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紅兵死裡逃生

正喝着,李酸酸也出現在眼前,她頭髮稍亂,格外憔悴。趙海摸了摸自己的鷹鉤鼻子,道:“李酸酸,過來坐嘛。”李酸酸罵了一句:“酸你媽個頭。”趙海也不生氣,問:“你不是回家了,怎麼還在新鄉,是不是想我了?”李酸酸心裡正煩,陰着臉道:“你算哪根蔥,管起老孃的事情。”

侯海洋腳步稍停,還是朝着父親的房間走去。

李酸酸喝了酒,囉囉唆唆,絮絮叨叨地道:“侯小夥豔福不淺,抱得美人歸,新鄉學校好多男人都羨慕你。”她說這個話時,眼睛望着趙海的方向。

放下電話,侯海洋對杜強小姨子打了聲招呼:“我走了,春節愉快。”

“你等會兒,我給杜強打個電話。”杜強小姨子在電話裡說了幾句,就將電話遞給了侯海洋。

“我哪裡打官腔了,這是和斧頭溝通,他躺在牀上不了解情況,我可是聽到高智勇跟頭頭們彙報的。”

晚上八點,陸紅、呂明和沙軍三人亦匆匆忙忙趕到了醫院。沙軍穿着灰白色西服,打着整齊的領帶,意氣風發,精神抖擻,他有些意外地看見了侯海洋,道:“侯海洋,你都聽到消息過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受傷?”聽了原委,他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斧頭抓住了機會,對以後發展大有好處,受這一槍太值了。”

老粟道:“你們年輕人比我們那個時候現實,當年我結婚時,鋪蓋都是借的,一樣結婚生娃兒。”

在讀中師時,侯海洋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都是老大,此時他雖然遇到困難,可是內心驕傲一點都沒有丟失,他自嘲道:“陶淵明寫詩,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提前做到了。”

“媽,我知道。”侯海洋從中師畢業時是市級三好學生,混了大半年時間,沒有任何輝煌,反而被人從中心校踢了出來,對比着付紅兵、沙軍甚至呂明,他感到了一種無形的比泰山還要沉重的壓力,心裡同時還有許多不服氣。他徑直就要朝自己房間走去,杜小花拉住他的衣服,道:“你去給你爸打個招呼。”

爲了讓傷者更好休息,除了付紅兵的父母,其他人就在病房外面站着。

讓誰佩這槍呢?誰都不樂意。原因很簡單,一旦出現惡性案件,沒槍的可以往後縮,佩了槍就得硬着頭皮往前衝。你要是敢縮頭,事後這責任賴都賴不掉,黑鍋也就背定了。

在接電話之前,侯海洋暗自打定主意:“杜強以前對我有提攜之情,儘管借調之事沒有辦成。只要他肯每斤魚加五塊錢,我就多跑兩趟,保證魚莊的供應。”結果杜強吐了肚子苦水,就是絕口不提漲價的事情。

刁小剛雙眼血紅,道:“幾把槍?”他忽然指着付紅兵肩膀,道:“你受傷了?”

習小剛留了一位名警察守在當地,帶着所裡其餘瞀察追了上去。

杜小花聽到敲門聲,打開鎖着的校門,見到風塵僕僕的兒子,心痛得不行,道:“二娃,你咋現在回來,好大的風。”

侯海洋意識到縣城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沒有將此事與付紅兵聯繫在一起。等到晚飯時間,付紅兵仍然沒有出現。

出城,沿着公路朝着二道拐開去。城市燈火被遠遠拋在身後以後,西伯利亞寒流逞起了淫威,他身體發冷,漸漸平靜下來。進入柳河鎮時,他全身都被風吹得通透,體溫降低,手腳開始不聽指揮。休息兩次以後,他終於將摩托車弄到了二道拐。

侯海洋想起面對祖墳思過便心虛,道:“我最後一次到祖墳反思是打羣架那一次,若是要上綱上線,這一次性質還要嚴重,恐怕逃不脫墳前思過的懲罰。”

在陸紅說話時,付紅兵半眯着眼睛看着一直暗戀着的高個子女孩,他腦中猛然間涌起了自己扯不開槍套的情景:“若是我早點扯出手槍,老粟就不會死。”他將這個念頭死死地壓在腦海深處,不讓它冒出來,這個念頭卻如蛇島的蝮蛇一樣盤踞在身體各個角落,無處不在。

在杜強家裡,杜強老婆李小波問:“你跟誰打電話,是侯海洋嗎?”

呂明站在陸紅身後,眼裡蒙了一層水霧,在侯海洋轉身離開的瞬間,她知道自己真正失去了這個男人,永遠無法回到原來,這種清醒的認識讓她格外難受。在生活中,清醒地認識現實往往比現實本身更加重要,很多人都是在經歷過多次挫折以後,纔會清醒地認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平凡人。

陳樹和小周夫妻再次開着檢察院小車來到牛背砣小學。小周在茂東菸廠總裁辦工作,跟在領導身邊,耳濡目染學會了很多爲人處世的方法,比沉醉於檢察業務的陳樹要靈活得多。他們又要了三十條尖頭魚。在春節期間,一是要給茂東菸廠樑小鵬的母親樑老太送六條,樑老太比較迷信,在過年過節時最講究吉利,格外喜歡“六”這個數字,送六條家鄉魚過去,肯定能讓樑老太髙興。樑老太高興以後,樑小鵬至少不會生氣。二是除了樑小鵬以外,還準備給另外一個副總送兩條。三是還要給茂東檢察長送幾條尖頭魚,若是直接給檢察長送錢,以陳樹的地位和身份,檢察長絕對不會收,可是送幾條野生魚則是人情來往,檢察長應該不會黑着臉拒絕。檢察長收了魚,至少會記住院裡還有一個懂事的小夥子。

這時,數名醫生過來查房,他們態度很好,問得很細心。詢問結束以後,由最老的那名醫生給出了沒有啥事的結論。付紅兵母親把醫生們送出門,熱情得很。

等到看望的人終於走完,閉着眼睛的付紅兵腦子裡不停地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無數次地責問自己:“爲什麼沒有馬上從槍套取出手槍?我若是不耽誤寶貴的幾分鐘,老粟就不會死。”這個念頭如毒蛇,牢牢地盤在付紅兵頭腦中,讓他格外不安寧。

刁小剛氣急敗壞地道:“下手別這麼重,打死了,你給我找線索。”

回到豆花館子,趙海揶揄道:“你配個傳呼機,硬是了不起嗦,拿出來顯擺。喝酒的時候,不準去回傳呼。”在沒有喝酒的情況下,趙海就顯得有些尖酸刻薄,喝了酒,他變成時哭時笑的神經質。

杜強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道:“侯海洋只送來七條尖頭魚。”說到這裡,他痛心疾首地道:“早知如此,我聽你的話,平時少賣點,集中在春節賣高價。”

趙海哼了一聲:“這些娃兒都沒有啥子出息,最多讀個初中,然後就到南方去打工,不值得這樣用心。”

付紅兵眼神一下就定住了。

付紅兵問:“老粟在哪?”

“杜主任,我儘量去收,但是有可能收不到幾條。”侯海洋沒有把話說死,給自己留了點餘地。

魏官是學生,在老師面前還是拘束,不肯坐下來。侯海洋將帶到身邊的書遞給他,道:“這是教學參考書,秋老師給你的,這個寒假認真做裡面的題目,開學了我要檢查。我給你留的青少年唐詩,必須背二十首。先別拿走,坐下來,吃飯。”

到了住房外,刁小剛觀察了一會兒地形,對付紅兵道:“你就別進屋了,裡面全是人,槍走火不得了。你和老粟到後面守着,有人跳窗就給我按住。”

兩個小時後,出來一個醫生,對高智勇道:“高局長,脫離危險了。”

杜強頗爲自信地道:“侯海洋的工資纔多少錢一個月,鄉鎮拖欠工資普遍嚴重,我算了一下,他從霸道魚莊拿了幾千塊錢,這抵得上兩三年的工資,他有什麼不滿意的。”

侯海洋將椅子上付紅兵的外套扔到牀上,順手將桌上的鋼筆、本子都物品按順序擺整齊。在住集體宿舍時,侯海洋是寢室中唯一起牀要折被子的學生,雖然也亂丟東西,可是亂丟有度,不像其他室友是隨心所欲亂扔。

杜小花回頭看了一眼屋裡,壓低聲音道:“你們在學校看黃色錄像的事,你爸知道了,他發火,你聽着就行了,別惹他生氣。”

魏官仍然不肯坐下,他和侯海洋親近,卻畏懼總是陰沉着臉的趙海,拿着書,飛一般跑了。

一般來說,在酒席上,大家都想盡辦法讓對方喝酒,同伴喝醉後出醜,是經久不衰的談資。趙海調到村小以後,立馬化身爲酒中仙,喝酒從來不推杯,喝一次醉一次。

侯海洋在母親面前向來無話不說,道:“根本不是黃色錄像,就是香港的錄像帶,在香港都是公映的,稍稍有些暴露。”

“鴨子死了嘴殼子硬,到時爸爸把你弄到祖墳那邊,讓你對着列祖列宗反思,你就知道厲害了。”

轟着摩托車油門,侯海洋直奔縣人民醫院。在手術室外,公安局長高智勇、辦公室主任杜強、城郊派出所所長刁小剛,以及付紅兵的父母、親戚等一大堆人,都焦急地盯着手術室大門。侯海洋在讀中師時,經常到付紅兵家裡蹭飯,與付紅兵母親關係很好。付母拉着侯海洋的手,說不出話,眼淚直往下掉。侯海洋不停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付紅兵肯定沒有事。”

侯厚德腦中有着根深蒂固的書香門第觀念,平素很少打罵孩子,最厲害的處罰就是把兩姐弟帶到祖墳前反思。反思和上墳不同,上墳是例行活動,點香燭燒紙錢,反思則是長時間站在墳前思過。每次站到祖墳前,侯厚德比孩子們顯得更難受,長時間低頭不語,這種心理壓力讓兩個孩子記憶猶新。

在公安局門口,侯海洋騎着摩托一閃而過,他只是用眼睛餘光膘了,一眼那幢平凡而威嚴的大樓。這時,腰間的傳呼機顫動起來。他暗道:“十有八九是杜強打過來的,他這麼聰明的人應該能想到我的意圖。”

“得得得,沙袋,才當幾天官,就開始打官腔了,在同學之間,以後當了再大的官,也得把你打回原形。”陸紅毫不客氣打斷了沙軍的話。

刁小剛順着付紅兵手指方向看去,這才發現還躺着一人。地上人手裡拿着一把五四式手槍,趴在地上,背上有兩處在流血。地上還有一條血痕,向前延伸。

晚上七點,付紅兵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病房,望着父親、母親等一羣人,他努力露出微笑,道:“就是肩頭受傷,在戰場上算是輕傷。”

付紅兵低頭看,前胸已經被血打溼,他有些麻木地道:“一把槍。”

付紅兵道:“麻藥過了,有點痛。中槍的時候,情緒激動,根本沒有注意到中槍。”

“好了,好了,姐,你越來越像媽,念得我頭都昏了。我會過來,只是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侯海洋的心事被姐姐說中,他沒有馬上離開新鄉,最核心的原因還是秋雲。秋雲還沒有走,他也不能走。

在醫生出來時,付紅兵母親根本不敢聽醫生的話,她只是抓着侯海洋的手,道:“醫生說什麼?”聽到“脫離危險”四個字,她長舒一口氣,癱軟在椅子上。

付紅兵母親喜滋滋回到病房,對侯海洋道:“小侯,我們先去吃飯,這麼晚了,估計被餓壞了。”

侯正麗用責備的口氣道:“放寒假這麼多天,你爲什麼不回去,在哪裡逛蕩?”

侯海洋沒有與他爭論,從其手中拿過酒碗,道:“我們還是定個規矩,每人喝半斤就夠了,免得把自己搞醉。”

李酸酸坐在桌上還算正常,起身時,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爲了防止李酸酸摔進冬水田裡,趙海陪着她回學校。行走於冬日的小道上,冷風襲來,李酸酸酒意上涌,好幾次都差點吐出來。走回寢室時,渾身軟綿綿沒有一點力氣。她站在門前,拿着鑰匙卻捅不進鑰孔。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不需要家裡人負責。”話雖然如此說,想起父親陰沉着臉的表情,侯海洋感到沉甸甸的壓力。

“杜主任,這兩天暫時沒有貨,只有幾條,等我多收幾條再送過來。”

“你在這打什麼電話?”付紅兵從外面辦事回派出所,見到侯海洋聚精會神地打電話,悄悄走近,猛拍侯海洋肩膀。

中國槍械管制嚴格,就算是警察,絕大多數人只能在靶場上過過槍癮,許多人到退休也碰不上實戰中開槍的機會,甚至有些警種連在靶場上練槍的機會也沒有。

杜強仍然在屋裡踱步,道:“冬天不好釣尖頭魚是事實,如今城區菜市場基本上找不到尖頭魚,別說新鄉尖頭魚,就算是最差的水田尖頭魚都找不到。他能送七條,也算是努力了。我擔心輕易漲價,以後侯海洋隨時就可以以斷貨來威脅。”

自從低價接受了摩托車以後,侯海洋總是不好意思提價,他這樣說的目的還是委婉地提醒漲價。杜強似乎沒有聽出侯海洋的弦外之意,道:“今天2月4日,最遲你在後天要將魚送過來,到時我請你喝酒。”侯海洋放下電話,暗道:“杜強當真小氣,大把大把賺錢,就是不肯漲點價,把我當成了不瞭解行情的傻瓜。就算賣不到二十五塊錢的髙價,漲個三五塊錢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他下定決心,最多在後天送七八條尖頭魚,送這個數量釣住了杜強的胃口,自己也有一定的收入。

城郊派出所所長是一個管家婆娘般的所長,他爲了節約經費,將派出所電話的長途功能鎖了起來,同時還採用了卡式電話,每個民警一個月五十塊錢,卡里的錢用完了就只能到外面自己掏錢打電話。

付紅兵母親不眨眼地望着兒子,道:“兒啊,你把媽嚇死了,下次你別衝到最前面,傻瓜兒子,媽不要你立功受獎,只要平安就好。”

這頓酒是在新鄉場鎮,侯海洋不想趙海喝得起不了身。三人喝了一會兒,趙海臉上浮起一朵紅雲,眼看着就要進入狀態。侯海洋將他的酒杯搶在身邊,道:“酒到此爲止,改天到牛背蛇喝。”

高智勇雙手握着付紅兵父親的手,道:“我得謝謝你,你教育出了一個好兒子。我要先走,去老粟家裡看一看。”

在公安局寢室裡,侯海洋正躺在牀上胡思亂想,忽然警笛聲大作,似乎全城都在響。他從牀上起來,在窗戶邊上,無數的警察匆匆忙忙從公安局跑了出去。

得知兒子脫離危險,付紅兵父親高興得手足無措,只道:“謝謝高局長,謝謝高局長。”

“你,你,你給大姐打了電話,我怎麼敢不回來。”侯海洋被凍得結巴了,他看到母親杜小花的臉,心裡又是一陣暖和。

“我是老姐,在嶺西機場。昨天臨時回來辦點小事,急着回廣東,沒有回家。媽還沒有學會打傳呼,就給我打了電話。”

“快滾,再不滾我喊人了。”

付紅兵正犯着單相思病,同時被小鐘美女纏得頭痛,哪裡敢再惹其他女子,道:“現在沒有房子,沒有票子,啥子都沒得,談啥子朋友。”

侯海洋道:“你們安排得不太對吧,持槍公安怎麼躲在後門?”付紅兵小聲地罵道:“他媽的,我們只是去抓賭,我估計是報案的人弄錯了。三樓是一夥販毒的,歪打正着。”

侯海洋笑了起來,道:“我一個村小教師,只有那些沒有九_九_藏_書_網眼力的人才會瞧得上,說這些沒有意思,我們走吧。”

“犧牲了。”

與照片中的呂明對視,侯海洋彷彿感受到髮絲輕輕拂過臉頰,彷彿能嗅到淡淡的少女體香,甚至能感受到呂明肌膚的寒冷和戰慄。當呂明作出最終選擇時,侯海洋內心痛苦得撕心裂肺,但是痛苦歸痛苦,他始終沒有憤怒,同爲農家子弟,他知道沒有錢的苦痛,並沒有真正責怪呂明。

老粟是派出所最老的民警,眼看着就要退休了,每次執行任務都是最輕鬆最安全的崗位,這一次和付紅兵一起站在窗下面角落,縮着脖子,擺起龍門陣。

高智勇臉上神情明顯輕鬆下來,握着付紅兵父親的手,親切地道:“付紅兵是優秀民警,參加工作的時間不長,得到了同志們高度評價。這一次行動中,我們一位老民警犧牲,付紅兵受傷,但是,我們付出代價是值得的,捉了兩名毒販,當場擊斃一名毒販,端掉了我市建國以來最大的毒品窩點,付紅兵同志立了大功。”

“小付,耍朋友沒有,我給你介紹一個女娃,在廠裡當會計,二十歲。”老粟沒有明說,他介紹的女子實際上是他的三女兒。

2月4日上午,侯海洋再次接到霸道魚莊的傳呼。他沒有馬上去回電,到了中午他和趙海相約去吃豆花飯時,才順便回了電話。

付紅兵被這一槍驚醒了,他抽出配槍以後,手忙腳亂對着前面就是一槍。對於新手來說,五四式手槍後坐力大,準確度不太高,他沒有指望一槍將對手摞倒,只是下意識進行回射。

“難怪別人都說政客嘴裡沒有真話。”

趙海站在地上,腦袋發矇,直勾勾看着衣衫不整的李酸酸。

“姐,我已經工作了,不是小孩子,什麼時候回家過年心中有數。”

李酸酸緊緊閉着眼睛,她半是醉酒,半是默認,聽憑着那一雙男人的手撫摸着自己身體,急促的撫摸讓她有一種久違的舒服感受。當男人的手解開皮帶,伸向內褲,朝下摸到敏感部位時,她猛然睜開眼睛,將趙海推了下去,罵道:“趙海,臭流氓,你乘人之危。”

趙海奪過酒碗,道:“還是那一句老話,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他日瓦上霜。”

“口惠而不實。”這是侯海洋給杜強的評價。作出評價以後,他突然發現,這句話是父親經常對他人的評價,父親說這句話時,總是微眯着眼睛,臉微微上仰。

“侯老弟,你儘量收,有多少我收多少,絕對不會虧待你。”杜強相信了侯海洋的話,在寒冬臘月。裡,捕撈尖頭魚確實是一件難度極高的技術活,如今巴山縣整個市場上也沒有幾條尖頭魚。

呂明站在身材髙大的陸紅身旁,越發嬌小,她一言不發,靜靜地聽着沙軍和侯海洋說話,眼光始終看着地上的瓷磚。

付紅兵寢室是純粹的男人宿舍,開門就涌來一股汗味,牀上胡亂扔着背心和運動服,牀下有一雙不見本色的球鞋,牆上貼着的大幅劇照。

沙軍道:“斧頭,這話你別說,要依着局裡上報的材料,亂了口徑,你這個功勞要打折扣。”

開了門,李酸酸就往地面坐下去。趙海連忙扶着她朝裡屋走,懷裡抱着溫軟火熱的女人身體,讓打了許久光棍的他把持不住,低頭看着李酸酸,竟然覺得懷中女人長得也還不錯。

付紅兵直甩腦袋,道:“別提小鐘,現在我躲都躲不開,你小子是個情種,以後要吸取我的教訓,別去招惹那些小姑娘,連吹牛都別湊在一起。”

進了病房,侯海洋彎下腰,湊在付紅兵耳邊道:“斧頭,陸紅、沙軍和呂明來看你。”付紅兵暗戀陸紅是大家皆知的秘密,侯海洋特意首先提起陸紅的名字。

沙軍還要說,陸紅打斷兩人的談話,道:“我們別在這裡久留,進去看一眼付紅兵。”

自從與小周談了合同以後,侯海洋對霸道魚莊的興趣便淡了。一方面是價錢的原因,小周給出的價錢是二十五元每斤,霸道魚莊給出的是十五元每斤,兩者的差價是十元丨另一方面是杜敏的小魚店被砸後被迫關門,他憑直覺認爲與霸道魚莊有關,此事給他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

侯海洋齜着牙,摸着肩膀,道:“斧頭,當公安不得了,打人這麼狠。”

侯正麗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說:“二娃,你別在新鄉浪費生命了,在新鄉有什麼放不下的,是不是有女人?聽老姐的話,別在新鄉找女人,走出新鄉你才發現好女人多得很,若是在新鄉談了戀愛,你以後肯定會後悔一輩子。”

派出所警察們鮮有使用槍支的機會。警察主要使用54式軍用手槍,穿透力太強,在人流密集的地方開槍最怕誤傷無辜羣衆,一旦誤傷了,這後面的麻煩事兒就接踵而至。所以派出所民警們執勤時都不喜歡帶槍,槍都鎖在槍庫裡。城郊派出所所長刁小剛是老油子,執行任務時,只從槍庫領取一支槍,指定專人佩戴,下班時交回槍庫,當面清點核對槍號、子彈。

把李酸酸放在牀上時,趙海頭腦充血而失去理智,俯身開始親吻醉中女人。李酸酸下意識移了移嘴巴,隨後開始迴應起來,伸出雙手摟住了趙海。兩人嘴巴對着嘴巴,親得“嘖嘖”作響。趙海將手伸進衣服,在對方胸口摸了一會兒,然後拉開兩層毛衣、一層內衣,將胸罩朝上推,握住了軟綿綿的乳房。

除了購買魚,小周還帶來了一份購貨合同,裡面有兩個要點,一是茂東的貨只給小周,二是價錢,條件比霸道魚莊優厚得多。

趙海額頭上的頭髮鬆鬆垮垮地搭落下來,差一點就蓋到了鷹鉤鼻子。他臉上滿是陰雲,道:“不說這些事情,喝酒。”

年輕人被嚇傻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意識到警察沒有子彈時,手槍就如一把大榔頭砸到了頭上,“咚”的一聲悶響,傳出去好遠。

隨手拿起桌上相冊,相冊裡的照片幾乎都是中師照片,中師照片裡有一半是在畢業前夕所照,照片裡有十來張呂明和陸紅的合影。合影裡,呂明臉上總是掛着淡淡的憂鬱,笑時也透露出愁苦之情。陸紅大大咧咧,笑容如花一般燦爛。

侯海洋向沙軍等人揮了揮手,道:“你們陪楊老師吃飯,我確實有事。”沙軍道:“你有啥事,雷公都不打吃飯人。”陸紅最瞭解侯海洋與呂明的戀情演變,道:“算了,侯海洋有事就讓他走,要想聚一聚,隨時都找得到時間。”

聊了一會兒付紅兵,沙軍轉換了話題,道:“蠻子,你怎麼弄到村小去了?在村小沒有什麼意思,還是得想辦法調進城。”他初調進縣委,在以前的老同學面前難免有些小得意,這些小得意是用“關心”的方式表達出來。

2月6日,吃過午飯,侯海洋將牛背蛇的小工程交給了馬蠻子,帶上了七條尖頭魚,前往霸道魚莊。

侯海洋道:“上午你匆匆去執行任務,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事,出門沒有看黃曆吧?”付紅兵道:“當公安,哪裡顧得上看黃曆,有事就得去。”

大鬍子見瞀察開槍,他再上前一步,連開數槍,然後撒開腿就跑。付紅兵追了幾步,見追不上,便停下來,雙手握槍,對着一前一後兩條背影果斷開槍,一直將手裡的子彈打完。

有侯海洋在場,呂明一直顯得很沉默,她來到病牀旁邊,指着傷口,道:“痛嗎?”

付紅兵把鑰匙丟給侯海洋,道:“你在寢室等我,晚上請你和陸紅吃點特色。”

付紅兵睜開眼睛,挨個看着大家,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我是近幾年巴山公安中唯一參加過槍戰的民警,而且開槍還擊斃一人,牛吧?”

侯海洋調侃道:“小鐘妹妹在等着你,你們三人都是大高個,看來你喜歡高大類型的。”

趙海看出李酸酸有心事,道:“喝點酒,一醉解百愁。”李酸酸舉起酒杯,當真就喝了一大口。

趙海接過鑰匙時,摸到李酸酸的手掌,只覺她的手掌燙得很。

看着趙海狼狽地逃出了房間,李酸酸扯過被子捂着頭,無聲抽泣。

他走出寢室,下樓遇到了一名認識的年輕警察。那名警察道:“付紅兵執行任務,中了槍,在醫院。”侯海洋嚇了一跳,急忙問:“有沒有生命危險?”警察道:“具體情況不清楚,派出所老粟犧牲了,付紅兵還在搶救。”

走到辦公室門口,派出所民警們都朝外涌,所長瞧見了付紅兵,道:“趕緊走,有案子。”

杜強自信地道:“那就再看看,若是當真發生你說的情況,我們再漲價不遲。他現在仍然想借調到公安局,有了這個由頭,他不會過多和我討價還價。”

想起犧牲了的老粟,付紅兵父親收起笑容,神情嚴肅地目送着高智勇等人匆匆離開手術室。

侯海洋不停地叫苦,道:“這個鬼天氣,太冷了。每次去收魚,耳朵都要被凍掉。”

侯海洋對李酸酸的印象不好,當然也沒有什麼矛盾,他邀請李酸酸坐過來,給她點了碗豆花和燒白。

沙軍如今在組織部工作,他明白立了如此大功對一名年輕瞀察意味着什麼,道:“我說的是大難不死,斧頭這次要立大功,絕對會成爲縣局的後備幹部。”

侯海洋在衆人的注視下離開醫院。

正說着,三樓傳來兩聲清脆響聲,老粟當過兵,聞聲臉色大變,道:“五四。”付紅兵嚇了一跳,派出所唯一的一把槍在自己腰上,樓上響起槍聲意味着有意外發生。他馬上就從槍套裡拿槍,由於是第一次遇到現場開槍的情況,心裡着急,越急就越拿不出手槍。

“小侯能不能再想點辦法,有好幾位領導專程要在春節期間來吃魚,我不好交差啊。”

李酸酸指着侯海洋道:“秋雲這個女人心高氣傲,不是新鄉甚至巴山能留得住。侯小夥肯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好在你是男人,終究不吃虧。我會看相,你這人要交桃花運,秋雲指望不上,可是身邊不缺女人。”

侯海洋沒有馬上回電話,將摩托開到城郊派出所,用派出所外面的公共電話回傳呼。

這一次派出所接到舉報,有一個家庭茶館在聚衆賭博。派出所最喜歡執行這種任務,任務沒有什麼危險,抓一個賭博窩子就能弄到不少人民幣,按規矩上交以後,能得到不少返還。

樓上“砰、砰、砰”地跳下來三人,其中一人摔在了老粟前面,老粟猛地撲了上去,將那人按住。另外兩人往前跑了兩步,見夥伴被按住,其中一個大鬍子回頭走了幾步,近距離對着老粟開了一槍。老粟應聲而倒,雙手仍然死死地抓住那人胳膊。

杜強小姨子依附着姐姐與姐夫,有份還算不錯的工資,但是她始終沒有強烈的主人翁責任感,沒有聽出或者沒有去琢磨侯海洋“春節愉快”的言外意義,敷衍着點了點頭。

沙軍道:“我不是政客,只是小吏,還沒有當官。”

付紅兵臉色蒼白,神情有些麻木,朝着開槍方向指了指,道:“那邊還打倒了一個。”

“有什麼事?”

看了傳呼,是嶺西的電話,他猜到可能是姐姐的電話,急忙回電:“我是侯海洋,你好。”

侯海洋知道這個情況,他自尊心強,就不願意在派出所打電話。他一直對父親自詡爲書香門第不以爲然,覺得父親行爲迂腐,其實他深受父親的影響,只是自己暫時還沒有意識到。

在摩托車的轟鳴中,侯海洋在巴山縣城裡奔馳着,此時他心裡燃着烈火,不懼怕翻越秦嶺氣勢洶洶的西伯利亞寒流。

侯海洋在汗臭環繞的單身寢室裡看着呂明照片時,付紅兵跟着所長來到了一幢小樓,此時派出所那把手槍又交到付紅兵手裡。

杜強小姨子見到只有七條魚,道:“侯海洋,你太不耿直,春節生意最好,七條魚一天就吃完了。”

愛情短暫得如曇花開放,美麗又短暫,讓人無比惆悵。

魏官在門口現了身影,侯海洋招了招手,道:“魏官,我們在這邊,自己去拿一副碗疾。”

付紅兵道:“你放寒假了吧,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晚上,我們請陸紅出來喝酒,好好聚一聚。”

兩人同時被踢出了中心校以後,侯海洋和趙海在一起的時候挺多,對其極爲了解,道:“就要過春節了,你別待在新鄉,還是得回家走一走。”

“你的思維半是公安半是生意人,我敢斷言,若是再不漲價,春節肯定供貨不足,不信走着瞧。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侯海洋既然兼職做生意人,他遲早會發現我們給的價錢低。”李小波最初不贊成漲價,如今賺錢到手軟,也有意給侯海洋漲點價。

侯海洋道:“我有啥子辦法,冬天根本收不到魚,我能弄來七條,箅是有本事了。”

賭博窩點在三樓,三樓窗戶距離地面至少有六米多,一般來說賭博的人都不會選擇跳樓,乖乖被擒最多罰點款,跳樓有可能斷腿折胳膊。

侯海洋覺得沙軍的話不太順耳,道:“若是人死了,什麼後福都沒有用。”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用眼光偷窺呂明,見到呂明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馬上就心生惻隱,隨即又想道:“是她選擇離開我,我是受害者,爲什麼還要同情她?”

與呂明面對面在一起,讓侯海洋感覺壓抑,他對付紅兵母親道:“楊老師,時間不早了,讓付紅兵早點休息,我們先走了。”付紅兵母親客氣地道:“再急的事情也得吃飯,還是同學們好,一直守在這裡,最真心。”

“你爸最聽組織的話,組織上說是黃色錄像肯定就是黃色錄像,這件事情你聽着就行了。”

杜強在電話裡打了個哈哈,道:“我知道小侯有辦法,春節過來,我請你喝酒。”

付紅兵轉過頭,恰好看到一位粗壯年輕人手裡提着閃着寒光的匕首,朝着老粟插去。老粟沒有言語,只是緊緊抱着年輕人的腿。付紅兵大叫一聲,衝上去,抵着年輕人的胸口就扣動扳機。

李小波道:“我總覺得侯海洋打了埋伏,上個月貨源充足,爲什麼突然就說沒有了,他是不是覺得價錢低了?”

“你有什麼數?爸知道你從中心校到村小的原因,氣得不得了,爸是什麼性格,你要做好迎接炮火的準備。”

時間轉瞬即逝,很快逼近春節。

付紅兵長得人高馬大,又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每次執行任務都爭着執槍,後來形成不成文的慣例,有任務總是付紅兵執槍。

李小波道:“你在公安局工作時間久了,忘記了換位思考。正確的思維方式應該是這樣的,侯海洋既然在做尖頭魚生意,他應該知道我們館子裡每斤尖頭魚的售出價,這其中的差價足以讓他將魚賣到其他地方。我覺得當時壓價太低了,是不是漲點?”

所長刁小剛帶着民警臉青面黑地跑過來,正好看到付紅兵用五四式手槍猛砸對方。刁小剛看到仰面躺在地上的老粟,腦袋“嗡”就響了起來。在三樓,已經有一名民警中槍。負傷,看老粟的情形應該很糟糕,不幸中的萬幸是抓住了一名兇手。

劉友樹的門路辭職殺年豬與秋雲親密接觸激鬥牛背砣與政治掛鉤的刑案殺年豬綁架林海再次見到寧玥處長劉友樹的門路蠻哥的成長與秋雲親密接觸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晶張仁德全力出手羣衆的力量羣衆的力量有朋自遠方來莽撞子學摩托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爲榮譽而比賽有朋自遠方來光頭老三之死初入看守所看黃色錄像被處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莽撞子學摩托號裡規矩大如天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憐天下父母心初入看守所準女婿第一次上門光頭老三之死曾經的愛情鎮政府差一個寫手與秋雲親密接觸意想不到的失戀各人遭遇皆不同縣入選縣籃球隊再次見到寧玥處長有朋自遠方來意想不到的失戀秋雲在哪裡艱難的抉擇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激鬥牛背砣有朋自遠方來侯厚德到嶺西得到文聯前輩青睞意想不到的失戀殺年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把新鄉當成南泥灣戀人要調離與秋雲親密接觸把新鄉當成南泥灣得到文聯前輩青睞羣衆的力量縣入選縣籃球隊激鬥牛背砣敲碎了傳呼機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錄像室小團體戀人要調離錄像室小團體錄像室小團體號裡規矩大如天得到文聯前輩青睞與政治掛鉤的刑案意想不到的失戀看黃色錄像被處理辭職積跬步才能致千里與冷豔美女一起去報到黑社會老大被欺負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遇見侯衛東的同學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段三巧搭順風船爲榮譽而比賽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戀人要調離意想不到的失戀再次見到寧玥處長初戀新來的貪官戀人要調離楔子敲碎了傳呼機與秋雲親密接觸準女婿第一次上門誰是告狀者劉友樹的門路把新鄉當成南泥灣付紅兵死裡逃生付紅兵死裡逃生火車是個小社會殺年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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