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隨着寧遠離開汴京城後,偌大的寧府便顯得冷清了起來,連武安侯府的牌匾都被一起打包給帶回了西安去,畢竟有寧遠的地方纔有武安侯,而寧淵眼下不過是擔着世子的身份罷了,手中並不握有什麼實權。
其實相較於豐臺大營裡那項輕鬆的差使,寧淵更羨慕寧湛的忙碌,只是眼下他也只能這麼着,若是不想被各方猜忌,最好的就是按兵不動,以待良機。
“明園”與“歸園”雖然同在一個府邸,但平日裡區域劃分清楚,蕭懷素與端儀公主也只是偶爾見面,生活上各不相擾,除了相約去平寧郡主府上走了一遭,倒是清靜得很。
蕭懷素也趁着這閒功夫慢慢地抄寫經文,不時將抄好的經文送進宮裡給太后,順便做些可口酥脆的點心,倒是讓太后十分歡喜,賞賜下的物件也亦發地精緻華美,連帶着收義女時沒有給足的禮都依次地補上了,倒是讓蕭懷素這個小富婆更加名符其實了。
其實回了汴京城那麼久,蕭懷素也着實開始管理着手中的事務,還有他們夫妻名下的財產,只是寧湛有一部分開銷是對外的,那筆帳就有清風和明月在輪流着做,她不過一個月對一次帳本,只要沒有什麼大的出入就好。
這一天蕭懷素正在理着帳目,巧兒便笑着進來稟報,“少奶奶,有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蕭懷素擡頭瞄了巧兒一眼,看她那喜上眉梢的模樣,不由調笑道:“怎麼?是清風又給你捎小玩意了?”
清風是個活潑的性子,雖然跟在寧湛身邊辦差,但因他與明月都管着帳目,平日又多與內院打交道,與代兒巧兒她們也是常接觸的,這一來一回地自然也就產生了感情,蕭懷素看在眼裡也是贊同的,就跟寧湛提了這個意思,預備着過了年就給倆人辦喜事。
明月倒是對小菊有幾分意思,也就是喜歡她做的東西好吃,但倆人性子都沉悶了些,也是慢熱型,雖然蕭懷素讓倆人接觸了幾回,但進展不大,若真是要配成一對還要再看些時日。
至於代兒卻是誰也沒看上。
被蕭懷素這一打趣,巧兒立時便紅了臉,只嗔她一眼道:“少奶奶就會戲耍奴婢,”說罷輕哼了一聲,這才道:“是文家少奶奶進京了。”
“你是說二姐來了?”
蕭懷素不由一陣驚喜,蕭懷暢說過要帶着夫婿一同進京來趕考的,如今九月就快到了,她還正納悶怎麼人還沒有到,可巧的就收到消息了。
“是蕭家的二姑奶奶。”
巧兒笑着點頭,又從袖袋中摸出信來遞給蕭懷素,“是文家的僕人提前送來的,只怕再過兩日就要抵京了,”言罷又補了一句,“是同蕭夫人一道來的。”
蕭懷素便擱下了筆,讓代兒在一旁理着帳本,自己接過信看了起來,末了不由笑道:“看來二姐與二姐夫要先在蕭家安頓下來。”
文家在京城裡沒有宅子,蕭家雖然不大,但要安頓下蕭懷暢夫婦也是勉強行的,就看文姐夫這次能不能高中,若是留京作官便在京中置個府邸,若是外放那就不必了。
“二姐說先在那邊安頓好了就來看我。”
蕭懷素笑着折了信紙,又問起秋靈的事,“這段日子倒是讓她在家裡歇息着,下個月就該臨盆了吧?”
“是,秋靈姐下個月臨盆,”巧兒點頭笑着,“說來這喜事都排在九月了。”
代兒便擡頭打趣了她一句,“要不你的婚期也定在九月,讓少奶奶一道給你安排了?”
“代兒最討厭了!”
巧兒嗔了代兒一眼,“回頭再與你算帳。”又與蕭懷素福了福身,“奴婢先去忙了。”這才轉身離開。
“這丫頭是害羞了?”
蕭懷素笑了笑,又看向代兒道:“你的年齡也不小了,當真不考慮親事?”
這也是她第一次與代兒認真地談這事,代兒性子沉穩淡然,秋靈如今懷孕養胎,代兒便是她身邊的一個好幫手,幾個丫環各有所長,她都是極重視的。
“少奶奶,剛還在說巧兒的事呢,您怎麼就轉到奴婢身上了?”
代兒的表情倒不是羞怯,反倒是多了幾分避諱,這讓蕭懷素很是納悶,卻還是直言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若是你有什麼隱情大可以對我言明,咱們這麼多年的主僕,我是什麼性子你們都知道,必不會勉強虧待了你們。”
代兒猶豫了一陣,又看向蕭懷素清透坦然的目光,這才咬脣說道:“少奶奶,奴婢不想嫁!”
蕭懷素有幾分奇怪,“喔,這是爲何?”
“少奶奶也知道,奴婢並不是杜家的家生子,而是被賣進府中的。”
代兒在心底嘆了一聲,這才緩緩說出自己埋藏在心裡的秘密,“家裡窮,奴婢的娘又死得早,爹爹娶了後孃又生了弟弟,便亦發地見不得奴婢,也是後孃鼓動着爹爹將奴婢給賣了的,他們得了筆身家銀子,往後就不知道搬到哪裡去了。”
“原來是這樣。”
蕭懷素也有幾分感慨,畢竟她算是幸運得了,若是她也投胎到代兒這種人家,只怕也逃不脫爲奴爲婢的命運,主子若是待人寬和還有幾分盼頭,若是碰上那種刁鑽不講理的,吃虧都是小事,就怕將小命都給搭上。
“所以奴婢真不想嫁人!”
代兒搖了搖頭,緩聲道:“嫁夫從夫,奴婢只是不想讓別人來決定命運,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說罷又感激地看向蕭懷素,“也幸得奴婢遇到的是少奶奶這般的和善人,奴婢也沒什麼大的志向,便想在您身邊侍候一輩子!”
蕭懷素沉默地片刻,這纔看向代兒道:“你可怨你的繼母或是父親?”
“起初是怨的,不過想通了也就不怨了,畢竟是人之常情,這麼多年過去了,奴婢都快忘記了他們的樣子。”
回憶過去雖然會有些感傷,但代兒的情緒也調整得很快,只擺手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奴婢還有大把的將來,到時候跟着少奶奶,奴婢的福氣是這輩子都用不完的。”
蕭懷素笑了笑,又拍了拍代兒的手道:“既然你這樣想,我也不勉強你,只是你還年輕,將來會遇到什麼人也說不準,若真是有了那麼一個合心意的人,你也別在心裡壓着,告訴我,我自會爲你做主!”
“是,奴婢就先謝過少奶奶了!”
代兒起身行了一禮,卻並沒有將蕭懷素這話放在心上,她打定了主意便不再想那些男女之事,如今的日子已經過得夠好了,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她還能有什麼不滿足呢?
蕭懷暢他們抵達汴京城時已是八月底了,氣候正是最悶熱的時候,蕭懷素的房裡四角早已經放了冰盆解暑,倒是比烈日下要涼快了許多。
蕭懷暢是今兒個一早到的蕭府,就趕忙使人傳了信來,說是下午就要來寧府拜訪,倒是讓蕭懷素好一陣驚訝,起初還以爲她有什麼急事呢,直到見到蕭懷暢帶來的人後,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一身杏粉黃的長裙穿在蕭懷秀身上,她的神情有幾分木然,在乍然見到蕭懷素時甚至還有些扭捏,蕭懷暢便拉了她一把,“四妹,見着自己親姐姐了,你還有什麼放不開的?”
“二姐,這是怎麼回事?”
蕭懷素本來就與蕭懷秀算不得親切,此刻見到她自然是一臉愕然,不得不拉了蕭懷暢到一旁說話。
她是記得蕭懷秀追着董嫣去了董家,可如今……
董嫣當時咬舌自盡後被蕭夫人尋了大夫給救了回來,可身體還是虛弱的緊,又長途勞累,到了董家後也不知道是否得到的調養,如今熬過來沒?
“說來話長。”
蕭懷暢也是嘆了一聲,就在他們決定上京之前,蕭懷秀卻突然回到了蘭陵,當時的情景也讓他們好一陣驚愕。
原本是好好的姑娘出去,可回來時不說面色憔悴,整個人都似乎傻了一般,倒是將蕭逸海都給嚇住了。
衆人一番開導後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只怕是在童家受了什麼委屈,不好與他們言明。
蕭逸海本來是想將蕭懷秀給留在蘭陵的,可蕭懷秀卻又不想與童清蓮母子處在一個屋檐下,畢竟是因着童清蓮的緣故高邑縣主纔會這麼悽慘,不管是直接間接的原因,蕭懷秀都不想和仇人呆在一起,這纔跟着蕭懷暢他們上了京。
“那你如今帶了四妹進京,這是想住在哪裡?不會是我這兒吧?”
蕭懷素雖然覺得蕭懷秀的遭遇有些可憐,只怕是在董家又受了什麼打擊,但這也是她自己識人不清,非要往那邊上趕着去才造成的,實在不值得同情。
再說了,蕭懷秀一個未嫁的姑娘理當住在蕭家,若是安在她這裡像個什麼事,只怕蕭懷秀還不會領情呢!
蕭懷素這一說,蕭懷暢便是一臉的尷尬,“原本是要住在家裡的,可你也知道咱們那宅邸本就不大,大哥與二哥也都娶親生子了,如今再湊上咱們夫妻也是勉強,所以就想着四妹來你這裡擠上一擠。”
就是因着這個原因,這不一到京城她就把蕭懷秀給急急地送來了,實在是那裡安頓不下了。
蕭懷素也理解蕭懷暢的難處,又看了一眼在旁邊站着很是侷促的蕭懷秀,心裡不由嘆了一聲,便道:“她不會在我這長住吧?四妹本就對我不喜,我看還是找個機會送到大明公主那去,按理說她這個外祖母也不應該不管這個外孫女纔是。”
“三妹你能答應太好了!”
蕭懷暢倒沒聽進去蕭懷素說的其他話,只欣喜地握緊了她的手,“到底是親姐妹,你始終是念情的。”
蕭懷素便癟了癟嘴,“別人可不定拿我當親姐姐呢?”又問起董嫣的事,“那位不才是她的姐姐?如今怎麼樣了,可是挺過來了?”
“說是挺過來了,只是董家人將她給送到庵堂裡住着,四妹也跟着一併過去,只怕受了好些清苦。”
蕭懷暢說到這裡又瞄了一眼蕭懷秀那方,董家人若真是對董嫣好,那個時候便不會將她給送了來不聞不問,眼下只怕也是讓她自生自滅地活着,一輩子也就那樣了。
可蕭懷秀到底不傻,她不是董家人,她還有自己的前程,不然真窩在那座庵堂裡陪着董嫣一輩子,誰還會去將她接回來不成?
只要有童清蓮在,只怕蕭逸海都不會動這個念頭,童清蓮也是個精明的女人,她何故給自己找不自在?
想來也是蕭懷秀自己想明白了,這才默默地回到了蘭陵。
“罷了,她的丫環和行禮都已經帶過來了?”
蕭懷素擺了擺手,又看了蕭懷暢一眼,便見她眯眼笑着點頭,“一併都帶過來了,丫環就那兩個彩霞和雲朵,眼下在外面看着行禮呢!”
“行,我讓人先帶她去安頓下來。”
蕭懷素點了點頭,倆人這才走向被晾在一旁的蕭懷秀,蕭懷素清了清嗓子道:“四妹既然進京了,眼下就先在我這裡住着。”
“怎麼是住你這?不是住我外祖母那裡嗎?”
蕭懷秀卻是詫異得看了蕭懷素一眼,又瞪向蕭懷暢,“二姐,你騙我!”
“我哪裡騙你了?我也沒說過要幫你尋到你外祖母,再說了她那個名牌上的人物,怎麼會輕易見我?!”
蕭懷暢卻是一臉地理所當然,絲毫不懼蕭懷秀的怒色,只指了蕭懷素道:“你三姐如今可是太后親封的安平郡主,她出入皇宮可是比我便利多了,要尋你外祖母也使得,等着安頓了下來再慢慢找去就是。”說罷又一癟嘴道:“不過二姐我勸你別抱多大的希望,當初董嫣那個模樣了,也沒見你外祖母來個人看望問候一聲,你如今去尋她,她理不理你還是一回事呢?!也就只有自家人待你親近了。”
一番話說得蕭懷秀臉上一陣慘白,整個身體都是隱隱顫抖着,想要不相信蕭懷暢所說的話,可琢磨來琢磨去好像又是那麼一回事,她只覺得心裡委屈難受得緊,恨不得大哭一場。
蕭懷素也知道自己如今攤上了蕭懷秀這個爛攤子,只怕還沒那麼輕易擺脫得了,便也不想蕭懷暢將她給弄哭,只推了蕭懷暢道:“如今人也送到了,二姐你便回去吧,只怕家裡還要好一陣安頓,咱們晚些日子再敘舊。”她現在也沒這個心情。
“行,等着我將事情理順了改日再來尋你。”
蕭懷暢便也沒有推辭,又與蕭懷秀叮囑了一番,這才離開了寧家。
“好了,我知道你見不得我,必會叫人給你安排個遠遠的院子,平日裡沒事也不用出來閒逛,‘歸園’裡就我與你姐夫倆人,長輩不在這裡住,‘明園’是端儀公主與駙馬的居所,沒事你也別往那邊走。”
蕭懷素一口氣地說了一通,末了才問道:“可有什麼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或是有什麼要求你可以一併說了。”
蕭懷秀擡眸看向蕭懷素,貝齒緊咬着脣瓣,欲哭不哭的模樣顯得可憐兮兮的,蕭懷素便擺手道:“得了,別這副樣子,省得別人以爲我欺負你了。在蕭家時你不是挺厲害的嘛,以後也該這樣,免得被人欺負了還要回來哭鼻子!”
也許是蕭懷素的表情太過嚴肅正經,也許是以前從來沒有人對她說話這樣直白過,蕭懷秀原本還在忍着,此刻卻是嘴角一癟,毫無預兆地大哭了起來。
蕭懷素只得忍着頭痛走到了另一邊去,所以說她不太喜歡這些被嬌慣了的孩子,動不動就用哭來表達不滿,她們雖說是姐妹,可就從來沒有親近過,蕭懷秀給她的感覺也就比陌生人強了那麼一點,更不用說當初她回蕭家時這丫頭對她表現出來的種種敵意,真是壓根就沒有什麼好感啊。
蕭懷秀在那裡徑直哭,蕭懷素也沒去勸上一勸,幾個丫環你看我我看你,只能當作沒什麼事情發生,等着蕭懷秀哭夠了,蕭懷素才讓代兒將她給領到最南邊的那處院子,再告知她的丫環一聲,讓力氣大的婆子把行禮擡着一併搬過去了事。
等到夜裡寧湛回家,蕭懷素便將這事給他說了,“原本我也不是想留她的,可三姐他們那裡確實也住不下了,大姐家她又不好去,就咱們這裡還算清靜些,就先留着她住一陣,看看她外祖母那邊會不會接她過去。”
“這事你看着辦就行。”
寧湛倒沒覺得這個是事,蕭懷秀不過是個小丫頭,住着就由她住着吧,蕭懷素又是她嫡親的姐姐,豈能有不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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