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疑惑,見洪夫人望過來,忙和文華一起道謝,洪燕菲也回過神來,說了兩句惜別的話,送上最後一把柳枝。
金穗和文太太母女同乘一輛馬車,幾個人也好照應。因是遠行的馬車,裡面十分寬敞,又值夏日當頭,車窗開着,紗幔遮擋。既不會讓外面的人看見車裡的情況,又不會致使馬車內過於悶熱,且馬車行走時會帶起微微的風,金穗反而覺得更涼快了些。
窗外的田野一望無際,金穗趴在窗口看了會兒,便撐不住睡了過去。
文太太和小寒輕手輕腳地把金穗扶到臥榻上,和已經睡熟的文華並排而臥。文太太搖搖頭道:“一大早起來折騰,難爲她們兩個小娘娃兒撐得住。”
小寒微微一笑,見珍眉也有睡意,便輕聲道:“珍眉,你也睡一會兒吧,等黃姑娘醒了,我叫你。”
珍眉睜着朦朧的睡眼,想了下才明白她的話,見金穗睡得安慰,便不再堅持,歪在窗口下的座位上睡了。
文太太看看幾個粉雪可愛的孩子,心中柔軟,親自拿起了扇子緩緩地搖着。
這一覺就睡到了晌午飯時,金穗揉揉眼醒來,珍眉馬上把護衛打的水送上來給她洗臉,又把煎好的藥遞過來,道:“都涼好了,姑娘,快喝吧。”
珍眉堵在馬車門口,金穗正想下去,見了她臉上緊張的神色,問道:“這是咋了?我先去洗手,一會兒再來喝藥。”
外面這麼多人,她總不能說去上茅房。
珍眉堅持道:“姑娘,還是先吃了藥再下去吧。”
珍眉不會無緣無故攔住她,金穗心中奇怪,也不好跟珍眉在小事兒上爭執。一口氣把藥喝光了。珍眉趕忙送上兩顆蜜棗,等金穗吃光了才放金穗離開。
金穗這會兒沒時間跟她計較,由珍眉領着去了茅房,出來時聽到二十步開外有護衛打量了她一眼,指着她對同伴說:“我剛看到顧大夫煎了一大碗藥,這個小丫頭端了上馬車,原是給黃家的姑娘喝了……黃姑娘是個藥罐子啊……”
金穗蹙眉,一眼掃過去,說話的兩人立馬轉身低頭刷馬。
珍眉緊張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金穗明瞭剛剛珍眉的緊張從何而來。嘆口氣,說道:“算了,他們說的也沒錯兒。總不能別人議論兩句,我就氣得不吃藥了吧?”
“姑娘,我沒用,不能上去跟他們理論。”珍眉愧疚地垂下頭,卻倔強地說。“姑娘纔不是藥罐子呢,等顧大夫治好了姑娘,看他們還敢這樣羞辱姑娘不!”
珍眉說到最後一句,竟然有些咬牙切齒。
金穗拉着她回去,邊走邊忍俊不禁:“嘴長在別人身上,管他們說啥呢。我都不在乎。你氣成這樣做啥?再說了,誰不愛說個是非啊?”
刷馬的兩人豎起耳朵聽金穗說話,卻聽見了金穗指責他們“愛說個是非”。頓時臉色泛紅。
本來他們議論一個小姑娘就挺不厚道的,卻沒想到這小姑娘嘴巴這麼厲害,一句無心的話便把他們說成長嘴婦人了,又見那小姑娘一副自在模樣,似真的不在意他們的話。又不像故意嘲諷他們,便歇了私底下議論的行爲。
午飯是在野外吃的。儘管沒有府中的條件,鄭文婷帶的那些廚子們依然做出了美味。大部分的菜都端去了慕容霆和姚長雍的馬車,鄭文婷當然是有的,另外,祝掌櫃的徒弟連年餘分了兩碟子,文太太、黃老爹、文華、金穗各有兩碟。
金穗依然是和文太太吃住在一起,文太太知黃家主僕平常都一桌子吃飯的,便另外撥了一碟子菜過去黃老爹那邊。
卻恰好遇到珍眉捧了食盒過來:“老太爺說咱們家是莊稼人,吃這樣精緻的菜捨不得,讓我送一碟來給文太太。”
文太太啞然失笑,對金穗道:“你爺爺倒是個實在人。”依然讓小寒送了她挑的菜過去,並讓小寒去了鄭文婷處道謝。
小寒當然見不着鄭文婷,只有個嬤嬤受了禮。小寒回來報告,金穗便想起了他們啓程時,鄭文婷派了幾個嬤嬤和丫鬟過來把她們從各家夫人那裡收的禮檢查了一遍,另外補送了一些,美名其曰“擔心姑娘們路上缺了使的東西”。
小寒稟告的時候,文華不屑地撇嘴,說實話,心裡已不喜鄭文婷了,卻不敢真的說出來,就算對着能說真心話的文太太也不敢。
文太太厲眼掃過她,文華立馬收斂了眼中的神色。
金穗微微笑,道:“話說淮揚菜的味道還不錯,我聽說我們家是從揚州逃難過來的,卻從未吃過淮揚菜。”
其實,她也吃不慣淮揚菜,想來這些廚子是爲慕容霆單獨準備的,因爲慕容霆從小居住過東海一帶,慕容王府的勢力範圍也是在那裡。
這份心思是好,是夠細膩,不過,他們這些附帶去吃淮揚菜的人未必就喜歡。
金穗一哂,人家鄭姑娘能在吃飯的時候想起他們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再要求更多便是他們得寸進尺了。
如此一想,心思便開闊了。
文華卻想不透,文太太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她便露出笑容,點了點筷子,各嚐了一口,半晌,笑道:“果真與我們的菜不同。”
早飯的時候,文華根本沒心思吃飯,一心想着別在鄭文婷面前出了醜,因此壓根沒吃出淮揚早點是什麼味道。
文太太見她笑得舒心,不是勉強,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鄭文婷是什麼身份的人?他們文家哪能得罪得起,文太太可不願因一點點小事弄得文華對鄭文婷反感,反倒惹了禍事。
如此馬車行走兩天,金穗感覺到旅行的枯燥,文華更是坐不住,幾次要出外騎馬,都被文太太勸了下來。金穗枯燥,文華則是煩躁了。
約摸同樣情緒的鄭文婷,這時候請了嬤嬤過來讓金穗和文華同乘。
金穗兩人不僅沒感覺到榮幸,反而覺得受辱,“同乘”其實就是陪伴鄭文婷,這個“陪伴”帶有娛樂鄭文婷的意思。
金穗還是頭一回深刻地感受到這個時代的階級,說不難過是騙人的,不過就算是在現代,也不可能完全摒棄特權階級的高人一等。她也就當是陪領導了。
她可沒忘記,黃家的生意是靠着姚家的,而姚家背後的靠山是慕容家,鄭文婷是慕容王府未來的女主人,她與鄭文婷曲裡拐彎的其實還算有點聯繫,那麼鄭文婷當然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金穗細細地跟文華分析了下利害,文華默不作聲了,半晌點頭道:“那便去吧。”
吃過午飯,兩人去了鄭文婷處,鄭文婷靠在馬車上,看起來身子不大爽利,精神不是很好。金穗和文華悄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詫。
鄭文婷道:“本來是想過去和你們說說話的,這一走,少不得要十天半個月。唉,這兩天身子不爽利,妹妹們莫怪我失禮叫你們過來。”
鄭文婷的確是天之驕女,這樣臉色不好的情況下仍保持着貴女的儀態,身子挺得筆直,目光中透着精神氣。
“鄭姑娘怎麼了?”金穗坐下後問道。
鄭文婷這兩句說得中聽,聲音溫溫柔柔的,像個大姐姐。文華便沒露出反感的神色,也微微擡眼望向鄭文婷。
鄭文婷擺擺手,扯起了一絲笑,看向還是懵懂孩子的兩個女孩子,說道:“沒得大病,不過是女孩子的事情罷了,等你們大點便該曉得了。”
見兩人神色迷茫,她又道:“聽說文妹妹會騎馬?”
“回鄭姑娘的話,會一點點,是我父親在世時教的。”文華恭敬地說道。
“哎,你這小丫頭!”鄭文婷氣笑了,“我不是官老爺,什麼回話不回話的,說了是把你們當朋友看的,你卻這麼多禮。我想着,等過些日子我身子好了,和你一塊去騎馬,比比看呢!聽你這麼說,我哪裡還敢和你比,你一句話就把我推遠了。”
文華聽到騎馬,眸子一下子亮晶晶的,充滿期待地望向鄭文婷。
鄭文婷卻故意不說話了。
文華着急了,忙說:“鄭姑娘,和你比,我是不敢,不過咱們可以騎馬轉轉去兜風啊!”
“說的也是,我比你大得多了,要是我輸了你,我面上無光,要是我勝了你,我勝之不武。橫豎都是爲難,那便不比了吧。”鄭文婷蹙眉認真地說道。
文華反應快,笑道:“那鄭姑娘是答應和我騎馬了麼?”
鄭文婷捂着帕子笑了。
這一刻的鄭文婷不如在洪府時的高不可攀,平平靜靜地說笑,一般都是文華起了話題,她來接着,偶爾也會詢問一下金穗,不讓人覺得被冷落。
有幾個瞬間,金穗從她身上看到了慕容霆的影子。慕容霆在尋常百姓面前也是這副平易近人的模樣,但同時他又有着天之驕子的高貴。而珠黎縣城外踐行時,她遠遠地瞥見過他在官員面前的威儀與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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