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久保大人,您對此事有何看法?”兩個姓鬆平的傢伙表情略帶諂媚的看向大久保忠朝,此人從綱吉將軍開始就是老中,頗受重用,現在都連任四代了,連將軍大人現在肚子裡的娃都是她兒子的種,現在懸空的內閣大佬的位子簡直就是爲她量身打造的。
大久保下意識的看了眼水野忠之,這是吉宗身邊的人,有時候她一個眼神就能透露很多信息。如果她不屑,那大久保覺得自己就該小心;如果她也應和兩句,那大佬的位子她真的可以考慮爭一爭,哪怕……好吧,水野忠之閉上了眼睛,這是她心算賬務的習慣,誰都知道。可是,她選在這個時候閉眼睛,大久保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兩鬆平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吧。室鳩巢看了一圈兒,她於人際鬥爭上,沒什麼天分,她還是認命的做好本職工作吧,又在心裡把吉宗讓她搞的律法腹誹了一遍,她是儒學大家好嘛,讓她搞律法,這這這,真是逼寡婦改嫁,名聲上難聽心裡又極喜悅,想也知道,她能棄文從政肯定是有抱負想有一番作爲的。
吉宗普一進入,就感覺到了房間裡詭異的氣氛,可是她並沒有點破。這是她希望的局面,她們幾個如果心有靈犀一團和氣了,她晚上就該睡不着覺了。吉宗之前沒想過,現在她的親身體驗是如果她們聯合起來向她建議什麼一致通過,按照她的民主想法那就施行了,可是,心裡是怎麼也不會痛快的。比如,現在如果一屋子人都推舉大久保忠朝出任大佬,表示都甘願受她領導,沒有人能越過她。那吉宗就該很苦惱了,至於解決的方法嘛,吉宗看了眼低眉順眼的大久保,心裡輕輕哼了一聲。
初見此人,吉宗覺得她是個爲了兒子,敢於放手一搏的人。不顧家族顏面,也要爲名聲受辱的兒子爭一爭,於須磨爲了逃避二姐逼婚出家了她也支持。可是現在看看,她當時完全是以局外人的眼光看了整件事情。當時的事情,最大的受害人是她好嘛,她要承擔浮着的名聲,要承擔二姐的怒氣,最大的好處是後院進了個美人兒,前提是她喜歡或者想消受。可是,現在呢,大久保家毫無感恩之心,和世人一樣,覺得自己好像虧欠了他們大久保家似的。別人不知道當初所謂的私奔是怎麼回事兒,她們大久保家還不知道麼?一步步的緊逼,一步步的以不爭的姿態爭着。
大久保是個在官場上久經考驗的人,吉宗越緊逼,她就把姿態放的越低,讓吉宗也無處下嘴,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精髓她把握的很好。吉宗看着她謙卑的低下了頭,心裡冷哼,哼,你個老狐狸,你剛想着你姿態放低了我就不好找你麻煩,也不想想,你處處委屈又置我於何地!她纔是最憋屈的那個好嘛!如果說之前,她願意爲了於須磨忍讓,現在,大久保家已經越過了她的底線,手也伸到了不該伸的地方。
“參見將軍大人!”衆人紛紛行禮,跪坐着低垂眼臉等待吉宗開始今天的議題。
詭異的靜謐後,吉宗整理了一下衣袖,往木架子上靠了靠,給肚子更大的空間,問
“大久保大人,你閨女今年多大了,在哪兒任職?”
衆人心裡一緊,這是要愛屋及烏恩澤全家啊。
大久保一時也是驚疑不定,在心裡過了好幾遍,覺得無礙,才小心的說“啓稟將軍大人,勞您記掛,小女二十有七,有幸得個從五品的閒職,吃些稅賦。”
“哦,正是青年才俊,賦閒倒是屈才了,我這兒現在有個空缺,依你看,她能不能補上。”
大久保心裡說不清是驚是喜,驚的是忠晴畢竟少些歷練,推到人前,難免不周全被有心的人抓着錯處;喜的是,吉宗這是要推恩他們家,於須磨和大久保家是相輔相成。她下意識的看了眼吉宗的肚子,心裡的天平最終還是傾斜了,覺得這是女兒的機會,兒子嘛,有吉宗迴護不至於受什麼牽連。就大着膽子,行了個禮,道
“承蒙將軍大人擡愛,小女雖有瑕疵但也願斗膽一試。”女兒已經是從五品,吉宗起家也不過就這個品級,好賴也是大名一個,再差的空缺也不會比現在差。這裡要稍微說明一下,幕府的任職是這樣的,一般大名纔有資格出任職務,大名本來就有一份俸祿,當了相應職務又會有職務補貼也就是工資,這樣累加就相當可觀了。這也是爲什麼大名也喜歡出任職務,風險和收益並存。也因爲這樣,貧寒子弟或者有身份但是無大名封號的世家子弟,沒有資格出任幕府職位。簡單說,只有身份是不行的,單一的工資在江戶不足以讓他們養活家人。就像當年被撤藩的赤穗藩,撤藩之後,他們的家臣,在江戶也就租得起九坪的房子,還得三輩人同住。不論什麼年代,生存都是 第 194 章 奏啊。可是,這不科學!於須磨即便出任御臺所,有個當大佬的母親已經足夠了,再加個老中姐姐,吉宗難道把肚子裡的孩子的未來都規劃好了?提前找人護航?這也太可怕了!
大久保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她畢竟見多識廣,吉宗如此明目張膽的偏愛於須磨和他的孩子,甚至大久保家,在當下各方勢力割據的情況下,是害不是愛啊!
“將軍大人,臣惶恐,小女……”說到這兒,大久保卡殼了,說忠晴不行,這會不會是吉宗的計謀,斷了大久保家的後路?她年事已高,大奧還有御寢辭退,上了年紀的人都要請辭,她做不長久,如果不能推恩女兒,他們大久保家的運勢難道就要斷於此?她抿脣忍不住看了眼吉宗,後者的眼神看到她心裡一突突。
吉宗心想,你如果不吞餌或者現在給我吐出來,我念母親和你故交一場,保你們家周全,如果你硬要吞,哼哼。不過,想也知道,連兒子都要利用,外孫都要算計的人,怎麼可能捨得下權勢二字又如何勘破。果然,大久保不負衆望,把頭低下,謹慎問道。
“既然將軍大人信任,我定嚴加管教,定不讓她有負所託。”
這一會兒的功夫,鬆平家的那倆早就看出蹊蹺來了,這是要捧殺啊!趕緊低頭,恨不得把五官六感都關閉了,不參與其中。吉宗如果真的有意擡舉,可以私下授意,也可以讓她們起草文書,直接任命,怎麼也不會當着衆人和大久保商量,說是演戲,她們偷偷看看大久保的不淡定和吉宗的淡定,低頭想,那演技太精湛了,她們就算被騙也認了。
室鳩巢再遲鈍也覺得不太對勁兒,她低了頭,這時候不看不聽不說最保險,坐上那位,可是個有成算的!
水野忠之是最輕鬆的一個,她就是把帳算好就行,其餘不歸她管,她本來就是吉宗一隊的,抱緊大腿,絕對沒錯。
門外的阿圓明媚的笑了,大久保忠朝也算見過世面的,這麼個餌就讓她失了分寸,可見權力對食髓知味的人來說,真是穿腸毒藥。就算將軍給你恩典,讓你女兒入閣,哪還用你教導?她是聽你的還是聽將軍的,真是樂混頭了!而且,大奧那麼多人呢,每個背後都不簡單,真讓你們大久保家出倆老中,他們還混什麼,收拾收拾回家得了。想得美,也不看看有沒有這麼大的嘴。幸虧她昨兒見吉宗和梅少爺不痛快就趕緊趕工手裡的工作,今兒來聽牆角,果然精彩,不然就錯過一場好戲了。
“只是,若說空缺,現在哪裡還有空缺。”大久保忠朝捏緊拳頭,忍不住顫抖,大佬的位置自從側用人設立,就被剔除了,吉宗罷免側用人之初,她就預想到了今天,可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她苦苦經營,大久保家的歷史要在她手裡改寫了!
吉宗的嘴角都挑了起來,權力真是個讓人瘋魔的東西,它讓人盲目。
“呵呵,怎麼沒有,你回家,自然就有個位置空出來了。”
大久保激動的還在顫抖,吉宗的話她聽了卻沒走心,等她意識到空氣凝滯的時候,心都不跳了。
“這,這,將軍大人明示,我,臣,還不老,還能。”
“大久保大人,你老了,也該讓賢了。昨兒個梅還特意和我提起你,說你年事已高,惱我還委以重任不肯讓你回家榮養。”
大久保臉色煞白,顧不得儀態,驚呼道“不,這不可能,梅他不會這麼說,他明明。”
吉宗眼睛危險的一眯“他應該說什麼?”
屋裡其他人現在都屏住呼吸不是爲了偷聽,而是爲了儘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讓吉宗的震怒波及到她們。真是人要找死,攔都攔不住。大奧自春日局起,就有大奧法典,大奧中一切見聞均不得宣之於外。就算御部屋有資格接見家人,但也不能將大奧乃至將軍和朝堂的事情透露出去。不管於須磨說沒說,大久保都不能反駁,更無從求證。大久保張着嘴半天,這啞巴虧,她只能吞下。
這是她和梅私下的往來,被吉宗知道了。大久保忠朝捏緊拳頭,氣憤到顫抖,她之前話一說出,現在不可能說忠晴不合適,也不可能說自己能替代忠晴。這看似給她們家留了面子,其實重重打了她們大久保家的臉。她是爬了多少年才爬到今天這個地位的?她的路可以給忠晴當梯子,可是,前提是吉宗願意通融,如若不然,只會死得更快。
大久保陰晴不定的看着吉宗的眼睛,那裡面有冷硬有暢快有堅定就是沒有猶豫,她陰測測的掃過吉宗的肚子,難道,她一點兒都不顧念這個孩子。她準備舍了這個孩子的前途,只是爲了切除外戚之患?未來格局又會如何,不賭這二十年,還有二十年之後呢,還有將軍嗣子。她閉上眼,深深吸氣,又輕輕吐出來。她自以爲已經練就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現在看來,修煉尚淺。
過了許久,她的呼吸終於平靜下來,即便如此,靜謐的市內還是能聽到她強烈的心跳聲。
“臣,遵命,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