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牢房之中,白葉毫無睡意。四周已經寂靜了下來,那些叫嚷和求饒聲漸漸沒了蹤跡,而躲在在角落的小蟲子這才發出細碎的叫聲,愈發顯得這裡安靜得有些滲人了。
白葉抱着雙膝,低頭看着鞋面。一張臉緊緊繃着,上面沒有半分外泄的情緒。
也不知道楚容若如今究竟是什麼情形,她並不擔心自身的處境,並且深信縱然楚雲容爲了避嫌不肯前來,到了明日一早,楚容若緩過來之後也會救她出來。
甚至於,楚少戈若是得了消息,也不會任由她被關在這大理寺的牢房之中的。
她只擔心楚容若的情況,繼而期盼着楚雲容能夠念在她曾經給她治病的份上,能夠來大理寺救她出去。
只盤算着時辰,若是楚雲容要來,應當也快到了吧?
白葉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帶着胸口的一股悶氣緩緩吐了出來。她現在沒功夫去想那位柳束禾柳大人這般針對她究竟是爲了什麼利益、什麼目的,卻有不得不想。畢竟瑞王倒臺,蘇家敗落已經是註定的結局了。他怎麼也不可能是因爲這兩人而故意攀咬端王,繼而針對她的。
想到此處,白葉不由勾起脣角露出了些許嘲諷的笑容。
怎麼也沒有想到,她一個小小的醫女,竟然會牽扯到朝堂之爭,甚至是皇位爭奪之中。當年,她陪着薛如銀在薛家老宅懶散度日的時候,可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呢。
會喜歡權傾朝野的端王,會爲他擔心受怕,會……落得如此田地,還爲那人的處境着想。
腦子中一片混亂,白葉緩緩搖頭,把那些不該有的感慨全部甩出去,正準備重新捋順思路就聽得外面一陣喧鬧。
夜間太過於安靜,她此時倒是聽得清清楚楚,外面的人隱隱約約傳來的話語中聽到的正是雲容郡主。
楚雲容,來了!
端王府
李嶽看着才安靜了不過片刻就又掙扎起來的楚容若,不由眉頭緊皺,立刻過去熟練地控制住他的四肢,只看向門外。一開始陳舸拿走藥方要去抓藥煎藥的時候,他心中尚且有着幾分遲疑。事到如今,只看楚容若渾身被汗水溼透,臉色蒼白只臉頰上帶着異樣潮紅的模樣,他巴不得陳舸立刻就能夠端着藥回來。
“姑娘留下的這個藥,還剩下最後一顆,奴婢已經化開了……”新綠端着藥碗過來,看向李嶽,“若是這藥吃了之後……”
“若是王爺再折騰起來,就只有用那藥方了!”李嶽咬牙,“一應責任,都由我擔着。無論如何,先把這一關熬過去再說。”縱然是李嶽壓制着,楚容若瘋狂起來,那腰腹間的繃帶早已經滲出了絲絲血跡,想來傷口早已經重新裂開。這這般折騰下去,楚容若身子弱,如何撐得住。
新綠遲疑了下,想來白葉臨走交代她時慎重的模樣,又看了看現在狀若瘋癲的楚容若,一時之間阻攔的決心也動搖了。若真的因爲她的阻攔而讓端王殿下有生命之危的話……
再者,姑娘臨走
的時候留下這個藥方,想來也是預料到了可能會有這般情形。所以,那藥雖然是虎狼之藥,卻也能夠解決一時之危機……
她看着李嶽小心翼翼把手中的藥給楚容若灌了下去。只楚容若掙扎地厲害,那藥大半都散落在了牀上。饒是如此,片刻之後藥力發作,楚容若的神色也略微好看了些。
她鬆了一口氣,雙手合十站在一旁低聲道:“老天爺保佑,讓姑娘快些回來吧!”
李嶽聽着她這般祈禱,心中第一次真正升起了希望快些見到白葉的渴望。若是白葉在,他們就不必如此……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
難道是,白葉回來了?
新綠和李嶽兩人同時轉頭朝着門外看去,門應聲推開,進來一道修長的身影,卻並非是白葉。
陳舸端着煎好的藥進來,只聞着那藥散發出來的淡淡的藥香,他就覺得這應當是一味好藥。這藥,真的就如同那丫頭所說,給楚容若喝下去,就飲鴆止渴嗎?
他心中懷疑,然而到了此時此刻卻是再也沒有退路可走了。
陳舸入內,一擡頭就見着新綠和李嶽兩人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他略微愣怔了下,然後才道:“藥已經熬好了,快給王爺喝下吧?”
入是半刻鐘之前,楚容若最爲難受瘋狂的時候,不用陳舸催促,李嶽怕是就會讓楚容若喝下這碗藥。然而,新綠給楚容若灌下的那半碗藥才起了作用,此時此刻,他不由心懷僥倖。
若是這一次熬過了,王爺體內的藥癮就不再發作了呢?
他遲疑着,看着上前的陳舸就阻攔了下。
“先放在一旁,看看王爺的情形如何吧。若是再犯,再給他喝藥也不遲。”
陳舸一愣,卻沒有放棄,反而道:“王爺如今看着是略微好了些,可是若如同之前那般掙扎,這藥喂下去怕是要撒了大半,若是藥效不夠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他這般說倒是讓李嶽和新綠都愣住了,想起之前一碗藥能夠喂到楚容若口中半碗就算是多了的,不由有些遲疑。陳舸看兩人這般神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立刻接着道:“再者,若是王爺再發作起來,豈不是要多遭半響的罪……”
見兩人還遲疑,神色掙扎,他再低頭看了一眼毫無知覺只微微皺眉呢喃的楚容若,不由咬牙道:“若是你們兩個怕王爺醒過來之後怪罪,就讓開位置,我來喂王爺喝藥。等着王爺回來責罰,我一應承擔,不讓你們兩個人受半分牽連,如此可好?”
他說着上前,直接擠開了新綠過去看向李嶽,“李管事還是讓一讓吧!我看王爺此時又難受起來,若是再耽擱下去,怕是就又晚了!”
李嶽低頭看了眼,楚容若早已經沒有了神智,而擡頭看過去,陳舸神色堅定,他並不知道楚容若對陳舸的懷疑,竟然是不由讓開了半邊。
陳舸心中興奮,這些日子他病的迷迷糊糊,然而偶爾清醒的時候卻也懷疑過是不是楚容若已
經懷疑他了,所以素來康健的他這纔會一病不起。只那藥方他卻看過,連着藥渣也偷偷檢查過,卻是半分端倪也沒有察覺。
這些年來,他跟着楚容若身邊幾次三番下手,然而有着何、劉幾位太醫在,竟然是讓楚容若一直活了下來。而有時候,爲着局勢還要聽命動手保住他的性命。
這麼多年,這是最好的一次機會了。
只要把這藥喂下去……
陳舸小心翼翼盛了一勺藥,送到楚容若的脣邊——
許是屋中的三人太過於緊張了,加上各有各的心思,竟然沒有注意到了外面的情形。
在那湯藥要進入楚容若脣邊的一瞬間,楚容若猛然搖頭,而外面進來的白葉只聞到藥味就猛然皺眉,快步衝了進去——“住手!”說着一把掀翻了陳舸手中的藥碗。
褐色的湯藥被打翻,散落了一牀,藥碗砸落地面發出清脆的破碎聲,所有人都愣住了,連着陳舸都擡頭看向來人。
“白……”這個只見過一次,給他診脈開方的白葉。難道,她看出了什麼嗎?“白大夫?”陳舸露出錯愕的神色,連忙起身道:“這藥方,不是你留下的嗎?怎麼……”
“我說過,這藥方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白葉說着轉頭看向新綠,並未理會說話的陳舸,“如今王爺情形尚且好,怎麼就用了這藥方?若非我及時回來,豈不是害了王爺?”
新綠見她神色冰冷,不由心中發顫。
白葉素來溫和,當初連着懷疑她來歷的時候也未曾這般森然冰冷的看着她。
她微微動了下,半響卻是沒有說出陳舸搶走藥方的事情,只低聲道:“實在是……王爺之前的樣子太過於嚇人了……”她話音未落,牀上昏迷不醒的楚容若就又掙扎了起來,已經嘶啞的喉嚨間發出難聽的聲音。
白葉顧不上計較這麼些,連忙轉頭看了眼楚容若道:“把我的針囊拿來!”
“是!”連着李嶽都不由自主聽命她的話行事,轉身去白葉的藥箱中拿出了針囊。新綠端來熱水給她淨手。
一夜無話,等着第二天天色發亮的時候,趴在楚容若牀邊睡着的白葉就感覺有人在摸她的頭髮。她睜開雙眼,迷糊茫然的樣子就映入了楚容若的眼底。早已經被解開了捆綁的楚容若看着白葉這般模樣,不由露出了一絲混合着疲倦和欣慰的笑容。
昨夜……
他只剩下模糊的印象,甚至於連着白葉曾經離開都不記得。而白葉直到看到他臉上釋然的笑容這才情形過來。
“王爺醒了?”她連忙直起身,抓住那之前在她臉上撫摸過的手,三指落下,細細給楚容若把脈。楚容若靜靜等待着,半響見白葉鬆了口氣,這才問道:“如何?”
一開口,他只覺得喉嚨撕裂一般疼痛,而乾澀黯啞的聲音更是嚇人。
楚容若一愣,繼而想開口卻隱忍了下去。
白葉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緩緩搖頭道:“已經熬過最緊要的那一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