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五年的秋天,是個很特別的季節。特別到,後世的人每每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總會感嘆一句世事無常,人生如戲。
先是凝月國的皇帝再一次短命駕崩,再是天星和漠北之間爲爭奪凝月,打了一場並沒有打起來的仗,接着在天星成爲中原霸主的時候,皇帝沐清珏卻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讓人。
在一場疲憊的奔波過後,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追求的事情。
比如,樓惜玉身爲一字並肩王,要負責重新劃分凝月的版圖,規劃州縣,安排可靠的官員去管理,安撫那些因爲失去故國而沉浸在傷感之中的百姓。
比如,羅晉和異姓侯,他們要爲羅家的未來謀算,文有羅晉,武有異姓侯,他們算是樓惜玉的左膀右臂,幫着樓惜玉處理各地的事情。
再比如,沐清塵和摘星樓的衆人。
清塵當時去凝月國,是爲了讓趙旭安排“蕭逸”假死的計劃,如今計劃已經完成,凝月國也不復存在,清塵自然沒有留在那裡的必要。
當清塵回到天星,迎接她的便是以副樓主寧辰爲首的摘星樓衆人。
如今天下已定,那些被派在外面執行任務的兄弟也都全部歸回大本營,比如一直守着地下兵工廠的寧辰和司空木。
“樓主,現在外面的事情都已經和我們沒有絲毫關係了,樓主接下來想做什麼?”明月看到清塵,便笑着開口問着。
的確,事情走到現在這一步,所有的事情都跟清塵已經沒有絲毫關係,前面的路,清塵已經爲樓惜玉鋪好,剩下的路,得靠樓惜玉和羅依依兩人自己清掃了。
“外面的事跟我們沒關係,但是咱們自己還有事情沒辦呢。”清塵的目光從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笑着開口。
“咱們還有什麼事沒辦?”夜殤愣愣的問着,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清塵到底還有哪些吩咐他沒有完成。
“當然是你和握瑜的婚事了!”寧辰開口說道,“就算之前那段時間我不在這裡,但是我一回來,明月就跟我說了,份子錢可不能少。”
寧辰這看似戲謔實則認真的話一說出來,握瑜立即紅了臉,而夜殤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寧辰,你別看他們兩個平時大大咧咧的,其實臉皮薄的很,就別拿他們打趣了。”清塵笑道,“你們兩個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一些成親用的東西,明月應該是早就備好的,現在就等選個黃道吉日,讓你們兩個拜堂成親了。”
“既然要拜堂成親,不如來個雙喜臨門吧。”清塵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間想起,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衆人順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卻見一身白衣的風晞然與懷瑾相攜而來,風晞然的手臂摟着懷瑾的腰,從天空飄然而下,落在衆人的面前,而懷瑾卻小鳥依人般地依在風晞然的懷中,臉色微紅,似乎有些羞怯。
所有人都看着這一幕,不由得驚呆了。
準確的說,懷瑾並不算特別美貌的女子,可是她的安靜和恬淡,卻讓她的身上自有一種別樣的氣質,和風晞然宛如謫仙般的風姿站在一起,儼然一對璧人,比起風晞然和清塵,少了幾分飄渺的仙氣,而多了一些真實感。
清塵看着風晞然和懷瑾,看着風晞然眼中的笑意和寵溺,看着懷瑾的羞怯和赧然,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一直都認爲,懷瑾是最適合風晞然的人,因爲風晞然少年漂泊,需要一個安靜而且能包容他一切的女子陪着他,靜靜地地走過生命的漫漫紅塵。這個人並不是她沐清塵,因爲她的身上殺戮太多,也太尖銳,和風晞然在一起,會讓他不停地受傷。
可是,懷瑾以前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和風晞然並沒有多少時間相處,所以風晞然對懷瑾也不是很瞭解,如今她將懷瑾送到山谷,雖然最開始是爲了給蕭逸治病,可是沒想到,讓風晞然和懷瑾朝夕相處,卻也產生了感情。
“好歹我佔着表面上的樓主身份也這麼多年了,如今我要成親了,你們連句恭喜都不說?”風晞然似乎料到了衆人的反應,於是戲謔地開口。
此話一出,衆人才反應過來,看着臉紅而沉默不語的懷瑾,紛紛道了恭喜。
“懷瑾,你這丫頭,平時不聲不響的,一出手就讓我們大開眼界!”明月看着懷瑾,如此說着。
摘星樓的人都知道,風晞然曾經爲了葉傾城付出了多少,也曾爲了沐清塵好幾次差點丟了性命。風晞然心中真正愛的人是誰,不言而喻。可是,懷瑾這個傻丫頭,卻偏偏一頭扎進去,什麼都不顧,甚至毫無怨言地幫着清塵,只因爲風晞然要幫着清塵。
這樣一份不求回報的愛情,終於等到它開花結果的那一天,大家又怎麼能不開心呢?
“這樣多好!”握瑜也跟着說道,“我和姐姐一起出嫁,雙喜臨門,樓主,你說這樣好不好?”
握瑜的心思不多,對於懷瑾心繫風晞然的事情,知道的並不清楚,如今看見懷瑾和風晞然之間一片和諧的場面,自然覺得姐姐和自己一樣,找到了這輩子的幸福,於是開口向清塵請求着。
自始至終,懷瑾都沒有說一句話,她只是配合着風晞然的動作,迎合着風晞然的眼神,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在大家面前。
她戀慕風晞然,已經很久很久。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卻要成爲她的夫婿,她又怎麼能不開心呢?可是,誰也沒有看到,她在低頭嬌羞的同時,隱去了眼中快要奔涌而出的淚光。
“好。當然好。”清塵衝着握瑜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懷瑾,開口問道,“懷瑾,你覺得好嗎?”
“一切聽樓主的安排。”懷瑾穩住了心神,擡起頭,衝着清塵笑笑,如此說着。
“清塵,你別再問她了,我花了不少時間才讓她答應我,你若是把她問反悔了,要怎麼賠給我一個知書達理的妻子?”風晞然看着清塵,如此說着。
淡淡的笑容,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癡迷和眷戀,有的只是戲謔和無奈,他的話,清塵自然是不會反駁的,也不會有任何疑問,因爲相信。
她從來都相信風晞然,所以她知道他不會騙她。既然風晞然說要和懷瑾成親,那就是真的要成親,風晞然說他喜歡上了懷瑾,那便是真的喜歡上了。
“這敢情好!握瑜成親用的東西之前都是我準備的,我有經驗,索性我再幫懷瑾準備一份。”明月拍拍手,說道,“真想看看風樓主穿着新郎服的樣子啊,總是一身白衣,害得我總以爲是神仙下凡,穿上新郎服,會不會有人氣兒多了?”
明月一邊說着,一邊盯着風晞然,衆人跟着明月的話,腦海中自動幻想着風晞然穿着一身紅衣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
“那就有勞了。”風晞然衝着明月拱了拱手,說道。
“外面的事情咱們管不着,但是懷瑾和握瑜他們幾個的婚事卻是大事,既然樓主將這件事情交給我了,那你們所有人都要聽我調配。”明月說道,“當了摘星樓護法這麼多年,今天才算是有了個護法的樣子。”
“哎哎哎,你們成親,能帶上我一個不?”忽然間,司空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對着衆人喊着。
“我呸!剛好兩對,有你什麼事兒?你瞎摻和什麼?”明月一聽,眼睛一瞪,手中鞭子一揚,便要朝着司空木抽過去。
“明月姐姐!你住手啊——我這不是存在感太弱了,想找點話說說嘛?你們聊得起興,我又找不到插嘴的機會,只能這樣了!”司空木在一邊上躥下跳,然後繼續說道,“再說了,明月姐姐,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哎喲,疼——”
明月的氣急敗壞和司空木的上躥下跳在衆人眼中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所有人心中的陰霾似乎都一掃而空,心情也跟着明朗起來,臉上也不由自主地綻開笑容。
“那你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成親帶上你一個?”明月問着。
“我是問,有什麼是我能夠幫忙的——哎喲,明月姐姐您下手輕點兒……”司空木一邊躲避明月的鞭子,一邊叫着。
清塵站在那裡,看着眼前的人,思緒不由得飄遠,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至今還躺在牀上的人。
沒了仇恨的桎梏,如今她的身邊都是真心實意的知己好友,他們或許也有着不堪回首的過去,也許有着不可觸碰的回憶,可是現在,他們臉上的笑容是真實的,是誠懇的。
如果,他還好好地,沒有受那麼重的傷,沒有變成那個樣子,也許他現在應該陪在她的身邊,兩人攜手看着這一切嬉鬧的故事,偶爾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是……
想到這裡,清塵的眼神中閃過一抹黯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明月和司空木的身上,沒有人注意到清塵眼中的神色,也沒有人看到,原本應該和懷瑾濃情蜜意的風晞然,目光沉痛地看着清塵,更沒有人看到懷瑾盯着風晞然的臉,神情微微悽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