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聽着房內動靜的蘇氏滄桑雙眸流露出滿意之色,在皎潔月光下更顯蒼白的臉頰透出病態,卻絲毫無損她的心情。
落兒,娘也是想要你幸福一生,能得司宇這樣真心對你的男子不容易,你若爲娘守孝三年,錯過他,娘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皇上和小姐?
落兒,原諒娘瞞着你,我的病已經無藥可醫,你和沫兒都有了好歸宿,娘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滄桑雙眸微微含淚的她,聽着房內動靜漸消,轉身欲走,眼前一黑幾欲跌倒,急急扶了窗櫺才倖免於難。
左手扶着胸口,右手以絲帕掩口輕咳,過了一會兒攤開雪白絲帕,中間的嫣紅讓站在不遠處的繡清紅了雙眼。
“蘇夫人,抱歉,我並不知道您的病……”連忙上前扶穩她搖晃的身子,以免驚動房內兩人,她望着蘇氏的目光,滿是歉意。
“你們也是爲落兒好,不想她被我逼迫而已,何過之有?”壓低聲音嘆口氣,蘇氏撫胸又開始咳個不停。
這次病情來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猛烈,瞭解自己身體的她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夫人,您的身體,沒事吧?”擔憂的看着她掩口的雪白絲帕,繡清攙扶着她的右臂,輕輕往她的房間走去。
聽公主牆角什麼的雖然好玩,但她們這些風月場所的人早已對那事兒免疫,尤其是裡面還是她們尊敬的公主,那位駙馬爺的身份來歷雖然還沒查出來,但武功高強,被他發現,可就尷尬了。
兩個長輩聽十七八的姑娘的牆角,傳到姑娘們耳中,那些姑娘們個個牙尖嘴利的,一人調侃一句,也夠她們受的了。
“沫兒和落兒都有了好的歸宿,我最大的心事解決了,就算有事,又能怎麼樣呢?”淡然一笑,蘇氏遮掩似得將絲帕藏入袖中,以免她看到那刺目的紅。
在這大喜的日子,繡清風風火火的性格若看到她咳血,一定會鬧得滿城風雨,她可不想剛剛睡下的兩人被吵醒,落兒再擔心落淚。
今天逼她逼得太緊,她好不容易被安撫下來,再讓她跟着擔驚受怕,她對不起小姐,對不起皇上,更對不起她這麼多年的孝順體貼。
“您沒事就好,現在落兒姑娘有了好的歸宿,您也可以好好歇息歇息了!”繡清沒看到她絲帕上的猩紅,以爲她只是單純的咳嗽,笑了笑便不甚在意的攙扶着她到房中坐下,安慰道,“夫人,公主您不必擔憂,我們會照顧好她的,過幾日讓小墨帶您出去逛逛,說不定心情好了,身體也跟着好了呢。”
“人家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也希望能親眼看着小墨娶妻生子!”提起自己流落在外十餘年,受了無數苦難的兒子,蘇氏目露慈愛,“沫兒成親了,他也該找個好姑娘,好好過日子了。”
“是呀,公主以後有司公子保護,定然安全無虞,小墨也該過安生的日子了!”知道蘇墨出身殺手閣之後,繡衣等人對他就務必疼愛。
因爲深諳武藝的她們深深的知道習武的不易,無數次的修羅場踩着鮮血和屍體,纔有了他如今出神入化、神秘莫測的身手。
當時的他還是兩歲的孩子,卻不得不拿起長劍,聽從閣主的命令去殺人,殺掉一個又一個一起訓練的人,纔有了今日殺手閣的天字號第一殺手蘇墨。
箇中辛苦,蘇氏不懂,蘇沫不懂,水雲落卻懂,她們這些鳳衛的姐妹更懂。
水雲落當初練功,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雙手磨出老繭,無數次跌倒爬起,無數次雙手滿是血泡,無數次遍體鱗傷,痛的睡不着覺。
她們這些鳳衛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但知道她高傲性子和堅韌的她們並沒有勸阻,只是每晚在她的膳食中,加一些補身健體的藥材,在她沐浴的水中,加一些加快傷口癒合的藥水,讓她減少疼痛罷了。
學有所成,她依然勤練不懈,每晚在練功房練劍許久,還要學習兵法、治國之道,只因爲她是水朝唯一的血脈,若復國成功,她就要治理這個國家。
如果國家不能在她手上強盛發達,她有何資格受萬民朝拜、龍鳳衛重新擁戴?
“是呀,可惜那孩子認死理,自從知道落兒身份後,便形影不離的在暗中保護着,生怕他的長姐有絲毫閃失,我和落兒怎麼規勸都不管用,哎……”嘆口氣,蘇氏無奈搖頭,滿是滄桑的臉上卻帶着自豪和幸福。
如今,她女兒兒子都在身邊,女兒乖巧聽話,現在又了有兩個孝順疼女兒的女婿,可是讓繡衣繡清等人羨慕得不得了。
“小墨也是關心公主安危,他懂得分寸,該看的時候看,不該看的時候一定會躲得遠遠的!”站在門口的繡衣抿脣一笑,調侃着款款而入。
知道她說的是水雲落現在的洞房花燭,蘇氏和繡清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都笑了起來。
成親後,水雲落便更加的深居淺出,國色天香的舞不跳了,因爲某個霸道的男人不喜歡她太拋頭露面。
原本早有此意的男人在這個時候跟拿到特赦令一般,異常霸道的斷了她的財路,但這也是繡衣等人的意思,並不衝突。
水雲落早已不想拋頭露面,以色侍人的生活讓她覺得自己很無奈,現在他既然說了,她也理所當然的不再出門,每日裡在房中撫琴、吹笛,偶爾同霍司宇下棋娛樂,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讓沐錦羨慕不已。
有蘇墨在暗中保護水雲落的安全,現在還有個霸道的霍司宇形影不離的跟着,她開始計劃着要出遊,到外面逛逛,順便找找那個不告而別的男人。
有水雲落的說和,她輕而易舉的得到了繡衣首肯,收拾了行囊當日便策馬離開了,看着她瀟灑的身影,水雲落嘴角微微上揚,目露溫暖。
“是不是很羨慕她的自由自在、灑脫不羈?”負手站在她身側的霍司宇偏頭,貼着她的耳朵低笑,無視一大幫姑娘愛慕的眼神。
水雲落眉梢動了動,黑髮簡單披散並沒有梳夫人髮髻的她依然是聖都無數文人墨客書寫的主角,無數風流公子夢寐以求的佳人。
“曾經我也有過幻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垂眸看着自己纖細的指尖,她淡漠轉身,從正門進入國色天香,“和心愛的人尋一個世外桃源,有山有水,有幾羣雞鴨,有兩三頭牛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等我處理完所有的事情,我就陪你浪跡天涯,過你喜歡的生活!”不顧大堂中來來往往的姑娘和客人,霍司宇霸道將她攬入懷中,低聲承諾,“落兒,給我時間,我會讓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的。”
“宇,你的心意我瞭解,只我……”秀眉微皺,想到自己的身世,水雲落目露蒼涼,正要開口,見蘇墨急匆匆跑來,臉色頓時一白,“小墨,怎麼了?”
這幾日有這個霸道的男人在,小墨都化暗爲明,天天陪着蘇氏了。
因爲他不允許自己同別的男子太過親熱,就算是自己的弟弟,也不行。
成親果然不是好事兒,她暗暗的想着,覺得要趕緊找個時間,和他說清楚纔好,不然繡衣等人誤會,耽誤了他的未來,可就不好了。
他是富賈之子,她卻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如果被人揭開身份,後果不堪設想,她不想他因爲自己的事情,受到牽連。
“長姐,娘她……”蘇墨英俊的臉上滿是焦急,完全無視霍司宇冰冷充滿敵意的眼神,拉着她的小手便朝蘇宅飛奔,“您快去看看吧,娘病危了!”
“什麼?”原本還好奇從相認以來就以沉穩讓人稱讚的他爲何露出這樣神色,聽到這話,水雲落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不用他拉,甩手踉蹌朝蘇宅跑去。
“落兒……”霍司宇驚呼,連忙跟上,一邊叮嚀“小心”,一邊扭頭問蘇墨,“怎麼回事?你長姐怎會這麼驚慌?”
在他跟前,一直都是淡漠從容的人兒,怎會露出這樣驚慌失措的神色?是什麼事,牽動了她的心?是什麼人,讓她如此在乎?
“司大哥,我娘她……”蘇墨抿脣,俊朗的臉上滿是擔憂和傷感,“娘她……病危了!”
“病危?”倒抽一口冷氣,霍司宇擔憂的眸色落在踉蹌着直奔蘇氏房間的水雲落,那消瘦背影露出的悲哀讓他心痛不已。
蘇氏的病雖然早已同她說了清楚,但早膳還和他們說笑的人說病危就病危,她脆弱的心兒,怎接受得了?
畢竟,是相依爲命的親人,雖然不是親生母親,但照顧了她多年,疼愛了她多年,她怎麼也保持不了在人前的淡然冷漠。
“娘……”飛奔到房內,見繡清站在一旁抹淚,水雲落眼淚“譁”的一下奪眶而出,雙腿一軟,看清榻上人蒼白的臉,她淚眼朦朧的哽咽,“娘,您看看我,我是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