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西安府時,白漣漪與蕭懷素儼然已經成了一對蜜友,不過見着寧湛時她還有些糾結反覆,只拉了蕭懷素的手嘆聲道:“懷素,我也不瞞你,從前我是真的很喜歡寧師兄,可是真與他相處下來,我卻發現我竟然連他的喜好是什麼都不知道,在‘歸元宗’那幾年,總共說過的話都不到十句,或許我只是活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
“傻姑娘!”
蕭懷素輕輕拍了拍白漣漪的手,對她的這份心情頗有些感觸,“哪個女人年輕時沒有做過這樣的美夢?你能意識到你們倆人之間的種種不適已是好的,你又是那麼優秀,今後一定可以遇到一個比他更好的男人!”
對這個生性直率的女子蕭懷素也是很有好感的,也沒想到倆人能夠這麼快地就做了朋友,原以爲在寧湛的問題上或許還有一番糾葛拉扯,但事情的發展卻平順得讓她都感到驚歎。
也許白漣漪對寧湛本就沒有過深的感情,那個她一廂情願的男子不過是生活在她編織的幻想中,種種美好與希冀完全經不起現實的磨滅與打擊,很快地便在她眼前現出了真容。
這讓白漣漪感到很是挫敗。
寧湛只是蕭懷素的寧湛,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到別的女人,也只會對蕭懷素一個人好。
白漣漪失敗地發現,她連爭都不用爭了,這倆人之間根本沒有她插足的餘地,更何況他們連元哥兒都有了。
聽了蕭懷素這一說,白漣漪不由認真地握了握拳頭,“你說得對,將來我一定可以遇到一個比寧師兄對你還好十倍的男人,他的心裡只會有我,也只對我一個人好!”
“那我就祝你早日達成所願。”
蕭懷素呵呵一笑,又攬了元哥兒在懷中輕輕拍了拍,“一會兒就進城門了,婆婆只怕都在家裡等着我們了。”
“你是說袁師伯麼?”
袁氏也是內宗弟子,自然當得起白漣漪稱呼她一聲師伯,對這位師伯她也是好奇得很,在“歸元宗”時便聽說過她的種種事蹟,如今要親自見到她本人了,白漣漪也很是興奮。
“按理你也該稱呼她一聲師伯。”
蕭懷素笑着點頭,又將白漣漪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這才道:“你的氣質倒是與我婆婆很相似,難道‘歸元宗’的女弟子都是作此打扮嗎?連身上的梅花香氣都一樣呢!”
“也不是啊。”
白漣漪搖了搖頭,“師尊門下就我一個女弟子,當然其他師叔門下也是有的,不過也就我一人愛穿這白衣的衣裙,因爲我姓白嘛,在我拜入師門之時,袁師伯早就下山了。”說着咧嘴一笑,又接着道:“不過這滿身的梅花香氣,皆因我師尊愛梅,他所住的地方正好有一片梅林,我又經常在那裡玩耍自然就染了一身梅花香氣,出了宗門後我也帶了好幾包花瓣走,就怕外面的梅花沒有宗裡的這般好聞,如今這味道聞着還不錯吧?”說罷將衣袖湊到了蕭懷素跟前,示意她聞上一聞。
“我婆婆也是愛梅,”蕭懷素笑着聞了聞,不過她也分辨不出有什麼不同,只這個味道要清淡了許多,便笑道:“看來你們同宗出來的女子都有相同的喜好,不過阿湛倒沒見着他特別喜歡過什麼花。”
白漣漪噘了噘嘴,“寧師兄是什麼都不愛,在山上那幾年只醉心於武學,不然也不會短短几年便有所成就,師尊也就不會允他那麼早下山了。”
蕭懷素笑了笑,寧湛倒是算不得武癡,只是做什麼事情都比較認真罷了,這樣的人如果都沒有做出什麼成就來,她卻是不信的。
“對了,我公公這腿果真還要再治療三個月嗎?”
蕭懷素眨了眨眼,如今她與白漣漪已經相熟了,對這事情也不避諱,不由笑着打趣道:“莫不是你當初就想留在你寧師兄身旁,這才如此說得?”
“你就知道笑我!”
白漣漪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咬脣道:“當初我倒真是這樣想的,反正我都四處遊走了好些時日,眼下安定一陣也是好的,再說能到寧家做客,我求之不得呢!”也沒有過於避諱她心裡的想法,態度也是十分坦然,“不過伯父的腿確實短期不能痊癒,至少也要三個月吧!”
“那這幾個月你就好好留在寧家,咱們也能做個伴。”
蕭懷素笑道:“到時候住得習慣了,想要長留也無妨,我給你準備個院落就是。”
“這可是你說的。”
白漣漪笑着攬了蕭懷素的肩膀,“就覺得和你投緣,不過……”微微有些猶豫,“就怕在一個地方呆得久了,師尊派人來拿了我回去。”
“難道你真準備一輩子都不回‘歸元宗’了?”
蕭懷素有些詫異地看了白漣漪一眼,這一點其實也不難理解,山下的花花世界可比山上好玩得太多了,白漣漪會留戀也是理所當然。
“回還是要回的。”
說到這事白漣漪不禁輕輕一嘆,“若是師尊真要逐我出宗,只怕我就回不去了。”言語間雖然有些留戀,但也有對外間世界的嚮往,她的心情也很複雜矛盾。
“不怕,到時候請婆婆和阿湛幫你求求情不就好了,看在他們母子的面上,你師尊總要講點情面吧。”
蕭懷素安慰了白漣漪幾句,她的心情這纔好了幾分,這反正也是將來的事情,不如好好地過好眼下的日子。
白漣漪如今也看得開了。
西安城,武安侯府。
袁氏靜靜地坐在上首的紫檀木交椅上,一身飄逸的月白色長裙垂落在地,裙角一株梅花隨意地綻放着,清冷的梅香彷彿都盤旋在空氣中,一片靜宜清幽。
在她下首坐着的依次是寧灃、寧澤兄弟,另一旁卻是坐着馬晴雯,另還有阮氏並一雙兒女。
姜姨娘與易姨娘倒是規矩地站在一旁,主子們都坐着,自然姨娘只有站着的份。
“父親這次也走得太久了,莫不是中途因爲什麼事情耽擱了?”
寧灃緊緊地皺眉,這一次他沒想到寧湛也會一起回西安,且還是頂着世子的名頭,這着實出乎他的意料。
“能有什麼事情,或許是中途小世孫有些不適罷了,孩子小又長途奔波哪能不有個什麼差錯,咱們多等等也就是了。”
馬晴雯故作大度地說着話,低垂的眸中卻閃過一絲冷笑,她是巴不得那孩子能夭折在路途上。
“三弟妹這話說岔了,六弟妹當初剛生下孩子便寫了信回家報平安,說是元哥兒可康健着呢,如今氣候又不冷不熱的,孩子吃得又是飽奶,能有什麼差錯?”
阮氏在旁邊接了一句,眼下她是站在袁氏一方的,也是有些感激袁氏將中饋交到了她的手裡,雖說能力有些不及,但梅雪總在一旁幫襯着她,勉強也能將家裡的事情給弄圓範了,也就是三房的人時不時地要挑些刺,讓她很是頭痛。
袁氏扯了扯脣角,並沒有將兩個媳婦的鬥嘴放在眼裡,不過逞些嘴上功夫,她還不至於爲了這個計較。
袁氏目光一轉,淡淡地掃了一眼低眉順眼的姜姨娘,自從她解了這女人的禁足之後倒確實看着規矩了不少,什麼事也不去蹭這個頭了,也知道離寧遠遠遠的,有她在的時候絕對不來湊這個熱鬧。
當然,袁氏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易,姜姨娘是不是真心悔過了這還兩說,但只要姜姨娘敢再犯事,也總能栽到她手裡,一個姨娘罷了,難不成她還收拾不了嗎?
“阿雪,什麼時辰了?”
袁氏轉頭看了身旁的梅雪一眼,梅雪便躬聲答了一句,“回夫人的話,眼下已是隅中了。”
“奇怪,說好了是今天一早的,怎麼還沒到?”
袁氏輕輕皺眉,就連這樣的動作都顯得輕柔嬌美,比起她的天生麗質,姜姨娘那滿臉的厚脂粉便顯得庸俗了許多。
“到了到了,侯爺與世子他們回來了!”
袁氏話音一落,便聽到門外一迭聲的報喝,不由心中一喜,起身道:“既然侯爺回來了,咱們就出去迎迎吧!”說罷扶着梅雪的手當先便走在了前頭。
衆人應了一聲,也跟着袁氏往外走去。
寧灃稍稍落後幾步等着姜姨娘,馬晴雯也知道他們母子有話要說,故意錯身一步擋住了阮氏回望的目光,“二嫂,咱們快些吧!”挽了阮氏就往前走。
“姨娘,這次六弟他們回來只怕不會輕易就走了。”
寧灃的濃眉都皺在了一處,他是沒想到寧湛會歸來,若只是寧遠的話,憑着他們父子從前的情誼,他還是有幾分把握能夠哄得住寧遠的,可寧湛歸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若是寧淵,他或許還能一拼。
可如今寧淵連世子位都給了寧湛……這個沒用的傢伙!
想到這裡,寧灃就不由握緊了拳頭。
“你慌什麼,眼下還沒分家呢,再說他只是個世子罷了,將來誰能承爵還難說。”
姜姨娘這才擡起了頭來,一改在袁氏面前低眉順眼的假態,眸中閃過一道冷光,“眼下你父親還在,承爵之事尚遠,咱們還需要從長計議,不能一時慌了神。”
原本寧遠與袁氏不在西安時,寧灃也想偷偷放了姜姨娘出來,可阮氏卻是一直阻止着,說是袁氏都沒有開口同意,私放就是不敬不孝的過錯,寧灃這才忍住了。
等着寧遠與袁氏歸來,還是他親自地去求了求,原以爲寧遠會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對姜姨娘重新處置,沒想到他卻也要看袁氏的臉色行事,若是袁氏不許,如今姜姨娘也出來不得。
“是。”
寧灃壓住了心底的不忿,長長地出了口氣,“姨娘,四弟那事夫人好似還不知……”
“也是老爺不知道如何與她交待,不過眼下寧湛都回來了,還怎麼瞞得住?你瞧着吧,指不定就有好戲看了!”
姜姨娘斜斜地扯了扯脣角,面上泛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來。
寧遠他們瞞着袁氏沒有說破寧淵受傷腿瘸一事,可她卻覺出了不對味,讓人在京裡一查,果真是出了事,不然寧淵犯得着把上好的世子之位給了寧湛,他又不是傻了。
若是能用這事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那倒真是好。
“姨娘是說……?”
寧灃也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母子倆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又快步跟了上去。
易姨娘拉着寧澤走在最後,一會給他抿抿頭髮,一會又理了理他的衣襟,弄得寧澤很是不耐,不由停下了腳步,嘆道:“姨娘,你能不能少操些心?!”話語裡已是帶了一絲埋怨。
“我……我這還不是關心你……”
易姨娘眼眶一紅,她本就是水做的美人,又帶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柔美之態,此刻含淚欲泣的模樣當真是惹人堪憐,不過年紀漸長,到底眼角已是帶了幾絲魚尾紋,又加之她已經多年沒有得到過寧遠的寵愛,在府中地位又不如姜姨娘,所以難免有些畏首畏尾的作態。
寧澤沉默不言,只眉頭深皺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在軍中也歷練了幾年,可當初學武就學得不紮實,在軍中卻是吃了不少苦,又被二哥寧沅給排擠了出來,當真是文不成武不就,如今也只能窩在家裡吃碗閒飯。
對於這樣的境況他早就有心圖變,可卻是苦無機會,連寧澤看着他無甚建樹也漸漸疏遠了開來,這樣的他前途當真是晦暗一片,怪不得沒有哪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他。
想着想着,寧澤更有些垂頭喪氣的感覺,步伐也不由慢了下來。
易姨娘見寧澤走在了前頭,又抹了抹眼角的淚快步跟了上來,只殷切道:“姨娘如今什麼也不愁,就只是操心你的親事,這次等着侯爺歸來,我再在夫人面前求上一求,務必給你找一門好親事,你早日生下兒子,姨娘才能放心不是?”
“親事?”
寧澤自嘲一笑,“我如今這般模樣,什麼樣的女子願意嫁給我?”
“再怎麼不濟你也是侯府的七少爺,誰敢小瞧了你去?!”
易姨娘卻是對寧澤的這份消極很是不贊同,爲他出謀劃策,“如今世子爺歸來,指不定也要在軍中任職的,既然三少爺已經不願意提攜你,你不如多與世子爺親近,也好爲自己謀個前程。”
聽易姨娘這一說,寧澤原本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不由轉頭看了易姨娘一眼,眸中光芒閃動,卻還有些遲疑道:“可我從前與六哥那般,還曾幫着三哥爲難於他……這樣他還願意幫我嗎?”
“夫人是大度的人,姜姨娘曾經都做了那樣的事情眼下不也沒事?夫人照樣放了她出來,我瞧着世子爺與夫人的秉性都是一般的,不記仇!”
易姨娘在一旁分析道,其實她說得只對了一半,袁氏不是不記仇,只是對那些不足以成爲她對手的人根本看不在眼裡,而如姜姨娘寧灃寧澤之流在她眼裡就如同跳樑小醜一般,壓根就沒被記掛過。
“當真?”
寧澤有些半信半疑,便又聽得易姨娘在一旁自說自話道:“那可不是,只要我在夫人面前小心侍候着,你也着意與世子爺親近,咱們母子一心歸順於他們,夫人記着這份情面說什麼也會給你一個前程的,總比姜姨娘母子來得好,利用過你就完全扔了一旁,如今哪管我們母子死活?”說罷又開始抹起了淚。
寧澤只覺得一陣頭痛,連連擺手道:“姨娘快收了淚吧,今兒個是父親與六哥歸來,看看你這哭哭啼啼的樣子,知道的人以爲你是思念父親,不知道的還不定怎麼編排,你這不是平白將咱們母子置於尷尬的境地?!”
“是,是姨娘不好。”
易姨娘聽進了寧澤的話,趕忙抹乾了眼淚,又一臉欣慰地點頭道:“你心裡有數姨娘就放心了,咱們母子在這府中生存本就不易,還要爲自己打算纔是。”
寧澤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卻開始計較了起來,其實易姨娘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他從前事事跟隨寧灃,也不過是想求一個好些的前程,可寧灃卻將他棄之於不顧,這已是讓他涼了心。
不過投靠寧湛又哪有那麼容易,寧湛又不是傻的,若不拿出一點足以表誠心的東西,寧湛會相信他纔怪了。
寧澤搖了搖頭,這事他真要好好算計一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