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厚德到嶺西

杜小花驚訝地道:“我不去嶺西?”

“應該不太準確,他們抓住侯海洋以後,沒有人看錶,時間是回到局裡後推測的大體時間。”

秋雲道:“臨近畢業時,家裡發生了些變故。我爸被人陷害,差點進入監獄。真相大白以後,我爸就調到了嶺西公安局東城分局。我爸若是出事,對我們家是滅頂之災,誰還有心思談戀愛,況且我和他真的沒有什麼。”

“親家,我是張仁德。”在張仁德的印象中,農村人都是土頭土腦的,自己這個農村親家雖然衣服樣式老舊,眼鏡和髮型土氣,但是全身整潔乾淨,氣質沉穩,土氣中帶着幾分儒雅。

在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秋雲回到賓館。母親趙藝還在房間裡擦擦洗洗,聽到開門聲,立起腰,道:“賓館房不好,沒有廚房,一點都不方便。餐廳的飯菜用油太大,再這樣吃下去,家裡人都會長成大胖子,對身體一點都不好。”

趙藝道:“就算賓館的菜不油膩,也不能長期在賓館吃飯。你爸的工作性質特殊,生活完全沒有規律,胃早就出毛病了,老是吃餐廳怎麼行,又貴又不好吃,飯硬得像米一樣。”

“進入的是經偵大隊,他們找光頭老三是爲了高利貸的事情,偶然遇上。”

侯厚德態度堅決地道:“我這一輩子都沒有爲私事請過假,如今爲了兒女的大事,要破例一回。”

侯厚德試探着道:“我請了假,要到嶺西去。”

秋忠勇問:“老塗,你與前臺交談過,侯海洋確實沒有進入公司?”

從小到大,父親一直是秋雲心目中的英雄,她對公安局有着一種天然的親切。可是父親蒙冤以後的種種遭遇,讓公安局高大神秘的英雄色彩逐漸在心裡褪色。

“老三貿易公司”是光頭老三的公司,光頭老三被殺後,“老三貿易公司”便關門了,大門被鎖住,貼了兩張大封條。前臺櫃子還在,美女已走,只剩下厚厚灰塵,一片殘敗景象。

秋忠勇到現場走了一趟以後,總覺得侯海洋殺人的案子有些蹊蹺。

侯正麗開着車,在前往張家時,經過了嶺西市公安局東城分局。張仁德介紹道:“這就是東城分局,侯海洋的案子由他們在辦,我已經託了可靠關係,有什麼情況會及時轉給我們。”

接站時,張仁德最擔心的便是侯正麗住在哪裡,如今侯厚德主動提出此事,橫亙在兩家人之間的大難題迎刃而解,他連忙表態:“親家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麗。侯海洋的事就是我家的事,我託了親朋好友,爭取最好結果。”

胖漢子想了想,道:“我記不太清,案卷上面有具體時間。”

“以前是老師,考上研究生,還沒有去讀書。”

秋忠勇手裡捏着秒錶,道:“我們上七樓一共用了五十六秒,侯海洋人年輕,體力好,差不多也應該在這個速度,至少不會低於這個速度。”

秋雲經歷過巴山新鄉的折磨,對場鎮羣衆的想法有了粗略的瞭解,聽到卓玫介紹,感慨道:“我們社會是兩個世界,一個是城裡知識分子描述的世界,另一個是場鎮羣衆具體生活的世界,這兩個世界完全不一祥。”

劉校長還以爲是侯正麗的婚事,笑道:“大妹要結婚,這喜酒我要討一杯,我可是她的班主任。”他知道侯厚德素來以公事爲重,沒有特殊事,絕對不會請假,便不再問,拿起鋼筆,刷刷刷寫下“同意”兩個大字。

秋忠勇暗想:“按照常理來說,侯海洋若是要預謀殺人,十有八九會給女友留點特殊訊息,小云現在這個狀態,顯然並沒有收到特殊訊息。”

巴山縣柳河鎮二道拐村小,侯厚德雙手顫抖着扣下電話,失神落魄地站在桌前。電話裡傳來了兩個晴天霹靂,“女婿張滬嶺跳樓自殺”,“兒子因殺人被關進了看守所”。這兩條消息如萬伏高壓電凌空擊下,剎那間,他失去了行動自由和思維能力。

“據侯海洋交代,他上樓以後,發現防盜門虛掩着。”

下了樓,秋雲到公用電話亭打電話。在等傳呼的時候,她再次想起侯海洋曾經說過的分手辦法,若是連續十天都不回傳呼,則意味着另一方想放手。

卓玫道:“當時我們兩人有隔閡,就是爲了他,想起真是不值。青春期,莫名其妙的單相思,神經病一樣的開始和分手。”

侯厚德用盡全身精力,努力讓自己笑了笑,道:“親家打來的電話,請我到嶺西去商量孩子的婚事。”

侯厚德猛然間發了脾氣,髙聲道:“那些老師經常請假,我守了一輩子紀律,就不能破回例?!”杜小花見丈夫一反常態,更加懷疑,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大妹遇到啥事了?”www.99lib.net

高支隊對此事很無奈,道:“秋局纔來,對這事沒有發言權。他現在是一門心思在侯海洋的案子上,這個案子抓得好,他就站穩了腳跟,否則又是過渡人物。”

濃密的香樟樹林後面是足球場,成羣結隊的男孩子在球場上奔走,充滿着青春活力。秋雲和卓玫沿着足球場邊緣的石梯子散步,兩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引得不少男生注視,一時之間,足球紛紛朝着石頭梯子飛來,高大健壯的年輕人趁着撿球之機,跑過來近距離看美女。有人認得是學校的輔導員,趕緊回到人羣中。

兩個年輕女子互相打量着,卓玫手裡抱着兩本書,穿着可以踩到腳底的最流行的墨綠色登山褲,高挑、漂亮、時尚。秋雲身穿白色長裙,優雅中帶着些幽怨。她們是大學同班同學,初上大學時,兩人關係很不錯,經常在一起散步聊天。到了大三,諸凡的出現讓兩人出現了裂痕,畢業時,各自奔了東西,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當時警察爲什麼會突然出現?”

秋雲忙道:“塗科長,謝謝,我就是隨便轉轉。”

“你怎麼還和讀大學一樣,小資情調嚴重。再混幾年,年齡大了,當務之急就是找個愛自己的人把自己嫁出去。浪漫的愛情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更別提什麼忠貞不渝,男人嘛都差不多,條件不錯就行了。”卓玫語言頗爲玩世不恭,眼神有些霧濛濛的水色。

侯厚德心思細膩,敏感地從段三表情細微處發現些異樣,走過一段田坎,停下腳步,回頭去看段三。段三恰好也回過頭,兩人對視一眼,眼神猶如觸電一般,趕緊分開。

在市公安賓館外的公用電話亭,秋雲又給侯海洋打了好幾個傳呼,仍然如泥牛入海。

杜小花喜形於色地道:“都說女生外嚮,我以前還不承認,現在才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大妹心裡就只有婆家,都不知道給家裡打個電話。”

照片上,侯海洋格外矯健,突破對手封堵時表情甚至有點浄獰,男人的味道透過紙面就撲面而來。每次看到照片,秋雲心裡就會格外難受,她將報紙放回抽屜,走到客廳,道:“爸媽,我到樓下去走會兒。”

秋忠勇站在前臺,腦子裡如放電影一般將案卷中的情景一一展現:侯正麗被打,侯海洋氣沖沖地來到貿易公司,向前臺詢問了光頭老三的去向,然後轉身上樓。

秋忠勇搖頭道:“這人若真是兇手,會有這麼馴服,邏輯上講不通,也不合情理。我們抓人時反抗得最厲害的是毒販,反抗的原因是毒販被抓後判死刑概率高,他們是要拼個魚死網破。侯海洋當真殺了人,絕對要反抗。”

“被民警堵在房裡後,侯海洋反抗沒有?”

兩人離開案發現場後,胖塗將車開到市公安賓館,在秋忠勇下車時,道:“秋局,住賓館總不是辦法,得想辦法在省城弄個家。”秋忠勇道:“我也想弄一套房子,聽局裡同志說,房子早沒了。”

路上遇到二道拐村支書段三,他臉色酡紅,眼睛角角佈滿血絲,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濃濃酒味。侯厚德看見段三,心裡忽地咯噔直跳:“段燕與侯正麗在一起工作,段三家裡也安有電話,說不定他知道內情。”

來到嶺西這幾天,秋雲不間斷地給侯海洋打座機電話和傳呼,而侯海洋彷彿人間蒸發一般,再沒有任何消息。試着給廣東侯正麗公司打電話,打了好幾次都沒有人接,只有一次電話接通,裡面的人說了一串粵語,然後啪地將電話掛掉。這兩天再打電話,電話已經不通。最初她格外氣憤,現在則是一會兒深深地擔心,一會兒深深地失望。

在家裡,趙藝擔心地道:“丫頭心情不好,肯定是爲了新鄉的臭小子。丫頭讀了研究生,如果畢業以後非要和村小教師結婚,你說我們同不同意。”

秋忠勇追問道:“據同志們說,侯海洋是廁所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既然他是這種人,爲什麼殺人後遇到警察就束手就擒?”

侯正麗同樣如釋重負,她如今不僅僅是侯厚德的女兒,還是張家的兒媳婦,是張滬嶺子女的母親,必須要考慮方方面面的情況。更關鍵的是弟弟被關在看守所,所有的事情都得依靠張家,絕對不能因爲家庭小事影響與張家的關係。父親良好的表現讓她覺得很驕傲很有尊嚴。

等了幾分鐘,看見了女兒侯正麗和一位中年男子。與春節前相比,女兒整整瘦了一圈,神情憔悴,這讓當父親的他一陣陣心疼。

每每念及此,她的眼淚就流個不停,一遍又一遍將枕頭打溼。

“馬上去請假,中午走。”

四方樓確實名副其實,從視覺上來看就是四四方方的一幢樓,秋雲覺得奇怪:“這個樓的尺寸未免太精確,似乎故意將線條突顯出來。”卓玫道:“當年設計師認爲單位就是一個又一個的牢籠,壓制了人的思維,故意將四條線修得如此精確。”

胖塗點了點頭,道:“前臺接待和侯海洋的口供一致,侯海洋在前臺與接待人員交談以後,問清楚了光頭老三的去向,便直接上七樓。”

“秋雲,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秋雲還沒有見到來人,光憑聲音,便知道來人是大學同學卓玫。她停下腳步,朝書店裡望,裡面走出來的果然就是卓玫。

卓玫泡了兩杯咖啡,搬了兩張椅子坐在小陽臺上,自嘲道:“我讀大學時特別迷戀諸凡,覺得他憂鬱得很有味道,發瘋一樣單相思。”

客車搖晃着終於來到了巴山縣城,再從巴山到茂東。

走出側門便是東城公安分局,是父親秋忠勇的新單位。

胖塗道:“秋局到現場走了四次了,他心裡肯定有想法。”他說話時,眼睛還瞅着秋雲的背影。

段三走到自家院外,彎下腰,伸出手摸摸大黃狗腦袋,大黃狗在二道拐素有惡名,咬傷人無數,可在段三手掌下顯露出溫柔的一面,睜着純真眼睛,低眉順眼地搖着尾巴。段三酒勁涌上來,站在院外,用手指摳了摳喉嚨,“嘔”的一聲吐了出來。大黃狗歡快地跟在後面,使勁搖着尾巴。

卓玫道:“你比我先走了一步,在大學裡,沒有研究生學歷,上課的資格都沒有。我準備開始考研究生,今天就是過來買書。”

“我不知道算不算是一個人。”

秋雲眼光越過遠處踢球的人,又翻過一株株的香樟樹,她又想起了敢於爲自己打架的那個人,又想起了給自己做簡易衛生間的那個人,暗自問:“難道真的就沒有忠貞不渝的愛情?”

秋雲和諸凡屬於關係比較親近的朋友,但是還沒有到戀人的程度。面對諸凡的多次表白,秋雲有過猶豫,也曾考慮過接受諸凡,畢竟青春男女都渴望着與異性的交流,父親出事以後,猶豫變成了拒絕。

段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喔”了一聲,道:“你難得出去走走,早就應該到省城去轉一圈。”此時,他已經接到女兒段燕電話,知道侯家發生大變故。段燕在電話裡千叮嚀萬囑咐,不準在村裡透出半點風聲,因此他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侯厚德斥道:“你這個烏鴉嘴,胡說八道。”

侯厚德沒有回二道拐,沿着小河岸邊走到祖墳處。他在墳前默默地站立了一會兒,暗自祈禱:“祖宗一定要保佑大妹和二娃,全家人都平安。”

卓玫手指着一幢四方樓,介紹道:“這是學校有名的單身漢宿舍,我們戲稱爲正方樓。我住四樓,就是最邊上那個房間,窗臺上養着一盆茉莉,很好認。”

“秋雲,你怎麼一個人在嶺西街道上閒逛?”

胖塗道:“你得問秋局長同不同意。”

秋雲背影越來越小,最終淹沒在人羣之中。

從小至今,侯厚德讀了很多古書,他在外人面前是個謙和君子,內心卻驕傲自負。此時閱讀《刑事訴訟法》,突然覺得幾十年讀了這麼多書,居然不瞭解《刑事訴訟法》,自詡爲“學富五車”當真荒唐可笑。

秋忠勇道:“這是一把手考慮的事,我想法再好也不管用。”

一句話,讓張仁德唏噓起來,眼裡蒙着薄薄的淚花,道:“也怪我們大意了,若是當時我們在他的身邊,也不至於如此。天下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挺一挺也就過去了。”這句話他一直憋在心裡,沒有敢在妻子面前說,今天第一次見到親家,第一句話就是心裡話。

侯厚德觀察得更加仔細,親家張仁德表面上看起來正常,可是眼角有着細密血絲,神情間透着疲倦,從這個細節就可以看出張滬嶺跳樓對親家的打擊,以及兒子事態的嚴重性,這讓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將手裡人造革手提包遞給侯正麗以後,真誠地道:“親家,沒有想到會發生這事,滬嶺是個好孩子,我們全家都喜歡他。”作爲飽讀古書的仁厚君子,他第一句話沒有問自己兒子的安危,而是首先安慰勸解對方。

“秋雲,你能理解設計師的悲憤嗎?”

卓玫和秋雲的心結便在於此。此心結更多是由卓玫造成,卓玫能夠放下心結,是兩人此次見面後能夠“相見甚歡”的主因。

在案發現場反覆走了幾趟,胖漢子老塗差點累散了架,秋忠勇讓他一個人坐在前臺櫃前,他又拿着秒錶朝七樓走去。

秋雲愣了愣神,纔想起卓玫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諸凡的影子從來沒有深入到內心,最多算是一個談得來的異性朋友,否則她也不會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而到新鄉。到了現在,溫柔英俊的諸凡早就被強健英勇的侯海洋徹底代替,只留下若隱若現的淡淡影子。若不是今天偶然遇到卓玫,她幾乎將諸凡忘得乾乾淨淨。

此次調動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是公安系統對秋忠勇另一種形式的安慰和補償,第二層意思是想讓這位敢碰硬的刑警坐鎮東城,遏制住省城越來越多的刑事犯罪,提高刑事破案率。

“我悄悄在觀察她,最近她老是到公用電話亭打電話,還常常翻看傳呼機,是那個村小教師送的傳呼機。”

“秋雲。”從路邊書店裡傳來招呼聲,聲音醇厚,很特別。

“時間準確嗎?”

侯厚德透過車窗注視着東城分局辦公樓,這是一座修於八十年代的青灰色老樓,外表稍顯破舊,大樓頂上飄着國旗,樓正中偏上位置掛着警徽,院子裡停着幾輛警車,有一羣警察從門口進進出出。

憑着對女兒秋雲的信任,女兒看上的男子肯定不會是窮兇極惡之輩,若真是侯海洋所爲,那肯定是激情殺人。可是從案卷來看,此宗謀殺案的殺人手段過於乾淨利索,是一刀致命,從這一點來看不應該是激情殺人。

回到家,簡單收拾換洗衣服,侯厚德踏出家門。杜小花將丈夫送到柳河鎮。他們這個年齡的夫妻不會把情和愛掛在嘴巴邊,夫妻情早已變成親情,體現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之中。客車開來之際,杜小花抓住丈夫手臂,叮囑道:“到了嶺西,要給家裡打電話,別怕浪費錢。”侯厚德故作輕鬆,說了一句玩笑話:“大妹家裡有電話,不用我交電話費,我天天給你打。”杜小花覺得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但是她習慣性地順着丈夫,也跟着笑笑。

電話亭,秋雲一次又一次失望,等了一個小時,她離開了公用電話,手裡握着傳呼機,在公安賓館的小花園胡亂走着。走到側門時遇到一個年輕女子,這個女子身材高挑,相貌清麗,眉眼裡透出滿腹心事,顯得很是憂鬱。秋雲從年輕女子身邊走過,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她覺得這個女子十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兩人交談着走上四樓,嶺西大學單身宿舍條件不錯,一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一個小小的陽臺,陽臺上有一盆茉莉,綠油油的葉子沒有一點灰塵,很新鮮。

走到大門前,秋忠勇眼光從門前小車掠過,隨即又落到後面的胖漢子老塗臉上,道:“做刑警必須要擔水到井邊,不到犯罪現場去看一看,心裡不踏實。”

侯厚德沒有停步,回過頭來說了聲:“一定。”就繼續往前走,從學校走到了場鎮,又從場鎮走到鄉間小道。行走時,帶着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慷慨悲壯,雖然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鄉村教師,爲了兒女,他要到省會嶺西去走一走。

秋忠勇下樓,胖塗還坐在櫃檯上喘粗氣,道:“秋局,你的體力也忒好,早就聽說秋局是刑警的一面旗幟,今天見面,果然名不虛傳。”秋忠勇笑道:“老塗,我們都是老刑警,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誰有幾斤幾兩難道不清楚,別拍我的馬屁。我倒是說句實話,你長得太胖了,既對工作不利,也對身體不好,再過幾年,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專門找你這種胖子,於公於私都得減肥了。”

站在七樓防盜門前,秋忠勇想象着案發時的另一種可能:侯海洋怒氣衝衝地跑上七樓,防盜門虛掩,他情緒激動,推開防盜門,抓住光頭老三就打。此時光頭老三已經被殺。他想離開現場,被公安堵在了屋裡。

“不能理解,只覺得是吃飽了撐的。”

秋雲沒有談及以前的事,道:“我準備到廈門大學讀研究生,開學就走。”

侯厚德教書育人數十載,從來沒有請假,要辦私事儘量利用假期和週日,這一次一反常態,杜小花覺得不對勁,道:“學校還有幾天就放暑假,等到放假再去嘛,啥子事這麼緊急?”

趙藝道:“偷偷看過,有好些留言。最後一條留言是說要從廣州到嶺西辦事情,以後就沒有了。”

“若是不能放下,就不會把你拉到家裡來,說不定還特別恨你。放下包袱輕裝前進,一身輕鬆。”卓玫認真地道,“我記得諸凡當時和你走得很近,後來怎麼就沒有深入?”

秋雲走過公安分局大門,剛好遇到一輛警車開出來。警車停在她的面前,胖塗伸出腦袋,道:“秋雲,要到哪裡去,我送你。”

“卓玫,我爸最近調到嶺西,我來買點小東西。”

“當時經偵有好幾個人,侯海洋沒有辦法反抗。”

在99lib?net離開之前,他蹲下身,將碑前的短淺雜草細細地清理掉。無數祖先用沉默的眼光注視着自己後代。侯厚德似乎感應到這一束束目光,在清理雜草的過程中,迷亂焦躁的心情漸漸平復。

胖塗雙手叉腰,表示同意。

侯海洋因爲殺人進入看守所之事,秋忠勇當成了機密,沒有在家裡透露半句,他不動聲色地詢問道:“你和丫頭在一起的時間多,這一段時間她有什麼異常沒有?”

趙藝道:“以前在茂東時,大家都想調到嶺西來工作,有些人還花了不少錢才調進嶺西。在我看來,嶺西和茂東相比,就是名聲大點,其實一點都不好,出門就要坐車,東西貴得燙手。”

來到東城分局,秋忠勇沒有想到接手的第一件案子居然是侯海洋殺人案。

秋忠勇沒有多問,他在前臺轉了七八圈,拿出秒錶,道:“我們上七樓。”

具體來說,卓玫對諸凡是單相思,但是諸凡對卓玫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就是不肯接受卓玫的表白。

大學時代,卓玫、諸凡和秋雲玩了一次類似三角戀的故事。

若是此事發生在茂東刑警支隊,秋忠勇肯定早就要罵人了,他如今初來嶺西東城分局,立足未穩,威信不高,不能照搬在茂東刑警支隊的工作方法。

胖塗身邊坐着高支隊長,他回頭望着站在門口的秋雲,道:“這個女孩很漂亮,介紹給隊裡的單身漢。”

大學畢業只不過一兩年時間,給人的感受是距離校園十分遙遠。秋雲跟着卓玫走了十分鐘,來到了嶺西大學。

得知美女是研究生,高支隊便沒有了語言,道:“我們刑警隊都是帥小夥子,個個精明強幹,就是由於工作辛苦,老婆都不怎麼樣,像這些研究生就不會嫁給我們刑警。”

秋忠勇揮揮手,道:“去吧,去吧。”

在嶺西刑偵系統,秋忠勇素有名氣,去年被人誣陷,先後被停職和雙規,此事引起嶺西警界震動。一般情況下,被雙規則意味着屁股上有屎,可是秋忠勇居然還真是清白,結果出來以後,他再次名聲大振。嶺西省公安廳考慮到讓他繼續留在茂東不利於開展工作,於是將其調入嶺西市東城分局擔任刑偵副局長。

“嗯。”

秋雲經歷過研究生考試,多少明白其中訣竅,道:“在大學工作,近水樓臺先得月,應該問題不大。”

秋雲回到裡屋,心神不定地坐了一會兒。

在前往客車站之前,張仁德和朱學蓮發生過一次爭論,按妻子意思,侯厚德住在張滬嶺房子裡,但是侯正麗仍然要住在自己家裡。張仁德認爲如此安排不近情理,侯厚德是巴山柳河鄉下人,來到嶺西人生地不熟,應該讓侯正麗與父親住在一起。朱學蓮中年喪子,凡是與張滬嶺有關的事情都格外固執,不管張仁德如何擺事實講道理,堅持一個話:“我要照顧孫子,必須讓侯正麗住在家裡,一天都不能離開。”

侯厚德努力地將段三扔在腦後,快步走上小山坡。站在坡頂,蜿蜒的小河出現在眼前,小河旁邊山坡上有一棟基本完工的別墅。別墅如針,深深刺痛侯厚德。他轉移目光,看到了二道拐小學飄揚的紅旗。紅旗在風中緩慢飄揚,一會兒舒展,一會兒縮在一起。他的心裡涌出離別鄉土的哀思,離愁別緒如連綿的陰雨,格外令人惆悵。

卓玫快人快語,發出邀請道:“到我那裡去坐坐,現在天天走在校園,可是沒有一點學生時代的感覺。有老同學陪同,我們再去找找當年的感覺。”

張家失去了兒子,這讓侯厚德感同身受,他儘量體諒對方,道:“親家,我過來專門處理二娃的事。這事以後就不讓大妹多操心,讓她安安心心地在親家家裡保養。”

秋忠勇道:“上了樓,他是敲門進屋、還是按門鈴進屋?防盜門是打開的?”

秋雲心思沒有在飯菜上,隨口道:“那也要等媽正式調到嶺西才能改善,若是你不調過來,就算廚房再好,爸也不用。”

“畢業後,我們就沒有聯繫過了。你和他有聯繫嗎,他在哪裡工作?”

東城分局副局長秋忠勇走在最前面,後面跟着刑警支隊的得力干將。

胖塗無奈地道:“我也想減肥,可是喝涼水都要胖,實在是沒有辦法。”

下車以後,侯厚德從書中的世界回到了現實世界,他小心翼翼將書放進手提包,理了理衣衫和頭髮。嶺西車站是省級大車站,嘈雜喧囂,彷彿是充滿妖怪的世界,讓剛從柳河鎮過來的他心緒頗爲不寧。

侯厚德閱讀速度快,很快將《刑事訴訟法》看完。閉眼沉思,書中內容如排隊士兵一樣站成一排,陸續出現在腦海中。在車上學到的新知識對於解救兒子有大用,讓他很欣九_九_藏_書_網慰。

兩人打了個招呼就擦肩而過,各行各道。

胖塗道:“高支隊,局裡真沒有打算搞集資建房嗎?現在刑警隊大多數人都沒有房子,沒有房子,更沒有人願意嫁給刑警。”

“你看過那個傳呼機裡的內容沒有,最後一條留言是什麼時候?”

卓玫搖頭道:“我交男朋友了,不是諸凡。聽說諸凡在嶺西財稅專科學校當老師,不過畢業過後就沒有見過。”

卓玫的語言依然如往常一般犀利,迅速拉近了兩個女孩的情感距離。

面對如此熟悉的校園場景,與曾經的大學同班同學談談別來之事,秋雲陰暗的情緒似乎也有所好轉。

“在什麼地方工作?”

提着籃子回廚房,見侯厚德還站在桌子前,杜小花不禁暗覺奇怪,問道:“老頭,誰打的電話?”

卓玫道:“我畢業後分到嶺西大學,當輔導員,你在哪個單位。聽說你分到了鄉下,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這一瞬間,侯厚德作出了不告訴妻子真相的決定。杜小花手術效果不佳,身體虛弱,若是得知兒子被關進看守所,女婿跳樓自殺,身體肯定受不了。

秋雲悶悶不樂地道:“賓館餐廳的味道還湊合。”

秋雲喝着咖啡,道:“現在放下了?”

段三主動打招呼:“侯老師,到中心校去了?”

兩人快步走上七樓,秋忠勇行動利索,上了七樓,不喘大氣。胖漢子長了一堆肥肉,上樓以後,氣喘吁吁,額頭直冒汗水。

秋雲滿腹心事,孤獨地行走在嶺西的大街小巷,她走過五金店,走過服裝店,走過雜貨店,走過百貨商店,心思卻始終停留在牛背砣。

侯厚德滿腔滿腹苦水無法與妻子述說,強作歡顏:“我明天就要到嶺西,你在家要辛苦了。”

她拉開抽屜,取出一張報紙。報紙的第四版是文化體育新聞,上面有一張大照片,是侯海洋蔘加茂東籃球比賽時突破上籃的鏡頭。她和侯海洋交往這麼久,居然沒有一張照片,更沒有一張合影,思念時,便千方百計找來一張帶有照片的報紙。

秋忠勇恰好走到門口,聽到妻子嘮叨,道:“真是山豬吃不來細糠,省會城市與茂東相比,醫療條件、教育條件要好得多。秋雲研究生畢業以後,肯定要回嶺西市。茂東那個小地方放不下我家的寶貝閨女。”說話時,看着一臉鬱悶的女兒,他不由自主又想起了侯海洋。

胖塗發起了牢騷:“東城分局在各個分局中情況最糟糕,辦公樓差,職工住宿差,你們當領導的人應該考慮到職工的利益。”

侯厚德不容置疑地道:“我是到嶺西與親家商量事,用不着全家人都去。我們兩個都走了,誰來喂家裡的雞鴨豬,誰來侍弄菜園子。”這是一條硬邦邦的理由,杜小花無法反對,精神頭一下就沒了,問:“你什麼時候走?”

杜小花在菜地裡不知疲倦地忙碌着,今年雨水充足,院中菜地充滿生機與活力,綠色枝蔓中隱藏着很多成熟飽滿的四季豆和圓滾滾的黃瓜。杜小花提着菜籃子,如欣賞藝術品一般打量着籃子里長着毛刺的圓黃瓜,哼着“太陽出來了嘿,喜洋洋……”的鄉間小調。

“秋局長女兒?”

早上八點,侯海洋調號之前,侯正麗打通了家裡電話。

在茂東車站購得前往嶺西車票以後,侯厚德見開車時間尚早,出車站下車以後直奔新華書店。他在新華書店買了本《刑法》,買完《刑法》以後,看到書架上還有一本《刑事訴訟法》,他不知《刑事訴訟法》起什麼作用,可是看到有刑事兩個字,便沒有心疼錢,買下了《刑事訴訟法》。在前往嶺西的客車上,侯厚德聚精會神地閱讀兩本法律書。翻閱《刑事訴訟法》以後,這才明白無意中買到一本十分正確的書,從偵査到審判,所有程序在這本小書裡都有明確規定。

侯厚德小心地將請假條折成了四方塊,放在上衣口袋,說了聲謝謝,轉身就走。劉校長看着侯厚德的背影,追到辦公室門口,道:“侯老師,記得給我一杯喜酒。”

在前往中心校的路途中,侯厚德腦海裡如開水翻鍋一般,兒子侯海洋、女兒侯正麗、準女婿張滬嶺的身影交替出現,腦子得不到半點清靜。他不停自我安慰:“女婿死了,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就不用多想了。兒子關在看守所生死未卜,我得到嶺西去救兒子。”

卓玫看着秋雲略帶着憂傷的神情,忍不住問道:“看你悶悶不樂的神情,是不是有心事,關於他的事情嗎?”

來到柳河中心校,劉校長看到請假條,格外驚訝,拍了拍手中的粉筆灰,道:“就要放假了,不能等幾天再請假嗎?”

“沒有。”

“老塗,公安是在什麼時間將侯海洋抓獲?”

何去何從與秋雲親密接觸看黃色錄像被處理新來的貪官調號進了206積跬步才能致千里艱難的抉擇侯厚德到嶺西爲榮譽而比賽殺年豬綁架林海重獲自由黑社會老大被欺負火車是個小社會戀人要調離初戀號裡規矩大如天各人遭遇皆不同縣入選縣籃球隊意想不到的失戀火車是個小社會遇見侯衛東的同學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鎮政府差一個寫手艱難的抉擇與秋雲親密接觸各人遭遇皆不同積跬步才能致千里可憐天下父母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艱難的抉擇積跬步才能致千里把新鄉當成南泥灣趙良勇貸款讀書到處漏雨的宿舍重獲自由光頭老三之死趙良勇貸款讀書救了路邊店女子遇見侯衛東的同學誰是告狀者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侯家與秋家的會面爲榮譽而比賽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號裡規矩大如天誰是告狀者錄像室小團體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劉友樹的門路爲榮譽而比賽秋雲在哪裡夜路走多了撞鬼新來的貪官遇見侯衛東的同學羣衆的力量曾經的愛情積跬步才能致千里新來的貪官火車是個小社會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侯家與秋家的會面錄像室小團體省教育廳表彰會段三巧搭順風船錄像室小團體號裡規矩大如天從天而降的愛情夜路走多了撞鬼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準女婿第一次上門夜路走多了撞鬼初入看守所段三巧搭順風船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劉友樹的門路激鬥牛背砣再次見到寧玥處長與秋雲親密接觸段三巧搭順風船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劉友樹的門路意想不到的失戀到處漏雨的宿舍戀人要調離再次見到寧玥處長夜路走多了撞鬼省教育廳表彰會再次見到寧玥處長侯厚德到嶺西鎮政府差一個寫手趙良勇貸款讀書綁架林海羣衆的力量準女婿第一次上門侯厚德到嶺西遇見侯衛東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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