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元年五月,沈家因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獲罪,太后抱恙,沈家嫡女沈碧環因揭發其父罪行有功,擢升爲皇貴妃,爲六宮之首。
永寧元年六月,沈家家主沈鶴判秋後處斬,沈家一門流放,太后對母族之罪行痛心疾首,病情加深。
六月二十二日夜,太后薨。
戰事安定後的凝月國似乎並不平靜,先帝突然駕崩,當今聖上登基不久,便發現葉家通敵叛國,皇后以包庇同罪,葉家滅門。如今時隔一年,沈家欺君證據確鑿被流放,太后病逝。
一年的時間,凝月國原本威名赫赫根深蒂固的兩大外戚家族盡數覆滅,至此,皇帝蕭凌將凝月國朝堂的權力徹底掌握在手中,成爲凝月國名副其實的帝王。
皇城的喪鐘敲響,永寧帝下旨,國喪期間,凝月國上下素服素食三月,若有成親做壽之喜事,禁鑼鼓鞭炮,禁擺席慶賀。
凝月百姓不知根由,只是暗自嗟嘆,這個凝月國身份地位最尊貴的女人,這個在不久之前因爲過壽而引致三國來賀的女人,短短月餘的時間裡,便已經是大起大落,前一刻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后,這一刻,便已經成了冰冷的屍體。
聖旨從宮中傳到逸王府的那一刻,蕭逸和沐清塵紛紛換上喪服,吩咐秦忠備了馬車,兩人進宮去爲太后娘娘戴孝。
不過是一夜之隔,已經是兩重天地。
“進宮殺了太后,爲什麼不告訴我?”蕭逸看着身邊一直低着頭的沐清塵,問着。
“就算不告訴,王爺不也去了嗎?否則,又怎麼能引開蕭凌的注意,讓我有機會逃走?”清塵淡淡的說着。
這種被人時刻盯着的感覺讓清塵心中有一絲絲芥蒂,雖然她知道蕭逸可能沒有惡意,或許是想知道她在做什麼,也或許只是想保護她,但是她就是不想自己做的任何事情,一舉一動都落在別人的眼中。
“我只是不想你,就這麼把自己搭進去。”蕭逸搖搖頭,說着,“今日進宮,不知會發生何事,切記不要像昨夜那樣,泄露了心緒,引起蕭凌的懷疑。”
蕭逸說完,便沒再開口,馬車一路行駛到宮門口,兩人下了車,才由引路的太監領着,朝着慈安宮而去。
太后的靈堂設在慈安宮的正殿,凝月無皇后,所以蕭凌將太后的喪禮交給皇貴妃沈碧環操持,淑妃顧嫚如協助,內務府欽天監等各司其職,聽後差遣。
“殿下,王妃,裡邊兒請。”小全子將蕭逸和沐清塵領到慈安宮外,便告了退。
兩人相攜而入,卻見整個大殿掛滿了白幡,充滿森冷之氣,巨大的“奠”字立在香案的後面,香案上擺滿了供果和香爐,以作來人供奉之用。太后的棺槨就那樣擺在大殿的中央,原本慈安宮的宮女和太監都圍着棺槨跪着,低着頭,抽泣不已。
後宮的妃嬪都在,凝月皇族宗親不多,即便是關係稍遠一些的,也都奉召進宮,送太后娘娘最後一程。男子與女眷分兩邊而立,蕭逸和沐清塵上完了香,也各自轉身,走到自己該站的地方,站定。
安妃在看了沐清塵經過她身邊時,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着探尋的神色,似乎在疑心清塵和棺材裡的太后之死,有着莫大的關係。
“逸王妃可真是個有孝心的,進宮爲太后娘娘戴孝,身邊竟連個丫鬟也沒帶着。”蘇才人看了一身素服的沐清塵一眼,如此說着,聲音很小,在這個充滿哭泣聲的大殿裡,很快就被掩蓋。
“若說少帶個隨侍就算有孝心的話,那淑妃娘娘豈不是也很有孝心?往日裡她身邊都跟着那個葉夕,今天卻只帶了文琴一個。”於美人也低聲說着。
“看樣子你還不知道,葉夕犯了大錯,早就被皇貴妃娘娘給抓起來了,也不知她這錯,是不是心甘情願。”蘇才人朝着顧嫚如瞥了一眼,意有所指地說着。
清塵靜靜地聽着兩人的談話,卻見顧嫚如忽然間轉頭,朝着這兩個地位低下的妃子投來凌厲的目光,蘇才人和於美人便立即噤了聲,低下頭不再說話。
葉夕犯了何錯,因何犯錯,她心中是清楚的,因爲葉夕昨夜被蕭凌發現的時候,她也在場。聽蘇才人的意思,似乎是覺得葉夕犯錯與顧嫚如有關,但是她卻可以肯定,在宮裡祭拜葉家,絕對不是顧嫚如的授意。
“皇上駕到——皇貴妃娘娘駕到——”忽然間門外傳來秦喜的通報,整個大殿中的哭泣聲驟然間提高了不少。
蕭凌龍袍的外面還穿着喪服,沈碧環也褪去了往日的光鮮亮麗,就連頭髮上也只着素白色珠花點綴,沒有多餘之物,不知是要做給世人看,還是因爲出賣了家族,背叛了一直扶持自己的姑母而心中有愧。
“來人,把人帶上來。”沈碧環跟在蕭凌的身邊,給太后上了香之後,便漠然轉身,朝着外面吩咐着。
大殿中衆人凝神屏氣,不知沈碧環到底在做什麼,只朝着門口看去,卻見兩個侍衛押着一個滿身狼狽的女子走進大殿,然後用力一推,便讓那女子跪趴在太后的棺槨前。
這個女子身上已經是衣衫破爛,臉色蒼白,嘴角邊乾涸的血跡還沒有被擦掉,正是清塵昨夜離去之前的那副模樣。
“啓稟皇貴妃娘娘,罪婢葉夕已經帶到。”侍衛拱手說着。
“去取鞭子來,給我打。”沈碧環再次開口。
清塵看着侍衛從外面進來,奉上一根鞭子,然後看着之前說話的侍衛接過鞭子,就朝着葉夕身上抽去,下手毫不留情,每一下都是那麼用力,鞭子劃破皮肉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血肉橫飛,模糊一片。
葉夕口中時不時傳來一陣陣低吟,強忍着身上的痛苦。漸漸地,殿中哭泣的聲音逐漸降低,隨即消失不見,殿中只剩下鞭子抽打的響聲,和葉夕緊蹙眉頭的忍耐。
所有的過程,蕭凌一句話都沒有說,任由沈碧環對葉夕施加暴行,任由葉夕在太后的棺槨前奄奄一息。
“太后只是生病,好好地怎麼會忽然去了?因爲和這個女人有着莫大的關係——”沈碧環忽然開口,“昨夜禁軍統領章靖抓到這個女子身穿素服,在冷宮僻靜處燒紙錢,就是因爲她的詛咒,所以太后娘娘纔會在昨夜沒了。”
葉夕聽了沈碧環的話,強忍着身上皮開肉綻的疼痛,嘴角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也不爲自己辯解,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太后娘娘當年好心留她一命,讓她能夠存活於世上,她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在這宮中大張旗鼓地燒紙錢祭拜亡魂,心思這等惡毒,本宮又怎能不殺一儆百?”沈碧環冷冷的看了衆人一圈,這纔開口:“打,給我狠狠地打。”
大殿中所有的人都看着這一幕,可是沒有一個人出口阻止,也沒有一個人記得,昨天是葉家被滅門的日子,而葉家,卻是蕭凌登基爲帝的最大功臣。
清塵的心中滿是複雜,她知道葉夕心中沒有背叛,也知道葉夕一個人在這深宮中活着不容易,但是她卻沒有辦法出言求情,因爲現在的她,沒有任何資格和立場。
若說昨夜看到葉夕在蕭凌的掌下身受重傷,清塵還會覺得憤怒,覺得痛恨,恨不能立即現身與蕭凌酣暢淋漓地打一場,然後用劍指着蕭凌的脖子,告訴他,她就是葉傾城。可是經過一夜的沉澱,清塵的心緒已經沒有昨夜那般翻涌,眼神也更加平靜。
忽然間,清塵只看到兩道目光從不同的方向投向她,一道是充滿試探和殺機的蕭凌,另一道,卻是帶着提醒和隱忍的蕭逸。
只在這一剎那,清塵的心中豁然開朗。
說葉夕在宮中燒紙錢詛咒太后,只是蕭凌和沈碧環想出來的一個計策,目的就是爲了試探她到底和葉傾城有沒有關係。如果有,那麼她看到葉夕受苦,肯定會心生不忍,看眼葉夕命懸一線,一定會站出來求情。一旦她的表情有絲毫的不對勁,那麼蕭凌就能坐實他的猜測。
而蕭逸卻在提醒她不要衝動壞事,因爲蕭凌心思莫測,不知道在這之後,還會不會另有殺招。
想到這裡,清塵的心思安定下來,臉色如常,只是帶着因爲太后去世才該有的哀愁和惋惜,每一個眼神都恰到好處,即便蕭凌想試探什麼,可卻始終難以捕捉清塵真正的心思。
“夠了。”忽然間,殿中想起一個冰冷的聲音,蕭凌開口阻止了侍衛的繼續鞭笞,“朕答應留她一命,若是就這麼死了,起不是讓朕成了不信守承諾的小人?將她帶回紫煙宮軟禁起來,交給淑妃親自看守。”
“臣妾遵旨。”顧嫚如一聽蕭凌的話,便立即躬身回答着,可是目光在看向葉夕的那一刻,卻帶着無邊怒意。
清塵知道,若這一次她還不出手,葉夕一定在劫難逃,在顧嫚如看來,葉夕半夜溜出紫煙宮爲葉家亡魂祭奠,卻和背叛她的行爲如出一轍,即便蕭凌答應留葉夕一條命,顧嫚如也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葉夕。
紫煙宮……
清塵心中默唸着這三個字,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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