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抉擇

“我要讀就得進正規的大學校園,其他大學沒意思。”

“那天吃了你煮的尖頭魚,經常回味,幾次給你打傳呼,都沒有迴音,當時只是想廣東收不到嶺西的呼喚,沒想到,你被關進雞圈,呵呵,雞圈的味道如何?不錯吧。”

得知是茂東文聯領導請侯海洋吃飯,幾人都很驚奇,朱學蓮問:“地區的文聯副主席是什麼級別?”張仁德道:“我和文化系統沒有什麼聯繫,算起來應該是副處。”

“又能怎樣?我肯定不會服輸,可是生小孩、坐月子,至少得耽誤一年多的時間,想要東山再起,也得生了小孩以後。如果你來管公司,能不能把公司搞好?”

俗語說,人與人交往,有男女之間一見鍾情的,也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康璉與侯海洋年齡差異三十多歲,見面就覺性情相投,因此,康璉願意幫助侯海洋。

“現在回想起看守所的日子,背上都要起雞皮疙瘩,不想再進去了。”從理論上來說,康璉的說法沒有錯,侯海洋親身經歷了面臨死亡的恐懼和無力感,他再不希望嘗試相同的折磨。

數學老師很有些幽默感,把“9”字寫成了一個細長的蝌蚪形狀。鄭正東指着長蝌蚪,道:“這是什麼意思?”

侯海洋搖了搖頭。

騎車而過的人正是侯海洋,看到西城裝修的門面,並沒有太在意,暗道:“這個西城裝修挺有氣勢,至少看上去清爽,比姐姐的公司強。”他平時很少到西城區來,騎着摩托車將西城區徹底轉了一圈,然後纔回到東城區。

侯海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道:“八月,康叔是不是到‘嶺西一看’參觀?我當然知道,當時我被關在206,康叔伸頭朝裡面看時,我恰好擡頭看到你。”

侯海洋道:“我馬上過來。”在侯海洋請假時,杜小花疑惑地問:“康老是誰?”

晚上,侯海洋給家裡打了電話,將此事告訴了父親侯厚德。侯厚德向來看重書香門第的傳統,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支持侯海洋考大學,只是根本不相信沒有讀過高中的兒子能考上大學。只是讀了復讀班,即使考不上,也不會額外失去什麼。

“我記得讀大學要年齡小於25歲,具有高中或者高中同等學力,你是中師畢業應該算是同等學力。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中師畢業再考大學的,具體還得去諮詢教育局。”

在距離“正麗裝修裝飾公司”略有幾百米處,一家“西城裝修裝飾公司”已經開業一個星期,“西城裝修”將四個門面打通,全透明玻璃窗,設有前臺迎賓。進入室內,有一個旋轉樓梯可以上二樓,二樓設有一間會議室和兩間辦公室,設有獨立的衛生間。

“很糟糕,毫無生氣,段燕管理水平不行。”

段三始終覺得不安,道:“公司裡的員工,有一半都是侯大妹的,這樣總不好,以後讓我咋跟侯老師見面。”

侯正麗臉上依然帶着自嘲的口氣,道:“段燕開了一家西城裝修裝飾公司,公司一半的人都跳槽了。”她阻止侯海洋插話,繼續道:“以前我一直讓段燕多學習,放手讓她參加管理。經過一年多培養,現在翅膀硬了,自立門戶。”

朱光中不停搖頭:“這個底子,期末能考得到五十分,我手掌心煎蛋。”

侯正麗平時在家裡都穿很寬鬆的衣服,要出去吃飯,就到裡屋換衣服,換好新衣服後站在窗邊透了透氣,目光所及,隱約能看見省人大的方形建築。

老頭抽了侯海洋的煙,拿人手短,抽人嘴軟,解釋道:“八月份有幾個娃娃來游泳,淹死了一個,找到我家來鬧得好凶。”

老頭見水中人猖狂,在岸上跳腳大罵:“你不上來,我把你的摩托車扛走了。”他高聲罵着,用腳猛地踢摩托車。

在走進餐館時,侯海洋道:“我也沒有想到會被關進雞圈。在裡面這一段時間,想着不久就要被槍斃,很久時間都是萬念俱灰,心如止水。”康璉笑呵呵地道:“我點好了菜,一邊喝酒,一邊聽聽在裡面的經歷。作爲人大代表,我參觀過好幾個看守所,都是走馬觀花的表面功夫,你有這一段經歷,太寶貴了。”

“廢話,當然聽真話。上陣父子兵,打仗還得親姐弟。”

茂東一中鄭正東校長看完信,嚴肅地問道:“侯海洋,你沒有讀過高中,確信能跟得上進度嗎?你不急着回答,我給你半年時間學習,如果任課老師評價不高,就算康老師推薦,你也得另謀高就。”

進入家門,見姐姐臉色格外難看,道:藏書網“姐,身體不舒服?”

張仁德“喔”了一聲,沒有再說康璉之事,道:“我們也早點出發,新餐館在西城區。”

野遊者從容不迫、不慌不忙的態度感染了老頭,老頭接過香菸,拿出一次性打火機點燃。侯海洋湊過去接了火,這才穿內褲。

姐姐侯正麗在今天上午也說起過同樣話題,此時康璉再次提起,他認真地詢問道:“康叔,我當真可以讀大學?”

康璉被弄得摸不着頭腦:“你在看守所上班?”

侯海洋看着不遠處的房子,道:“能騎車過去嗎?”得到肯定答覆以後,他從水庫旁邊的石頭下取出鑰匙,又將後座箱的小皮包掛在腰間。老頭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摩托轟鳴,一會兒就來到小屋裡。

段燕身穿白色連衣長裙,顯得頗爲素雅。一年前的鄉村氣息消失得乾乾淨淨。她耐心地勸說着父親:“張滬嶺跳樓以後,侯正麗就沒有管過裝修公司。其實沒有跳樓之前,主要工作都是我在做,算是對得起侯家了。我不可能一輩子給別人打工,總得有自己的事業。再說,開公司的錢是我們自家的,清清白白,沒有什麼值得內疚。”

這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敞開心扉談看守所的經歷和心路歷程,侯海洋積在心中的塊壘似乎消解不少,主動與康璉碰了酒。康璉年齡長,酒量淺,象徵性地喝酒,端着的那一杯酒始終沒有喝完。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侯海洋是個急性子,第二天一大早,拿着康璉寫的介紹信,直奔茂東。

下午四點鐘,張仁德和朱學蓮夫妻倆提着些水庫鯽魚來到侯正麗家。平時,侯正麗都住在張家,母親來到省城以後,她暫時搬出張家。朱學蓮三天沒有見到侯正麗隆起的肚皮,心裡慌得很。夫妻倆提着水庫鯽魚到侯家,一來給孫子補充營養,二看探聽虛實,瞧一瞧杜小花要住多久。

侯海洋知道堂叔公曾在此讀過半學期,此時走在校園內,想起先輩英姿,覺得自己插班復讀實在有愧先輩。前往辦公室時,恰好下課鈴響,一羣羣年輕的學生擦肩而過。重回校園,讓侯海洋有恍惚之感。

侯海洋進入中師以後就陷入一個思維誤區,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夠考大學,聽姐姐這麼一說,突然間有撥雲見日之感,追問:“姐,我當真還能考大學?”

二道拐村支部書記段三和女兒段燕坐在窗明几淨的辦公室,段三從柳河鎮基金會貸了十五萬,又從親朋好友那裡借了六萬塊錢,加上段燕工作一年的積蓄,開了這家裝修公司。

侯正麗最瞭解弟弟的心性,和稀泥道:“又不是讓你一輩子做裝修,反正你手裡沒有什麼事情,到店裡去看看。”

又騎行一段,在路邊小商店停了下來,拿起電話話筒時,侯海洋調整好狀態,道:“康叔,你好,上午是我打的電話。”康璉心情不錯,在電話裡呵呵笑道:“上午回家看到未接電話,打回去,店主說是一個瘦高年輕人,我便想到是你。怎麼,從廣州回來了?”

侯正麗道:“現在當大老闆的人,很多都沒有讀過大學。”

侯海洋禮貌地與張仁德和朱學蓮打了招呼,走出家門。

侯厚德是看了很多古書之人,看重農田水利,每次經過斷掉的高大條石水渠,就會長長嘆息,不停搖頭。父親嘆息次數多了,侯海洋對這些水利設施也就有了深刻印象。

她還有很多細節沒有給段三講,比如嶺西正麗裝修纔開業時,生意挺不錯。後來,她有意將大部分生意引到了還沒有掛牌的西城裝修裝飾公司,將少量沒有油水的工程留給了正麗裝修。幾個月下來,段燕有了自己的人馬,底氣稍足,這才正式掛牌。

鄭正東道:“我給了侯海洋半年時間,也就是說,這學期期末還是這個水平,他就走人。”

杜小花道:“段燕小時候挺乖的,沒有想到會這樣。”

“姐,你最瞭解我。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去讀大學,這個心願永遠無法實現了。明天我就到公司去,憑着侯家人的智商,不會輸給段家。”

“姐,就這樣算了。”

侯海洋原本就不是太願意到裝修公司學手藝,見到裝修公司這個狀態,更是無心留在此處,道:“你忙,我改天再來。”

侯海洋沒有馬上答話,他一點一點地將腐乳抹在饅頭上,咬進嘴裡嚼着,又喝了一口稀飯,道:“媽,我不想去裝修公司當手藝人。”

侯海洋掛斷電話,付了七塊錢電話費。騎上摩托車,又九_九_藏_書_網朝着嶺西方向開去。

“老師?是體育老師?”

“有什麼不可以,中師亦是同等學力。”

在遊第三個來回時,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頭站在庫邊,跺腳罵道:“這裡不準游泳,龜兒子,快點起來。”

康璉道:“進入大學校園,你或許會後悔。”

朱光中道:“這是表達不滿的一種藝術。”

穿過一個破舊小鎮以後,一個小型水庫出現在路邊。侯海洋停下摩托車,在水庫邊上撤了一泡野尿。沿着小道走上水庫壩頂,水庫壩上用白色瓷片鑲嵌出“紅星水庫”四個大字。這是五六十年代大興農田水利的產物,在當時有力地促進了農業生產,到了八十年代這些水利設施依然發揮着重要作用。在侯海洋家鄉也有類似的水庫和渠道,包產到戶後,這些屬於集體的水利設施破壞得很徹底,特別是長長的條石水渠,由於缺乏維護而毀壞嚴重,逐漸失去了作用,成爲了歷史遺蹟。

大門口有一大堆碎紙,沾染許多顏料,讓人覺得亂七八糟。

“你什麼時候辭職?”

水庫只是暫留之地,侯海洋寫完字便離去。臨走時,老頭用塑料袋裝了兩條草魚,放在尾箱裡。

從小時候起,侯厚德給侯海洋讀古書,在墓前講祖宗的榮耀,潛移默化之中,侯海洋樹立了崇高理想,自我認識亦很高。放棄考大學而去中師,讓理想第一次受挫,畢業工作以後又到了最偏僻的新鄉鎮,讓理想第二次受挫。他不願意讓理想第三次受挫,可是現在應該做什麼,頗爲茫然。

段三顧慮重重地道:“燕子,你開這個公司,擠了侯大妹生意,以後我們兩家人咋見面?”

康璉道:“後天我要到嶺西人大開會,到時見面聊一聊。”

支書段三靠在沙發上,想着侯厚德的好處,越想越覺得不是味道,沉默良久,道:“我這一輩子做事都耿直,唯獨這一回對不起侯老師。古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的事呢,我再也不管。”

“小侯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侯正麗知道弟弟的心思,替母親表了態,道:“省人大就在東城區,走路去就行了,別開摩托車。”

朱學蓮很熱情地安排着晚餐:“晚飯別在家吃了,朋友新開一家館子,一起去嚐嚐鮮。”

晚上,睡了一個好覺,無夢。

杜小花在廚房剖完魚,走到門口時聽到這一句,驕傲地道:“段燕沒有讀過大學,當然比不過姐姐。”

“也算吧。”

侯海洋咬着牙,腮幫子鼓得硬硬的,道:“我想好了,想了二十年。”他又道:“康叔,我不想回巴山讀書,能不能想辦法在茂東讀復讀班?”

侯正麗打斷他的話,道:“二娃,我想問你一個實話,目前你最想做什麼事情,是幫我管公司―,還是做其他事情?我想聽真話。”

吃過早餐,杜小花收拾着桌子,道:“昨天你爸打來電話,他讓你幫着姐姐做事,你姐姐懷孕不方便到公司去,你得幫着點。”

廣東公司門臉寬大,堂內乾淨整潔,人來人往,一派繁榮景象,與嶺西公司的景象有着天壤之別。

“茂東的文聯副主席。”

沿着西城區找了好幾圈,終於找到“正麗裝修裝飾公司”。公司門臉不大,幾個藝術字倒挺別緻,依着侯海洋的看法,稍微有點輕浮,不夠厚重。

侯海洋咬了一大塊饅頭,悶聲道:“我就去看看。”

他走出門店,發動摩托車就走。

侯海洋道:“以前是老師。”

丈夫和女兒都支持,杜小花也就支持了。

侯正麗將侯海洋叫到裡屋,問道:“滬嶺媽媽不希望我到裝修公司,怕甲醛、香蕉水這些化學品傷到娃兒,我有兩三個月沒有去裝修公司了,你覺得情況如何?”

鄭正東拿起兩份試卷,瀏覽之後,道:“字寫得還不錯。”

侯海洋下巴微揚,道:“一言爲定。謝謝鄭校長給我半年時間。”眼前的年輕人經過社會歷練,青澀褪盡,比起某些年輕老師還要沉穩,鄭正東蹙着眉,道:“茂東一中今年辦了第一期復讀班,質量很不錯,你沒有讀過高中,最好到復讀班去。”

杜小花說了一句話,又到廚房忙碌。侯正麗用自嘲的口氣道:“我還真是小看了段燕,剛纔她打電話過來辭職。我隨後打電話到店裡問問,一半的人都要辭職。你猜是怎麼回事?”

侯海洋不理睬他,繼續在水庫中暢遊,甚至還有意變化了游泳姿勢,用仰泳的姿勢躺在水中,在微微搖晃的水中看着無限廣闊的藍天白雲,還看到遠處幾叢紅色樹葉,景色宜人,讓人心胸變得寬闊起來。

水庫名爲紅星水庫,面積不大,罕見地並沒有網箱養魚,水質頗佳,清澈見底的庫水如美女一樣向岸邊人發出召喚。侯海洋將六千塊錢鎖進摩托車後箱,鑰匙則放在水庫靠水的石頭下面。做好準備以後,他脫下衣褲,只穿着一條寬大內褲。看着左右無人,他乾脆將內褲也一併脫了下來。來到水邊,用冷水將全身澆溼,讓身體適應水溫,免得突然入水而抽筋。作爲水邊長大的野孩子,他對這些套路很是熟悉。

打通電話以後,茂東一中鄭正東校長聽說侯海洋沒有讀過高中,頗爲遲疑,只是看在康璉面子上,勉強答應。

兩人正說着,一輛摩托車從門前公路開過,段三眼尖,道:“那是侯二娃?”

段燕是從柳河二道拐出來的,被朱學蓮痛罵,侯家人都感到臉上無光。“火上添油,落井下石”用在段燕身上比較貼切,細細品品卻覺得不是味道。侯海洋暗道:“我是過於敏感了,張家對大姐夠好,對我、我爸、我媽也不錯。”

杜小花最留意兒子的情況,驕傲地介紹道:“二娃曾經參加過茂東市的書法比賽,獲得第三名。”

“除了正規大學,還可以讀電大、自修、黨校。”

在文科班教室,月考成績表貼在了牆上,侯海洋總成績排在倒數第一,數學分數低得出奇,引來全班同學圍觀。數學科代表髮捲子時,他將每一組的試卷放在最前面,依次往後傳,全組同學都在尋找傳說中只考了九分的試卷,譏笑聲不斷響起。除了侯海洋,同學們都很快活。

車行至嶺西郊外,懶惰的傳呼機終於發出歡快響聲,侯海洋感受到腰間振動,趕緊停下摩托。號碼倒是熟號碼,只可惜不是秋雲家的號碼,而是康璉家裡的。這就讓其很失望,好在失望的次數多了,也就麻木了。

野遊之後,皮膚紅紅的,身體發熱,侯海洋環顧四周,道:“你可以立一個牌子,此處嚴禁游泳,違者後果自負。”

侯海洋容不得別人欺負姐姐,火氣上涌,怒道:“段燕這是趁火打劫。”

“有什麼不敢?蹲過看守所的人,還怕蹲重點班。”另一扇門眼看着就要被推開,侯海洋不由得激動起來。

杜小花着急地道:“你沒有了工作,總得學門技術,要不然以後憑啥子吃飯?”

“那我馬上去讀復讀班。”

從看守所出來以後,侯梅洋數次聽到此種說法,他一般都不想理會,敷衍過去,由於康璉有着獨特的親和力,他就說了真心話:“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不要這一段經歷。這次破案很偶然,破不了案,我極有可能被判死刑,若是被槍斃,生命失去,所有的挫折和失敗便失去了意義。若是要讓挫折和失敗有意義,必須要讓當事人有翻本的機會。”康璉把這句話聽了進去,臉上笑容消失,鄭重地道:“小侯在看守所吃了不少苦頭。”

走走停停,侯海洋騎着摩托車進行了一次貫穿半個嶺西省的“北行記”,轟鳴的馬達聲,撲面而來的野風,快速退後的景色,激發出大量腎上腺,短時間驅走心中陰霾。

“公司重振旗鼓不忙於一時,我不急。你想進大學校園,這個理想憑什麼永遠無法實現。你才二十歲,可以去讀復讀班,讀一年不行,讀兩年,總能考上。”

康璉一直欣賞侯海洋的才華,大有提攜之心,曾經想過把侯海洋調到茂東的文化館,如今侯海洋想讀復讀班,他在文教系統當過多年領導,人脈廣,讓侯海洋讀最好的復讀班都沒有問題,高考報名若是遇到什麼問題,想必也不成問題。

鄭正東道:“做人要大氣,別像個小腳媳婦,只看到堂屋那塊地。你把這一屆復讀班帶好,明年我會考慮給你安排新職位,但是這一年必須給我頂上。”

進了大門,校內有亭榭樓閣、綠樹繁花、恢宏建築,連巴山師範這等中專學校都遠遠不及。

老頭道:“我不識字,娃兒去打工,就有一個孫子,才上二年級。”

老頭四處都找不到孫子,氣呼呼到孫子房間一陣亂翻,找出幾本皺巴巴的作業本,還有一瓶墨汁以及禿頂毛筆。

嶺西市分爲兩大塊,東城區是傳統老區,西城區是新區,爲了扶持西城區發展,不僅政府機關搬到了西城區,近幾年新修的住宅樓都集中在此。因此,侯正麗便將裝修公司放到新住宅最集中的區域。

坐下來,得知裝修公司的現實難題,朱學蓮如釋重負地道:“這個裝修公司最好關掉,裡面啥化學物質都有,現在得白血病的人這麼多,就是過度裝修搞的。”她看到丈夫朝着自己瞪眼珠子,改口道:“即使要搞,也得等到生了小孩以後。那個段燕我見過,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看到這個場面,在這一瞬間,侯海洋打定主意絕對不能依靠大姐。此時大姐懷有遺腹子,處境極爲特殊,他不願意給大姐增加一點負擔,更不願意因此而受到張家人的白眼。侯家祖上是書香門第,近代破落,可是一代一代還是將傲氣傳承下來,侯厚德如此,侯海洋亦是如此。

侯海洋回想着裝修公司亂糟糟的狀況,道:“肯定能行,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公司清潔衛生做好。”

老頭鄭重地點頭道:“只有體育老師纔有這麼好的身板。”

康璉穿了一件寬大t恤衫,長得包住了屁股,如此隨性的穿衣打扮在中老年裡面並不多見,加上幾句幽默的話,讓侯海洋如沐春風,輕鬆自在。這種親和力有天生的性格成分,更多則是人生修煉到某種程度的外在反應。只有成功的人才自信,自信的人才隨和,隨和的人才具有親和力。

“段經理不在,有事改天。可以留下傳呼機,段經理回來我告訴她。”女人接話很快,侯海洋話音剛落下,她便說了一串。這一串話的潛臺詞是“正主不在,別耽誤我”。

“多想想,不要草率作出決定。”

從看守所出來以後,侯海洋對前途和個人命運一直處於焦灼和迷茫狀態,姐姐的話卻給他打開了另一扇門,念頭一旦產生,便如熊熊烈火燃燒起來,撲之不滅。

“找段燕。”

沒有任何準備的侯海洋蔘加了茂東一中文科復讀班的第一次月考,月考如洪水猛獸,將猝不及防的侯海洋撕得粉碎,來了一個兇狠的下馬威。朱光中將侯海洋的數學、地理試卷拿到了校長辦公室,苦着臉道:“鄭校長,你看看這成績。”

在酒意朦朧之中,侯海洋想起了與姐姐的談話,用無比遺憾的口氣道:“我最想做的事情是讀大學,最遺憾是這一輩子沒有進過大學校園。”

侯海洋微微思考,接受了建議,道:“鄭校長,我到復讀班去。”茂東一中東側有一幢停止使用近三年的老教室,今年重新啓用,作爲復讀班單獨的教學場所。今年,一中招收了四個復讀班,一個文科班,三個理科班,總計三百多人。

“今天就辭。”

他沉吟片刻,道:“我有一位得意門生在茂東一中當校長,你就到茂東一中去插班,這個學校師資力量強,學生都是精挑細選,你要有心理準備,沒有讀過高中,插班進入高三,估計夠嗆,敢不敢到這個學校去?”

康璉道:“那我等會兒就打電話。”

茂東一中創建於清光緒二十一年,新中國成立後就是嶺西省重點中學,位於茂東城內虎山之上,站在校門,可俯視半個茂東。茂東一中夙富革命傳統,文化底蘊深厚,治學嚴謹,校風淳樸。百年來,輝煌業績享譽嶺西。嶺西第一任省委書記便畢業於茂東一中,侯海洋堂叔公侯振華曾經短暫在此求學。

侯海洋豪氣地道:“有墨汁沒有,有墨水也行,拿張白紙來,我給你寫好,你找塊木板貼起來,以後再淹死人,就和你們沒有關係。”老頭看着侯海洋腹上幾塊肌肉,以及雙臂鼓起的肉,好奇地問:“你是做啥的?”

“小侯啊,我是康璉,明天到省人大開會,提前來了。你在嶺西嗎?有空就過來吃飯。在省人大旁邊的一家特色餐館,就我一個人。”

侯海洋步行來到了方形建築之下,東張西望時,康璉出現在一家魚館面前。

“不是,我被當成了殺人嫌疑犯,關在206,這件事說來話長……”聽罷前因後果,康璉沒有料到侯海洋會遇到如此離奇之事,感慨道:“大千世界,當真是無奇不有,小侯有這麼一段經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本冊完——

用飯粒將撕下的作業紙粘在一起,侯海洋揮筆寫下“此處嚴禁游泳,違者後果自負”,老頭不識字,可是見這幾個字龍飛鳳舞,猜到是好字,臉上便有了尊敬神情。

侯厚德對兒子的選擇進行了鼓勵:“二娃,人生能有幾回搏,你就放心一搏,用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

段燕拉長了聲音,道:“爸,你是個老好人。這些員工願意到我的公司,是他們信任我。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也不希望我一輩子給別人打工。”

酒醉時有可能說假話,更多情況下是真心話,康璉聽出侯海洋心中的真意,笑道:“你不用說得如此苦大仇深,二十歲,多美好的年齡,是可以創造奇蹟的年齡,想讀大學就去考。中師畢業沒有學過高中課程,考大學有點困難,你可以選擇學文科,難點是數學和英語。”

就着看守所話題,兩人聊得很深入。當聽到侯海洋總結出來的“看守所生存發展三大要點”以後,康璉不禁拍了大腿,道:“這其實是我們社會生存發展的要點,在現在這種競爭環境下,哪一行都得遵循這個要點,第一是看守所有關係,這可以理解爲有某種背景,背景很複雜,可以是家世,可以是學歷,可以是某個集團;第二是下面有兄弟夥,這可以理解爲有羣衆基礎;第三是拳頭要硬,這可以理解爲有本事,有技術。從這一點看來,看守所還是遵循着人類社會混得好的普遍規律,由於看守所裡空間狹窄,物質匱乏,精神緊張,這三點就顯得更加突出。”

侯海洋並不是太願意跟張仁德和朱學蓮在一起吃飯。每次吃飯,張、朱都很熱情,照顧侯家人很周到。侯海洋覺得侯家人不需要如此照顧,被照顧得太好同樣是負擔。可是又沒有合適理由拒絕張家提議,正在琢磨着,腰間傳呼響了起來,是來自嶺西的陌生號碼,他趕緊回電話。

侯正麗苦笑道:“生意場上,這種事情太常見,終究還是我太大意,太相信段燕,同時也小看了她。滬嶺媽媽一直勸我不開裝修公司,現在她終於如願了。”

前臺位置放着一塊未做完的廣告牌,一張大桌子擺着各式工具、雜物,沒有擺物品的地方露着厚厚的灰塵,空氣中充斥着濃重的刺鼻味在廣東時,侯海洋到過姐姐的裝修公司。

他走到寫着經理室的房間,敲了敲門。一位年輕女人閒得蛋疼,正在嗑瓜子,看雜誌,冷眉冷臉地問:“你找誰?”

侯海洋拿着鄭正東校長寫的條子,找到了復讀班負責人朱光中。朱光中看到鄭校長的條子,沒有爲難侯海洋,和藹可親地道:“復讀班正在月考,你去參加考試,我看看你的底子。”

朱光中一副苦大愁深的表情,道:“我的大校長,字寫得好不頂用,高考看的是分數線,侯海洋數學考了九分,這種學生我教不了。”他大學畢業分配到茂東一中對,鄭正東還在當教導主任,兩人關係很不錯,沒有外人時,說話就隨便一些。

侯海洋試探着道:“能不能現在打?”

摩托車在東城區根本跑不起速度,公路狹窄,行人橫穿公路,出租車見縫插針亂竄,侯海洋只得收起野性,沿着交通局劃定的白線駕駛摩托車。出了東城區,頓時豁然開朗,西城區的公路最窄都是雙向四車道,人行道寬闊,行人稀少,他加大油門,摩托車發出一陣吼叫,如脫繮野馬一般在公路上飛馳,不斷有小車司機將頭伸出車窗,破口大罵。

杜小花面對着在嶺西做官加上有生意的張仁德、朱學蓮,總覺得壓抑得很,小心翼翼地說話,生怕得罪親家。

經過休整,在看守所留下的心理陰影至少在表面上被洗淨。

九月中旬,氣溫在二十度左右,並不是野泳的好時機。侯海洋入水後,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揮動雙臂,用並不標準卻極有效率的侯氏自由泳朝對岸游過去。揮臂時,他用盡了全力,似乎與庫水有仇而拼命搏擊。游到對岸,他胸口起伏,不停地喘粗氣。稍事休息,便又快速地游回對岸。

朱學蓮快言快語:“這個年頭,忘恩負義的人多了去,不缺段燕這一個,她是趁着我們家缺人手,火上添油,落井下石。”

侯海洋自顧自又喝了一大口,嘆道:“我現在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

今天最高興的便是朱學蓮,她最擔心大孫子聞到各種有毒有害氣體,巴不得裝修公司沒有生意,又道:“我們張家還有幾樣生意,做得也不錯,等到生了娃兒,都可以做。你是張家的媳婦,絕對不能讓你們一家人受委屈。”

段燕心裡到底還是有些愧疚,不願意多提侯家人,道:“沒有看清楚。”

侯海洋這才遊了上來,赤身裸體走到老頭身旁,沒有急着穿衣服,而是從褲子包裡掏出香菸,散了一支給老頭,從容地道:“水庫的水不錯,難得這麼清潔。”

侯海洋蔘加考試以後,就知道是這種結局。經歷過生死,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大大增強,並不理睬同學們的異樣眼光,心道:“一次失敗算什麼,高考上線纔是最終目的,我一定會笑到最後!”

爲榮譽而比賽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再次見到寧玥處長再次見到寧玥處長看黃色錄像被處理錄像室小團體綁架林海與冷豔美女一起去報到再次見到寧玥處長殺年豬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從天而降的愛情夜路走多了撞鬼錄像室小團體夜路走多了撞鬼誰是告狀者侯厚德到嶺西敲碎了傳呼機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段三巧搭順風船敲碎了傳呼機把新鄉當成南泥灣到處漏雨的宿舍黑社會老大被欺負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晶張仁德全力出手與政治掛鉤的刑案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號裡規矩大如天何去何從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晶張仁德全力出手侯家與秋家的會面秋雲在哪裡曾經的愛情何去何從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初入看守所辭職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火車是個小社會可憐天下父母心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從天而降的愛情可憐天下父母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晶張仁德全力出手侯家與秋家的會面付紅兵死裡逃生艱難的抉擇付紅兵死裡逃生侯厚德到嶺西初戀激鬥牛背砣號裡規矩大如天到處漏雨的宿舍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激鬥牛背砣省教育廳表彰會激鬥牛背砣辭職曾經的愛情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秋雲在哪裡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激鬥牛背砣誰是告狀者夜路走多了撞鬼從天而降的愛情得到文聯前輩青睞到處漏雨的宿舍錄像室小團體看黃色錄像被處理曾經的愛情火車是個小社會何去何從夜路走多了撞鬼積跬步才能致千里與政治掛鉤的刑案辭職殺年豬初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光頭老三之死鎮政府差一個寫手侯厚德到嶺西與秋雲親密接觸把新鄉當成南泥灣晶張仁德全力出手初入看守所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曾經的愛情初戀與政治掛鉤的刑案鎮政府差一個寫手莽撞子學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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