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冷豔美女一起去報到

柳河鎮到新鄉鎮沒有直達客車,必須要到巴山縣城轉車。侯海洋上了車,再次見到前次打架的年輕售票員。年輕售票員上次打架吃了虧,猶在心中記恨。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軟蛋,並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惡狠狠地瞪着侯海洋。

侯海洋提着行李站在外面,等着分配房間,劉清德和小個子的對話一句不漏地聽到了耳中。他不禁臉上變色,暗道:“這兩人是老師嗎?怎麼有如此齷齪的想法?”

吃過午飯,劉清德陪着副局長彭家振打麻將。打麻將時,彭家振笑眯眯地道:“清德,你們新鄉學校一直差人,友明和王勤總是吵着要分幾位得力教師,中午吃飯那個侯海洋,是地區三好學生,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人才,你敢不敢要?”

侯海洋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初來新鄉小學,腳跟沒有將地皮踩熱,忍住氣,保持着禮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在黑漢子後面。下了一段石梯,再轉個彎,進了一個小門,又見一排平房。

來到房間,侯厚德站在書櫃旁邊,神情莊嚴肅穆,道:“我們侯家是書香門第,到了這幾代才家道中落,現在窮是窮,家庭傳統不能丟。到新鄉小學教書只是你的第一個職業,如今社會不比以前,允許和鼓勵自我奮鬥。作爲父親,希望你遇到困難不要氣餒,要有堅韌不拔的毅力,重振我們侯家。”

“燒白、紅燒豬蹄、肥腸,要不要?”得到否定回答以後,老闆滿臉不高興。

劉清德又扔了一支菸過去,毫不隱藏自己的慾望,道:“打聽下秋雲的情況,到時你要牽線搭橋喲。”小個子沒有接住扔來的煙,雪白的香菸掉在了地上。他連忙彎腰將香菸撿了起來,吹了吹,點燃,爲了表示對劉清德的感謝,使勁抽了一口。

侯海洋安慰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治好了病,是最重要的。”杜小花坐在牀上,問:“豬喂好沒有,院子的菜你忘記澆水沒有?”侯海洋扶着媽媽,讓她躺在牀上,道:“你放心,都喂好了。”杜小花向屋外張望了幾眼,道:“你坐在我旁邊,媽給你講事情。”講話之前,她又朝外看了看,才道:“你媽住醫院時,有不少老同事來看望。有一件事情,原本不想給你說,這幾天我躺在牀上想了又想,覺得還是應該給你說。出來工作就是大人了,你要學會認識這個社會,不要像你爸那樣較真,較真有什麼意思,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杜小花道:“你爸的清高是骨子裡,老師和學生提起他都要豎大拇指,唯獨領導不喜歡你爸,因爲他不會拍馬屁,也不會送禮拉關係。你爸以前指點過彭家振,自以爲彭家振還會感謝自己,這次住院才知道,彭家振報復心特別強,在很多年前就說過要讓你爸知道鍋兒是鐵鑄的。”

寫完信,侯海洋提着行李前往縣車站。他對於農村學校的現狀很熟悉,知道這個時間段,學校伙食團多半都沒有開業。他買了些散裝的大塊餅乾,作爲晚餐。

黑漢子沒有料到新來的女子還很有性格,自顧自嘿嘿笑了笑,道:

下了車,他徑直奔向郵局,寄了一封信到鐵坪小學。按照郵政局的效率,等到這封信慢悠悠地來到鐵坪小學,呂明應該已經到了學校。

侯海洋對黑漢子產生了警惕性,默默地跟在後面,集中精力聽黑漢子說話。走到土牆灰瓦的平房時,他已經瞭解到,黑漢子是劉清德,似乎是政教主任,還負責保衛工作。他暗道:“就這種素質,還當領導,新鄉學校是胡來亂搞!”

侯厚德把碗放在桌上,道:“二娃,你到房裡來。”

悶熱的車站裡人來人往,車站廣播在播放站次的間隙,播放起歌曲:“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這是一首好聽的歌,從喇叭裡傳出來變成了刺耳的噪聲。歌聲響起時,女孩子的目光暫時從書本中擡了起來,凝神着。她的瞳孔清澈明亮,眉毛彎彎,氣質沉靜,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此人是在豆花館子遇到的看英文書的女子,她目不斜視,等到侯海洋將信塞進郵筒,上前一步將手中的信也塞進了信筒。侯海洋好奇地偷眼掃了一下,見到信封上的地址寫着“嶺西師範大學”的字樣。

邱大發態度挺好,道:“你到外面農家問問,纔打了穀子,都有稻草。”侯海洋從內心深處很是鄙視邱大發,此人在黑漢子劉清德面前是一副奴才相,很讓人不齒,他就沒有刻意去客套寒暄。

劉清德道:“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有什麼需要的,可以給我說。我是搞後勤的,專門爲老師服務。”

他對秋雲如春天般溫暖,對侯海洋則是冬天一般嚴寒,用不屑一顧的口氣對靜靜站在一旁的侯海洋道:“若不是看秋大學的面子,我才懶得管你。”

侯海洋憤怒地道:“我爸教了一輩子書還是民辦教師,命運被彭家振這樣的敗類掌握着,這是什麼世道!”

侯海洋拿出了報到通知,道:“老師,通知書上寫的是明天報到,上午十點開會。”

平房角落有一叢竹,長得格外茂盛,一地落葉未掃,枯萎乾癟。一陣風過,竹葉嘩嘩被卷在空中。

到了終點站,本地人如流水一樣散向各條道路。只留下侯海洋和冷美女在鎮場口東張西望。侯海洋見冷美女提着兩個大包,主動介紹道:“我要到新鄉小學,幫你提個包吧。”

老城牆的小餐館清一色都是豆花館子。豆花館子的標準陳設是門前放幾個蜂窩煤竈,一個大鐵鍋裡面是雪白豆花。另外還有幾隻大鋁鍋,裡面燉着幾樣標準品種,一是蘿蔔燒豬手,二是大豆燒肥腸,三是坨坨肉藕湯,四是竹編的蒸籠,裡面有燒白、排骨、肥腸等品種。

“我們想辦法調到一起。”

秋雲第一眼見到劉清德,就對其懷有戒備,道:“我就和張老師住在一起,大學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搞特殊。”

張大山是縣委副書記,彭家振是教育局長,這兩人都是老師們的頂頭上司。劉清德在學校裡很少被老師如此頂撞,他怒道:“我說你就是一個馬貨,還敢和領導比!”

這幾天一人在家,侯海洋渾身幸福無人傾訴,此時無話不談的姐姐回家,他拉着姐姐來到了房間,神神秘秘地道:“你弟弟談戀愛了。”看了中師畢業照,侯正麗道:“這個女孩相貌還可以,配得上我弟弟,只是她分在鐵坪,你在新鄉,相隔這麼遠,以後怎麼辦?”

除了侯海洋和秋雲兩個提行李之人,整個校園內空空蕩蕩。

培根的《論人生》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邊角已經略爲發黃,隨手翻開書,裡面有父親飄逸的筆跡,這是他寫在上面的生活感悟。

小個子笑眯眯地道:“既然小老弟要求,當哥的就安排你去住,不過話我要說清楚,那個房間比較潮溼。”

侯海洋見秋雲沒有說話的慾望,也就閉嘴不言,兩人悶頭前行。進了場鎮,不少人家都將竹涼板放在街邊,還在竹涼板周圍灑上水。侯海洋提着行李走到一位坐在竹涼板上灑水的中年人身旁,問:“請問,新鄉小學和新鄉中學怎麼走?”

秋雲保持着事不關己的冷靜態度,提着行李,等着侯海洋東張西望地尋找方向。

“媽,你先睡覺吧,有什麼話等明天再說。”侯海洋看到母親臉色蒼白,虛弱得緊,不願意她多說話。

操場對面有一排平房,房門上都有小牌子,寫着“語文”“數學”等字。在一間沒有標牌的辦公室,裡面坐着一位黑胖漢子,他將腳放在桌上,頭靠在藤椅上,從鼻子裡冒着煙。“老師,你好,我是來報到的新老師。”侯海洋上前恭敬地打了招呼。

侯海洋指了指末端的一間房,道:“剛纔劉主任說,那邊房子沒有人住,我能不能住在那個房間?”

他暗自想道:“這個女子肯定是嶺西師範大學學生,是那個學校的英語教師。”他馬上否定了自己的觀點:“她帶着行李,坐在汽車站裡,說明是到鎮裡去,嶺西師範大學的學生,分到鎮中太委屈了,更何況她是這種能看英文原著的老師。”

8月19日下午六點,侯海洋聽了一會兒英語磁帶,開始給呂明寫信。寫信時,他面帶微笑,表情格外溫柔。寫了一半,門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他趕緊將情書藏到書桌下面。

“我是今年中師畢業的,分到新鄉小學,侯海洋。”侯海洋好奇地問,“秋老師,你教英語?”

侯海洋伸長脖子觀察了一會兒,道:“秋老師,操場那邊有人。”

他神遊於車外,新鄉學校的事終究有些抽象,他腦中漸漸充滿了呂明的身影。想起與呂明躺在課桌上的每一個細節,想着呂明細膩火熱的肌膚,臉上露出了傻乎乎的微笑。

在外間有一張光溜溜的牀和黑黝黝的桌子,除此之外就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最讓人吃驚的是牆壁不是磚牆,而是土牆,牆底還長着青苔。秋雲早就預料到學校條件會很差,但沒有料到會差成這樣。

沿着中年人所指方向,只用幾分鐘侯海洋和秋雲就將新鄉街道走完。站在場鎮邊緣的斷頭路上,秋雲停下腳步,看着延伸出去的泥巴路,有些迷惑:“前面沒有路了,怎麼回事?”

黑漢子瞪着銅鈴大的眼睛,指着侯海洋的鼻子,道:“巴山中師太雞巴歪了,教出的什麼爛學生,不遵守時間。再等十分鐘我就走了,你晚上就睡在地壩裡。”他說這些話,完全沒有開玩笑的口氣,而是聲色俱厲。

“這是培根的《論人生》,你以前也讀過。但是,你以前沒有生活體驗,讀這冊書不能有深刻的體會。到了偏僻的新鄉小學,你一定會體悟先哲的睿智。”

小個子態度很好,笑容從來沒有中斷,道:“免貴姓邱,邱大發,我帶你去看看房間。”

秋雲用平和的口氣拒絕道:“我累了,沒有胃口。”她臉色嚴肅,口氣平和,卻沒有絲毫的商量餘地。

距離開車還有十分鐘,侯海洋站起時,那女子也放下書,擡手看錶。看着這個動作,侯海洋頭腦中忽然迸出一個念頭:“莫非這個女子分到新鄉中學?”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可笑,道:“能看英文原版書的嶺西師範大學學生,分到新鄉中學,這是對人才的巨大浪費。”

“沒有關係。”侯海洋沒有想到女子會爲了這種碰撞道歉,看了她的行李,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是到新鄉中學報到嗎?”

劉清德跟在秋雲身後,看着煤油爐子,罵了一句:“李酸酸也太不像話了,怎麼能在外間煮飯。”又以主人的口氣道:“學校就是這個條件,爭取在開學前,找工人來刷刷牆。邱大發,找把掃帚,幫着秋老師打掃房間。”

侯海洋心中的惡感稍減,說了聲謝謝。坐在竹板上,他將自己的行李解開,拿出了水杯、飯碗等讀中師時用過的行頭。走了一路,口渴得很,拿着水杯就準備到另外的房間討口水喝。

寄完信,他來到縣車站。新鄉每天有兩班車,早班車是八點從縣城出發,晚班車是下午四點鐘發車。

早上,侯厚德在六點就起了牀,他和了些面,準備給即將工作的兒子做一碗酸菜面塊。和好面,切了酸菜,又炒了臘肉顆粒,親自做了一大碗酸菜臘肉面。平常家裡做菜都是杜小花的任務,每當有客人或是重要節日,侯厚德才親自上竈,他是極爲聰慧之人,做事很有悟性,平時並不下廚,可是做出的菜就是比杜小花要好吃。

黑漢子一把抓過通知書,扔在桌上,道:“你這人腦袋被驢踢了,新鄉一共兩班客車,上午一班,下午一班,明天十點開會,你只能今天到,爲什麼不坐早班車,害得我等到現在?別人說巴山中師就是爛學校,畢業生都是爛仔,是有道理的,你還別不承認。”

“不吃就不吃,我帶你到宿99lib?net舍。”

冷美女稍有猶豫,將包遞給了侯海洋,道:“你是中師畢業吧?”

杜小花只能一陣苦笑。

女孩子長相斯文,氣質沉靜,她心無旁騖地讀書,等到青椒炒肉和豆花端上桌,她將英文書放進包裡,開始吃飯。

秋雲道:“謝謝劉主任關心,我就和其他老師合住。”

紅塔山十塊錢一包,是有錢人和當官的才能抽的煙,在新鄉,抽紅塔山是身份的象徵。

一天之內接連遇到三次,侯海洋暗道:“今天還真是怪了,走到哪裡都能看到這個女孩。”女孩子專心地看着英文書,根本沒有擡頭觀察周邊的環境。

從中午吃飯開始,冷美女與侯海洋數次碰面,這還是她第一次說話。她說的並不是巴山話,而是標準的茂東城裡口音。對於嶺西省城來說,茂東城裡口音很土氣,對於巴山縣城來說,茂東城裡口音則代表着現代和流行。

劉清德想勸她住單間,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們新鄉中學從來沒有專業英語教師,你這種人纔來了,怎麼能虧待。你一個人住在單間,讀英語聽磁帶都要方便一些。”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在書架裡滑動,最後手指停在了一本薄書上。

侯海洋站在大門處,將二道拐村小和新鄉學校放在一起比較。從規模上來看,新鄉學校有初中和小學,有好幾幢教學樓,有簡陋操場,這一點是二道拐村小無法比的。但是從管理上看,二道拐村小圍牆完整,學校內乾淨整潔,看不到雜草,比這個學校強。

侯海洋有些失落:“這樣說起來,如果彭家振仍然是教育局長,我就沒有辦法調到城裡?”

侯正麗更生氣:“你們同學睡了我的牀?”

杜小花臉色蒼白,佝僂着腰,由侯厚德攙扶着從青石板路上走進院子。侯正麗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後面,她見到弟弟傻站着,道:“二娃,快點接東西,累死我了。”

侯海洋用力咬着腮幫子,道:“彭家振,我要找他算賬。”

侯正麗沒有再勸,道:“不管你談不談戀愛,總之自己的學業不能放鬆。我給你的磁帶聽完沒有?每天記單詞的任務完成沒有?吃完飯,我要聽寫單詞。”

冷美女道:“對不起。”

他用毫不掩飾的眼光盯着秋雲,道:“你就是嶺西師範新分來的大學生秋雲?嘖,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與那些土鱉不同。怎麼現在纔來?吃過晚飯沒有?這個時間外面餐館都關了門,我給廚房打個招呼,給你弄點吃的。”

新鄉班車的擁擠度比柳河班車,有過之而無不及,車上沒有買到坐票的男男女女站在車道上,在瀰漫着濃重魚腥味和汗臭味的空氣中被迫擁在一起。

老闆一副愛吃不吃的不耐煩表情,指着侯海洋,道:“服務員出去了,那張桌子是剛纔打掃的,就坐這裡。”

小個子跟在他身後,問了些話,這纔回到了平房,笑着對侯海洋道:“你是侯海洋吧,怎麼現在纔到,好房間都安排完了。”

她置身於巴山縣的車站,相貌、穿着、氣質都與縣城車站的環境格格不入,彷彿是被日軍擊落的飛虎隊隊員突然出現在了一個傳統的封閉小村莊。

那女子將頭扭向打開的車窗,迴避着渾濁空氣和擁擠人羣。

一天之內數度與秋雲相遇,侯海洋這位十八歲的熱血青年對同樣年輕的美女同事產生了微妙的好感,特別是聽到劉清德與小個子曖昧談話之後,激起了保護弱女子的氣概。他低聲道:“秋老師,我剛纔聽到了劉清德和另外那個老師的對話,他們不懷好意,你要注意。”

女子扭頭看了一眼擺在門口的幾個大鍋,道:“炒一份青椒肉絲。”

秋雲站在門口,聽到黑漢子惡劣的粗話,眼中涌出一股怒意,但是她的怒意轉眼間就消散,保持着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侯海洋剛走出院子,就見到姐姐侯正麗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道:“有誰到家裡來過,睡過我的牀,用過吉他?”

冷美女撇了撇嘴巴,道:“你只有十七八歲,到學校報到,只可能是中師畢業,這還用想嗎。我到新鄉中學報到,叫秋雲。”

秋雲很討厭劉清德如蒼蠅一般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麻煩您安排住宿,我帶有食品,不需要麻煩伙食團。”

《約翰·克利斯朵夫》是侯厚德的枕邊書,遇到不順心時,他經常捧讀此書,讓自己沉浸於另一個世界。此時,他將這一套書當做父親送給兒子的珍貴禮物。

“如果那天不遇到彭家振,說不定我就分到城裡的小學了。”侯海洋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此時得知了真相,仍然出離憤怒,他狠狠地在牆上捶了一拳,發出咚的一聲響,拳頭上很快就沁出血跡。

兒子的身影越來越小,多愁善感的杜小花站在門前,不肯離開,開始抹起了眼淚。

劉清德吸着煙,一搖一擺就走了,他完全沒料到新鄉學校會分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大學生。走到半途,他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道:“真是失算,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個大學生,我就事先打好分房表,秋雲就得住進那個倒黴的房間,到了那時,她求我的機會就多了。”

作爲彭家振的心腹之一,他準備故意找一找侯海洋的碴,打殺威棒,來個下馬威。

平房外站着幾個無所事事的男女,看見了三人走來,全部把頭轉了過來,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冷眼旁觀。一個矮個子小眼鏡拿着煙,遞給黑漢子,道:“劉主任,抽支馬貨煙。”馬貨煙是巴山土話,意思是質量不好價格便宜的煙,是一種自謙,就如犬子、拙荊之類。通常情況下,接煙人都會客氣一下再接過來。劉清德面對這位老師毫不客氣,直言道:“馬貨煙自己抽。”他從衣袋裡掏出煙,道:“我只抽紅塔山。”

女子坐在侯海洋身旁,在等菜的幾分鐘時間裡,拿出一本書,低頭看了起來。侯海洋偷眼看了看,頓時驚了一跳,這個女子拿了一本英文書,而且不是閱讀教材,應該是一本英文小說。侯海洋在假期一直在學英語,他的英語水平只限於記單詞和做題,根本無法讀懂這種原版英語小說。他對這位年輕女子的敬仰頓時就如韋小寶說的那般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新鄉學校總體是略顯破敗,圍牆的白灰掉了大半,露出土褐色泥土。十幾步殘缺的青石梯子,鐵門鏽跡斑駁,鐵條脆弱得用腳能踢開,操場周邊雜草叢生,足有半人高。

侯海洋迅速環顧了院子,呂明等人的痕跡已經被收拾乾淨,沒有一絲破綻。他接過大包,問道:“這幾天把我急死了,媽的手術還順利嗎?”

杜小花早就被生活折磨得沒有多少脾氣,道:“我們是胳膊扭不過大腿,他是教育局長,一手遮天,你有什麼辦法。”

侯海洋沒有想到新鄉中學會分來一位這樣有品位的美女,心裡按捺不住一陣莫名興奮,同時又涌起疑問:“能看原版英文書的嶺西師範大學學生,怎麼分到新鄉中學這樣的鳥不拉屎的地方?”

那一次在巴山師範外面的肥腸火鍋館子,劉清德和其他幾個學校的頭頭陪着副局長彭家振一起吃飯。在彭家振的授意下,他們輪番敬酒,將侯海洋父親侯厚德灌醉。

侯海洋沒有想到眼前的黑漢子會發如此大的脾氣,愣在當地。

中年人表情麻木地抽着煙,朝着街道另一邊指了指,道:“中學、小學都在一起,朝這邊走。”

盤旋到半山坡,客車突然向右傾斜,冰美女正在愣神,猝不及防下重重地撞在了侯海洋身上。侯海洋正在與胖女人對峙,精氣神都很足,被撞之後穩如磐石。

學校套間分爲裡間和外間,裡間的門用掛鎖鎖上,門上貼着一副劉曉慶的彩色照片。外間房裡有一張空牀,牀上散落着零星的稻草,角落裡放着電飯煲、碗和筷子,還有一個油乎乎的煤油爐子。

杜小花嘆息一聲:“也不一定,他不可能永遠當教育局長,而且遲早有退休的一天。”

侯海洋一陣牙疼,道:“姐,你就饒了我,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明天聽寫單詞。”

劉清德不悅,瞪大了牛眼,道:“說一句馬貨中師,你還不服氣,把你的文憑拿出來和秋大學比一比,你敢不敢?”

“你別打岔,這話你爸不準給你說的。聽以前的同事說,這次你分到新鄉,就是彭家振有意安排的。”杜小花將在醫院聽到的事原原本本轉述給了兒子。

一路顛簸來到了新鄉境內。新鄉位於巴山深處,峭壁懸崖,淺溪清澈見底,頗似旅遊風景區。風景是遊人對山與水的解讀,生於此間的人們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侯海洋久聞新鄉偏僻,到了實地,仍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山水背後則意味着與縣城的隔絕和封閉。

住在外間,私密性差,秋雲不滿意,但是,她見劉清德過於殷勤,更是心生警懾,道:“謝謝劉主任,不麻煩你們,我自己來打掃,現在我想休息一下。”她將行李放下,坐下來休息,不說話。

“潮溼點,沒有什麼。”侯海洋很瞧不起骨頭軟的小個子,提着包朝角落的房間走去。等到打開門,他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提着秋雲的行李。他走回秋雲的房間,道:“秋老師,這是你的行李,放在哪裡?”秋雲站在窗邊發呆,隨口道:“放地上吧。”

劉清德倒揹着雙手,一步一個腳印般在校園內巡視,就如一頭充滿着戰鬥力的雄獅。

此時,距離上車時間還足足有四個小時。侯海洋來到老城牆邊的豆花館子。館子正是午餐時間,由於生意好,翻檯多,桌上有還未收拾的殘湯剩水,地上丟着餐巾紙,一片狼藉。讀中師時,老城牆邊沒有任何裝修的小館子價格便宜,味道鮮美,成爲同學們的最愛。坐在這種混亂的小館子裡,侯海洋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沒有一點拘束。他要了一碗豆花,然後到調料桌上打上滿滿一碗調料,紅色辣椒、白色蒜泥、黃色豆子、青色蔥粒混合在一起,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慾大動。

小個子很有領悟力,從劉清德話中聽出了那麼一點意思,他抽着煙,建議道:“張老師調走了,這裡空出來一間房,可以安排秋大學和李酸酸住在一起。”

劉清德扔了一支紅塔山給小個子,然後指了指侯海洋,道:“這是馬貨中師畢業的學生,住哪個雞巴地方,你去安排。秋大學是正牌大學生,不能委屈了別人,我們當領導的要愛惜人才。”

侯海洋道:“我住最角落的那一間房子,有事你喊我。”

沒有讀大學是侯海洋心中永遠的痛,他最不願意被人刺傷此處,回擊道:“張大山是馬貨中師畢業,彭家振也是馬貨中師畢業。”

侯海洋初次談戀愛,根本聽不進意見,他道:“你沒有見過呂明,如果見過,肯定會喜歡她。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不對吧,牀上有酒味,女同學在一起還要喝酒?”侯正麗充滿狐疑地看着弟弟,試探着道,“你是在談戀愛吧,否則怎麼會有女同學過來?”

劉清德縱橫新鄉中小學十來年,向來無往而不利,今天見到秋雲,從第一眼就被這位氣質不一般的女大學生老師吸引住了。他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出門之前,和藹地道:“有什麼需要,給我說一聲,我在學校負責後勤,就是爲老師和同學服務的。”

侯海洋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中師畢業?”

劉清德道:“天天講愛惜人才,都講到雞巴上面去了,秋大學是嶺西來的大學生,我們要拿出最好的房間,有沒有單套?”

此時離坐車時間尚早,侯海洋坐在郵局裡,慢條斯理又寫了一封長信。寫完六頁信紙,他自嘲道:“如果早點談戀愛,寫作文的水平肯定會突飛猛進。”

很快,讓他掉眼珠的事情發生了,那女子居然真的走上了開往新鄉的班車,而且九_九_藏_書_網兩人坐在同一排椅子上。

“這一套《約翰·克利斯朵夫》,你也帶走。”

憑侯海洋的直覺,這個女子應該是大學生,因爲她和姐姐侯正麗身上都有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大學女生味,更何況此女子還要看厚厚的英文書。從這本英文書的厚度來看,非專業人員不能讀。

一家人端着大碗,在院子裡吃了早飯。

冷美女點了點頭,將臉扭向了窗外,明顯不願意繼續交談。

杜小花在屋裡收拾衣服,衣服裝滿提包時,她就開始抹眼淚。家長養孩子的目的就是讓孩子飛得更高更好,當孩子真的要自立門戶獨立飛行時,家長又會覺得很是失落。

小個子亦步亦趨緊跟在劉清德身後,帶着討好的曖昧笑容:“劉主任,這個大學生長得好乖,皮膚也白,好久約出來吃飯。”

握着父親的禮物,侯海洋頗爲感動。在巴山縣,爲了彌補教育資源的不足,全縣有很多民辦教師,據侯海洋所知,父親是他所認識的民辦教師中唯一省衣節食買了很多閒書的人。他送的書不僅僅是書,還代表了父親內心深處的驕傲。

吃完飯,侯海洋沒有在縣城閒逛,再次來到郵局,找了一個角落,開始給呂明寫信。在信上,訴相思之苦,談未來的打算,提議讓呂明到廣播電視大學報名。囉唆寫了幾大頁,花去一個多小時。在寫信封時,他特意用正楷一筆一畫寫下“巴山縣鐵坪鎮鐵坪小學呂明收”,他的正楷寫得很漂亮,比最流行的龐中華字帖更有味道。在朝郵筒裡塞信時,一個女子也拿着信封走了過來。

劉清德原本以爲這是彭家振的一句戲言,沒有料到,這一次分配到新鄉鎮的名單裡赫然有侯海洋的名字。他到縣教育局專門找了彭家振副局長的貼心豆瓣,這才知道彭家振與侯海洋父親有舊仇。

縣車站建於八十年代中期,設施尚新。候車室裡散亂坐着些行人,不少人都搖着蒲扇。頭頂的幾把吊扇發着呼呼聲,如無數把旋轉的鋒利大刀片。侯海洋尋了個位子,從行李中取出《約翰,克利斯朵夫》,這本書他老早就看過,當時覺得沒有什麼意思,無聊時倒也看得進去。

侯厚德沒有安慰她,回頭拿了一把鋤頭,走到牆角的菜園子,不緊不慢地鬆土。

侯海洋在屋裡憤憤地問道:“彭家振素質這樣差,都能當教育局長,他憑什麼能當教育局長?”

矮小個子賠笑道:“我這幾個錢,哪裡敢抽紅塔山。”

侯海洋原本只想要一碗豆花,眼前的青椒肉絲激起了他強烈的食慾,作了一會兒思想鬥爭,他還是沒有加菜。

“秋大學,你考慮一下,若是你不單獨住,學校甚至鎮裡都會怪我們不尊重人才。”劉清德見秋雲還是執意合住,也就沒有再勉強,道,“李酸酸這裡還有一間空屋,你就和李酸酸一起住。邱大發,你把鑰匙拿過來,給秋大學開門。”

小個子老師仍然站在角落的房門口抽菸,侯海洋作了自我介紹,道:“我叫侯海洋,中師畢業的,老師貴姓?”

等到侯海洋再次自報家門,劉清德突然拍了桌子,道:“你怎麼搞的,這麼晚纔來,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

邱大發態度着實不錯,一直樂呵呵的,道:“有什麼需要,找我就行了。”

劉清德打斷他的話,道:“秋老師是大學生,就住套間。”他對秋雲是一見傾情,安排住套間是臨時起意。那個套房是整個平房最差的房子,不僅極度潮溼,地上生滿白毛,而且漏水,每到夏天,外面下大雨,裡面就下小雨。如果安排秋雲住進去,爲了房屋漏水,她肯定會求到後勤上來,而且住單間有利於單獨接觸。

邱大發轉身拿了一串鑰匙,每把鑰匙上面都有名字,他找出李酸酸的名字,然後打開了門。

小個子邱大發取出鑰匙,打開房門,濃重黴味撲面而來。他隨手將燈拉亮,道:“你這間房子清靜,只有一個人住。”

“姐,彆着急,來了兩個女同學,我不會讓男同學睡你的牀。”

侯海洋火氣騰地就升了起來,正欲發火,站在他背後的秋雲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回頭看了秋雲一眼,將火氣壓在肚裡,畢竟自己是新毛頭。有求於目前之人,若是衝冠一怒,痛快倒是痛快了,他和秋雲或許真的就沒有去處了。在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可以睡在教室、水泥乒乓臺上,秋雲這樣氣質沉靜的女老師卻不能。

女子面無表情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將行李放在腿上,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女子看了一眼侯海洋,提着行李坐了過來,也要了一碗豆花。

杜小花有氣無力地道:“要是不順利,你媽就回不來了,就是花錢多。”

旁邊來了一人,挑着兩隻籠子豬,放在侯海洋的腳邊。籠子豬身體呈粉紅色,肉嘟嘟的,兩隻豬眼沒有神采,在竹籠子裡面有氣無力地肌着,不時哼哼兩聲。籠子豬的味道臭得很是鮮活,侯海洋趕緊提了行李到另外一排。剛坐下,又見到那個女孩子專心致志地看着英語原著。

“這段時間幾個同學來耍了幾天。”

“謝謝劉主任,暫時不用。”秋雲很有禮貌,但是用神情擺明了婉拒的態度。

杜小花和侯厚德的教育方法大爲不同,侯厚德以書香之家自傲,講究正和直;杜小花表面上不反對侯厚德,暗地裡卻經常唱反調,特別是侯海洋讀了初中以後,她經常講如何爲人處世,話裡話外對侯厚德的那一套標準是不在意的。

一位提着行李的女子走進餐縛,她皺着眉毛看了屋內的環境,稍有猶豫,還是道:“老闆,收拾一張桌子。”

旁邊美女側臉看着崎嶇的山路,露出一段潔白修長的脖子,如天鵝般優雅。

侯海洋環顧房間,這間房子與秋雲所住房屋格局一樣。秋雲房間裡還有些生活用品,他這間房子除了一張牀,再無其他物品。

“彭家振的爸爸是茂東市的大官,文革的時候靠邊站,後來他爸爸回到臺上,他調到了城裡學校,後來當了校長,又當了教育局長。”杜小花是讀過初中的農村婦女,又受到侯厚德多年薰陶,因而知書達理,這在農村並不多見。

老闆坐在櫃檯上,大聲問:“燒白、紅燒豬蹄、肥腸,安逸得很,要不要?”

黑漢子叫劉清德,是教研主任,還兼任了後勤主任,對於侯海洋的到來心中有數,但他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侯海洋在說什麼,昂着頭吐菸圈,琢磨道:“上次和這個小子在一起吃過肥腸火鍋魚,看來他沒有印象了。”

侯正麗將弟弟送下青石板梯子,鼓勵道:“你是我們家的男子漢,要爭氣,到了新鄉不能灰心。我很快要到廣東去,到時肯定有辦法幫助你。”

劉清德拿着本子看了看,說了一句粗話:“來了一個帶把的,帶奶的還沒來。”

“你的那個呂明分到了偏僻的鐵坪鎮,說明家裡沒有背景,我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調到一起談何容易,而且,我不贊成你這麼早就談戀愛。談了戀愛,也就一輩子留在巴山。你應該走出巴山和茂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這麼聰明,不能到外面去見識,實在是可惜。”侯正麗太在意自己這個弟弟,她所言都是真心話,既客觀又真誠。

他正說得唾液翻飛,眼光不經意掃到門口,見到了一臉沉靜的秋雲。如此漂亮的女人如林妹妹從天而降,驚得他咬在嘴裡的煙掉了下來,在前胸打了個滾,落在地上。襯衣被菸頭燒了一個洞。

侯海洋道:“彭家振不可能當一輩子的教育局長,等到我拿到大學文憑,說不定他就調走了。在這一屆中師,我各方面成績都是第一,相信憑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在教育系統佔一席之地。”

侯海洋一直挺有禮貌地陪站在身旁,多次被言語所傷害,他終於忍不住了,道:“馬貨中師也是中師。”憑着他對巴山縣教育狀況的瞭解,這個黑漢子最高學歷絕對超不過中師。

出了門,小個子仍然站在門口,滿臉笑容。劉清德揹着手,走出了房間,自語道:“這個妹兒脫光了睡在牀上,肯定安逸。”幻想了一下牀上的情景,他差點流了口水,傻笑起來。

杜小花原本還想說什麼,可是想到社會的虛僞和無情,欲言又止,交代道:“今天我給你說的話,不能對任何人說,包括你爸爸。你要吸取教訓,在好好工作的同時,還得會來事,否則再有本事也沒有用。”侯厚德端着開水走了進來,恰好聽到最後一句話,正色道:“我們侯家是書香門第,廉者不食嗟來之食,這個社會最終還得有真才實學,你爸現在的處境只能說明沒有真本事,這一點,別聽你媽。”

在土路上走了約十分鐘,看見屋頂上飄揚的國旗。在鎮裡常年掛國旗的有兩個地方,一個是鎮政府,另一個就是學校。鎮政府有可能沒有國旗,學校百分之一百有國旗。

秋雲臉上出現了一絲微笑,道:“謝謝你,侯老師。”

侯正麗安慰母親道:“兒子長大了總要獨立,你應該高興纔對。”杜小花道:“理是這個理,我還是覺得難受。”

兩人各自默不做聲地吃着飯。侯海洋吃了三碗乾飯,他吃驚地發現,那位女孩子吃了兩碗乾飯,將桌前的豆花和青椒肉絲一掃而光,吃相斯文,戰鬥力一點不弱於年輕男子。

侯海洋只認爲姐姐說的是安慰的話,並沒有太在意,道:“你分配時再三考慮,一定要注意,吸取我的教訓。”

小個子道:“劉友樹和汪榮富佔了一套房子,只有最角角那間房,其他都住滿了。”

“嗯。”

老闆臉上仍然沒有笑容,轉身去切青椒。

自從秋雲出現,黑漢子一雙眼睛就沒有離開秋雲,他對秋雲的貪楚沒有絲毫的遮掩,揮動着粗壯的大手,道:“都是老師,說什麼麻煩,說麻煩就見外了,是不是。我馬上讓他們給你做,炒個青椒肉絲,打個雞蛋湯。”

站在屋檐下的老師們都很冷漠,聽着兩人爭辯。

杜小花拉了拉侯海洋的手臂,道:“你已經進入社會,所以我纔給你說這些事情。你要學會像大人一樣爲人處世,不能把自己當成學生。這些事聽到就藏在心裡,別讓別人知道。”她心疼地看着兒子拳頭上的血跡,吹了吹氣。

“我很快就有結果,不一定是國家單位,現在還沒有給爸媽講,你也別講。”侯正麗對工作早有安排,她只是暫時沒有說。

回到自己的房間,侯海洋心緒亂了,一方面是突如其來的愛情,另一方面是現實的困境。他坐在屋中,將《大學語文名篇選讀》拿出來,裡面每個字都認識,可是聚集在一起的意思卻不甚明白,字句之間都是呂明的投影。

一個胖大婦女站在侯海洋身邊,她的前胸如巨大的面袋,隨車有節奏地晃悠着。在人羣擠壓下,她肥胖的身體靠在侯海洋身上。侯海洋承受着壓力,把背挺直,一路下來,費力得緊。

牀上是傳統竹板,竹板上空空的沒有一根稻草。侯海洋看着又破又硬的竹板有些發愁,問:“邱老師,學校有稻草沒有?”

送兒子到院門,侯厚德不再向前,只是站在院門口,看着兒子提着大包,沿着青石板遠去。他站在院門口,拉住杜小花的手臂,道:“送子千里,終有一別,送到門口就行了。”

黑漢子走到前面,熱情洋溢地向秋雲介紹新鄉小學的情況。

侯海洋滿腹心思,沒有理睬售票員的眼光。對於他來說,前途充滿着灰暗的色彩,心愛的人兒又在縣城的另一個角落,與售票員的矛盾同這兩件事情比起來就不值得一提。

以後的日子在思念、彷徨中度過,他每天就做游泳和讀英語兩件事。到了8月20日,他便起程前往最北端的新鄉小學。

侯海洋在農村生活多年,對於偏僻鄉鎮的狀況很瞭解,道:“地上有撕下來的作業紙,土路應該是學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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