請侯海洋?”
秋雲指了指侯海洋的房間,道:“我聽說,那間房子好多年都沒有住人了。”她原本不喜歡饒舌,只是瞧着侯海洋一個人被孤立,心有同情,將壓在心裡的那件事說了出來。
兩人商量了一些具體的事,然後沿着學校周圍散步,談得甚爲融洽。到了十一點,王勤問:“劉主任館子開張,請你沒有?”
秋雲跟着王勤上了石梯子,王勤停住了腳步,很熱情地道:“秋老師,我今天來找你是私事,你是學英語專業的大學生,業務水平很精,能不能在小學搞個特色班,專門教小學生英語。”
秋雲直言道:“請了我,但是我不去。”王勤太瞭解劉清德,知道秋雲不去的原因,委婉地建議道:“都是同事,必要的應酬還是可以參加的,你就算有什麼想法,心裡明白就行了。”
趙海不陰不陽地道:“劉大主任最討厭的人就是侯海洋,你想想,在新鄉場,有誰敢跟劉大主任打架。”
教師宿舍是前後間,老教師李酸酸在前間房裡放了不少雜物,甚至還有煤油爐和油鹽醬醋。
王勤心裡略有失望,樂彬話沒有封死,又給她留了希望。她知趣地從沙發上擡起屁股,道:“樂書記,其實初中和小學分開挺容易,先在行政上分開,教室等硬件現在各依現狀,慢慢分開也不遲。”
受了窩囊氣,侯海洋不願意再問,灰頭灰腦地回到學校寢室,自嘲道:“不要稻草,睡硬牀,有利於身體健康。”
劉清德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道:“代校長手緊,只給了這麼點維修經99lib?net費,總得先把教室整好,有主有次吧。再說,姚老師死了以後,那間房好幾年沒有住人,漏雨很正常。”
連敲數聲,裡面才傳來一聲:“誰啊?來了。”
他與蔣大兵鎮長吃過飯,混了個眼熟,與這位聽說叫做樂彬的黨委書記沒有打過任何交道,貿然投書是否會有效果,心裡實在沒底。正在猶豫時,一人從書記室裡走了出來,此人不滿四十,留着短髮,舉止幹練,神情嚴肅。他看到站在門口的侯海洋,問道:“你找誰?”
“我姓李,在初中部,教數學,大家都是鄰居,有什麼事找我就是了。我和秋大學住一個房間,過來耍啊,別客氣。”女教師熱情一番,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道,“你不曉得,這房間幾年前死過人,好多年都沒有人敢住了。”
趙良勇道:“李酸酸硬是怪,你看見侯海洋到鎮政府去了?再說,鎮政府的人都在這裡吃飯,他到鎮裡去做什麼。”
侯海洋興高采烈地清理着積水。他拿了鏟子將積水伊進木桶裡,倒出去九桶水以後,屋內積水這才清理乾淨。積水中的小船完成了短暫的歷史使命,被扔進了垃圾桶裡。
等到上午開完會,他拿出白紙和墨汁,關上門,開始構思如何寫這封自薦信。
話說到這個份上,侯海洋聽懂了王勤話語中的關照之意,道:“我是新兵蛋子,別人不找麻煩已是謝天謝地,我絕對不會惹事,請王校長放心。做得不對的地方,也請王校長批評。”
這是侯海洋收到呂明的第一封信,信中談了近況,訴了相思之苦,在最後的落款上,呂明將“呂”去掉了,只留下一個明。這種落款透着情人間的親密。“機、肌”地親了這封信,侯海洋將信捏在手裡,臉上一掃被雨淋溼的憂慮。
“我是中師畢業,教小學生嘛,除了專業以外,普通話、寫字、畫畫、唱歌、手工、打籃球,這些雜七雜八的邪門歪道學了不少,不過都登不得大堂,除了教書沒有什麼用處。”
八月天氣,說變就變,劉清德帶着一肚子閒氣回到家。天氣陰了下來,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一陣風來,幾個塑料袋被吹到了半空。
侯海洋接到了這封信以後,心裡比蜜還要甜,他準備在一個人時安安靜靜讀這封信,因此並沒有馬上撕開信封。他對王勤道:“王校長,房子漏得太兇,學校能不能派人撿撿瓦?”
王勤規規矩矩地坐在樂彬對面,等到樂彬再次擡起頭並問話,才道:“樂書記,我說話不會拐彎,直來直去了。”
他擡起頭,道:“王校長啊,進來坐。”說完低頭繼續看文件。
酒宴結束以後,大家聚在一起打麻將和撲克。劉清德咬着牙籤,摟着劉友樹的肩膀,道:“小劉,會不會打麻將?小意思,一塊錢一炮。”劉友樹在大三時,經常在寢室裡打麻將,也帶點彩頭,他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比較自信,此時急於想將送出去的錢贏回來,跟着劉清德去打麻將。
當大顆大顆的雨點滴下來時,劉清德很解氣地道:“再下大點,讓小雜種受受活罪。”
侯海洋沉浸在見到鎮委書記樂彬的快樂和對未來的憧憬之中,心無旁騖,一路快步,輕快地穿過了短短的街道。經過一處新開業的餐館時,他踩着滿地的鞭炮碎屑,繼續往前走。
侯海洋愣了愣,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不,我不願意去。”秋雲婉拒了王勤的邀請,獨自回到了寢室。整排教師宿舍的老師都去參加劉清德餐館的開業慶典。她在寢室裡吃了些餅乾,坐在窗前聽了一盤英語磁帶,然後開始安裝布簾。安裝之時,才發現沒有必要的工具——錘子。
轉眼之間,到了27日,老教師紛紛來報到。這一長溜的平房多數是單身教師,也有三間住着一家人。老教師到來以後,小院頓時熱鬧起來,小孩的哭鬧聲,大人的責罵聲,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談笑聲。到了吃午飯時,不少人家都響起了炒菜聲,有好幾戶將蜂窩煤搬到屋檐下,陣陣香氣引得侯海洋饞蟲大發作。
秋雲沒有想到劉清德臉皮如此厚,心理素質如此好。她不習慣於當面與人撕破臉皮,仍然保持着禮貌,道:“對不起,我身體確實不舒服,不去了。”
他用毛筆寫道:“蔣鎮長。”想了想,將這張紙撕掉,寫道:“尊敬的領導:我是巴山中師畢業的學生,分到新鄉小學。我是一名來自農村的孩子,從小就有服務農村的志向。”寫到這裡,他有些寫不出來,如果寫真話,就是不願意當鄉村小學老師,想到政府去工作,這個話不應該在紙上寫下來,可是不寫真話,又沒有合適的理由。
此時,侯海洋已經非常狼狽了。暴雨急至,屋內四面漏水,最初他還找了盆子和桶接水,隨即放棄了這個想法,只是把書和衣服抱了出來,站在走廊上望天長嘆。
侯海洋拿起筆,自信心立刻回到了身上,他用顏體寫了一首小詩:“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看了侯海洋這手字,樂彬眼前一亮:“好,不錯。你沒有吹牛,能寫草書嗎?”
侯海洋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欣賞了一會兒,等到墨水乾透,他將作品摺疊好,放進褲子口袋裡,出了門。
醒來之時,褲襠處一片溼滑、難受。
秋雲對侯海洋已是刮目相看,道:“你的個人素質很好,如果窩在新鄉實在太可惜。”
原本王勤還想同其他老師聊一聊,遇到這等尷尬事,找了個藉口,走了。她走回宿舍樓時,稍有猶豫,還是停下了腳步,敲了敲劉清德的房門。
晚上,長夜漫漫,侯海洋點上蚊香,又在手上、臉上都擦了風油精,仍然抵抗不了無孔不入的蚊子。睡到晚上十點,他翻身而起,一個人來到黑暗操場。沿着凹凸不平的跑道,他不停地快步走着,頭上身上滿是汗水。
“你會做飯嗎?”
“李老師在外間煮飯?她煮飯,應該到裡面去煮,在外面煮你怎麼受得了。”侯海洋進了門,馬上就明白了秋雲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