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爲受傷倒在地上或者靠在樹上的衆人,只覺得眼前一陣眼花繚亂,恰似狂風亂作之後,揚起衣角髮絲,迷住了衆人的眼睛。
待林中再次安靜下來,衆人睜眼看時,卻見清塵手中的劍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斜插在玉無緣都心口,清塵還飛揚在空中,並未落地,手中長劍自右上到左下,明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被清塵做到了。
可是……清塵也受了重傷。
衆人仔細看去,卻見清塵和玉無緣呈同歸於盡的樣子,清塵的劍刺中了玉無緣的胸口,而玉無緣那充滿力道的一拳也同樣打在清塵的左肩。
清塵的劍離玉無緣胸口要害偏了三分,而玉無緣的拳頭也離清塵的心口要害偏了三分。
衆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見清塵和玉無緣的身形從半空中落下,同時站在地上,清塵終究是女子,在力道上不如玉無緣,於是還沒站穩,便後退幾步,腳步虛浮,似乎要摔倒在地上,而與此同時,清塵手中的長劍也從玉無緣的心口拔出,鮮紅的血滴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樓主——你沒事吧?”懷瑾見狀,忙跑上前去,扶住清塵,讓她能穩住身形。
清塵搖搖頭,朝着玉無緣看過去,卻見玉無緣嘴角便溢出絲絲血跡,捂着心口,轟地一聲倒在地上,已經是受了重傷。
“你怎麼做到的?”玉無緣盯着清塵手中的劍,良久之後,目光落在清塵的臉上,然後問着,眼中盡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不明白,論武功,論內力,論速度,論體力……清塵沒有一樣能比得上他,剛剛四個人聯手都不是他的對手,可爲何他卻傷在清塵的劍下。
“這一招,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我不死,敵不死;敵死,我纔有活下去的希望。”清塵嘴角邊泛起一抹清絕的笑意,冷漠而又悽美,“這是父親親口告訴我的,怎麼?你口口聲聲說你是我的父親,可是你竟然連葉家劍法的精髓,都不知道麼?”
清塵低聲的質問,讓玉無緣頓時愣住,他看着清塵眉眼間的笑意,眼中閃過一絲頹敗之色。
“可是,你受了我一拳,已傷及心脈,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的治療,你只怕也命不久矣吧?”玉無緣看了清塵片刻之後,纔開口說着,眼中卻也露出得意。
“那又如何?人總歸有一死的,不過是早晚而已,如今報了仇,我心願已了,也有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和葉氏族人了。更何況,我沒有你那麼大的野心,你比我……要惜命,因爲你還捨不得死,捨不得這人世間的富貴榮華吧?”清塵低聲說着。
話音落下的瞬間,清塵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握着長劍的手止不住顫抖,片刻之後,只聽得咣噹一聲,清塵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上,清塵臉色剎那間變得雪白,毫無血色,朝着後面便倒了下去。
“樓主——你怎麼樣了?”好在是懷瑾在清塵身邊扶着,見清塵倒下,不由得驚呼出聲。
“清塵……”
卻在清塵倒下的瞬間,遠山邊傳來一抹熟悉而且溫潤的聲音,在低喚着她的名字,她掙扎着,努力擡眼,朝着遠處看去,那一抹白衣勝雪的身影,帶着慌張和不安,踏風而來。
看見熟悉的身影,清塵嘴角綻開一抹笑意,然後閉上眼睛,徹底昏死過去,而她暈過去之前的念頭,卻是……感謝老天讓他活着,那麼……蕭逸也一定不會有事。
“風樓主……”寧辰和明日等人掙扎着,走到風晞然的身邊,向他拱手行禮。
“風兄,小弟有負所託……對不住……”羅晉看見風晞然,也是一臉愧疚的表情,拱手說着。
“我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風晞然喟然長嘆,搖了搖頭。
衆人沒有說話,只見風晞然蹲下去,將清塵從懷瑾的懷中抱過來,也不顧自己雪白的衣袍被清塵胸前的血跡染紅。
“樓主的傷要緊,你們幾個帶着這個人,隨風樓主下山,等樓主醒來親自審問。”寧辰對受傷較輕的夜殤他們吩咐着。
清塵昏迷,風晞然不問世事,摘星樓的事情頓時都壓在寧辰這個副樓主的身上,而他也的確擔得起這個位置,在這樣的時候,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所有的人都跟在風晞然的身後,看着那一襲白衣抱着渾身是血的女子,沉默成一幅絕美的畫面,衆人只在腦海中飄蕩着這樣幾個字:宛如天人。甚至沒有人想起,在之前爆炸的地宮裡,還有一個生死不明的蕭逸,因爲他們始終固執地相信,風晞然活着,那蕭逸就不會有事,因爲風晞然會把蕭逸從那個地方救出來。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快很多,他們一行十人,本來是興致勃勃去聖地尋求真相,可是沒想到最終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死的死傷的傷,雖然抓到了玉無緣這個罪魁禍首,可是卻讓蕭逸和清塵……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
因爲清塵的傷勢頗重,自然耽擱不得,風晞然便領着衆人一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地朝着南疆都城而去,因爲只有在那裡,纔會有最好的藥材,懷瑾的一手醫術也才能夠施展得開。
經過連續幾天幾夜的奔波,衆人終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了南疆都城,並沒有去六王府,而是直接去了燕歸樓。
陳凡本是奉命守着握瑜醒來,順便監視南疆都城的動靜,但是這段時間都很平靜,除了皇太女聶心瑤在政治上施行的那些舉措以外,並沒有任何別的事情發生,他正感嘆握瑜爲什麼還不醒來的時候,便看見風晞然抱着渾身是血的清塵走了進來。
“樓主受了很嚴重的內傷,五臟六腑被玉無緣那一拳打的有些挪位,經脈也受了損傷,這一路上的顛簸,都靠着最後幾顆九珠連環吊着命,現在不能再耽擱了。”懷瑾到了燕歸樓之後,沒有去看握瑜,而是對衆人如此說着。
“從現在開始,燕歸樓的所有人聽懷瑾調遣,需要什麼就直接吩咐,一定要救活她……不惜一切代價。”風晞然當即便下了命令,目光卻盯着懷瑾,眼神中帶着懇求。
懷瑾看着風晞然的目光,心中一震,那樣不可窺探的深情,寧願自己隱忍,也要護她周全的情意,她又怎麼捨得風晞然難過?
“請風樓主放心,懷瑾必定不惜一切代價,讓樓主平安無恙。”懷瑾一字一頓地承諾着,然後在心中加上一句,哪怕是要我的命。
她沒有忘記在地宮的石室中,她被虞天奇挾持時,玉無緣要對虞天奇下手,打算讓她和虞天奇同歸於盡,是清塵拼死擋在了她的面前,接下玉無緣那一掌,讓她沒在那個時候,就做了虞天奇的陪葬,讓她還有機會走出來,看到他還好好地活着。
風晞然衝着懷瑾點點頭,便讓開了身體,將場地讓給懷瑾。
懷瑾的醫術,風晞然是信得過的,且不說她是南空神醫唯一的徒弟,就單說她跟在清塵身邊這麼久,將清塵原本那虛弱的身子調養到如今這般地步,也是功不可沒。更何況,如果她沒有能力,清塵也不會讓懷瑾跟在她身邊那麼久。
“懷瑾姑娘,咱們都是江湖中人,蒙樓主不棄,纔有了今日這番境遇,我們不懂醫術,也不會療傷,但是懷瑾姑娘有何吩咐,咱們在所不辭。”陳凡看着眼前的情形,開口說着。
“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只希望我在爲樓主治療的時候,不會有人來打擾。”懷瑾說道,“另外,其他人也都受了傷,還請陳堂主找個大夫給他們療傷,我一個人顧不過來這麼多,從今天開始,我需要的東西每天都會告訴陳堂主,讓他派人送進來,其他的人除非我有需要,否則都不準再靠近這裡一步。”
懷瑾纖弱的身子,背對着衆人,口中說出的話卻充滿了氣勢,風晞然盯着懷瑾的背影,聽着懷瑾的話,心中一怔……這懷瑾,約莫是跟在清塵身邊日子久了,說話做事,竟也有了幾分清塵的氣魄。
嘆息一聲,風晞然搖搖頭,對衆人說道:“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我相信清塵不會有事,也相信懷瑾不會讓清塵有事,懷瑾現在的醫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果清塵醒來看到你們因爲擔心她,卻不好好照顧自己,她怕是又要傷心了。要知道……她最是看重你們這些兄弟的。”
“屬下等這就去療傷休息,然後等着樓主醒過來。”寧辰對風晞然的話還是言聽計從,聞言,當下如此說着。
衆人跟在寧辰的身後,眼中充滿擔心的看了清塵一眼,最終還是離開了房間,而陳凡也在懷瑾交代了一些必備的東西之後,離開了屋子。
“風樓主,還請你派人好好看着玉無緣,他是樓主用命換下來的,他必須等到樓主醒來,問清楚所有的事情再死。”懷瑾處理這清塵身上的一些外傷,說道。
“你放心,清塵醒來之前,我不會讓他有任何意外。即便是死,他也只能死在清塵的手中。”風晞然點頭。
“那……皇上呢?樓主醒來之後,可否見到他?要知道,樓主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爲心中念着皇上的安危……”懷瑾手中動作頓住,良久之後,才轉身,看着風晞然,問着。
風晞然竟然一時間愣住,久久悵然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