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的目光讓楚容若有種不妙的感覺,那種驚恐又或者警惕他自然看得出來並非是針對他的,然而這種情緒的產生定然是跟他有關纔對。
“你醒了?”白葉舒了一口氣,這纔回過神來,“你比我預料的要早醒一些時間。”她緩緩道,“這算是好消息。”
她說着起身,給楚容若倒了一杯白水過去喂他喝了下去,然後才道:“送你回來的時候說不清楚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既然現在你醒了,若是覺得精神還好,就說一下究竟爲何病症會發作吧?”
楚容若對於她情緒的轉換有些差異,不過也只是略微愣怔了一下,就露出一絲虛弱的笑容。
“還有什麼,我既然運氣好得死裡逃生,有些人自然就恨不得我立刻死了纔是。”他淡淡道:“自然也就會迫不及待的下手了。”
“你是說,宮宴之上有人對你下毒?而且下的毒說不定就是當年咬你的毒蛇的那種毒液?”不然沒有辦法解釋楚容若此時的情況爲何跟每一次發作都很相似。
楚容若倒是沒有想到這點,聽到白葉這般說不由皺起了眉頭,顯露出眉心的那一道直直的溝壑,讓他整個人都更加嚴肅了一些。
白葉見狀卻是沒有就此被嚇住,只是頓了一下就接着往下說,“那你都吃了什麼,喝了什麼?當時身邊伺候的人是誰?”
楚容若聞言猛然看向了白葉,表情變化不大,眉心的順道甚至於更明顯了一些。
“你在暗示什麼?”他聲音略微有些提高,“白姑娘,你知道你這話的意思嗎?”
白葉抿了下脣,被這樣的楚容若盯着,竟然讓她真的生出了些許的緊張感。她沒有立刻回答楚容若的話,反而停頓了片刻才點頭示意了自己的意思。
她知道,她明白。
雖然回答是無聲的,然而楚容若卻是立刻就選擇了相信白葉。他渾身更加緊繃,若非身上還有銀針微微晃動的話,他說不定就不能安穩躺在牀上了。
他細細思索了許久,然後搖頭。
“這不可能!”他沉聲否定,“那人跟在我身邊有十五年了。”那是他六七歲的時候,母妃給他選的人。而那人也不過是比他大上一兩歲而已。
白葉沒有立刻說話,只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脈案,略微翻閱了下,這才道:“那麼,上一年八月初蘄州驛館之前,九月底,十一月初,還有臘月底,這些日子,他是否都在王爺身邊伺候呢?”
楚容若聽着白葉說的每一個日期,神色微微變換着,最終雙手緊緊握拳。
白葉不用等他的回答,只看他的肢體語言就知道這是知道被信任的人背叛之後的反應。她合上脈案,並未趁勝追擊,只道:“王爺如今處境艱難,更當小心謹慎纔是。”
至於那個人是誰,她還是不知道的好。畢竟,能夠跟在楚容若身邊多年,又頗得他信任的人也不會有那麼幾個。只是,能夠跟入宮中,在宮宴上伺候,想來那人應當是一個內侍纔對
。
因此,李嶽的可疑就沒有了。
楚容若許久不說話,白葉只注意着時間,全然沒有之前揭破了楚容若身邊有奸細一直意圖要他性命的尷尬,只自顧自做着應當做的事情。而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就在一牆之隔的房間之中,一個被楚容若回府的動靜驚醒的少女,正捂着嘴巴,露出驚恐之色。
薛如銀深深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對話,這牆壁的隔音效果並不算好,加上兩人說話時並未考慮到隔壁還有人,反倒是讓她聽了個七七八八。
竟然有人對端王下毒!
他的病是因爲他中毒?!
薛如銀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然而就在她幾乎要撐不住的時候,隔壁又響起了端王低沉的聲音。她下意識就往前湊了一些,想要聽得更清楚。
而暖閣之中,端王看着開始爲他第一次調正銀針的白葉,只覺得她俯身下來,低頭露出頸子的模樣格外的寧靜,連帶着他心中的怒火和不甘也漸漸平復了。
“無論如何……”他開口,“白姑娘,我都當好好謝你纔是。”
白葉卻是沒有想到他竟然這般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動作不由微微頓了下,倒是讓楚容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白葉這纔回過神,連忙調整好銀針,這才緩聲道:“王爺不必道謝,這是我身爲醫者應當做的。”
她說着頓了下,這才繼續調整其他銀針。楚容若知道他若是不想吃苦頭,此時最好不要說話。然而,他還是忍不住想要跟她說些什麼。被最信任的人之一背叛,那人還一直被他視爲真正的朋友,從未低看半分,饒是大雍王朝的攝政王,內心也是難免收到有些衝擊的。
他看着白葉,低聲道:“白姑娘對我用心了,所以纔會發現這般細微的差別,才能看出我身邊並非鐵桶一般,不是嗎?”不然,爲何何太醫照顧他多年,竟然沒有察覺這些細微的差距呢?
“你照顧我,縱然從當初在蘄州算起,也不過才七個月,而何太醫已經照顧我有十多年了。”楚容若的語調有些悲涼,白葉不由擡頭看了他一眼,半響才道:“我也是今日無事,心血來潮纔對照了一下脈案記錄的……老師平日裡面事情繁多,怕是有所疏漏。”
何太醫對楚容若絕對沒有什麼旁的心思,不然楚容若絕對沒有可能活到今日。這點白葉知道,楚容若則更是清楚。因此,聽得白葉的話他只勉強笑了下,道:“我自然知道何太醫並無二心。只是,你縱然閒着無事,難道就真的不能看看醫書,研究一些藥材嗎?爲何會單獨看我的脈案?”
他微微起身,白葉連忙過去扶着他,然後在他腰間和後背墊了兩塊軟枕。
“白姑娘,你是個聰慧的女子,我幾次三番寧願你誤會也要做那些‘多此一舉’的事情,你當知道我是爲了你,也當猜測到我的心意了纔是。”楚容若這話讓白葉神色微微一僵,然而他卻沒有停止,只道:“而你如今這舉動,我是否可以理解
爲,你對我的心意有所迴應呢?”
白葉緊緊抿着脣,只看着楚容若。
楚容若搖頭笑了下,神色逐漸放鬆了下來。
“是了,現在並非說這個的好時機。”他說,一雙眼睛只隨着白葉左右移動,“我如今當更關心自己的性命纔是,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白姑娘的一片心意。”
白葉掃過去,楚容若才又補充了一句。
“自然了,是醫者之心。”
楚容若毒發的突然,然而因爲府中常備着藥丸,又加上白葉反應迅速,竟然沒有造成太過於糟糕的後果。他醒過來略微說了會兒話就開始覺得精神不濟,冬晴這邊帶人把他送了回去,又跟白葉道謝。
白葉並不多說什麼,等着送了人出小院,回頭的時候纔想起了之前因爲慌亂而被她遺忘了的人。
她連忙去了薛如銀的房中,祁紅因爲回薛府拿她衣衫的緣故,這會兒房中並無人伺候。薛如銀臉色依然有些蒼白,躺在牀上睡得正酣。白葉在旁略微看了一會兒,這才起身離去。
薛如銀與她畢竟相伴了好幾年,兩個人可以說很是熟悉彼此的一些小動作。因此,白葉如何看不出薛如銀是在裝睡。好好的,薛如銀爲何要裝睡?
這問題不難解答,只略微一想白葉就明白過來。
只怕之前她和楚容若說的話,薛如銀都聽到了。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所以纔會在她過去的時候裝睡。
白葉回想了之下暖閣的位置,知道與薛如銀暫住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這才意識到是她疏忽了。只是,無論如何她也想不到楚容若會在這種事情對她調情。
那算是調情吧?
白葉想了想,或者勉強說算是一次告白?
對於她來說這也許不算什麼,可是放在這個時代,放在那些從小被女戒、女德之類的東西教養長大的女子來說,楚容若和她的對話只怕已經有些太過於大膽和露骨了。
更何況,薛如銀還暗暗喜歡着楚容若。
真不錯,這就是她所想要的。
白葉有些煩躁,把她房間裡的東西都收整了一遍還是靜不下來。她猜測着薛如銀的反應,猜測着那個這些年來一直毒害楚容若的那個內侍,而到最後她的注意力還是忍不住大部分都落在楚容若的身上。
她想了很多,知道聽到外面祁紅說話的聲音才猛然驚醒。
在宮宴上對楚容若下手,肯定不是那個人一時的衝動,說不定還是得到了某些想要楚容若命的人私下所下的命令。而爲什麼會選在萬壽節這一天,在宮宴上動手呢?
因爲幕後的那個人,想要讓楚容若徹底消失。這時候,駐守在端王府的太醫們都回宮了,楚容若只怕找不了可靠的人。而等到端王府的人入宮請旨,再帶着太醫回來,可能他就毒發的厲害,最終不治而亡了。
白葉明白,這真的而不是她在危言聳聽。
她也明白,這下,她算是徹底曝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