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所言,字字珠璣,禪意飄香,清塵受教了。今日多謝大師招待,清塵改日再來向大師討教棋藝。”禪房的門被打開,沐清塵一臉從容地走出來,向智通大師告辭。
“阿彌陀佛,施主請慢走。”智通大師躬身行禮,便將清塵送了出去。
沐清塵帶着錦顏她們三個丫頭離開,順着原來的路重新回到積雲寺的門口,卻見石階上來往人羣依舊絡繹不絕,她沿着石階下山,走到馬車邊,然後緩緩開口:
“本宮與智通大師一見如故,多聊了片刻,有勞各位久等了。”
“王妃客氣了。”護衛首領躬身說着,一揮手,所有的王府護衛又圍在清塵馬車的周圍,護送沐清塵回逸王府。
在積雲寺耽誤了片刻,回到逸王府的時候,已經將近傍晚了,春日的夕陽鋪灑在地上,讓整個逸王府都籠罩着一層朦朧的色彩。不過清塵沒有功夫欣賞美景,下了馬車,便片刻不停地回了露落居。
暗中跟着的人影一直不曾移開過視線,看着清塵吩咐懷瑾弄了點簡單的晚膳,吃過之後又稍稍梳洗,直到清塵說累了想休息,這才抽身離開,朝着凝月京都的一片燈火輝煌處而去。
“可有什麼發現?”輕煙翠柳的頂層,蕭逸一身玄衣坐在桌邊,面前放着一壺酒,桌上的小菜早已沒了熱氣,似乎坐在這裡有好些時候了。
“王妃只是去積雲寺上香,然後和智通大師在禪房下棋,並無任何異樣。”黑影擡起頭,卻是趙旭。
“她沒有發現你?”蕭逸眼中閃過疑惑,問着。
“應該沒有。”趙旭回答着。
他爲了不讓沐清塵發現,一直都很小心,而且離的稍稍有些遠,想來沐清塵應該不會發現有人跟蹤,如若不然,按照清塵的性子,肯定會先想辦法甩掉他纔是。
可是趙旭不知道,他在雲山腳下的松林裡,便已經暴露了身份。他雖然離清塵較遠,但是他施展輕功,始終免不了要驚動松林中的禽鳥。
動物的警覺性很高,一般林中有異狀時,最先發現的就是飛鳥。所以當時清塵聽到松林裡面禽鳥亂鳴,而又四處飛散,她便知道,暗中有人施展輕功跟着她。
“你下去吧,派人去積雲寺探一探,她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做一件事。”蕭逸緩緩開口。
“屬下知道。”趙旭說完,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蕭逸一眼,轉身離開。
屋子裡的蕭逸看着面前的酒杯,神色微凜,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沐清塵的話:“我連自己都狠得下心,更何況是別人?”
先前曾不以爲意,如今細細想來,沐清塵這句話,竟帶着一絲絲賭氣的意味,難道是他的錯覺嗎?還是沐清塵演技太高明,這一招故弄玄虛,就連他也看不透了?
走到如今這一步,他之所以沒有出手阻止沐清塵,那是因爲她所做的事情,與他所圖不謀而合,蕭凌本不該坐在這個位置上,而凝月國也需要先破後立,所以他纔會一直袖手旁觀。
一夜醉臥難眠,蕭逸在第二天一早,便又從輕煙翠柳回到了逸王府,直奔露落居而去。
清塵已經起身,梳洗完畢,剛剛用過早膳,看見久不曾出現在逸王府的蕭逸突然出現,卻半點驚訝的神色也沒有,畢竟她已經發現了趙旭的身份,若是蕭逸不曾出現,那才奇怪呢。
“清塵參見王爺。”此時屋子裡只有握瑜一人伺候着,可沐清塵卻依舊把該做的禮數給做足了,朝着蕭逸行禮請安。
蕭逸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因爲沐清塵向來只在外人面前對他恭敬有禮,私下裡從來沒有對他這般客氣甚至冷漠,這樣突如其來的轉變讓蕭逸竟也有片刻的無所適從。
“王妃打算去哪?”蕭逸冷聲開口。
“我約了沈側妃商量太后壽宴的賀禮,王爺日日流連輕煙翠柳,對此事漠不關心,可清塵身爲逸王府的王妃,還是要多上心的,不是嗎?”清塵十分坦然地回答着,“若王爺沒有別的吩咐,清塵就先告退了。”
說完,沐清塵再不理會身後的笑意,直接帶着握瑜去了清暖閣。一早她已經派人去給沈碧寧通報過,所以現在過去,也不管很突兀。
太后壽宴將至,京中各家都在籌備賀禮,準備爲太后祝壽,蕭逸是如今凝月國唯一的親王,拿出手的東西自然不能讓人笑話。可整個逸王府都是蕭凌出資建造的,蕭逸不過是個閒散王爺,也的確沒什麼銀子,拿不出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東西。
“妾身參見王妃。”沈碧寧見是清塵前來,忙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了,坐吧。”清塵開口說道,“關於太后娘娘的賀禮,我就是心裡沒譜,來找你商量一下。”
“王妃可難爲妾身了,妾身也不知該送些什麼。”沈碧寧開口道。
“怎麼會呢?你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她老人家喜歡什麼,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清塵笑了笑,再次說道,“更何況,太后經常留你在宮中說話,可見她是疼愛你的。”
“王妃不必再多說了。”沈碧寧忽然間提高了聲音,隨即又低了下去,“心知肚明的事情,王妃何必說來戳妾身的心窩子?她若真疼愛我,便不會這麼對我。”
暖冬在一旁聽着沈碧寧的話,慌忙開口:“沈側妃,這話可得掂量着說,保不齊今兒你剛開口,明兒個就傳到太后的耳朵裡了。”
“喲,我竟不知在暖冬姑娘的心裡,咱們王妃竟然是那種亂嚼舌根子的人。”握瑜一聽這話,便冷哼一聲,直接說着。
“奴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提醒沈側妃當心隔牆有耳,奴婢……”暖冬一聽,嚇了一大跳,忙跪下,向沐清塵請罪。
“好了,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忠心爲主,很好。”清塵絲毫不曾怪罪地笑笑,“握瑜,帶她下去吧。”
“王妃饒命啊——”暖冬一聽清塵的最後一句話,嚇得臉色蒼白,大喊饒命,就連沈碧寧也滿臉詫異地看着沐清塵,不知道她欲意何爲。
“你放心吧,你那個丫頭不會有事,難得有個對你忠心的,我又怎麼會對她下手呢?我只是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罷了。”清塵說道。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以單獨說的嗎?沈家欺人太甚,又有太后撐腰,我不過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庶女,連報仇的資格都沒有。”沈碧寧說道,“不過你放心便是,我好歹助我除了暖夏,我不會把你的事情透露出去。”
“誰說你什麼都沒有?”沐清塵笑了笑,卻忽然轉移了話題,“你手上這隻手鐲不錯,倒是很配你。”
“這是我孃的陪嫁,值不了幾個錢,不過是留着做個念想。”沈碧寧見清塵提起手鐲,便苦笑着說道。
“這手鐲原本是一對,還有一隻,在二夫人手上?”清塵見狀,挑眉,笑問着。
“王妃說的不錯,只可惜另一隻,我再也看不到了。”沈碧寧說着,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沐清塵將沈碧寧的神情一絲不落地盡收眼底,心中瞭然,開口試探:“倘若沈二夫人還活着,定然也不願看到你這般消沉的樣子,就算二夫人去了,你還有父親,還有沈家。”
“哼,沈家?你知道大夫人對我說了什麼嗎?她說,我娘說好聽了是相府的二夫人,說難聽了就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姨娘。我娘活着的時候被她們欺負,死了還要被她們嘲諷,王妃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沈家與我,只有恨。”沈碧寧幽幽地說着。
如今她自己都覺得可笑,旁人家的妻妾之間,不是明爭暗鬥,就是你死我活,可是她和沐清塵卻偏偏不是如此。她本是沈家的女兒,被家族利用,被姐妹欺壓,如今竟然只有沐清塵,方可聽她說一說心裡的話。
平日裡對着太后和沈碧環恭敬有禮,卻不知心中早已經把她們撕裂了千萬遍,她只覺得,心中壓抑的仇恨若是找不到一個訴說的人,只怕終有一天,她會被自己心中的負荷壓垮。
沐清塵沉默着,看着沈碧寧從最初的平靜變得激動,而後又歸於平靜,心中不免一陣嘆息,良久之後,她才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遞給沈碧寧:“打開看看吧。”
沈碧寧疑惑着接過手帕,手中傳來的觸感讓她有些心驚,難以置信地朝着沐清塵看了一眼,卻見沐清塵微微點頭,她這纔將手帕打開,看到裡面包着的手鐲,與她手腕上的這一隻,一模一樣。
“這是……”沈碧寧看見原本屬於母親的東西就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你母親中毒是真,但是沒有死,我將她安置在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沈家人不會知道。”沐清塵說道。
“謝王妃出手相助。”沈碧寧的眼中已隱隱可見淚水,“妾身懂王妃的意思了,太后壽宴的賀禮,妾身會好好準備,一定不會讓王妃失望。”
“不,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太后失望。”沐清塵知道沈碧寧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於是緩緩笑開,淡淡地說着。
沈碧寧看着眼前纖弱無骨的沐清塵,心中已然下了決定。沈家薄涼,看中的永遠是權利和慾望,所以一條人命也能隨意捨棄,可是沐清塵不會,沐清塵雖然也處處算計,但是她相信沐清塵會好好照顧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