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禁軍和京畿衛的出動,整個凝月京都陷入一片愁雲籠罩,國人不敢在公衆場合多說一句話,就怕自己說錯了什麼。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怨言,然而不敢明說,即便走在路上碰到了,也只是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當真應驗了那句“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在朝廷不分青紅皁白的壓制下,流言蜚語被逐漸掩埋,京都沉寂了一段時間。
然而沒過多久,一個更大更離譜的謠言在凝月國的京都甚囂塵上,沒有人知道這個流言是怎麼被傳出來的,也沒有人知道是誰傳出來的,只知道京畿衛出動抓人的時候,京中的大街小巷早已經傳遍,甚至傳進了宮裡,傳到了蕭凌的耳中。
傳言說,先帝立下遺囑,待他百年之後,凝月新帝是蕭逸,而非蕭凌,並且有傳位的詔書爲證,而這傳位的詔書,被先帝交給了當年最爲信任的尚儀葉傾城。
傳言說,葉家滅門,乃是因爲皇后葉傾城勸說當今聖上放棄皇位,將逸王殿下從天星國接回來繼位,而當今聖上不肯,於是僞造證據,滅了知道內情的葉家滿門,包括皇后葉傾城。
傳言還說,當今聖上藉助沈家的力量和太后的扶持登上皇位,如今羽翼漸豐,不想受外戚控制,不想自己不尊先帝遺詔的把柄流落在外,纔會設計除掉沈家,以致沈家敗落,太后身死。
蕭凌震怒,下旨斬殺所有聽說過這個消息的人,卻被身邊的心腹太監秦喜阻止。
“皇上,奴才沒讀過什麼書,可也知道一個道理,面對着甚囂塵上的流言蜚語,強行打壓,只會適得其反。”秦喜站在蕭凌的旁邊,開口說着。
他跟着蕭凌從三皇子府到宮中,一直都是蕭凌身邊的隨身太監,除了伺候蕭凌的飲食起居,偶爾也幫着蕭凌出謀劃策,國家大事他雖不懂,但小道理他或可言談一二。
“這些賤民,從來不會自己分辨真假消息,聽到什麼就相信什麼,甚至將這些沒有證據的謠言講的繪聲繪色。朕若是不能殺一儆百,如何能給這些人一個教訓?”蕭凌冷哼着開口,面上盡是暴戾。
“皇上,古語有云: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爲川者決之使導,爲民者宣之使言。”秦喜沉吟半晌 ,而後說出這樣一番話,再次開口,“皇上雄才偉略,必然知道,這樣的鎮壓,會讓百姓更加反感,想要徹底消弭流言,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蕭凌看着身邊的秦喜,略顯詫異。這麼多年來,秦喜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所以秦喜有幾斤幾兩,他自問還是很清楚的,可是從來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候,秦喜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爲川者決之使導,爲民者宣之使言。
這句話,他早在十幾年前剛剛讀書的時候就已經爛熟於心,可到了今日,卻不敵一個太監看的明白。
因爲他已經強了太久了,凝月國先帝子嗣不多,幾乎所有的的兄弟都被他用各種手段打壓,沒有絲毫繼位的可能,而唯一對他有威脅的蕭逸,也被葉傾城從中周旋,然後與皇位失之交臂,所以他習慣了無論什麼事情都發號施令,並且一定要令行禁止。
“聽起來,你有好辦法?”蕭凌眯着眼睛,問秦喜。
“皇上,奴婢的辦法稱不上什麼好辦法,皇上英明神武,想到的法子自是比奴才的法子要好一千倍一萬倍,只因皇上如今當局者迷,所以一時間不曾想起來罷了。”秦喜習慣性地拍馬屁,然後彎下腰,低着頭在蕭凌的耳邊說了什麼。
蕭凌靜靜地聽着,當秦喜的主意在緩緩說出,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成型的時候,一抹流光從他的眸中閃過,帶着志在必得的算計。
“秦喜,此番若是事成了,朕破例,準你入朝爲官。”蕭凌聽完秦喜的話,哈哈一笑,然後轉頭對秦喜說着。
“奴才謝皇上恩典。”秦喜一聽,喜出望外,忙跪下謝恩。
秦喜雖然得蕭凌信任,可是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宦官,說難聽了就是個太監,上不得檯面,如果能夠得到蕭凌的恩准,入朝爲官,那麼他們整個秦家就大不一樣。當初他入宮當太監是迫不得已,如今,也一樣能入朝爲官,爲秦家光耀門楣。
“朕馬上修書一封,你送出宮去,讓秦忠交給沐清塵。”蕭凌說着,然後拿起桌上的御筆,在紙上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大張紙。
信寫好之後,蕭凌用信封裝好,便遞給了秦喜,讓他送出去。
秦喜得了令,拿了自己太監總管的令牌,說是奉旨出宮辦事,宮門口的守衛也沒有攔着,直接放他出去了。
逸王府依舊是一片寧靜,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似乎京中喧鬧的謠言不過是別人的自娛自樂,而真正身爲當事人的逸親王蕭逸卻依舊逍遙自在,每天往返於輕煙翠柳和逸王府之間,日子好不快活。
秦忠是秦喜的弟弟,也是蕭凌安插在逸王府的人,這件事從一開始蕭逸和清塵便已經知道,這也是爲何秦忠在逸王府待了這麼久,可依舊沒能找到蕭逸和沐清塵別有所圖的任何證據。
蕭凌可能也是明白了這一點,所以並沒有強求秦忠什麼,這顆棋子放在逸王府並沒有什麼用處,等這件事過了以後,秦忠也該被調回宮裡了。
秦忠從秦喜的手中拿了信,待秦喜吩咐了幾句,便點點頭,並未讓秦喜進入逸王府,隨即關上了門,轉身朝着露落居走去。
雨稍微小了一些,可是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秦忠將信塞進袖口,打着傘來到露落居,守在屋檐下的丫頭見了,忙朝着裡面通報,說秦總管來了。
這時,清塵正在指點幾個丫頭們的棋藝,閒來無事,竟然聽了錦顏的提議,設了個賭局,說是三局兩勝,輸了的人一個人做晚膳,其他人不需幫忙。
清塵雖然不怎麼會做飯,但是也自告奮勇地說要參加,因爲憑她的棋藝,肯定不會輸在三個丫頭的手上。
“啓稟王妃,秦總管求見。”外面守着的丫頭通報着,說道。
清塵一子未落,手頓在空中,方纔還攝魂奪魄的笑意頃刻間從臉上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然。
啪地一聲,清塵將手中的棋子丟到盒子裡,從椅子上起身,朝着那守門的丫頭淡淡說道:“讓他到外廳等着吧。”
那丫頭領命而去,錦顏見清塵要去外廳,便從一邊的架子上取來披風給清塵披上,打算跟着去,卻被清塵阻止了。
清塵自己一個人走了出去,見秦忠在外廳恭恭敬敬地候着,心中不由得感概。秦忠即便在逸王府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報告給蕭凌,可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曾有絲毫錯處,讓她和蕭逸想找個藉口除掉他都沒有機會。
這就是蕭凌培養出來的人,心機和蕭凌一樣深不可測。
“奴才見過王妃。”秦忠見清塵出來,便躬身行禮。
“這雨下了這麼久,秦總管好些日子沒有到露落居了。今日前來,怕是有重要事情吧?這是蕭凌交給你的最後一個任務?”清塵並不叫他起身,而是在主位上旋身落座,似笑非笑地開口說着。
只一句話,秦總管心中便咯噔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能讓皇上費盡心思對付的女子,想必是智計無雙,聰慧過人,能這麼快就猜到他的來意,並不奇怪。
“啓稟王妃,皇上讓奴才把這封信交給您。”秦忠見清塵開門見山,也不含糊,直接從袖中掏出信,遞給清塵。
清塵接過信,沒急着打開,而是問道:“蕭凌還有別的交代嗎?”
“沒有,皇上說了,所有他想說的話都已經寫在信中,只要王妃看了便會明白。”秦忠回答道。
“行了,你走吧,逸王府你可以不用待了,回去向你的主子覆命,順便告訴他,不管他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會讓他稱心如意。”清塵說着,再不猶豫,起身離開,留給秦忠一個決絕的背影。
秦忠盯着清塵的背影半晌後,回過神來,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早便暴露,實在沒有待在這裡的必要,更何況,他從皇上的信和逸王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或許,不久之後,逸王府,或者皇宮,會有一個地方成爲歷史。
如此想着,秦忠也沒有停留,離開了露落居,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走出逸王府。秦喜還在外面等着,見到秦忠提着包袱出來,臉上沒有任何詫異的神色,似乎早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
而清塵回到房間裡,將手中的信放在桌上,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它,內心一片沉寂,似乎不用拆開看,她就已經知道,這封信裡面寫了些什麼。
“王妃,這……”懷瑾看到這封信,忙起身問着,想知道這信裡面,是不是風晞然的消息。
“你看吧。”清塵看見懷瑾關切的眼神,點點頭,將信直接遞到了懷瑾的手上。
懷瑾也沒有客氣,直接拆開信,便看了起來。一目十行,匆匆掃過,在字裡行間找風晞然的名字,急切地想知道關於他的消息,想知道他被困這麼久,是不是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