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籃球,侯海洋特意請付紅兵吃大排檔。兩人關係最鐵,誰有錢就請客,大家都不客氣。
侯海洋回答得很含糊:“一百斤魚,有點困難,我只能說盡量。”一百斤魚按現價都是一千多元,對於多數工薪階層來說都是一筆鉅款。如果適當漲價則更加可觀。掛掉電話,侯海洋暗道:“新鄉尖頭魚現在成了髙檔野生魚的代表,適當漲價在情理之中,杜強是辦公室主任,應該能想到這一點。”
吃飯時,付紅兵爲了不揭侯海洋的傷疤,小心翼翼地迴避着師範學校的人和事。可是幾杯白酒下肚,他仍然禁不住談起往事:“你和呂明太般配,就是毀在了畢業分配,中師的畢業分配太缺乏人性了。”
兩人面對面坐着,呂明沒有動筷子。
侯海洋懷着強烈的好奇心,問了一個曾經問過卻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你從嶺西師範大學畢業,不應該分到新鄉!”
秋雲用臉頰蹭了蹭侯海洋的臉,道:“當村小教師沒有前途,憑你的能力,在村小浪費人才,一定要想辦法考大學,用知識來改變命運。”這是秋雲的真心話。她從小生活在茂東,茂東在全國沒有名氣,可是畢竟是管着三區五縣的地級城市,與新鄉相比自然是很大的城市。她連茂東都看不上,更別說巴山縣之下的新鄉鎮,她是真心希望侯海洋能走出新鄉。
有美女相陪,根據相對論的原理,從牛背砣到新鄉學校的路變得格外近,兩人一邊聊,一邊走,侯海洋感覺半個多小時的路程沒有走幾分鐘就結束了。很快就來到新鄉學校的青石梯子,兩人這才依依不捨地分手。
此情此景,讓侯海洋感到特別溫馨。
侯海洋看着秋雲清澈的眼睛,低聲道:“晚上,我等你。”
“我沒有寒假了,派出所安排在初一、初二、初三值班,我們這種新毛頭,全部都頂在一線。等明年成了老闆発,就有更新的新毛頭來頂我們的位置。”付紅兵說話之時已經跨出了門,他又退了一步,回到門口道:“賣魚只是暫時的,你別把這事當成事業。”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侯海洋一個人在牛背蛇小學大戰校領導劉清德帶來的四個地痞流氓,他在戰略上輕視敵人,戰術上卻相當重視,提着鐵鍬就是防止被人報復。爲了不給秋雲造成壓力,他轉移話題道:“放寒假後,趙海和好幾個老師都不回家,留在學校過春節,你留在學校嗎?”
侯海洋人高馬大,拳頭緊握,目露兇光。餐館老闆閱人無數,馬上明白眼前年輕人不好惹,退到一邊,沉着臉不說話。
巴山縣城在大唐置縣,歷史悠久,名人輩出。但是從現實角度來說,縣城建設確實不怎麼樣,縣城人都戲稱住在“七十一條街”,“七十一條街”是“其實一條街”的諧音。1991年,縣城首幢十六層高樓在老電影院原址上拔地而起,“巴山大樓”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成爲縣城的最高點。在這幢大樓四周,分佈着一幢連接着一幢的灰色磚樓,這些火柴灰樓更襯托出大樓的巍峨。“巴山大樓”修好以後,茂東市頭頭腦腦們還專門來剪綵,評價很高,此樓便有茂東縣級城市第一樓之美譽。
侯海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就是一直納悶,你怎麼會分到新鄉這個鬼地方!”
新鄉鎮牛背砣村,村小教師侯海洋在琅琅讀書聲中無語枯坐。昨夜,新鄉學校副校長劉清德帶着場鎮地痞流氓劉老七等人,在牛背砣村小裡大打出手。他以一敵五,將黑漢子劉清德等人打得人仰馬翻。雖然大獲全勝,他卻一點都不興奮,對前途充滿迷茫。
侯海洋道:“我不會像趙海這樣消沉,經不過失敗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從中心校被踢到村小,就是從一個垃圾堆到了另一個垃圾堆,沒有必要如喪考妣。”
付紅兵如被踩了尾巴的貓,從牀上跳了起來,對睡眼蒙曨的侯海洋道:“我們有緊急任務,什麼時候回來說不清楚,不陪你了。”參加了多次訓練,動作還算利索,拉開門時,皮帶已扣好。他和侯海洋都有一米八,正是年輕帥氣的年齡,扣好皮帶,腰細肩寬,很有些爽利勁。
上了廁所,趙海精神稍復,又坐到桌前,他猶如多年的老酒鬼一般,剝一粒花生,吃一口酒,很快,大半瓶酒下肚,眼睛開始蒙曨起來。侯海洋想着秋雲晚上要過來約會,也就沒有勸他,道:“我去做面,你慢慢喝。”他從廚房將魚湯麪端上桌子時,趙海肌在桌上,桌下吐得一塌糊塗,他胃裡也沒有多少菜,吐了一地白色花生漿。
趙良勇等人走出了校門,李酸酸站在門口,道:“秋老師,我們走了,你們慢慢聊。”
秋雲明白眼前男人眼神中的意思,臉微紅,道:“有我的心意就行了。”
老傅素來不喜這位前臺,翻了個白眼,道:“高局長如今只吃新鄉尖頭魚,你說質量好不好。”
縣委招待所原來是一圈青灰色圍牆,圍牆內有兩幢蘇式建築以及幾十株枝繁葉茂的香樟樹。在思想解放的理論推動下,縣委辦將灰色圍牆拆掉,修成一圈門面房。有了門面就意味着有了租金收人,往日緊巴巴。的縣委辦頓時寬裕起來,普通幹部在節日、年終拿到的獎金比前些年要豐厚不少。
吃飯時,發配到八陽小學的趙海也來到牛背砣小學。他提着一瓶酒,坐上桌子後,將一個大土碗倒滿酒,道:“蠻子果然是蠻子,痛打侵略者,爲我們新鄉老師增了光,來喝一杯。”
秋雲打斷了侯海洋的話,道:“你是茂東市的三好生,爲什麼會分到新鄉,以前你講得不全面,你再詳細講一講,我幫你分析。”
九-九-藏-書-網兩人到了這種關係,秋雲也就不介意談家裡的事,道:“這事說來話長,我父親是在職瞀察,被人誣陷,現在還在停職審查,市紀委和檢察院先後介入,但是一直沒有結論,有接近兩年的時間,弄得我爸爸生不如死。”
秋雲想象着劉清德的狼狽樣子,撲哧笑了起來,道:“你膽大包天,真是個壞小子。”想到昨夜的驚險,她心有餘悸,拉着侯海洋的手臂:“你這樣做太危險,下次別逞英雄了,真正的社會精英不會逞匹夫之勇。”
侯海洋在中師畢業後分到新鄉學校工作,每月工資剛過一百,新鄉鎮經濟困難,鎮幹部和教師的工資都被拖欠了好幾個月,他上班半年也不過拿到四百塊錢。將沉甸甸的票子拿到手裡,侯海洋覺得特別踏實,也就沒有計較對方的態度,微笑着道:“李姐,我再送一次,學校就要放寒假了。過了大年,我纔開始繼續送魚。”說完,瀟灑地離開了櫃檯。
呂明此時哪裡有吃飯的心思,低垂着頭不說話。昨夜,朱柄勇想方設法勸說呂明住在新裝修的家裡,呂明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她選擇與朱柄勇談戀愛,上牀是必然之事。可是她對於此事很抗拒,儘量想把上牀的時間朝後拖,甚至連接吻都是能躲就躲。她委婉而堅決地拒絕了朱柄勇留宿的建議,只是讓他抱了抱,親了親,依然住在縣財政局招待所。
悶坐一會兒,侯海洋離開小餐館。縣委招待所不遠處就是縣財政局辦公樓,進進出出的人都身穿淡墨色制服,肩膀上是硬硬的肩章,一個個腳步輕快,充滿着自信。侯海洋十分痛恨眼前這些穿制服的財政局幹部,他咬着牙,在心裡發誓:“我一定要混出人樣,要出人頭地,要讓呂明明白她的選擇是多大錯誤。”
秋雲用堅決的態度道:“那就必須考大學,離開這個地方,你應該堅定這個信念。在這個時代,不讀大學,人生會有缺失。”
侯海洋血氣方剛,內心深處有鐵血英雄的情節,看到如此場景,渾身血液燃燒起來,對這支隊伍充滿着渴望和嚮往,對能夠成爲其中一員的付紅軍頗爲羨慕。
侯海洋只得苦笑,他仍然以魚湯爲底料,下了一碗麪,端上桌後,勸道:“老趙,以後少喝點。”
警察們散亂地站在院中時,與尋常百姓沒有區別。有了統一的口令,集合在一起,他們迅速變成一支有紀律的部隊。付紅兵個子高,站在隊伍前列,收腹挺胸,精神格外飽滿。魁梧漢子站在隊伍前交代完任務,隊伍井然有序地上了停在外面的大客車。隨着幾聲喇叭響,公安大院恢復了平靜。
餐館老闆聞聲走了過來,他見到兩人模樣便猜到是小情侶鬧彆扭,不高興地道:“要發氣到外面去,別在我這裡拍桌子。”
兩人來到新落成的工人體育館燈光球場。敢到燈光球場打籃球的人都是縣城裡公認的高手,大都相互認識,十來個人分爲三個隊,打半場。每局十二個球,輸隊下場休息,贏隊繼續留在球場上。付紅兵和另外兩個公安再加上侯海洋組成一個隊,他們這個隊的特點就是牛高馬大,完全控制了籃板,在半場比賽中佔據了絕對的空中優勢。接連贏了八場,體力透支以後,才輸掉一場比賽。
在接到呂明的分手信以後,侯海洋有痛苦也有憤怒,多次想當面質問呂明爲什麼這麼快就變心。此時與呂明偶遇,看着她傷心憂鬱的表情,瘦得變形的臉頰,憤怒不知不覺被瓦解,涌起來的是無奈、憂傷和不服。
侯海洋看了消瘦的呂明,心痛得緊,道:“一碗豆花,再來一份大豆排骨湯。”
秋雲點了點頭,加快腳步,追上了衆老師。
侯海洋下巴微揚,驕傲地道:“我不怕。”
一瓶白酒下肚以後,在酒精作用下,付紅兵唉聲嘆氣地談起自家事:“我的中師時代沒有意思,搞了三年單相思,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牽過。陸紅應該對我有意思,就是若即若離,有時好得很,有時就像是陌生人。女人心,海底針。”
侯海洋從被窩裡伸出頭,道:“我等會兒就走。寒假我要給霸道魚莊送魚,到時請你喝酒。”
只聽得啪的一聲響,秋雲輕輕打掉伸過來的手,道:“專心複習,數學得多做習題,否則理解不透。”她的臉上還殘留着深情相擁的紅暈,此時虎着臉扮演老師和監工。
“小侯,你還在巴山嗎?明天我到新鄉去釣魚。平時文山會海,終於撈到一個星期天可以自由安排,你過來陪我?”
侯海洋不停地吃着,鮮美的肥腸和豆花變得寡淡無味,沒有了往日生動活潑的滋味。他越吃越難受,終於將疾子放在桌上,乾脆將話題捅開:“你作出這樣的選擇,肯定是遇到了難題。我現在雖然只是普通窮教師,但是憑着我的能力和努力,肯定能改變我們的命運,你爲什麼不給我奮鬥的機會?”
杜強道:“明天早上九點,在招待所門口,我開了一輛警用皮卡車。”
杜強在電話裡沒有提漲價的事,讓侯海洋略爲失望,他隨即反應過來,杜強到新鄉就是爲了查看尖頭魚的虛實。他的尖頭魚是來自於暗河,暗河如迷宮一般,杜主任自然難以查出來源。他胸有成竹地道:“歡迎杜主任到新鄉,我還在縣城裡,明天什麼時候出發?”
秋雲朝健壯的肩膀靠了靠,道:“我肯定要回家。”
侯海洋與縣公安局辦公室主任杜強約定早上九點在縣委招待所門口見面,此時尚早,他沿着巴山大道步行前往縣委招待所。如孤獨的野狼行走在縣城街道上,寒風撲面,割得臉上皮膚髮疼。他給自己鼓勁:“活人不能九九藏書網被尿憋死,我一定要想辦法脫出困境。”在寒風中每走一步,改變命運的強烈慾望便增加一分。
“你用什麼來祝我生日快樂?”侯海洋眼睛瞅着秋雲,這個來自茂東的城市女子穿着一件帶絨毛的短大衣,如花兒一般,他有一種將其抱在懷裡的強烈衝動。
“海洋,他們走了嗎?”
杜強聽到侯海洋的聲音並不是太熱情,試探着道:“春節我要一百斤魚,沒有問題吧?”
“中午就走了,下午都有課。”
他有兩次機會成爲這支隊伍中的一員,陰差陽錯與這支隊伍失之交臂。第一次是巴山縣面向社會公招警察,付紅兵得知信息以後立刻給遠在新鄉小學的侯海洋寫信通報這個重要信息,這封關鍵的信件到了新鄉就屍骨無存,至今不見蹤影。等到侯海洋知道了此信息,已經錯過了報名時間。第二次是參加完茂東市籃球比賽以後,被喜歡打籃球的縣公安局局長高智勇看上,有意借調他到縣局工作,若不是發生了新鄉錄像室事件,他已經借調到公安局辦公室。
兩個初出社會、心地善良的年輕人都將愛情看得無比聖潔,容不得半點玷污,因此,愛情很容易就隨風而去。
縣公安局辦公室杜強主任是霸道魚莊的實際老闆,若不是新鄉鎮出產的尖頭魚品質遠遠高於巴河其他支流所產的尖頭魚,他絕對不會爲了一個村小教師專程來到新鄉鎮。
半年時間內,侯海洋如坐過山車一般經歷了兩場愛情,一場剛開始就結束,另一場正如鮮花般燦爛。他覺得付紅兵的單相思很是小兒科,舉着酒杯,故作老練地道:“斧頭,有一句時髦話叫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我覺得愛情對於現在的我們是奢侈品,有了前途,麪包會有,愛情也會有。”他說得瀟灑,心裡突然忐忑起來,暗道:“我和秋雲會有結果嗎?她很快就要參加研究生考試,若是她考上了研究生,我仍然在新鄉,愛情還會存在嗎?”
但是此時此刻,侯海洋不願意談過於沉重的話題,當務之急是要解決身體裡積累的荷爾蒙問題,其次纔是前途和命運問題。他指了指放在二樓的大桶,道:“昨天這個桶立下汗馬功勞,他們幾人想衝上二樓,被從天而降的大水澆成落湯雞,零下的氣溫,衣服被淋溼,這味道應該不好受。”
“嘔、嘔”的嘔吐聲音從屋外傳來,清晰而突兀,破壞了甜蜜的氣氛。侯海洋給秋雲沖洗完頭髮,出了浴室。
侯海洋與呂明是巴山師範的同班同學,讀書期間互相都有點小意思。畢業以後,兩人分配到一南一北最偏僻的鄉村小學。同是天涯淪落人,讓阻擋兩人之間的玻璃窗被意外推開,在柳河鎮二道拐村小,兩個迷茫的年輕人正式明確了戀愛關係。半年時間過去,現實的壓力迫使這一扇玻璃窗無聲無息關掉,一場戀愛還未轟轟烈烈展開便提前結束。
侯海洋對此有清醒的認識,他將鄉村教師的角色轉變爲魚販子時,他充滿信心。憑着隱秘暗河裡的淡青色尖頭魚,新鄉鎮牛背蛇村小教師有資格與霸道魚莊老闆平等地討價還價。
拿着老傅開的條子,侯海洋到櫃檯上兌錢。
內心正在糾結時,一輛警用皮卡車出現在視線。皮卡車車速很快,發出“嘎”的一聲刺耳剎車聲,停在了侯海洋身邊。杜強戴着一副墨鏡,拍了拍車窗,道:“小侯老師,上車。”
侯海洋最近一直在狠命苦讀高中教材,政治、歷史、地理、語文甚至英語,他都不是太擔心,最困難的是數學。他考上中師以後就沒有再學數學,現在就是初中數學的底子,要在半年內自學完高中數學教材,接受高考洗禮,困難重重,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自信心很強,也有一股拼勁,並做好了考兩次的準備。
“今年無論如何也得考一次大學,若是不成功,明年繼續拼。”
1994年1月,嶺西省。
離開時,秋雲放慢腳步,落在最後,低聲問道:“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小波是當過知青的供銷社幹部,走南闖北,比當前臺的妹妹精明得太多,道:“這是侯海洋的獨門絕技,若是大家都搞懂了其中訣竅,他就賺不到錢了。我覺得在春節期間可以考慮加錢,但是加錢的幅度不要太大,名義上是春節的補貼。”她突然靈機一動,道:“你們局裡每年要收不少摩托車,你給侯海洋弄一輛摩托車,既可以收買人心,又可以名正言順不提價。”
呂明也站了起來,仰着頭,道:“我對你狠心,對自己更狠心,這輩子,我欠你,好不好!”她奪門而出,淚流滿面。
正在專心享受肥腸美味的侯海洋沒有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呂明,他將嘴裡的一塊肥腸囫圇地吞進肚子裡,問了一句沒有營養的話:“你吃早飯?”呂明更是吃驚,猝不及防之下,脫口問:“你怎麼在這裡?”
櫃檯後坐着杜強的小姨子,她面無表情地接過條子,數了九百三十八塊錢。
秋雲來到新鄉,如一塊石頭落在沉靜多年的一湖死水中,激起無數漣漪,衆多男人都是眼前一亮,劉清德、趙海以及鎮政府的一些男人都在暗自打主意。沒有料到,一朵鮮花居然就插在最年輕的牛糞上。失意中趙海見到兩人的親暱動作,胸口猶如被悶拳打中,說不出的酸楚和壓抑。胡亂吃了幾口麪條,就向侯海洋和秋雲告辭。行走在田間小道,趙海陰沉着臉,罵道:“這一對狗男女!”
“不用,我買了一瓶酒。”陪着喝酒是小事,只是趙海留在這裡,秋雲過來很不方便,想着兩人在一起的纏綿,侯海洋慾火中燒,心癢難耐。
尖頭魚是巴河特產,身體修長,遊九*九*藏*書*網動姿態優美,性喜冷,很稀少。侯海洋因爲“聚衆看黃色錄像”被髮配到村小以後,意外地在學校後面迷宮一樣的溶洞裡發現一條暗河,暗河裡涌動着大量尖頭魚。暗河水質好,河水裡的尖頭魚呈淡青色,是巴山境內品質最高的尖頭魚。
侯海洋呆呆地看着門外,呂明的背影瘦弱纖細,透着一些淒涼,漸漸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幾位老師離去,牛背砣小學除了學生的打鬧聲外,院內院外都能聽到趙海的鼾聲。甚至到了下午上課時間,仍然鼾聲不斷,綿久悠長。
六個小時距離和拖欠半年工資,這兩個現實問題沉甸甸地壓在呂明心裡,使得愛情的甜美滋味大大褪色。正在她彷徨時,已經調到縣財政局工作的朱柄勇乘虛而入,其優越的現實條件讓呂明無法拒絕。
秋雲原本想說:“打來打去沒有任何意思,還是要想辦法走出新鄉。”話到嘴邊,又忍住了,道:“你得小心劉清德報復,他和流地痞混在一起,不是善茬。”
昨天一場混仗,讓侯海洋發泄了到新鄉以來的憋屈,道:“我估計劉清德已經被打服氣了,若是不服,再打一次就是。”
從肚子裡吐出來的酒,有一股濃濃的酸臭味,最是噁心不過。秋雲愛乾淨,捂着鼻子,遠遠地站在一邊。侯海洋半扶半拖,將趙海弄到側房的牀上,蓋上自己在中師用過的被子。他出來又用柴灰敷在嘔吐物上,把灰和嘔吐物的混合物用掃帚掃到簸箕裡,倒在圍牆外小坑裡,這纔將嘔吐現場處理乾淨。
對於公安局辦公室主任來說,弄一輛無主摩托車不是難事,杜強道:“還是老婆聰明。明天我開車到新鄉去一趟,擔水要到井邊,親自去實地考察。”
秋雲認真地道:“下午我想了許久,到不到牛背砣小學是我的自由,以後我要大大方方地來,其他老師有什麼不好的說法,我不在乎。”
巴山縣公安局辦公室主任杜強接到小姨子的電話以後,馬上與老婆李小波商量:“上個星期,我找魚販子悄悄到新鄉去收魚,只收到兩條尖頭魚,大家都搞不懂侯海洋收魚的渠道。”
侯海洋只覺得一股不可抑制的怒氣從腹中升起,道:“有天大的困難都可以兩人承擔,你怎麼會作出這種選擇,是對自己的感情不負責任!現在我在教書的同時,還開始學着做生意,每月賺個一兩千塊不成問題,完全能夠照顧你的弟弟妹妹,你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作出決定,心真狠!”說到這裡,他想着完全可以解決的問題居然弄成這樣,猛地拍了桌子,桌子發出了轟的一聲響。
趙海口中的那一對狗男女將校門鎖上,開始讀書。
賣魚以後,侯海洋照例與巴山中師的同學付紅兵在一起。付紅兵中師畢業以後分到城郊小學,去年縣公安局面向社會招錄幹蒈,他考上了公安,目前在城郊派出所工作。
走出校門,侯海洋拿了兩個必備工具,一個是長柄手電筒,另一個是鐵鍬。這與以前相較有所不同,以前是侯海洋一隻手拿手電筒,一隻手牽秋雲,如今秋雲拿手電筒,侯海洋一隻手擁着小蠻腰,另一手提着鐵鍬。
秋雲是有主見的女子,打定主意不再遮掩兩人關係以後,便大大方方地出現在大家面前。見到有一滴麪湯落到侯海洋胸前,她拿着紙巾,自然而然伸手去擦了擦。
趙海站在門前,吐了一地,眼淚和鼻涕齊流,嘔吐完,來到侯海洋房間,淚眼蒙曨中見到了侯海洋和美若天仙的秋雲。他撫着腹部,道:“蠻子,再幫我下碗麪條。”
呂明深受瓊瑤小說聚響,將愛情看得格外聖潔和美好。她心裡藏着五彩斑斕的愛情夢幻,眼看着就要實現,誰知畢業後才知道現實壓力之巨大,她被迫放棄了自己的愛情。她自認爲自己是背叛者,一直不敢當面向侯海洋解釋分手的原因,更不敢奢求侯海洋的諒解。
往日戀人出現在眼前,讓侯海洋百感交集,他還是顯示出了男人的胸懷,道:“我剛從付紅兵那裡出來,你吃點什麼?”
到了八點,秋雲仍然要走。新鄉的民風民俗頗爲保守,來牛背砣小學談情說愛,不違法也不違俗,如果留居於牛背砣小學則大違當地保守鄉俗。侯海洋沒有強留秋雲,離去前的親熱則更加猛烈。
早上起牀,朱柄勇臨時有事,匆匆忙忙跟着一位副局長到鄉鎮去了。呂明不願意在縣財政招待所吃早飯,出了門,一路尋來,在縣委招待所院外進了一家不起眼的豆花館子。此時驟然看見侯海洋,她就如被針刺到了心窩子,猛然顫抖起來,說不出話。
下午放學以後,侯海洋估計趙海要吃晚飯,特意到鎮裡買了花生、一瓶白酒和一把掛麪。回到家時,趙海蓬頭垢面坐在牀上,雙眼水腫,一副落魄相。
最後一句話讓侯海洋略顯尷尬。秋雲馬上想到自己面對的只是十九歲的青年,而不是父親那樣見多識廣的老警察,剛纔的話重了,於是委婉地道:“青年人沒有血勇也必然一事無成。今天,要祝你生日快樂。”
侯海洋和付紅兵在縣公安局單身宿舍裡聊到凌晨兩點,此時正矇頭大睡。木門傳來“咚咚”的踢門聲,門外傳來一聲吼:“付紅兵,趕緊到樓下集合,緊急行動。”
聽完侯海洋的分配遭遇,秋雲道:“我同意你自己的判斷,分配的轉折點就在教育局長彭家振身上,否則你沒有任何理由分到新鄉。他在巴山教育局執政,你的所有努力都無效,想有所發展,要麼調離教育系統,要麼考大學,徹底離開這個地方。”
親手關掉這扇窗戶的人是呂明,愛情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她作爲全家第一http://www.99lib•net個跳出農門的長女,爲家人分憂,照顧好弟弟和妹妹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她和侯海洋之間存在着兩個不容易?跨過的鴻溝。一是距離。她分到鐵坪小學,侯海洋在新鄉小學,兩地相距接近六個小時的車程,走一趟得一天的時間,十分麻煩。他們兩家人都是最普通的村民,兩人是沒有什麼關係的新老師,短時間內沒有調動的可能性。二是經濟。鐵坪和新鄉都是偏僻鄉鎮,鎮裡爲了保幹部、老師工資,不斷加大農業稅、提留統籌等稅費的徵收力度,搞得幹羣關係對立,糾紛不斷。儘管鎮裡用了不少辦法,無奈經濟條件差,稅費總量少,鎮政府腰桿不硬。這半年以來,鎮裡拖欠了幹部和教師不少工資。
拉開門,門外的寒風吹得他打了好幾個哆嗛,讓他立刻從睡眠狀態裡跳了出來。樓下水泥壩子裡站了幾十個穿着警服和作訓服的警察,他們還沒有集合,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嘴前冒起一團團白霧。一輛警用桑塔納從外面開了進來,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剎車聲。一位魁梧漢子跑到車邊,向車內人請示幾句,小跑回來,聲音洪亮地發出了口令。
“我昨晚住在斧頭在公安局的單身宿舍裡,公安局早上有緊急行動,我就自己出來吃早飯。”侯海洋見兩人坐在一起實在尷尬,無話找話。
趙良勇勸道:“老趙,下午還有課,最好別喝酒。”
老傅提高聲音道:“要得個狗屁,春節期間最賺錢,少不得新鄉尖頭魚,你趕緊給杜老闆打電話,想點辦法,要麼派人親自到新鄉去收,要麼給侯海洋漲錢。”
這一場剛開始就結束的戀愛,讓侯海洋手臂上多了幾個菸頭燙出的傷症。菸頭的溫度很高,戳在皮膚上立刻就會留下傷疤。談戀愛的青年男女往往喜歡用菸頭在手臂上製造傷疤,表達自己的悲痛。侯海洋得知呂明放棄自已以後,毫不猶豫用菸頭燙了手臂,一來是確實悲傷,二來爲了表達悲傷。
侯海洋在秋雲面前沒有隱瞞,原原本本地講了昨晚發生的事。事情經過與秋雲的猜測基本一致,她倒吸一口涼氣,道:“劉清德是人渣,活該被教訓。但是他們人多勢衆,劉清德又是校領導,你要小心他打擊報復。”
侯海洋蔘加工作時間太短,還不知道發生在縣委招待所附近的有趣故事。他在縣委招待所門前尋了家豆花館子,點了一碗豆花、一份紅燒肥腸,剛要動筷子,吃驚地見到呂明走了進來。
李姐愣了半天,這才明白侯海洋說的是什麼意思。她跑到廚房裡,道:“老傅,那個侯……新鄉的侯老師送來的魚質量還可以吧?”
因爲“聚衆看黃色錄像”之事,侯海洋和趙海被踢出了新鄉中心校。來到八陽村小以後,趙海天天借酒澆愁,臉頰越發瘦削,鷹鉤鼻子顯得又長又尖,活脫脫就是座山雕的相貌。他毫不在意地道:“無所謂,喝醉了講醉書,反正那些學生笨頭笨腦,根本聽不懂。”他在新鄉學校時沒有酒癮,被踢出中心校後卻格外好酒,他自顧自喝了半瓶酒,等到其他老師離開時,他醉倒在牛背砣。
她語氣堅定地道:“我爸是正直的人,總有水落石出的這一天。由於這事,我不願意回茂東,特別是不願意遇到以前的熟人,越熟悉越不願意見面。這些人都是勢利眼,以前很親切的人突然對你翻白眼,這種感覺太讓人傷心。因此畢業時選了一個最偏僻的絕對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專心致志複習考研。我以爲遠離城市就找到了桃花源,現在看來還是太單純,這個世界沒有淨土,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有黑暗,有江湖,有爭鬥。”
休息時,侯海洋聽到了傳呼機響。
“杜主任,你好。”侯海洋隨即到外面的公用電話亭回電話。
家有姐姐,侯海洋知道不太方便的意思,這讓他很是遺憾。他燒好熱水,提到簡易的浴室,站在門口喊:“快點來洗,等會兒水冷了。”秋雲脫下帶絨毛的外套,來到浴室。在她的指令下,侯海洋如百年潤髮中的周潤發,手裡拿着一個大杯子,準備爲心愛的女人沖洗頭髮。
侯海洋指了指樓上的大桶,道:“我去燒水。”
晚上故意在霸道魚莊留下話,就是爲了杜主任的這個傳呼,此時,傳呼果然如約而至,而且傳呼機上顯示出來霸道魚莊連續打了三個傳呼。
巴山大樓一樓和二樓聚集了一些綜合部門,三樓以上是住宅。這幢樓原本是科級幹部纔有資格人駐,可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巴山縣以前從來沒有電梯樓,電梯的安全性以及將來或許產生的維修費用讓縣城頭頭腦腦的家屬們都不願意入駐,反而便宜了一些年輕幹部。他們膽子更大一些,頭腦中框框少一些,得到了購買集資建房的資格。年輕人住進了電梯房,各局行的頭頭腦腦又覺得吃了虧,還傳來不少怪話,把當時的分管副縣長氣得拍了桌子。
趙海用手指揉着太陽穴,望着熱氣騰騰散發着香味的面,挑了兩根進嘴,喝了口湯,道:“以後不喝了,頭像是炸開一般。”新鄉小酒廠自釀的高粱酒,度數在六十左右,醉酒以後,額頭往往如裝了炸藥。他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打量着侯海洋和坐在身旁的秋雲。
秋雲與侯海洋關係特殊,昨晚八點後才離開牛背砣村小,她猜到事情肯定不簡單,只是當着衆人的面不便詢問。
距離約定時間尚早,侯海洋沿着“七十一條街”疾行。在呂明離開以後,秋雲無意中闖進他的生活,或多或少地減輕了失戀的傷痛。他在“七十一條街”來回走了兩遍以後,強行將思路轉到如何應對杜強到新鄉釣魚之事,迫使自己恢www.99lib.net復平靜。
李姐道:“剛纔那個侯——”
銀齒形的六角雪花飄飄灑灑從天而降,落到房頂樹梢上,留下隱約白色,地面則如張開嘴巴的怪獸將美麗雪花全部吞噬,一點都不惜花憐玉。早上六點,天空黑暗如漆。
“既然新鄉尖頭魚獨樹一幟,價錢就應該高一些,而且我在春節還保證供應。”侯海洋在心裡盤算道,“我整個春節可以提供500斤尖頭魚,每斤漲到30元,就是一萬五。”算到了一萬五這個數字,他被嚇了一跳。隨即想起選擇縣財政局幹部而放棄自己的女友呂明,心裡頓時煩躁起來,暗道:“若是給呂明及時講清楚我一個春節就能賺一萬元,她還會選擇那個離過婚的男人嗎?”隨即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愛情是神聖的,若是依靠金錢來換取,那我成了什麼人,她又成了什麼人。”
夫妻倆商量好以後,杜強打了侯海洋的傳呼。
侯海洋苦着臉,道:“彭家振已經成了彭局長,他這人心胸狹小,我爸在很多年前得罪了他,他至今還記着仇。有他在巴山,我的日子也不好過。”
秋雲走進院子,看見伏在桌上的趙海,皺着眉對侯海洋道:“趙老師還在,又喝醉了。”
侯海洋穿着巴山中師發的運動衣,一米八的高個子在寒風中格外單薄。秋雲看在眼中疼在心裡,道:“天氣冷,適當喝酒可以,你千萬別像他那樣濫酒。”
自從與秋雲有了實質性進展,侯海洋在牛背砣的生活就變得色彩斑斕,日子不再難過。轉眼到了星期六,他從教室背後的暗河裡捕了三十條尖頭魚,這一次膠桶、魚和水足有一百多斤。他帶着貨物先坐客車進縣城,又坐三輪車來到霸道魚莊,這一番折騰,把侯海洋累得夠嗆。
傳統的說法是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在實際生活中,人和人的不平等隨處可見,有先天的身體和智力上的不平等,更多是後天家庭環境、出生地點造成的不平等。可以這樣說,大部分人從起跑線開始就要經歷不平等。
秋雲彎着腰,一頭秀髮披散開。她將小袋子的洗髮液抹在頭上,抹了一會兒,頭上便全是泡泡。她側着頭,道:“可以沖水了。”
話音未落,侯海洋站了起來,瞪着眼道:“你,話多。”
侯海洋用平靜的聲音道:“好的,我在縣招待所門口等你。”
呂明仍然低着頭,沉默着。
兩次錯失良機,讓他只能在樓上觀望警察們的行動,他沒有嫉妒付紅兵,只是覺得命運對自己不公平,離開公安局宿舍時,內心充滿苦澀。
呂明輕輕嗯了一聲,仍然將頭低垂着,突然,大顆大顆的眼淚奔涌而出,如珍珠一般落在地上,摔成無數碎片。
從畢業到現在,不過半年時間,侯海洋總是感覺巴山中師校園既遙遠又模糊,提及初戀女友呂明,他仍然感到疼痛,但是有了秋雲以後,疼痛就由火燒鐵恪般撕心裂肺變成了隱隱的針刺感。
趙海習慣性地摸了摸鷹鉤鼻子,罵道:“上個錘子課,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瓦上霜。我到鎮裡買瓶酒,晚上接着喝。”
茂東市古名嘉州,是嶺西省重鎮,距離省會嶺西市五十多公里,轄三區五縣,總人口約七百萬人。巴山縣是其中一座普通縣城,新鄉鎮則是巴山縣最北邊的偏遠小鎮。
淡青色尖頭魚被拉到廚房,廚師長老傅愛不釋手,將尖頭魚直接倒進新做的水缸,水缸外面寫着“新鄉尖頭魚”五個大字。侯海洋散了一支菸給老傅,道:“傅老師,爲了收這些魚,我是腳板跑到腳背上,沿河的收購點都去了。你說我的魚如何?”老傅接過煙,放在鼻尖聞了聞,打燃火,美美地吸了一口,道:“你還有本事,在大冬天能收到尖頭魚。如今最高檔的客人都點名要吃新鄉尖頭魚,你娃要發財了。”侯海洋拍了一句馬屁:“魚好,更得傅師傅手藝好。”
距離上次在天然氣公司的偶遇只有十來天時間,這十來天,呂明茶飯不香,睡眠不足,因此臉頰清瘦,皮膚乾燥,整個人顯得很僬悴。內心掙扎一會兒,她還是坐在侯海洋對面。
秋雲臉上露出調皮又羞澀的笑容,道:“今天身體不太方便,不洗澡了。頭髮亂得很,洗個頭就行了。”
侯海洋無奈地道:“一瓶酒,他喝了大半。我給他煮麪時,吐了一地。”
侯海洋只能苦笑,道:“陰差陽錯,命中註定。”
中午,新鄉學校趙良勇、汪榮富、秋雲、李酸酸等老師一起過來探望侯海洋。聽罷事情經過,趙良勇等人神情激憤,皆破口大罵,先罵學校,又罵派出所,再罵鎮政府。
“你拿鐵鍬,怕劉老七報復?”
呂明用手背擦着眼淚,道:“我父母都在農村,家裡還有弟弟妹妹,作爲長女,我得對家庭負責任。小弟小妹都要到鐵坪中學來讀書,他們最多就是拿點米來,其他費用都由我來出,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侯海洋沒有回答,只是從被子裡伸出手,在空中招了招。聽着走道上“咚咚”的雜亂腳步聲,他在牀上又眯了幾分鐘,翻身起牀。拿起茶杯,從水瓶裡倒了些溫熱水,喝了幾口,胸腹就有一股暖意。
老傅道:“侯海洋。”
在巴山大樓左側約三百米處有一片綠化很好的地塊,這是縣委、縣政府所在地。繼續前行約五十米,便是縣委招待所。
侯海洋頓時被一股甜蜜所包圍,他上前抱住秋雲,親了親如脂似玉般的臉頰,道:“這自然是我的願望。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新鄉老師普遍懦弱,所以劉清德這種敗類校長才敢如此猖狂。經過昨天之事,他應該吸取了教訓。”
李姐道:“對對,就是侯海洋,他給我說,下個星期再送一次,學校就要放寒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