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漫長,加上蘭嬤嬤一路要管教薛如銀,調教一衆丫鬟,順帶講解一下京中情形,等着這一行人入京之時,天氣已經轉涼,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了。
薛府大門開,迎着薛如銀的馬車入內。
白葉聽着外面動靜,等馬車挺穩就動作輕巧地跳了下去,等着僕婦擺了凳子,這才伸手扶着薛如銀緩緩下車。趁着這個功夫,她也大約觀察了下被蘭嬤嬤提過無數次的京城薛府。
薛如銀收拾停當,這會兒下車來卻是目不斜視。只等着不遠處弟弟妹妹上前行禮,這才露出了些許笑意。
“我依稀還記得大弟,當年還曾帶着你一同調皮,被母親罰過,如今讀書知禮可懂事了些?”薛如銀對家中人的印象並不深刻,只一路蘭嬤嬤卻是用心教過她的,不止她連帶着白葉、紅果一衆跟來的人也都熟記了薛府上下的關係。
薛如柏聞言笑了笑,拱手道:“難得大姐還記得小時候不懂事的模樣,倒是我如今年紀大了,若非聽得母親唸叨,都不知道自己小時候竟然那般折騰人。”
薛如銀笑了笑,轉而看向跟在他之後的一對龍鳳胎,道:“這就是二妹和二弟了吧?果真長得一模一樣,若非換了同樣的裝扮,我怕是都分辨不出誰是誰了!”
薛如梧只笑笑沒說話,倒是薛如珠笑得格外明媚。
“大姐說笑了,孃親和爹爹、大哥、三妹都能分辨的出我和二弟的不同呢!”語調輕快活潑,只是這話裡的意思分明是沒有把薛如銀當做是一家人。
薛如銀笑容僵了下,還未來得及與最小的薛如玉說話,就見那六歲的小丫頭不耐煩道:“太陽好大,快進屋吧!”
這下不要說薛如銀了,就連着紅果的臉色都不大好看了。偏生薛如玉這般說話,除薛如銀之外餘下三人都不以爲意,反而笑着說要進屋免得曬黑了皮膚,中秋節宮中酒宴被人笑話了。
薛如珠說這話的時候,又回頭瞥了薛如銀一眼,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才掩脣道:“大姐怎麼還站在這裡,快來廊檐之下躲着太陽吧!”
薛如銀勉強露出笑容應了聲,扶着白葉的手緊了又緊這纔跟了進去。
白葉倒是知道薛如銀爲何這般反應,她在薛家老宅長大,自由散漫慣了,雖然不算是漫山遍野的跑,卻也不曾像京中閨秀一般每日困守着自己的屋子,平日裡最多不過是去父母長輩處請安,縱然出遊也是馬車、軟轎,一身的皮膚養得白嫩細膩。
老實說,薛如銀的皮膚底子很是不錯,也不算黑。只是與這京城之中嬌養的姑娘比起來,自然還是差上兩分的。只這兩分,卻被人拿出來挑撥,被人鄙夷,卻是讓她有些受不了。
白葉伸手扶着薛如銀,輕輕安撫一二。這纔是見了弟弟妹妹罷了,之後還有薛夫人呢。
卻不曾想薛夫人很是和煦,她原本生得就嬌小,裝扮也淡雅雍容,說話間透着股親暱和關切。對於薛如銀送的一身衣衫也很是喜
歡,當場試穿了下,又誇讚了薛如銀一番轉而道:“你們兩個當好好跟大姐兒學纔是,女孩子家很不必爭強好勝,然則這該學的東西卻是不能丟了。”
算是給薛如銀做足了面子。
幾人閒談一二,薛夫人這才做出體貼狀,“你一路奔波,好容易到家想必是累了。就讓你兩個妹妹帶你去給你收拾好的院子,略微收拾下就休息,等晚上你爹爹回來了,咱們再好好聚一聚!”
薛如銀聞言起身行禮退了出去,等到外間薛如玉臉上的笑容立時就不見了蹤影,直接道:“明明母親說的,女子很不必學那些沒用的女紅針線之類的事情,又傷眼睛又傷手?這些東西,身邊的丫頭會就是了,難不成我們這般身份以後還出去給人當繡娘不成?”
說着她就拿眼睛斜薛如銀,“大姐,你做那些東西,難不成眼睛就不疼嗎?”
薛如銀一時說不出話來,只緊緊抓着白葉的手。白葉見狀不得不開口道:“三姑娘說笑了,大姑娘給長輩做衣物,本就是一片孝心,如今會覺得眼睛疼?”
若說不疼,豈不是應了薛如玉說的天生是給人做繡孃的命?可若說疼,豈不是孝心不足?
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說的話看似衝動無理卻還是帶着些許陷阱的。
果然,聽得白葉這般說薛如玉神色間帶着些許無趣,轉而掐腰道:“你又是什麼東西,我與大姐說話,準你插嘴了嗎?”
“是了,這般模樣可是壞了我們府上的規矩了。”薛如珠這才緩緩開口,“若是我身邊的翠喜和翠意,我定然是要罰她們掌嘴的。不過,你既然是大姐身邊丫鬟,我自然不好開口處罰了。”
說着她停下腳步,揚眉對着薛如銀一笑,“看大姐怎麼說吧。”
這竟然是生生要逼着薛如銀處罰白葉了!
薛府剛回來的大姑娘站在迴廊之下,一旁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再有就是她們各自的婢女了。遠處負責灑掃的僕婦丫鬟看着,不由頓下了手中的動作,偷偷看過去。
薛如銀一時間有些驚慌,繼而是憤怒。而當憤怒都過去之後,她反而冷靜了下來。這些天來,蘭嬤嬤的教導還是有些作用的。
此時她看都沒有看身旁的白葉一眼,只盯着薛如珠。
“二妹是何意思?”
白葉在她身後一直面帶微笑,此時心中更是平和。
薛如珠此時再不曾掩飾眼中的不屑,輕笑了聲道:“物似主人型,大姐身邊使喚的人既然這般沒規矩,怕是大姐自己的規矩也不怎麼樣,虧得林家一心只爲大姐打算,還派了蘭嬤嬤過去!”她說着又用餘光瞥了薛如銀和白葉一眼,“只大姐與身邊的人這般模樣,要我說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別出門的好。免得丟了我們薛家的顏面,讓父親、母親臉上無光,更帶連累了我和如玉被人笑話纔是。”
這話薛如珠說得又急又快,惹得薛如銀臉色更是發白起來。
一旁薛如玉
卻是唯恐天下不亂,掩脣笑着道:“林家是什麼想法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不過是想着中秋宮中酒宴上給大姐尋個好夫婿,只是看大姐這般模樣,又是這般規矩,怕就算是搬出了薛家的招牌,旁人也看不上呢!”
說着眉頭一皺看向白葉,“這般沒規矩的東西大姐都護着,可真真是主僕情深,不知道的竟還以爲大姐與那丫頭纔是姐妹呢!”
薛如銀氣得渾身發抖,然而論起鬥嘴野生野長的她如何比得過在京城錦繡堆中長大的兩個妹妹。白葉更是無端被捲入,如今見她護着自己倒是心中有些底氣,略微上前了半步屈膝行禮道:“奴婢白葉,見過二姑娘、三姑娘。之前三姑娘問奴婢是什麼東西,奴婢不敢不答。奴婢自幼跟隨父母學醫,因緣際會之下入了薛家門第,又得大姑娘垂青,這才留在她身邊爲她調養身體。”
她說着直起身子,平視兩女。
“只奴婢身在奴籍,雖有醫術在身卻未曾考過醫科。”見兩女面露不屑,她卻未曾把後面半句說出來,只等着她們發作。
果然,薛如珠冷笑了聲道:“真是阿貓阿狗懂得兩張藥方也敢自稱懂得醫術了!”
“原來自持有些本事,難怪說話這般沒規矩了。”薛如玉有樣學樣,一張還帶着稚氣的臉此時也滿是嘲諷,“也就是我大姐好性,若是放在我身邊,定然要讓你好好學學規矩纔是。”
“三姑娘說的是,奴婢原本就是鄉野之人,不懂這京中的規矩。”她低頭承認,只脣角卻勾起了一抹笑意,“若非今日二姑娘和三姑娘點明,只怕奴婢還不知道這般說話會惹來禍事。”
她說着又是屈膝行禮,態度誠懇至極。
只其後說出來的話,卻是讓珠、玉兩人神色大變。
“大姑娘,如今看來端王殿下倒是不像旁人說的那般冷酷無情。奴婢這般說話他非但沒有氣惱,讓人教導奴婢規矩,反而還讓李管事送了針囊與奴婢。”
薛如銀怎麼也沒有想到素來穩重的白葉會貿然跟兩個妹妹對上,正是暗暗驚訝時猛然聽到白葉提及自己,不由一愣,轉而就露出了笑容。
她又不蠢笨,自然明白花花轎子大家擡的道理,因此此時抿了抿脣角,緩緩道:“你這丫頭,不過是端王殿下用着你幾日,你倒是越發的輕狂起來。這點兒小事也在妹妹們跟前賣弄!”她說着看了一眼白葉,眼中的笑意卻是止也止不住的,“都是我平日裡面喜歡,倒是縱得你越發沒規矩了,倒是讓兩位妹妹笑話我這個當姐姐的了。”
這話說得清楚明白,珠、玉兩人縱然是敢做,也不敢就這麼認了笑話嫡長姐的事實。再加上提及京中赫赫有名的端王,兩人心中驚疑不定連忙矢口否認,又因爲心中有事這才平了這場風波老老實實領着薛如銀到了她居住的院落,連盞茶水都未喝就匆匆離去了。
這鄉下長大的大姐竟然跟端王有了牽扯,那八月十五宮中的酒宴……可得把這消息說與母親知道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