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宗看着竹,他好像真的喜悅,就如同他說的,這份婚姻是他所求,一份殊榮一般。
“就我所知,就你的婚事,幕府曾兩度向薩摩藩藩主島津繼豐提起,均被拒絕了。你可想清楚了?也許,你們二人”吉宗還是出聲詢問道,她真想說你們二人有私仇,可是,怎麼想,這話都不合適。“你們二人,也許沒有緣分。”
大名要不是怕死,真想擡頭看看吉宗的表情。將軍大人,你以這麼認真的態度,在這種聯姻的事情上,說“緣分”二字,真的合適麼?
竹也沒料到吉宗會這麼說,倒比他還堂而皇之,吉宗看向他,他微張了嘴,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一殿的人都瞪眼看着呢,總不能這麼冷場吧。可是,吉宗遞過來的話,還真不好接呢。
不過,事實證明,竹君的修養還是很高的,只要他想去暖場,沒有就不過來的場子。
“將軍大人也說,我和薩摩藩的婚事再三提起。可想而知,這姻緣本就是天定的。只是,前兩次,薩摩藩藩主還有些猶豫。現在,將軍大人剛剛繼位,卻天下皆歡,連一向有些自視甚高的薩摩藩藩主都主動投誠而來,這也是對將軍大人英明的歌頌。”
阿圓眨巴眨巴眼睛,感情,高手都在大奧啊。這竹君說話臉不紅氣不喘的,就這麼捧人啊!難怪他一直混得不錯。還有,薩摩藩藩主好像本來就是投誠的外樣大名,他現在這麼一說,大家又想起來了。好像島津繼豐現在提婚事,是怕了吉宗似的,是一種投降。哈,竹君,她可是你未來的妻子!阿圓的手指輕輕點擊,這是她鼓掌的縮小動作。
底下大名都傻了眼,看看人家這修養!他們恨不得回家關門再學習學習。
吉宗沒有閒情去領會這些技能,她重重吐出一口氣,忽然有些理解爲什麼□□結婚都要僕卦,多好的坑啊,有利就說天作之合,不利就是八字相剋。不過,既然竹如此答了,那她,也只能相信他是如此想的。
“既然如此”吉宗清清嗓子,看了眼竹,道“薩摩藩的求娶,我就應下了。”
衆人一片輕呼,呵,可算成了,眼看就要有收成了,至少今年能安穩了。竹也覺得懸着的心,又迴歸了遠處。只是,他擡眼看着吉宗,總覺得有些遺憾。也許,沒有緣分的,是他們。他們總在錯誤的時間,遇到。
“咳”阿圓在吉宗身後輕輕咳了一聲,吉宗回頭看她,後者趕緊超衆人努努嘴。吉宗皺起了眉頭,抿了嘴,不想說話。
阿圓在心裡暗恨,敗家玩意兒,不是缺錢麼,這是斂財的好機會啊!現在不下手,等什麼啊,等庫裡空虛了,再一家家要啊?就算不掙錢,至少不能虧啊!要知道,嫁王子和娶王子可是很費錢的。莫怪王子一直很難出嫁,也並不是竹獨一家這麼晚嫁。
阿圓見吉宗不開口,這個惡人,自然就由她來當了。
“將軍大人,此事實乃大喜!屬下願領此差使,籌備王子殿下婚事!”
吉宗皺眉,下面的喜悅海洋也靜了下來。是啊,歷來嫁王子,又是陪嫁又是行宮的,可不少費錢,而且,幕府歷來銀錢緊缺,都是靠大名“進獻”的。事情只要關乎他們的利益,衆人立馬沉默了。
阿圓看看衆人,又看了看竹,竹亮出了招牌笑容,張揚又鮮明。阿圓和吉宗一愣,兩人想想,竹比他們也許更精於此道,只是,這是他自己的事情,反而他自己做不得主罷了。
“將軍大人,您初繼位,庫銀緊缺,即便有心,也拿不出什麼頂天的好東西。”阿圓笑眯眯的看着衆人,大家心裡驚呼,來了來了,她們要咱們敬獻!婚事即成,她們還怕什麼,怕將軍反悔不成?衆人都低下頭,紛紛裝不明白的。明白?明白就得拿錢!
阿圓都要爲這些人的默契鼓掌了,這就是幕府的中流砥柱!“不過,屬下斗膽,有一個建議,請將軍聽聽,合適否。”
“說!”吉宗閉了眼睛,眼不見爲淨。
“今年薩摩藩又是滿額敬獻,又要迎娶王子,聽說還遭了災,屬下覺得,爲了王子殿下的日後生活。將軍大人是否准許將薩摩藩敬獻作爲王子陪嫁返回給薩摩藩,那可是十萬錢呢!”
吉宗有些嚴厲的看向阿圓,別人不知道薩摩藩進獻的事兒,難道她不清楚麼?那些土疙瘩可是她和水野忠之一塊兒塊兒數的。沒錯,薩摩藩今年滿額敬獻,可是,除了表面一層,其餘都是土疙瘩!多虧了吉宗當初讓他們封存了箱子,這纔在查驗的時候確認了確實是薩摩藩的問題。否則,真是一身嘴也說不清。可是即便清楚,這個啞巴虧也只能吞了。薩摩藩向來以強藩自居,有兵,有錢!除了加賀藩,再無其他能出其左右似的。不過,那時候薩摩藩正琢磨着舉兵呢,這事兒,也不算出格。
只是,這事兒沒法說,只有她和島津繼豐心裡清楚。也沒法找兌!
“哎呀,甚好,甚好!”
“應當的應當的!”
底下一片應和聲,這錢進了將軍的口袋,和他們有一毛錢關係,反正他們也花不着,花將軍的錢,還有什麼心疼的。
吉宗爲衆大名的吝嗇心寒,可是,阿圓的做法,她雖然能理解,卻有些不能接受。如此這般,倒是解氣,這十萬的暗虧返了回去,嫁王子的錢也省了,只是,當事人竹呢?
她看向竹,後者倒沒什麼表情。自然,這錢的事兒,他也不清楚。吉宗嘆了口氣,答應,就是默許了;可若是不答應,又該如何。
“竹有一事相求。”竹此時適時的出聲道,衆人目光都鎖在他身上。
他好笑的看了一圈兒衆大名,她們有的搖頭意思是竹的舉動不合適,有的有些心虛,還有些被他笑容所攝,有點兒出神。
“講。”吉宗終於知道爲什麼高位者說話都簡短了,因爲需要很多的力量去牽制內心的憤怒或者驚訝,還要不讓別人輕易看出來。說的越簡短,別人能揣測的地方就越少。只是,這些人的無恥,她倒是真見識了。
“其實竹剛剛來的極早,只是看衆位大人爭論的激烈,又涉及我自己的婚事,我不好上前。大人們盼望竹出嫁的心情,我在屏風後面,是看得清清楚楚。”竹微笑向衆人質疑。衆人心裡暗罵,這個祖宗又想鬧哪樣。
竹看吉宗沒有打斷他,別人自然不敢指正他做的不合適,現在都怕引火燒身,只希望這位別看到自己,也別想起自己。不由得,許多人低頭開始琢磨,早些年有沒有得罪過竹,都說這位小肚雞腸,有仇必報的。
“呵呵,看到衆位大人爲晚嫁的竹如此擔憂,竹也很是感激。只是,將軍大人賞賜在前,衆位大人不好僭越我懂得。可是,現在,衆位還沒什麼話,這就讓竹有些心寒了。原來,衆位也不是那麼希望我出嫁麼!”竹冷哼道。份子錢都不想出,剛剛說話就痛快嘴了?!說出去的話,要負責任的,懂?而且,我竹的笑話,就這麼好看?便宜,就這麼好佔?不讓你們都吐點兒血,我就不是德川竹。
如果不是擔憂竹的嫁妝過多,會給薩摩藩添太多助力,阿圓都想跳起來鼓掌了!這些不吐骨頭的大名,吉宗已經是很體恤下情的將軍了,可他們倒好,非但沒有見好就收,還順杆兒爬起來。一天到晚各種哭窮,不但不交稅,還想倒找?做夢!
阿圓看向沉思的吉宗,又看了看竹,可是,從大局考慮,這個要求她們很難答應。只是,什麼都不給竹,就這麼讓他出嫁,又不合適。皇室也看着呢,平安京還有一羣人等着看笑話,薩摩藩和皇室也過從甚密。而且,這是吉宗繼位後第一件外事,怎麼也不能太寒酸了。可是,這個度,怎麼拿捏。
阿圓剛想使出拖字訣,延後再說,她也忘了剛剛她還想吉宗從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名身上挖些好處。
她剛張嘴,還沒出聲,倒是竹搶在了前面。
“不怕將軍大人和諸位笑話,竹一直想風光出嫁,還想嫁人後過得體面不拘束。若是諸位能滿足我兩個條件,我就歡歡喜喜,回大奧待嫁了!”
衆大名心想,敢情這要是不答應您,您還不嫁了是吧?居然敢要挾咱們!咱們,咱們,還真怕!一怕竹不肯嫁,惹來戰禍;二怕他們如果真的一毛不拔,吉宗看着心裡不舒服,好琢磨收拾他們了。要知道,大名的錢袋子,從來不是自己的,將軍大人想伸手,那也是攔不住的。因爲,將軍大人手裡有兵啊!
阿圓眼睛一亮,敢情這位早就有對策,鑑於他之前表現,阿圓還真有興趣聽聽。如果好,她還要推波助瀾一番!
竹也沒讓她失望,直接道“春日將近,薩摩藩既然催的急,那我的婚期估計也不會太遠。只是,我這一走,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否再回來這江戶。要說遺憾,那就是今年四月,怕賞不上這江戶的櫻花。所以,竹希望從御城到江戶城門的路旁,遍植櫻花!此爲所求者一。”
他在這兒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阿圓,竹也看出來了,這也是個愛錢如命的主。不過,歷代將軍,最愁的,也都是錢。
阿圓的雙眼都亮了!種樹好啊!種樹衆人好乘涼!這樹種在江戶,竹走了可帶不走,還不都是江戶人享用了。這事兒說出去風雅,估計連平安京那幫人都得驚掉下巴。而且,此事一出,天下盡知!又能花大名的錢,又能不漏給薩摩藩,還能造福百姓,何樂而不爲呢!這事兒其實不用吉宗點頭,她就敢答應。只是,當着衆人這般,不妥。好名聲,還得領導擔。她看向吉宗,吉宗抿緊了脣,衝她點點頭。
“這是惠民的好事兒,今年春天,江戶人不用出城,也能看上櫻花了。”吉宗對竹說。衆大名心裡一抖,暗暗扒拉小算盤,這要多少錢,攤到每家大名頭上,又是多少。
竹不在意的笑笑,伸出兩根手指頭,晃了晃“這二嘛”他好像還有些爲難似的看看衆人,大名們的小心肝兒都要噗通出來了,心想,您別換氣,一口氣說完吧,還讓不讓人喘口氣啦!
“呵呵,二說來也簡單”
衆人可沒天真的鬆口氣,要是簡單,您還用擱這兒說了?
“殿下請說!”阿圓兩眼放光,有些激動的看着竹。
“呵呵,竹想在薩摩藩建所行宮,只是,想要江戶風格的,怕薩摩藩的能工巧匠不得其精髓。想請將軍大人派些能工巧匠,先行前往,替竹蓋好這棲身之所。”
大名心裡咯噔,肉痛但還沒傷筋動骨。王子出嫁,蓋個行宮嘛,這個正常!有錢的,也有求娶的蓋的,只是,薩摩藩和幕府這關係,大家都呵呵了。說白了,是大名更希望竹嫁過去。
吉宗一把抓緊了扇子!她難以置信的看向竹,竹這是替她鋪路呢。要知道,薩摩藩此時求娶,疑點太多,誰知道這是不是拖延之計!要知道,嫁個王子,一年半載都正常,這些時間,如果生變,他們就很被動了。
可是,若真按竹說的,派些人過去修房子,真是名正言順的很!想娶,還不想將軍的人在自己地盤礙眼,島津繼豐就得快點兒幫着把房子建起來,還得趕緊迎娶竹。不想娶,那派去的人,可就留在那兒了,殺不得,趕不得,被動的就是薩摩藩了。而幕府,佔盡了理,以後講起來,怎麼樣都合適!
阿圓還在旁邊暗暗添了一句,嗯,這樣好,房子也不能折現不是,不怕他們花了。
不用想,第二條也過了。竹對着吉宗深深行了一禮,退出了大殿。
那是一個花瓣翩飛的春日,一身黑色吉服的德川竹,從御城出發,前往薩摩藩。寬敞的道路兩側,密密麻麻載着櫻花樹,而圍觀送嫁的江戶人更是萬人空巷。
竹並不坐馬車,他騎着一匹白馬,自己挎着太刀,昂首走在隊伍最前面,像是要出征的軍人意氣風發。紛紛落下的花瓣,柔和了他的氣勢,落在他黑色吉服外的白色打卦上,那美景,見過的人,終生難忘,子子孫孫的傳送。
曾經,有個王子,騎着白馬,遠嫁他方,漫天的櫻花雨紛紛的下着,而這個王子,猶如下落凡塵的謫仙,讓人不敢直視。
聽故事的孩子總會問,後來呢。老人們會說,後來,王子和他的妻主,過上了幸福快樂的日子。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繁衍生息,這位王子深受當地人民的喜愛,而他的孩子,也在那裡,成爲了中堅力量。而這一切,給江戶,帶來了很久很久的和平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阿圓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咳咳。
竹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自此一生,他再也沒有踏上江戶的土地。歷史上是有竹姬這個人物的。德川吉宗將軍的純純戀情,美好而憂傷。得到天下,卻失去了你。幾本參考書裡,各種渲染。不過,竹姬應該也不是個簡單角色,至少,歷史上,她高齡嫁到薩摩藩後,生了自己的孩子,還由她的孩子繼承了家業。而且,她的子嗣豐盈,站到了歷史舞臺上!後來薩摩藩有名的人物薄姬,就是她的後代。
看到這段歷史時,我就很想很想寫竹。可是,也許我對人物的把握和理解不夠精闢,大家對竹,愛少恨多,我也有些傷心的。不過還是寫了,呵呵,開心。
有時候,愛不愛,爲什麼愛,只有當事人清楚吧。愛情,很難撲捉啊(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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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預告下,此文即將收尾。我要開個修仙的新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