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依依的聲音婉婉動聽,說話有條不紊,樓老將軍和喬月蘿都認真聽着,包括明日也安靜地立在一邊,沒有再開口。
“既然老將軍能在軍中安插眼線,盯着樓將軍的一舉一動,那麼承安帝必然也可以。”羅依依如此說着,“所以樓將軍如何拿下南郡,如何與我哥哥還有凝月的皇上配合,承安帝必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得不說,羅依依到底和凝月國一般的閨中女子不同,異姓侯並未限制她的發展,也並未將她培養成一個爲男人而生的附屬品,她有着自己的思想和見解,雖然比起沐清塵那般驚才絕豔還稍遜一籌,然而在這以武傳承的鎮國將軍府,卻已經足夠。
見衆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而樓震源也在認真地聽着,羅依依深吸一口氣,繼續開口道:
“帝王多疑,這是自古不變的定律,號稱固若金湯的南郡就這麼被樓將軍拿下,承安帝心中會怎麼想?所以他派了杜公公去南郡,讓樓將軍把蕭逸帶回天星國京都。樓將軍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蕭逸本無心戰爭,也無意與沐清珏爭奪什麼,所以樓將軍自然下不去手,這就給了承安帝對樓將軍發難的理由。”
羅依依這番話說完,大廳裡便陷入一片沉寂,樓老將軍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就連喬月蘿也沒有開口,明日更是將所有的光環都交給了羅依依,因爲來這裡之前,清塵曾悄悄吩咐過,他的任務不僅是救樓家,還有幫助羅依依得到樓家的認可。
樓老將軍看着羅依依,眼中逐漸露出欣賞的神色,
“老夫明白了,按照羅姑娘的腳程,應該是察覺到皇上的意圖之後,便從南郡啓程,與犬子到達天星國京城,也不過是前後幾天的事兒,你還沒來得及打聽清楚情況作出安排,犬子便回到了京城,緊接着樓家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樓震源開口說着,竟是推測的分毫不差。
“不錯,正是如此,所以我今日才費盡心機混入將軍府,只希望見老將軍一面,和老將軍商量一下,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樓將軍。”羅依依點點頭,說着。
“我樓家世代忠良,絕對不會做出背叛國家的事情,皇上查無證據,自然就會放了犬子,撤銷對樓家的禁錮。”樓老將軍眯着眼睛,看了羅依依一眼,然後如此說着。
“老將軍,證據可以僞造,如果承安帝鐵了心想要對付樓家,他又怎麼會沒有證據?更何況,他費盡心思設這麼大的局,甚至不顧如今天星和凝月邊境還有戰爭,便把樓將軍召回來,又怎麼會輕易放過樓將軍?”羅依依聽了樓老將軍的話,心中一急,便如此開口。
“老將軍,在下只是羅姑娘的隨從,沒有說話的資格,但在下想提醒老將軍一件事。”忽然間,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明日忽然間開口。
“何事?”樓老將軍本來沒注意到明日,可聽見明日開口,不由得轉頭,問着。
明日雖然一身粗布麻衣,臉上也和羅依依一樣易了容,看不清楚原本的面目,但是他整個人器宇軒昂,放在沒有開口時,便讓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可一旦開了口,卻如此不容忽視。
尤其是明日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絲凌冽,久經沙場的樓老將軍自然知道,那一絲氣息是什麼。是強者,也是殺意,所以他感覺到眼前的男子並不簡單,而能讓這樣一個不簡單的男子甘心稱爲隨從的女子,更加不簡單。
“老將軍可還記得兩年半前的六月,凝月京都發生的那一場血案?葉家一門兩百多口,連同葉氏一族的隱衛三千餘人,包括名震天下的奇女子葉傾城皇后……他們,是怎麼死的?”明日知道樓震源在打量自己,卻不動聲色,只是將自己要說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此言一出,廳中再次陷入沉寂。
關於葉傾城和葉家滅門的血案,就連喬月蘿這個養在深閨足不出戶的女子也都知曉一二,更何況是樓老將軍?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從來都是帝王最擅長用的招數,尤其是沐清珏這樣一個有野心而且有疑心的帝王,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挑撥幾句,他就會把心中懷疑的種子無限放大,然後想出各種辦法,直到徹底解決威脅。
“聽聞凝月國定國公葉鴻一生戎馬,爲凝月征戰四方,鎮壓漠北,抵禦南疆,立下汗馬功勞。而葉傾城與廢帝蕭凌,江湖攜手,輾轉奔波,創下一個又一個膾炙人口的奇蹟,留下一個又一個無法磨滅的故事。”喬月蘿忽然感嘆道,“可惜,紅顏薄命,葉家也正是因爲功高震主,才成了蕭凌的棄卒。”
“老將軍心中應該清楚,定國公葉鴻有沒有通敵叛國,皇后葉傾城到底有沒有包庇葉家,稍微有些頭腦和眼力的人都知道,此事是廢帝蕭凌當初爲了鞏固皇權,拿葉家開刀而已。”明日繼續開口。
“是啊,老將軍,樓家世代忠貞,可是不代表沐清珏認爲樓家沒有反心。”羅依依接口道。
“你們不用說了,老夫都明白,只是樓家如今已經在風口浪尖,既然你們知道皇上鐵了心要對付樓家,樓家又怎麼會有生還的希望?老夫如今唯一希望的,是敬之和月蘿的孩子能夠活着,給我們樓家,留一條血脈。”樓老將軍說着,忽然嘆息一聲,臉上露出悲涼的神色。
羅依依心中一震,事情還未到最壞的結果,可是樓老將軍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除了那還在襁褓中的嬰孩,對其他人,竟是不抱任何希望。
“老將軍,事情還未曾到那一步,總有解決的辦法,若實在不行,將軍的手中還有樓家軍可以依仗。”羅依依腦海中思索着,話到嘴邊轉了無數個彎,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她知道,樓老將軍對天星皇室的忠誠,就像自己的父親對凝月皇室一樣,如果不到最後一步,是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她方纔的提議,在樓老將軍面前,可以稱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可是她必須賭這一把。
“伯父,羅姑娘說的未必沒有道理,葉家的先例在前,恐怕樓家……”喬月蘿聽了羅依依的話,有些憂心忡忡。
即便樓老將軍最想保住的是她的兒子,但是她身爲樓家的媳婦,卻不希望樓家有任何事情,不只是因爲樓家是她的婆家,更因爲,她在樓家生活日久,知道樓家一門的忠心,他們……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你們都不必說了,這件事情老夫還要再想想,如果皇上並不想將樓家趕盡殺絕,那老夫這麼做,就太對不起樓家的列祖列宗,對不起先帝的在天之靈。”樓震源說着,擺了擺手。
“老將軍忠心可鑑,小女子佩服之極。只是我們進來一趟實屬不易,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進來,我必須得趁着沐清珏沒有動手之前,想一個完全之策。”羅依依說道。
“羅姑娘的一片心意,老夫心領了,只是樓家與羅姑娘素日並無淵源,卻要勞煩羅姑娘如此爲樓家奔波,老夫感激不盡。”樓震源說道,“天星國的京都,馬上就要變天了,這件事情牽連甚廣,並非你一個小小女子能夠力挽狂瀾,丫頭,聽我一句勸,趁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倘若樓家有幸能夠保全,犬子能夠活着,老夫親自去南郡,向異姓侯提親。”
樓震源說完這番話,便再也沒有理會羅依依,只對喬月蘿道了句“交給你處理”,便轉身離去,留給衆人一個略顯滄桑的背影,甚是淒涼。
“羅姑娘,你也聽到伯父的話了,他一心想着天星國皇室,自然不會做出舉兵造反的事情,樓家日後如何,也是聽天由命,你們還是速速離開吧。”喬月蘿說道,“對了,你們費盡心思演一齣戲,就是爲了讓門口那些侍衛誤以爲你們是盜賊,爲了幫你們擺脫嫌疑,還請兩位配合在演一場戲。”
“少夫人,樓大哥還在天牢中生死未卜,我不希望樓家就這麼放棄他,向沐清珏低頭。”羅依依忽然握住喬月蘿的手,“同爲女子,我想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此事若是擱在樓供奉身上,想必月蘿姐姐定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一句樓大哥,便讓喬月蘿對眼前這個女子心生無數憐惜和佩服,這是有多深的感情,才能讓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不顧一切地來這異國他鄉,四處奔波,只爲了救心上人的性命?而一聲月蘿姐姐,更是無形之中拉近了羅依依和喬月蘿的距離,讓喬月蘿打心眼兒裡把眼前之人當成妹妹看待。
“你說的沒錯,我不會袖手旁觀,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喬月蘿說道,“你身邊這位隨從倒是身手不錯,若樓家真的有什麼萬一,謙兒就拜託給你們了。”
“謙兒還小,他還需要你這個當母親的在身邊照料,所以你們都不能有事。”羅依依深吸一口氣,說道,“雖然我還沒有想出好辦法,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一定可以幫你們,你們一定要等我消息,我還會再想辦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