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窺紅塵。
可憐身是眼中人。
“無事,樓將軍一路護送本宮,辛苦了。”清塵低眉,搖了搖頭,放下了簾子,隔絕了外面男子的視線。
她沒有錯過玄衣男子看過來之時,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沉痛,以及那不可探、不可測、不可以久駐的深情。
若玉鉤未曾自縊,她不曾到來,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年少有成的將軍,天家貴胄的公主,沐清珏的心腹和妹妹,說什麼也是一對錦繡璧人,琴瑟無雙。
可惜,天意弄人。
他並不知這身體裡的早已不是他心心念唸的玉鉤公主,如今要他親自護送着自己心愛的人,去往別人的身側,在別人的身下輾轉承歡,可他卻無能爲力,只能無奈嘆息。
或許玉鉤只是想孤注一擲,賭上自己的性命,換得沐清珏一個收回成命的旨意,卻沒想到,一舉錯,竟成拙,枉送了性命,與心上人陰陽相隔。
天星國驃騎大將軍樓惜玉。
乃是天星國定遠將軍樓震源之子,將門世家,與天星帝王沐清珏、玉鉤公主沐清塵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少時與帝同學讀書,修得文治武功,兵法謀略,深得天星帝王沐清珏信任。
十四歲隨其父上戰場,智計無雙,破敵於陣前,戰場第一役,便叫當年的凝月主將鎩羽而歸,一戰成名。
十七歲領兵獨當一面,深謀遠慮,處變不驚,用兵出奇,穩中求勝,大小戰爭,只要有他便沒有不勝的。
二十歲與天星帝王沐清珏並肩作戰,對抗凝月三皇子蕭凌,饒是如此這般驚才絕豔的奇男子,卻也在蒼茫山一役,輸給了蕭凌,成爲他人生中迄今爲止唯一的敗績。
清塵的腦海中回想着前世的事情,當蕭凌對上沐清珏,她便着手讓葉氏一族的隱衛去打聽樓惜玉此人,所得資料便是如此,當隱衛將樓惜玉的資料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便知道,此人是個難敵的對手。
於是,幾經周折,詳細計劃,纔將他從沐清珏的身邊引致蒼茫山,留沐清珏在青崖谷底,逐個擊破。
離那場決戰也不過是三個月的功夫,可是一切已經恍如隔世,她重生在玉鉤的身上,卻和前世的敵人站在了一處。
清塵緩緩閉上眼睛,將頭靠在車壁上,佯裝休息,可腦海中的想法卻一刻不停。事到如今,樓惜玉此人,當是她整個計劃中極爲重要的一步棋,想要收爲己用,那麼他和玉鉤的感情,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停車。”清塵睜眼,坐正了身子,朝着外面低低吩咐。
轎外樓惜玉聽到清塵的話,揮手止住了前行的隊伍,下馬,走到轎前,躬身行禮:“公主可是累了?”
“樓將軍,本宮即將離開故土,頗爲不捨,樓將軍可願陪本宮去這四處走一走,讓本宮能在離開之前,再看看天星國的土地?”錦顏扶着清塵下轎,身姿款款,站在樓惜玉的面前,問道。
“末將……領命。”樓惜玉抱拳低頭,轉身走在清塵的身後側。
“你們都不必跟着了,本宮不過四處走走,有樓將軍陪着,不會有事。”清塵轉身,止住了本欲跟上的錦顏,率先朝着遠處走去。
樓惜玉一直跟着,兩人一路無話,氣氛很是尷尬,直至走到樹林盡頭的溪邊,清塵停下腳步,這才緩緩開口:
“天星國的景色很美,是嗎?”
“是。”樓惜玉在清塵身後三步的距離停住,聽着清塵的話,點頭。
“即便敗了,天星國也是百姓心中的希望,是將士心中的聖土,是嗎?”
“是。”
“所以,爲了守住這片土地,即便犧牲一兩個人的幸福,也是值得的,是嗎?”
“公主……”樓惜玉不防清塵忽然如此開口,有些愕然。
“樓將軍,你我不過是這命運安排的棋子,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過往一切,皆是浮雲,過了今日,還請將軍將往日種種盡數忘了,清塵帶着使命背井離鄉,將軍亦然。所以,清塵想請將軍答應一件事。”
“公主但說無妨,末將能力所及,在所不辭。”
“他日戰火再起,還請將軍不遺餘力,當不負今日的妥協和犧牲……”清塵說完,驀然轉身,定定的看着樓惜玉,眼中帶着釋然的沉寂和孤注一擲的決絕,卻沒了往日的情意。
她能做的,已經做了,她讓樓惜玉忘了過往,便是讓樓惜玉不要再將心思放在她的身上,畢竟她已不是當日的玉鉤公主。然而,樓惜玉的將帥之才,卻是她所看重的,她不忍捨棄,更何況,蕭凌也是當世名將,與蕭凌對戰,非樓惜玉不可。
“末將……謹遵公主吩咐。”
所有的努力,都比不過一個身不由己。
“此去凝月國,還有整整半個月,這一路,就有勞將軍多多擔待了。”清塵的聲音渺遠而悠長,從樓惜玉的身邊飄過,散落風中,只留一抹餘音,在耳邊縈繞。
離鄉歸家途,卻是一條通向無盡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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