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教育廳表彰會

車站格外混亂,出租車、貨運長安車、人力三輪車、電動車及人流聚集在此,擁擠得讓人煩躁,大家說話都臉紅脖子粗。

1992年剛開始,師範校組織同學們學習《東方風來滿眼春》的系列文章。老校長聲情並茂地在臺上演講:“你們說我們的實施設備是姓社還是姓資,如果爲資本主義服務,就姓資,如果爲社會主義服務,就姓社。”儘管侯海洋根本不明白這件事背後的意義,作爲追求進步的學生幹部,他還是帶頭認真學習。

司機見兒子吃虧,提着扳手從駕駛室跳出來。剛繞到車門處,車內跳出兩條壯漢,手裡握着殺豬刀。一條漢子瞪着眼道:“你龜兒子爬遠點,把板手放下,老子的刀專吃肉。”

侯海洋道:“如果能留在東城小學,算是最好的分配結果,我就心滿意足了。”他知道父親心比天高,自尊心極強,爲了自己的分配主動到師範校來找朱校長,是破天荒的事。

侯海洋在上午打了一場籃球比賽,已餓得前胸貼着後背,便覺得上菜的時間格外漫長,肚子不停地發出響亮的“咕咕”聲。朱永清聽到這個聲音笑了起來,害得侯海洋臊紅了臉。

巴河是長江的支流,發源於巴山山脈,最後在茂東匯入長江。巴河最有名的特產是尖頭魚,尖頭魚喜陰,產量低,與沙州成津出產的河魚同爲嶺西著名的野生河鮮。侯海洋家鄉附近有一條柳河,是巴河的支流,河裡也產尖頭魚。在他的眼裡,尖頭魚是普通的河魚,常常在農家餐桌上見到,他沒有想到,尖頭魚在嶺西居然成爲巴山的特產,被隆重推出。

車站外是縣城主街道,主街道是雙車道,偶爾有一輛汽車經過,行人隨意走在車行道上。沿着主街走了七八分鐘,侯海洋走上一座石橋,橋下是半乾涸的小河。此河道是老縣城護城河,遇着下雨纔有清清的河水流淌。走過小橋,便來到護城河內側的老城牆。老城牆是歷史名字,城牆早就沒有蹤影,變成了一間接一間的商鋪。商鋪房屋有青磚黛瓦白牆,更多的是使用串架房。老城牆有幾百米,結束之時便是巴山師範的側門。

朱永清認真聽了廣播,評論道:“沙州這兩年露了臉,蒙書記在全省大會上表揚了沙州市委書記周昌全,這個周昌全,遲早要提成省級幹部。”又道:“茂東和沙州也是一個級別,礦產資源豐富,現在是典型的捧着金飯碗要飯吃,這些當官的都是飯桶。”

老闆娘帶着一行人走在梯子上,她的聲音稍稍放低,道:“我給你掛在賬上,下次找個機會衝了。”

經過操場時,教體育的李老師一眼就看見了他,趕緊跑了過來,喊道:“侯海洋,明天我們要與巴山中學籃球隊打比賽,下午五點,校隊要做一次配合練習。”

“沒有心情,算了。”侯海洋拒絕了付紅兵的挽留,堅決要回柳河鎮二道拐。

“爸,到我寢室休息。”

“厚德老兄,今天怎麼想起到城裡來玩。到了城裡,也不到我這裡來,這就是厚德老兄的不對,見外了,是不是?”彭家振一口一個“厚德老兄”,很是親熱。

到了中師校門口,進進出出都是熟悉的同學,侯海洋不願在門口被人蔘觀,一個人走到校門不遠處的報刊亭旁,拿着一份報紙胡亂看。等了一會兒,朱永清副校長出現在校門口。他老遠就開始掏香菸,走到身邊後,散了一支菸給侯厚德,道:“侯老師,海洋沒有來嗎?”侯厚德指了指報刊亭。

侯海洋滿腹煩惱和苦悶,很想找人傾訴,道:“前腳從學校門出來,馬上就感受到這個社會的虛僞。如果在學校裡面,還真以爲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爸是個理想主義者,總覺得教書教得好,看不起人,所以現在還是民辦教師。”

十二點,街道上開始例行播放高音廣播。這種高音廣播是巴山縣的惠民工程,城裡面大街小巷基本做到了全覆蓋,農村的山坡、大樹等高處也安裝了很多。

高土匪提着刀,道:“這是我兄弟,要麼讓他們單挑,我們在旁邊看,要麼我們一起上。”

聽了父親的話,侯海洋突然感到有一絲不安,爲什麼不安,他一下子說不清楚。

聽到這些菜名,侯海洋的口水已如洪水般氾濫,他陪坐在一旁,聽着父親與朱永清談起陳年舊事。

寧玥工作很細緻,她到各桌去打招呼:“等會兒秦廳長有個講話,講完話,各位同學再動筷子。”

參觀了建設工地和省一中的藝術館,又瀏覽了市容市貌,參觀活動才結束。大巴車開到了省教育廳賓館,在寬敞的三樓大廳,省教育廳的領導們集體歡迎受表彰學生。

老頭子頭髮花白,腰板挺得直,精神矍鑠,誇道:“十號的籃球打得好,有當年侯團長的風采。”

聽到侯海洋說得這樣呆板,全無平時的幽默機智,衆女生都笑了起來。她們見侯海洋身邊還站着一位中年人,從相貌來看,應該是侯海洋的父親,衆女生也就不太好意思開玩笑,於是說笑着走上操場邊青灰色石梯子。

一個高大的黑臉漢子最先站起來,他端起杯子,道:“我是新鄉學校的劉清德,我們兩人都有一個德字,侯老師,敬你,把這一杯幹了。”

嫋嫋輕煙,在空中升起,又被暗風吹散。

他考入中師時只有十五歲,是全班年齡最小的。進校時一米六,三年後,他長成了一米八的大個子,雖然臉上仍然稚嫩,體格已經完全成熟了。中師班上女孩子多,在頭兩年,他除了讀書,其餘時間全部泡在籃球場上。臨近畢業,他的性意識突然間從混沌狀態中甦醒過來,越看越覺得班上的女生漂亮起來,比如以前很不起眼的呂明出落得水靈靈的,很是耐看。每逢上課,他的眼光總是不經意地朝呂明的方向掃去。憑直覺,他覺得呂明也對自己有點意思。這一次,呂明分在巴山縣鐵坪鎮,與新鄉鎮一南一北。愛情還沒有開始,大家就畢業了,這讓陽光燦爛的小夥子心裡滿是憂傷和憤怒。

“一般情況下不會被抓住,即使被抓住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陸紅同意了呂明的說法,關心地問:“你的分配要抓緊點,如果不跑關係,說不定會被分配到最偏遠的小學去,到時調進城就難了。”

車站一樓是候車室,二樓是舞廳,三樓是旅店。二樓的舞廳在縣城很有名,吸引不少青春少年和寂寞中年。一樓候車室裡有一個錄像室,白天黑夜不停地放錄像,在白天放熱鬧港片,晚上總是偷偷放些三級片。侯海洋走進汽車站時,錄像室傳來震耳的槍聲。以前,這種槍戰片總是能讓他熱血沸騰,此時他對這些港片沒有半點興趣。

提着肉,侯海洋擠到車門處。

侯海洋站在車門處,回過身,揮了揮手,故作輕鬆地道:“你們早些來,我帶你們到柳河游泳。”

候海洋登上車回頭:“一定要來,我等你們。”

售票員沒有想到讀書娃居然還罵人,惡狠狠地罵道:“你媽賣屁股,啷個走不動,裡面這麼空。你小子裝怪,再不走,下車弄死你娃!”

老人們說,巴山籃球運動是有歷史的。

“給我一支。”付紅兵瞭解侯海洋的性格,沒有勸他,要了一支菸,兩人坐在牀邊抽着。

“這是車站員工內部通道,沒有幾個人知道。等一會兒你出去時,只管大搖大擺走,沒有人會問你,若是畏畏縮縮,別人反而會懷疑。”

聊了幾句,侯海洋略帶着好奇地問:“你們大學畢業後一般分配在什麼地方?”侯衛東道:“我通過了益楊縣選拔幹部考試,畢業後就要到益楊縣某個機關工作,現在還不清楚具體工作單位。”

老頭子向着十號隊員舉起了大拇指,道:“十號打得好,要是我還在當縣長,一定要把這個小夥子調到機關來,跟在我身邊。”少女撇了撇嘴巴,道:“籃球打得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老頭子揹着手,搖晃着腦袋,道:“打籃球就和打仗差不多,既要有體力,也要講究戰術,腦殼不靈光的人打不好籃球。”

侯海洋成績很好,由於家庭原因而失去了上大學的機遇。大學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夢,也是一種痛,每當遇到同齡大學生,失落就如幽靈一般,出其不意地溜進來,糾纏在心裡。

侯海洋將父親帶到了距離學校最近的旅館,侯厚德強忍着胃裡的翻騰,好幾次,胃裡的嘔吐物都涌到嘴邊,又被他強行吞了回去。

朱永清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

陸紅對呂明道:“剛纔那位應該是蠻子的父親,兩人長得好像。我估計他是來跑分配的。”

走到前臺,果然聽到副廳長浩存嚴肅的聲音:“搞什麼名堂,放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歌,趕緊換掉。這是教育廳的大會,不是舞廳。”很快,歌聲變成了“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

俗話說,半夜撿桃子選着軟的捏,售票員朝侯海洋吼道:“背書包的,朝裡面擠點。”

等到另一盆肥腸火鍋魚端上桌,彭家振親自開了一瓶巴山高粱酒,對身邊的人道:“巴山教育能出成績,不靠教育局的幹部,靠的是成百上千個如侯老師這樣一輩子撲在教育戰線上的老教師,今天機會難得,大家好好敬一敬侯老師。”

1989年夏天,父親侯厚德站在沙州市街道,滿臉焦急地道:“學生娃懂個啥,懂個啥。”街道上走着長長的隊伍,隊伍由茂東師範專科學校的學生組成,他們拉着橫幅,情緒激動地喊着口號。對於初中生侯海洋來說,眼前的一切是那麼鮮活,讓他很興奮。若不是父親在身邊,他甚至還想混進大學生的隊伍裡。父子倆遠遠地跟着學生,來到巴山縣中等師範學院,師範學院的學生年齡小,他們聚在校門外,好奇地看着師專生的一舉一動。

往日的朋友連同歡聲笑語都隨着畢業分配而成過眼煙雲。他坐在沒有棉絮的牀上,一根接一根抽菸。

聽到有人吵架,兩個壯漢喜笑顏開,漫長而擁擠的旅途,聽人吵架不失爲一種樂趣。一個漢子饒有興致地看着吵架的侯海洋,突然道:“你是不是叫侯海洋?”

客車開動以後,兩個壯漢如鐵塔一般站在尾部,不讓其他人擠進來。出城以後,沿途不斷上人,覈定滿員只能裝二十個人的中巴客車,已經裝了五六十人,如沙丁魚罐頭一般擠得密不透風。售票員仍然覺得不夠滿,他將腦袋從窗口伸出去,聲嘶力竭地喊:“柳河,柳河。”

侯衛東被專櫃裡的魚吸引住,停下腳步,正在觀賞時,聽到一聲招呼,回過頭,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站在自已身旁。

在省教育廳有個說法,一次大會組織得好不好,就看領獎的秩序。

侯海洋站在車尾,沉入自己的憂傷之中,沒有理會殺豬匠的特殊臭味。除了留在縣城的夢破碎,他心裡還有另外一個焦慮。

巴山中學籃球隊是縣裡面的強隊,與中師籃球隊長期都鉚着勁,互有勝負,互不服氣,如今隊中的絕對主力侯海洋迴歸,李老師心裡有底,大喜。

侯海洋是一個普通的中師生,平時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學校的頭頭們,此時驟然被捧在天上,心裡不免有些小得意,更有一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慾望。他被引導到寫有自己名字的圓桌邊,心道:“這次分配,我頂了天就是一個東城區的小學教師,雖然比分到鎮裡的小學老師要強得多,可仍然是小學教師。這一輩子,我能和省教育廳的領導一樣嗎?”想到這裡,他腦海裡浮現出了衆多省教育廳官員或瀟灑或穩重或挺拔的形象,幾年時間裡印象深刻的片段也閃電般地在腦中掠過。

侯海洋整個人處於失神狀態,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獨自回到住了三年的寢室。人去寢室空,稻草、殘書、碗筷、破衣,胡亂擺在室內,一片狼藉。

一聲口哨刺破了歌聲的包圍圈,師範校籃球隊與巴山中學籃球隊的友誼比賽正式開始。

據氣象數據記載,1993年8月格外悶熱,溫度達到同期最高歷史水平。在侯海洋的記憶中,那一年夏天烏雲密佈。

愣頭青售票員之所以脾氣暴躁,也是有原因的,他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就想去當兵。他父親買這輛客車,最缺人手,讓兒子當售票員。早上,兩人爲了是否當兵又吵了起來,愣頭青售票員肚子裡同樣是鬼火直冒。

侯衛東臉上露出笑容,主動伸出手,與侯海洋握了握,道:“我是沙州學院的侯衛東。”

他發起牢騷,將父親的事都扯了出來。

侯厚德道:“我來城裡辦事,順便來看一看朱校長,打聽一下你們師範的分配情況。”

侯海洋回憶往事的時候,服務員不停地上菜,餐桌上擺了幾樣涼菜,兩葷兩素,滷鴨子和嶺西臘肉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沙軍,掉號爲沙袋,胖,結實,酷似打拳用的沙袋,是班上爲數不多的縣城人。和瘦高個的斧頭相較起來,顯得又白又胖,當付紅兵被稱爲惡貫滿盈以後,他便被稱爲窮兇極惡。

在悲傷之時他其實並不想抽菸,可是不抽菸不喝酒就無法表達悲傷,他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半包煙,狠命抽。

彭家振這才注意到侯厚德,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我說是誰,原來是厚德老兄。永清老弟,你不知道吧,我剛畢業時在柳河小學工作過,厚德老兄曾經是我的指導老師。”

在家裡時,父親如此說話,侯海洋覺得無所謂,可是在付紅兵等人面前說這些話,讓他感覺太正統,有些掉面子。

售票員脾氣火爆,道:“你不要走,剛纔還嘴硬。”說完,提起拳頭就砸下來。

“厚德老兄,我們坐一桌,今天要好好敬一杯酒。”彭家振主動過來與侯厚德握手,堅持將侯厚德請到自己身邊坐下,並向其他幾人介紹道,“厚德老兄雖然是民辦教師,水平不亞於正式教師,板書寫得好,課也上得好,對我幫助很大,今天大家一定要多敬幾杯。”

“我是沙州學院93級的侯衛東……”

老闆娘賠着笑:“安電話的初裝費就要六千,太貴了,我們這種小本生意,哪安得起。”

侯海洋將父親扶向廁所。侯厚德看見一個拙劣的“男”字,如看到救星一般,衝進廁所,對着蹲坑一陣猛吐,吐得眼淚鼻涕在臉上縱橫交錯,一根鼻涕懸在半空,久久不落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扶着牆站了起來,說了句:“我出洋相了,等會兒,你把廁所打掃了。”

侯海洋並不認識這個壯漢子,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那漢子笑了起來:“我是你爸的學生,你出生的時候,我還送過雞蛋。一轉眼,你這個小屁眼蟲長這麼大了,你爸現在還洗冷水澡嗎?”

朱永清道:“殺四斤魚,多放點肥腸,來份小白菜煮豆腐,一盤滷豬頭肉。”

侯海洋與售票員對罵兩句,這才答道:“我爸每天都到柳河裡面洗澡。”

分到新鄉鎮,侯海洋知道肯定是被人整了,可是他連誰在整自己都說不準確,有冤無處報,滿肚子邪火無處發泄。此時遇到愣頭青售票員,也就發了狂性。

侯厚德一輩子在基層教育戰線,長年窩在山溝溝裡,難得踏一次教育局的門。此時與教育局領導和幾位鎮中頭頭坐在一起,渾身不自在,但是他內心又甚爲高傲,當互相作介紹時,臉上表情很矜持。

侯厚德一輩子失意,女兒和兒子是他的希望所在,聽到彭家振如此表態,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主動端起杯子,道:“感謝彭老弟。”他見彭家振如此仁義和客氣,也就沒有稱呼其爲局長,而是老弟。

響亮的聲音在大禮堂內迴響着,句句都如熱火一樣燒在學生們心中。聽到優秀學生代表侯衛東的發言,侯海洋內心又開始翻騰。

秦廳長一番冠冕堂皇的講話後,大家都毫不客氣地舉起筷子向自己早就瞄準好的菜品夾去。宴會的菜品很豐富,除了傳統的嶺西菜以外,更有沙州風乾野山雞等特色菜。正在吃着香噴噴的野山雞,身穿對襟衣的小姑娘端着一盆飄着魚香草的淺色魚湯放在桌上,用跑調的嶺西普通話介紹道:“這是酸菜尖頭魚湯,尖頭魚產自巴河,是巴河特產。”

侯衛東鼓勵道:“中師畢業生當高級領導的大有人在,我相信能參加省教育廳表彰的學生都不是無能之輩,我們一起努力吧。”

彭家振喔了一聲,道:“茂東市三好學生,不錯不錯,叫什麼名字,侯海洋,我有印象,聽說過這個名字。厚德老兄,你的兒子是人才啊,今年畢業吧,放心,教育局一定會擇優分配。”

侯厚德很嚴肅:“這是榮譽,怎麼能說有用無用。”

他們邊走邊聊,隨着人流走出了餐廳。

侯厚德頭搖得如撥浪鼓,道:“客走主人安,我走了,不打擾永清。”等到朱永清進了小樓,他臉色蒼白地扶着侯海洋的肩頭,道:“海洋,我醉了,趕快找一個旅館。”

兩位聽說來者是老大侯海洋的父親,連忙讓座。付紅兵把自己的杯子洗乾淨,到隔壁寢室倒了開水。他找個機會將侯海洋拉到一邊,道:“蠻子,我們寢室一個人打一個菜,湊在一起,請侯叔吃頓飯。”

侯海洋擡起手,將菸頭彈到牆上。菸頭撞到牆,又落到地面,引燃了角落的稻草。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燃燒的稻草,無動於衷,付紅兵趕緊上前,將稻草火跺滅。

“好,好,你先回房間,我曉得。”

彭家振今天帶的人多,他有心報一箭之仇,道:“來,中午整兩杯,我介紹幾位校長。”

侯海洋家住在巴山縣柳河鎮。柳河鎮到縣城每天有兩個班次的客車,上午八點和下午三點,客車班次少,害得每輛客車都如放三級片的錄像室一般,人滿爲患,臭汗飛揚。如果沒有買到坐票,站在車尾最有利,這是侯海洋多次擠車的心得。

領獎完畢,就輪到學生髮言。

操場邊,侯厚德看着幾位女生走過,周邊沒有外人,才喜滋滋地道:“朱校長說,你是地級三好學生,又是學生幹部,分配沒有什麼大問題,他特意向城區幾個小學校長推薦了你,聽說東城小學駱校長表態要你。”

在車上,高土匪指着售票員道:“今天是你娃先動手,打一架就算屎了,若是找我兄弟麻煩,以後就別在這條線跑了。”

1949年以前,巴山縣沒有幾個人知道什麼是籃球。1949年以後,劉鄧大軍以席捲之勢解放了嶺西省,在解放茂東的戰役中,侯振華所部張大炮營長身負重傷。張大炮營長傷愈之後,戰爭已經結束,他脫下軍裝留在了地方,張營長變成了張縣長,張大炮改名爲張建國。

嶺西省教育廳大禮堂張燈結綵,傳來了歡快的音樂聲。

踏上回巴山長途汽車的那一瞬間,侯海洋的成功感便蕩然無存,他不再是鮮花圍繞的學生代表,恢復成貧窮且爲前途迷茫的年輕人。孤獨地坐在車上,他明白茂東教育局還是不錯的,至少派了個科長來陪着吃飯,還送了二十元車費。

最後三秒鐘,一球定勝負,圍觀學生掌聲如雷,吼聲震天。

聊了一會兒,付紅兵因爲沒有票,進不了站內,道:“時間差不多了,送佛送到西天,送客人就要送到站內,聽說你知道一條可進站的便道。”侯海洋道:“我帶你走快捷方式。”他長期坐客車,早就將巴山縣客車站這隻麻雀解剖清楚,帶着付紅兵進了一道虛掩的木門,轉了兩個彎,大搖大擺進了站內。

抽完最後一支菸,侯海洋似乎回過神來,道:“我回家了。”

兩人對罵幾句,火藥味十足,都有了揍對方的念頭,無奈車上擠了太多人,他們只能隔着人羣互相瞪眼。

朱永清經常喝酒,酒量好,儘管喝了很多,行動仍然正常。

售票員嘴巴被打破了,鼻子也在不停流血,他沒有想到學生娃打架還這麼厲害。吃了虧,只得自認倒黴。

朱永清打了個酒飽嗝,道:“侯老師,今天機遇好,遇到了彭局長,沒有想到你們還有這一層關係。彭局長以副局長身份主持教育局工作,他答應的事情,百分之一百的穩當。”他再打了一個酒飽嗝,道:“侯老師,到我家去耍一會兒,這鬼天氣真雞巴熱。”他平時說話文質彬彬,喝酒以後,隨口就帶出粗話。

付紅兵接連搖頭,罵道:“媽的,學校還說要按成績分配,你的成績在我們班上絕對是第一名,結果分到新鄉,呂明成績排前五,分回鐵坪,這是全縣最差的兩個地兒!他媽的,還說什麼按成績分配!”他分到城郊小學,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也算心滿意足。

在省城參加表彰會,受到教育廳領導們隆重接待,侯海洋感覺整個經歷如在夢境中一般,充滿着奇幻色彩。會議結束,他和其他幾位學生代表坐着茂東教委派來的小車回到茂東。茂東教育局派了一位科長陪着受表彰的茂東學生代表吃了頓午飯,然後拿了幾個信封,每個信封裝了二十元錢,作爲回程車費。平心而論,從茂東回到各縣的車費最貴不過五元錢,二十元錢足夠大家回家,教育局想得挺周到。可是,在省城,這些學生代表被領導們捧成了嶺西未來的脊樑,受到隆重接待,獲得無數鮮花、掌聲,整個過程都有領導的陪同,頓頓皆是出人意料的美食。有了比較就有反差,茂東教育局對待這些學生代表簡直就是敷衍。

1990年9月下旬,第十一屆亞運會在北京舉行。這是國家第一次舉辦綜合性國際體育賽事,亞運會期間,中師校園內紅旗招展,全校都如過年一般。那首讓人熱血沸騰的《亞洲雄風》以最快速度在校園內傳播,侯海洋很快學會了這首歌,併成了新生們的領唱。學校在一食堂擺了一臺電視機,無數學生圍在一起看比賽,每當中國隊拿了冠軍,侯海洋就帶頭高唱:“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我們亞洲,河像熱血流……”

侯海洋道:“還是大學生有優勢,畢業後能進政府機關。我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讀大學,初中畢業就考了中師。這次被評爲市級三好學生,纔有可能留在縣城教書。”他對侯衛東莫名其妙有親近感,談起了自己的真實處境。

“你先睡覺,我等會兒打掃。”

三年之內,斧頭之名傳遍了巴山縣中師,守門大爺只知道學校有個高漢叫做斧頭,不知斧頭大名叫付紅兵。第二綽號爲惡貫滿盈,此綽號來自金庸裡的惡人典故。

兩人一路步行來到巴山縣客車站。

付紅兵道:“蠻子,到我那裡住兩天,我約幾個同學。”

上了車,侯海洋迅速搶佔了車尾最裡面的位置。

侯厚德忍不住有些自得,道:“朱校長是我教過的最好的學生之一,年紀輕輕當了師範校副校長,前途不可限量。他這個人記情,尊敬像我這樣的民辦小學老師,不容易啊。他們幾位校領導在開會,在辦公室不好說話,他非要留我吃午飯,還讓你一起參加。”

在寢室坐了一會兒,侯厚德要來侯海洋的茂東市三好學生證書,將證書裡的每個字都翻來覆去地看了三遍,然後鄭重地將證書放進隨身攜帶的人造革提包:“二娃,證書我幫你收着。”

車行半個小時,仍然有人上車,車頭的人如加密型沙丁魚,擠得水深火熱,車尾的人相較起來就如閒庭信步。

車尾幾個人,只有侯海洋揹着書包,他聽到招呼,看了兩個壯漢一眼,沒有理睬售票員,繼續低頭想心事。

兩支球隊實力非常接近,比分膠着上升。一位高個子女生站在操場邊,雙手放在嘴邊做成喇叭,喊道:“還有最後五分鐘,師範隊,加油,加油。把球傳給侯海洋。侯海洋,進球。”在她的鼓動下,女生們齊聲喊道:“侯海洋,進球。”這羣美女拉拉隊吸引了球場邊所有男生的目光,在她們的帶動示範下,全場都在喊:“侯海洋,進球。”

跟隨彭家振的人除了教育局的人,還有幾個鎮中領導,他們聽到副局長吩咐,轟然響應。

學生代表侯衛東上臺發言時,寧玥叮囑道:“上臺時走慢一點,別摔着。”

張建國是河北人,身材高大,在延安時學會打籃球,從此徹底迷上了這項運動。按照他的話來說,這一輩子第一喜歡打仗,第二就喜歡打籃球。在縣長帶動下,巴山縣籃球運動得以蓬勃發展。四十年風霜歲月過去,籃球成了巴山縣最具有影響力的羣衆體育項目。每年的全縣性比賽,實力最強的縣師範校籃球隊與巴山縣中學籃球隊幾乎都會進入決賽,經常招兵買馬的縣公安局籃球隊只能屈居第三名。

等到侯海洋辦完手續,他才艱難地道:“我要吐,廁所。”

呂明默默翻着記分頁,她沒有出聲加油,視線總是追隨着滿場飛的十號。”

付紅兵本已離開學校,他神經兮兮地回學校懷舊,先到操場站了一會兒,又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坐了一會兒,然後纔回到寢室。看到抽菸的侯海洋,他驚奇地道:“蠻子,我找了你半天,還以爲你走了。”

“我能有什麼辦法,聽天由命,最多是哪裡來回哪裡去。”話雖然如此說,呂明心裡還抱着一絲僥倖,她的成績在這一屆畢業生中至少可以排到前十名,在女生中名列前茅,如果按照成績來分配,她還是很有競爭力的。校長在分配工作大會上曾經講過要按照學習成績和實際能力向教育局推薦,這讓她心生希望。

收好證書,侯厚德提着包站起來,看了看手腕上那塊戴了十來年的舊錶,道:“時間差不多了,出去吧。”

老闆娘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她將朱永清等人帶到了二桌間,道:“你們稍坐一會兒,我去安排菜。”

1993年5月10日,星期一。雨過天晴,空氣格外清新。

售票員又罵了幾句,侯海洋覺得吵架像個娘們,便住了嘴,對着售票員豎了箇中指。

5月12日,巴山縣中等師範專科學校的校園內,“讓世界充滿愛”的歌聲費力地從高音喇叭中鑽出來,音符失去鐵皮約束,頓時獲得自由,在空中飄來蕩去。

付紅兵,第一綽號斧頭,身高一米八二,身材如竹竿一般飄逸,唯獨頭大如斧,被侯海洋取笑爲斧頭。

侯海洋沒有隱瞞最好的朋友,道:“姑且算吧,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司機嘴硬,道:“關你屁事。”

售票員被擠得貼在了車門,伸長脖子不斷朝裡瞅,大聲道:“往後走,裡面還空得很。”吼了幾聲,見沒有動靜,他踏起腳,看見了車尾的兩個殺豬匠和一個背書包的年輕人,他知道這兩人是這一帶喜歡打架的蠻子,不敢造次,另一個年輕人只有十七八歲,顯然是學生。

十號臉部棱角甚爲分明,眉毛濃黑,搶球時表情有點兇狠。少女眼神在十號身上停了一會兒,又問道:“侯爺爺也打籃球嗎?”她在三年前見過侯爺爺,在她的印象之中,侯爺爺滿臉皺紋,總是坐在藤椅上一動不動,哪裡有半點生龍活虎的樣子。

朱永清這才抽空介紹道:“彭局,這是我的小學老師,柳河鎮二道拐的侯老師。”

侯海洋在師範讀了三年書,長了不少見識,聽說過不少人情世故,道:“爸,我即將分配,中午這飯,是我們來請朱校長。”

在教育局諸人的輪番敬酒之下,侯厚德以及朱永清都喝醉了。侯海洋畢竟還是學生,給桌上長輩和領導敬了一圈酒,就算完成任務,酒席散後雖然腦袋也暈乎乎的,但沒醉。

省教育廳將整個表彰會安排得很周到,會議結束,幾輛大巴車停在會場外,戴着綬帶和鮮花的學生代表魚貫上車。大巴車在城區轉了一圈,在省體育館工地停了下來,幾位老總模樣的人戴着頭盔,列隊迎接諸位學生。等到省教育廳的領導到齊,一位相貌姣好的女子拿着話筒,開始講解體育館的建設情況。

一直觀察着事態發展的侯厚德帶着兒子侯海洋來到縣郵局,給讀大學的女兒發了一封加急電報。侯厚德平時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分來用,發這封加急電報時,沒有心疼錢。

粗漢一邊說一邊搖頭,道:“你這娃兒長得像你爸,秀氣得很,脾氣比你爸要火爆,若是你爸當年有你這個脾氣,早就不當民辦教師了。你爸是好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侯海洋聽了父親的話感覺頗爲尷尬,自尊心似乎也被刺傷。

第二排是各地區的三好學生代表。侯海洋是茂東市市級三好學生,佩戴着大紅花,坐在第二排。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活動,他既好奇,又略爲拘束。當身穿黑裙白衣的女領導出現並開始講話時,他眼前一亮。巴山中師裡也有美女,並不比眼前的美女遜色,但是,眼前的美女領導有一種見過大世面的自信和從容,而中師女生多數都很青澀,氣質明顯不如眼前這位講普通話的領導。

第二天午餐後,教育廳的大小領導們站在門前,與學生們揮手告別,目送大巴車、中巴車離開。

侯厚德倒有些受寵若驚,道:“各位領導,彭老弟,你們客氣了,我不會喝酒。”

“聽說侯海洋的父親是民辦教師,他自己的問題都沒有解決好,能有什麼關係幫助侯海洋?”呂明家境不好,對分配沒有任何把握,學校倒有一個家裡挺有關係的男教師主動要幫忙,可是這個男教師名聲不太好,相貌猥瑣,她不加思考地拒絕了。

朱永清指點道:“我說你腦殼不開竅,安一部電話,初裝費貴了些,但是可以當做公用電話來經營。在門口擺個煙攤,放一部公用電話,收人絕對可觀。”

侯厚德還沒有回答,朱永清搶先說道:“侯老師的兒子侯海洋今年中師畢業,他非常優秀,是茂東市三好學生。”

在籃球場右側,一位提着黑色人造革皮包的中年人目不轉睛地觀看籃球比賽。他穿了一件白襯衣,白襯衣衣角發黃,洗得很乾淨,沒有扎進皮帶裡,腳上是老式塑料涼鞋,塑料涼鞋間隙露出淺灰色襪子。中年人的視線一直關注着十號。十號是個生機勃勃的帥小夥子,他是師範校籃球隊前鋒,身高一米八,動作協調,速度很快,三晃兩繞就將對手甩過。他每次投進一球,總會引來一陣歡呼。

朱永清道:“這一段時間,巴山城裡最流行吃肥腸火鍋魚,我請侯老師吃最正宗的肥腸火鍋魚,那間店的店面不大,是最早的一家。”聽說是肥腸火鍋魚,侯海洋禁不住流起口水。巴山縣是嶺西省有名的美食之鄉,傳統小吃經久不衰,新鮮吃法層出不窮。肥腸火鍋魚是巴山縣城新近崛起的一道美食,短短時間內便盛名遠播,侯海洋早就想一品真味。只是這道菜都用大盆子來裝,分量足,價錢不菲,他這種窮學生可望而不可即。

從茂東市到巴山縣有一個小時車程,從市到縣的車程完美展現了繁華到落後的漸變。進入縣城以後,原生木料爲樑爲柱、木板爲壁的串架房不斷增多,行人中挑擔的、背背兜的也越來越多。

奠定勝局的十號前鋒侯海洋與隊員打了招呼,朝場邊走去,來到提着人造革提包的中年人身邊,道:“爸,你怎麼來了?”

“你好,我是來自茂東巴山縣的侯海洋,巴山中師畢業,很高興認識你。”侯海洋作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睏惑……”電視連續劇《渴望》的主題歌透窗戶而人。這部電視連續劇演了兩年了,估計是放廣播的那位特別喜歡這首主題歌,經常放,讓大家聽得耳朵起了繭子。唱完歌,電視臺播音員用鄭重的聲音道:“現在播放省委蒙豪放書記在全省幹部大會上的講話。”隨後,一個全省人民都熟悉的略帶沙啞的聲音出現在縣城上空,響徹巴山的山水和樓房。

聽到歡呼聲,中年人侯厚德嘴角露出些笑意。

蠻子是侯海洋的縛號,他在同學中身高體壯力氣大,而且遇到事情從來都是衝到第一個,蠻子這個縛號在巴山中師中廣爲流傳。

亞運會的熱情散去不久,1991年初,海灣戰爭爆發。侯海洋作爲大一學生代表,向學校提出嚴重抗議,抗議的結果是宿舍每一層樓都安裝了一臺電視。吃飯時間,同學們端着飯碗聚在電視室,高度關注戰爭進展。現在,侯海洋將戰爭進程忘得差不多了,卻清楚記得一件小事。有一天,同學們端着碗聚在一起看電視,瘦高的付紅兵趁着沙軍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沙軍碗裡叉了一塊紅燒肉,然後一邊跑一邊吃。沙軍醒過神來,狂追十分鐘,仍然沒有將紅燒肉奪回。兩人累得像豬一樣,以至錯過了一段最精彩的戰鬥畫面。

幾位女生從操場邊上說說笑笑地走了上來。在場邊當拉拉隊長的高個子女生道:“蠻子,發揮得不錯,立了功。”說話之人是同學陸紅,班上最大大咧咧的女生。侯海洋原本想說笑兩句,只是父親站在身旁,他表現得很謙虛,道:“是大家努力才能打贏,成績是大家的。”

來者是巴山縣教育局副局長彭家振,他與朱永清握着手,道:“朱老弟,五一節那天,你不耿直,發動學校的老師來勸酒,我醉慘了,睡到第二天才起牀。”

艱難的抉擇何去何從光頭老三之死錄像室小團體有朋自遠方來初戀誰是告狀者付紅兵死裡逃生意想不到的失戀敲碎了傳呼機初戀曾經的愛情晶張仁德全力出手初入看守所夜路走多了撞鬼調號進了206爲榮譽而比賽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得到文聯前輩青睞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與冷豔美女一起去報到劉友樹的門路劉友樹的門路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侯家與秋家的會面綁架林海積跬步才能致千里秋雲在哪裡艱難的抉擇付紅兵死裡逃生辭職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光頭老三之死再次見到寧玥處長楔子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與政治掛鉤的刑案與冷豔美女一起去報到蠻哥的成長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曾經的愛情意想不到的失戀調號進了206趙良勇貸款讀書調號進了206劉友樹的門路從天而降的愛情侯厚德到嶺西劉友樹的門路遇見侯衛東的同學把新鄉當成南泥灣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何去何從晶張仁德全力出手號裡規矩大如天激鬥牛背砣與冷豔美女一起去報到黑社會老大被欺負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誰是告狀者新來的貪官與政治掛鉤的刑案激鬥牛背砣蠻哥的成長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看黃色錄像被處理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初入看守所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劉友樹的門路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莽撞子學摩托遇見侯衛東的同學激鬥牛背砣錄像室小團體號裡規矩大如天敲碎了傳呼機把新鄉當成南泥灣敲碎了傳呼機敲碎了傳呼機敲碎了傳呼機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與秋雲親密接觸敲碎了傳呼機黑社會老大被欺負秋雲在哪裡火車是個小社會準女婿第一次上門秋雲在哪裡遇見侯衛東的同學激鬥牛背砣付紅兵死裡逃生光頭老三之死黑社會老大被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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