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林與梁氏說了要娶蘭家小姐這事,梁氏無奈地點了頭,又與杜伯宏合計了一番,之後又告知了杜老太爺與杜老夫人,便預備着在杜伯宏下廣州之前將這親事給定下來。
媒婆上門提前,蘭家自然是欣然應允,女兒能嫁進杜家做媳婦,那可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雖然杜延林是個從商的,但他父親卻是官身,更不用說他的祖父叔伯那些,真是杜家人跺跺腳,這朝堂都要震三分,有了這樣的親家這樣的助力,何愁蘭家不會富貴顯達?
親事是定下來了,只是要待出嫁蘭家那邊還要準備一番,不過爲了迎合着梁氏的心願,婚期也就定在了九月,等着杜延玉嫁入秦王府之後,蘭小姐便嫁到杜家來。
這樣一來,杜伯宏又要向吏部請假通融一番,等着兒子成親再與妻子下廣州赴任。
好在蘭家小姐的嫁妝是她娘從小就備着的,嫁衣什麼的也都提前準備好了,也就是親朋那裡安排一通,確實不費什麼功夫。
杜家一下要辦兩門親事,自然是各方面都要顧忌到,蕭懷素兩次去到杜家都見到一片繁忙的景象,便只去和杜老夫人說會話,再去書房裡陪着杜老太爺手談一局,便也告辭回寧府去了。
這一次蕭懷素剛從杜家迴轉還沒進二門便被端儀公主的丫環給堵住了,福身行了一禮後,恭敬道:“郡主,公主請您過去坐坐!”
端儀公主可不會平白無故地請她過去,蕭懷素看看天色還早,便轉身向“明園”而去。
她不是第一次進“明園”了,這裡的恢宏大氣,假山水榭仍舊讓人嚮往,前些日子那場宴席就是擺在“明園”的,這裡的陳設佈置倒是得了那些夫人小姐們好一陣誇。
端儀公主此刻正坐在園子的樹蔭下納涼,見着蕭懷素來了趕忙起身招呼道:“弟妹快來坐!”又吩咐丫環端來井水湃過了瓜果,推到蕭懷素面前,“趁着還有絲涼氣,先吃些降降暑氣。”
“四嫂這樣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蕭懷素便也沒有推辭,只用細銀籤釵了送進嘴裡,果然覺得一股透心的涼意鑽入肺腑,倒是好一陣舒爽,便又聽端儀公主道:“這是新疆那邊送來的香瓜,母妃讓人給我送了些來,廚房裡還有幾個,待會你帶兩個回去。”
“那我就先謝謝四嫂了。”
蕭懷素用了幾片香瓜,又用茶水漱了口,這才笑着看向端儀公主道:“四嫂特意請我來,只怕不是爲了用瓜果吧?”
“的確不是。”
端儀公主搖了搖頭,道:“今兒個公公被父皇召進宮去了,雖然回府後沒聽他說什麼,不過氣色看着卻是不好,回頭就讓人收拾了行禮,說是要回西安了。”
“啊?”
蕭懷素微微有些詫異,不過旋即又釋然了,寧遠掛着陝西總兵這個職位,卻是長年地呆在汴京城裡,只怕皇上早就不滿了,到了眼下才遣了人回去已是極度地寬容,恐怕也是看在好幾家人的面子上才點了點寧遠吧。
蕭懷素也知道寧遠不願意回西安的緣由,因爲袁氏不想走啊,他又愛妻心切,自然不肯將袁氏一人留在京裡,這便有了如今的這一出。
“那婆婆怎麼說,也跟着走?”
蕭懷素復又問答,便見端儀公主苦笑着搖了搖頭,“婆婆不願走,就爲這事還鬧了一通呢,公公氣急了,說是明兒個就要立馬離京。”說罷又一臉擔憂道:“就怕公公一人回了西安,那頭不是聽說還有個姜姨娘麼……”
端儀公主話說到這裡便收了口,蕭懷素卻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端儀公主是怕寧遠與袁氏夫妻失和,讓姜姨娘趁虛而入,這對他們也是不好的事。
蕭懷素斟酌了片刻,又看端儀公主想說又不知道怎麼啓口的表情,這才遲疑道:“四嫂是想勸勸婆婆,讓她跟着公公一同回西安去?”
端儀公主這才點了點頭,“原本公公與婆婆的事也不該咱們來置喙,只是我心頭擔憂,又怕婆婆以爲咱們是想要攆她走,誤會了也就不好了。”
確實,這事情也不應該她們倆個做媳婦的去說,最好是寧淵與寧湛兄弟勸勸,兒子怎麼說也比媳婦親,若是言語上有什麼不順也不會記在心上,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媳婦卻不同,雖然袁氏待她們還算好,可哪裡知道若是一句話不和,會不會就在心裡記上她們一輩子?!
這個險蕭懷素覺得她與端儀公主還是不該去冒,便道:“這樣吧,要不我給六哥捎個信去,四嫂也同四哥說說,讓他們回家後一起去勸勸婆婆,公公那裡也讓他暫緩緩,哪裡有那麼急的?就算婆婆真要同公公一道走,總要給些收拾整理的空當不是?”
“是這個理。”
端儀公主趕忙點頭,“你四哥雖然做着都尉,不過也就是在豐臺大營裡任個閒職,平日裡都是不忙的,我使人送個信去,他一會準能回。”言罷又道:“弟妹陪我去婆婆那裡坐坐吧,總要讓她先緩下這口氣來,咱們也探個底,回頭你四哥他們回來纔好說話。”
“好。”
蕭懷素點頭應下,“四嫂容我先去換身衣服,今兒個要不大家都一起在婆婆那裡用膳,我梳洗完就過去。”
“行!”
端儀公主道:“你先回去梳洗,我派人去給他們兄弟倆捎信,回頭咱們在婆婆那裡見。”
“那就麻煩四嫂了。”
蕭懷素笑着道謝,端儀公主趕忙擺手道:“若不是我找你來說這事,也不用提前給六弟捎信讓他回家來,說到底還是我生出的事,你道什麼謝啊,恁客氣了!”
蕭懷素便沒再說其他,妯娌兩個分開行事。
小菊倒是提前開始做了晚膳,蕭懷素便讓她做好後裝在食盒裡溫着,看着飯點到了便提到袁氏屋裡去,又換了身家常的藕荷色長裙,罩了身銀線織就的紗衣在面上,這才往袁氏屋裡而去。
端儀公主果然來得最早,此刻已經與袁氏說上話了,見了蕭懷素到來趕忙笑着起身對她招手,“六弟妹來得正好,我與婆婆剛剛還說到你呢。”
蕭懷素便上前給袁氏見了禮,見她神色如常,似乎並沒有不悅之處,心底雖然有些納悶,但到底沒有問出聲來,在一旁緩緩坐定,笑道:“和四嫂商量着來婆婆這裡蹭頓飯吃,我也讓小菊做了些吃食,待會一道給端來。”
“敢情你們倆是商量好了?”
袁氏笑着看了看蕭懷素,又轉向端儀公主,“你也備了吃食?”
“我可沒弟妹這樣心細。”
端儀公主捂脣一笑,“就是先前來的時候往廚房打了聲招呼,讓他們加些菜色,今兒個咱們全家都聚在一起用晚膳。”言罷又試探着補充了一句,“我也讓人去請公公來?”
聽到這話,袁氏的臉色驟然便沉了下來,“請他來作甚?橫豎是明天要走的人了,他自個兒吃不吃都無所謂。”
這便是在說氣話了,蕭懷素與端儀公主相視一眼,脣角都升起了一抹無奈的笑容,恐怕哪戶人家都沒有像她們這樣的,媳婦還要與公公婆婆牽線搭橋。
蕭懷素給端儀公主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說些話活躍一下氣氛,不然這樣沉悶這頓飯還吃得下去不?可別吃出了一肚子的氣!
端儀公主也有心勸上袁氏兩句,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又怕火上澆油,不由轉移了話題道:“也不知道西安那邊如何了,雪姨和二嫂他們都走上了一陣子了。”
袁氏這才淡淡點了點頭,“有梅雪在,出不了什麼岔子的。”打開了話頭,端儀公證便趁勢問上了一句,“聽說三哥的姨娘如今還住在府中南角的小院子裡?”
“怎麼連你也聽說過姜氏?”
袁氏掃了端儀公主一眼,似笑非笑,她竟然不知道姜姨娘的名頭竟然這樣大,都傳到京城裡來了?說着又瞄了一眼蕭懷素。
蕭懷素倒是氣定神閒地坐着,間或啜一口茶水,並沒有將心緒外露,始終像是旁觀者一般,並沒有急着插話。
端儀公主臉上卻是一陣尷尬,咬了咬脣,索性便一併回道:“也是聽相公提過,聽說是犯了錯事被禁足在了院子裡,想必三哥與三嫂也是想將姜姨娘給接出來的,若是沒有婆婆的壓服,也不知道二嫂能不能震住他們……”
“怎麼?你們一個倆個這是想攆我走了?”
袁氏只是輕輕扯了扯脣角,眸中卻並無一絲笑意,可那無聲的威勢卻讓蕭懷素與端儀公主心中驚了一下,都趕忙起身道:“媳婦不敢!”
“不敢?”
袁氏深吸了口氣,顯然心情已是極度不悅了,又指了蕭懷素道:“你說,你們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不然一個兩個都聚在我這裡來了,真當我是傻的不成?!”
“婆母,您誤會了!”
眼見端儀公主急了,蕭懷素暗暗捏了捏她的手,這才轉向袁氏鎮定道:“四嫂與我也只是不想婆母與公公生分了去,況且到哪裡都該是夫唱婦隨,只是公公愛重您,見您不願離京便也在這裡待了段時日,可今日進宮去恐是被皇上說了一通,這才準備回的西安,媳婦想他原也是不想離去的。”
其實在蕭懷素的印象裡,寧遠對袁氏已經夠好夠遷就,而袁氏卻是有些小孩脾氣了,不把別人對她的好當作好,長久下去不是會寒了別人的心?
從前袁氏對寧湛兄弟就是這樣的,如今雖說着意要與兒子親近了,可失去的這些年卻是怎麼也彌補不回來的。
“他今日被皇上給說了?我怎麼沒聽他說起……”
袁氏怔了怔,這才緩緩回過味來,“怪不得他發這樣大的火氣,還摔了好些東西呢,原來是不能留在這裡了。”
“您才知道?”
端儀公主詫異得看了袁氏一眼。
“他不說,我怎麼知道?”
袁氏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蕭懷素不由心頭苦笑,“婆母,您的福氣真好,公公爲了您什麼都拋得下,可您爲了他能夠捨去什麼?是京裡安宜的生活,還是與兒子相處的時光?要知道丈夫纔是能陪您走一輩子的人,而兒子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室!再說雪姨還在西安等着您呢,您難道一點也不想她嗎?”
“我……”
袁氏一時之間怔然,雖然心底有一絲怒火,卻又覺得蕭懷素說得有那麼一絲道理。
或許一直以來都是寧遠在爲她付出着,而她也將這一切視作理所當然,卻沒有想過她爲寧遠又做過些什麼。
“弟妹說得對!”
寧淵的聲音在屋外響起,端儀公主驚喜地轉過身去,便見着一身墨藍色錦袍的寧淵當先跨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着一身墨綠竹紋長袍的寧湛。
見到寧湛歸來,蕭懷素立馬眼前一亮,欣喜地走了過去揪着他的衣袖道:“原以爲你還要過一會纔回,沒想到竟是與四哥一道。”
“在路上與四哥碰到了,這便一起回了。”
寧湛說着話便伸手捋了捋蕭懷素耳邊的烏髮,動作親切自然,倒是讓端儀公主好一陣羨慕。
她與寧淵雖然相處得不錯,可總覺得少了一絲蕭懷素夫妻的那種契合,端儀公主不禁將目光轉向了寧淵,卻見他已是徑直走向了袁氏,關切道:“母親,我也是才聽說父親要離京了,您真地放心讓他一人回去?還是擔心我們?”
寧淵說話間端儀公主已經上前了幾步站到了他的身後,給予了一種無聲的信任和支持,便又聽寧淵道:“若是您擔心我們,大可不必,我與阿湛又不是孩子,會照顧自己的,再說還有這兩個賢惠的兒媳婦,您當真不用再操心我們了!”
袁氏有些遲疑地擡起了目光,便見得寧淵夫妻站在眼前,而寧湛與蕭懷素卻是稍稍落後幾分,兩對年輕的臉龐都寫着擔憂與關切,她看着看着心裡便浮上了一絲感動。
也許蕭懷素說得是對的,兒子們都長大了,有他們自己的家庭,而她的歸宿卻是寧遠,不管她什麼時候回頭,他總是守在那裡,等着她,陪着她,不離不棄。
“歸元宗”的日子雖然美好,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袁氏不由緊緊地閉上了眼,片刻後再睜開,眸中已經多了一抹釋然,“罷了罷了,兒大不由娘,就算我想再看着你們,你們也嫌我煩了不是?”
“母親說得哪裡話?我與阿湛都不會這樣想。”
寧淵說罷又對寧湛招了招手,他便牽着蕭懷素一同走了過來,見袁氏的目光看了過來,這才僵硬地點了點頭,“您陪着父親回去吧,他一人離去又放心不下您。”
“好吧!”
袁氏嘆了口氣,緩緩點頭,“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我就與他回西安去。”
“韻兒!”
屋外響起一道驚喜的男聲,當袁氏擡頭望過去時,寧遠已是如一陣風似地捲了進來,寧湛兄弟趕忙護住自己的妻子退到一旁,給倆人讓出地來。
寧遠已是一個閃身上前,雙手扶住了袁氏的肩膀,面上的歡喜毫不掩飾,“你真的答應與我一同走了?”
“你怎麼會來了?”
袁氏難得羞紅了臉,只瞪了寧遠一眼。
“兒子叫我來的。”
寧遠很無辜地聳了聳肩,嬌妻在前,他自然顧不得看其他人。
“是你叫公公來的?”
端儀公主看了寧淵一眼,他卻是搖了搖頭轉向了寧湛,“是阿湛!”
蕭懷素抿脣笑,給了寧湛一個讚許的眼神,這樣的場面自然不能少了寧遠,不然聽不到袁氏那句話,他們夫妻怎麼能冰釋前嫌?
由着袁氏與寧遠他們倆人在屋裡說話,寧湛與寧淵夫妻倆卻是悄悄退了出來。
“好了,這下婆婆總算同意和公公一道走了。”
端儀公主這才鬆了口氣,又笑着看向蕭懷素,“多虧弟妹說得那一通話,不然婆婆只怕還想不明白。”
蕭懷素可不敢邀功,只道:“這還不是大家的功勞,若是四哥他們不趕回來,若是公公不及時出現,只怕他們也沒那麼快和好。”
寧淵笑着說道:“好了,不管是誰的功勞,只要看着父母和美,咱們做兒女的也開心。”
端儀公主認同地點了點頭,“不知道公公是不是還準備明兒個走,總之今晚咱們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頓飯。”一頓又道:“我再去廚房看看,相公你先回去換身衣服。”說罷推了推寧淵。
蕭懷素也看向寧湛,“六哥也回去換身衣服吧,我正好看看小菊做的菜好了沒,到時候咱們一起裝食盒裡提過來。”
兩對小夫妻商量好了便各回各屋忙活起來,聽到外面沒有了動靜,寧遠這纔敢大膽地將袁氏摟在懷裡親了兩口,得意道:“韻兒,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美得你呢!”
袁氏嗔了寧遠一眼,卻是窩在他胸口上舒心地笑了。
一個女人一輩子所追求的或許無外乎就是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結實的擁抱,一個永遠對自己不離不棄的男人。
到了這一刻,袁氏終於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