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襄國,俊乃知張舉之妄而殺之。常煒有四男二女煒之囚,使諸就見之。煒上疏謝恩,俊手令答曰:“卿本不爲生計,孤以州里相存耳。今大亂之,諸盡至,豈非天所念邪!天且念卿,況於孤乎!”賜妾一人,谷三百斛,使居凡城。以北平太守孫興爲山太守。興善於綏撫,山遂安。
“大人,麻煩你的駕貼?”
荀羨正在上下打量這藍田驛。藍田驛看上去方圓連綿足有近一里,全是青磚大瓦房,寬敞、簡樸又實用,不過還是能看出它原來的建築是一座非常氣派的府邸,不過已經被隱藏在新的建築裡了。
荀羨一邊掏出自己的駕貼,一邊對驛丞問道:“這藍田驛以前怕是一戶高門府邸吧?”
驛丞一邊接過荀羨的駕貼,一邊答道:“大人你的眼力真是沒得說,這裡原來是京兆尹的一戶世家,數代都是官宦,在朝廷南渡前其先人就做過郡守,後來到了僞漢、僞趙時居然這官還越做越大了,還做過一任侍。後來聽說想把自己的小老婆、女兒和媳婦獻給石虎的兒石遵,但是人家看不上給哄了出來。結果官沒有升上去名聲卻在城臭掉了,只好灰溜溜地告老還鄉了。”
驛丞是個很健談的人,他順手打開荀羨的駕貼看了一眼:“噢,原是是朝廷的使節呀。原來是荀大人。”說完,他順手把駕貼一合上,轉手遞給了旁邊地副事:“老丁,給驗驗後再記上。現在這朝廷的使節跟他孃的蒼蠅還多,一窩一窩的來。”
驛丞轉頭看到荀羨旁邊的隨從臉色一變,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歉道:“荀大人,真是對不住。我是粗人。言語粗俗。還請你見諒。”
荀羨淡然一笑:“驛丞老兄你是直言直語,我也知道這兩年江左朝廷的使節沒事就往關隴跑,還不是仰慕你家大人治下的富庶。”
“大人真是大量!”驛丞一抱拳拱手道,但是他的臉上還是大大咧咧地樣,絲毫沒有其它地方得罪朝廷官員後那種“誠惶誠恐”地樣。
幸好荀羨自從入了上洛後已經慢慢習慣了,加上他又是一個胸懷豁達地人,所以也不再放在心上。當即只是笑了笑,倒是旁邊的隨從更是忿忿不平了,要不是荀羨曾經有嚴令,早就跳出來大罵了。
看到荀羨沒有深究下去,驛丞繼續說道:“荀大人其實你只說對了一半。”
荀羨一下興趣來了:“爲何這麼說?”
“荀大人,你應該知道吧,咱們北府上到刺史將軍,下到縣令都尉都是我家大人一手任命的。朝廷是一個人都插不進來。”驛丞得意洋洋地說道。一點朝廷臣的覺悟都沒有。
荀羨聽到這裡不由露出一種無可奈何和尷尬的神情。這幾年,朝廷對曾華下轄的雍、秦、並、樑、益五州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整個北府幾乎處於自治狀態。雖然江左上下對此頗有意見。但是隨着曾華的勢力越來越強大,所處地位置也越來越微妙,朝廷對北府也越發忌憚,更加不敢得罪曾華了。
雖然江左的名士沒能去北府當官,好好地撈上一把,但是不代表他們不會想別的辦法。於是各色使節打着各種的旗號,拿着各種“重大使命”紛紛地向關隴涌去,好藉着上差的名義大撈一筆。但是誰知曾華連朝廷都不是很鳥,更不用說這些使節了,順便打發一下就算了,連四菜一湯的“標準招待餐”都沒有,很是讓使節們涼了一陣心,往北府涌去的使節頓時也少了許多。
但這還是難不住一心想發財的名士官員們,有聰明地使節突然發現他們可以利用職務地便利進行一項一本萬利的活動-“走私”!北府雖然不待見這些使節,但是好歹還給足了他們面,一路上除了校勘證件後不會搜查他們的車馬和行李。於是這些使節就利用這一便利,多帶車馬行李,去地時候輕輕鬆鬆,回來的時候負重累累。這些北府的搶手貨運到江左就翻了幾番,又不用繳高額的“出口稅”,利潤就不是一般的高。
但是跑多了北府就有了發覺。逃稅在北府是很重的罪,本來北府的賦稅相比之下就輕,你還要逃稅那真的沒天理了。於是曾華下令,無論什麼使節,出關一律細細檢查,發現貨物統統補出口稅。但是曾華不知出於什麼用意,居然給了使節一個優惠,只用交三分之二的“出口稅”就行了,這樣算下來使節還是佔一截便宜,利潤依然很高,於是紛紛和江左的商人聯手,一個用使節的名義從北府進貨,一個在江左銷售,賺得不亦樂乎。前往長安的使節也越來
而傳詔辦正事也越發地成了他們的副業了。
但是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還是關隴的商人,他們享有減免“出口稅”和某些貨物“退稅”的優惠,這些政策就是那些使節也沒有辦法比的。但是還好了,北府商人的市場和目光還必須注視着原、漠南、漠北、涼州和西域。加上江左這麼大市場他們也不可能佔據多少,於是使節的“正業”就越發的興旺。
驛丞把意思一說,荀羨立即就聽明白了,不由地覺得有點臉紅,想不到朝廷的使節還幹這種事,難怪北府上下對朝廷使節沒有什麼好感。
驛丞繼續說道:“其實我對荀大人有好感是因爲你隨從不多,更沒有什麼車馬,一看就知道是來北府辦正事的使節。”
荀羨聽到這裡,除了苦笑就無話可說。
隨着驛丞走進藍田驛,荀羨發現裡面比外面看上去還要大。估摸着有數百間房間。從表面看上去都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走來走去的除了各色客人之外就是夥計模樣地人,一片熱鬧非凡的樣。
看着驛丞給自己指着屋談東說西,聽上去是非常熟悉這裡,荀羨不由開口問道:“看來你對這裡很熟,而且聽你講過這驛站的來歷,莫非你和這裡有什麼淵源?”
驛丞聽了不由大笑起來:“荀大人真是高人。一猜就。當年就是我把這戶主人從被窩裡給揪出來的。然後一家四十口是我帶着我那屯弟兄給送上路的。”
“如此說來你真是和這房淵源不淺啊!”荀羨不由感嘆道。
“是啊。當年我還在廂軍裡當屯長,這條胳膊還沒有殘。”荀羨聞言看去,發現驛丞的右臂果然有些不便利,難怪剛纔一直覺得怪怪的,原來是這驛丞老用左手,很少用右手。
“這戶人家當年也是一起歸順了我北府,但是這老東西卻還思念趙主恩情。跟襄國和洛陽勾三搭四的,陰謀造反。這些傢伙,放個屁三衙門地人都知道他是雞蛋屁還是鴨蛋屁。我奉命從杜城直奔過來,將其一窩給端了,搜出一大堆地破刀爛槍,居然還有一塊銀印,上面刻着大周雍州刺史。他娘地,這是老聽說的第二塊大周雍州刺史印。真不值錢。”驛丞話一多立即就露出他的本性來。粗話連連。
而旁邊的荀羨卻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還聽出了許多東西來。他心裡不由地咯噔一下。等驛丞說完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老兄,那這三衙門是什麼官署,居然這麼厲害?”
“三衙門?我有說嗎?好像我沒有說過!”驛丞聽了荀羨的問話,眼珠一轉立即答道。
荀羨的隨從頓時氣得不輕,剛準備出來詰問幾句時被荀羨一伸手給攔住了。
驛丞看在眼裡,不由地拍了拍荀羨的肩膀說道:“荀大人,我是越看越和你對上味了,冒昧地告訴你一句。”說到這裡,驛丞地聲音變低了,“你在別處不要問三衙門的事,沒有人會告訴你的,也不敢告訴你的。要是你到了長安見了北府的官員就可以問了,他能告訴你就一定會告訴你,比你瞎問要強。”
看到荀羨點點頭,驛丞把他們帶到幾間上房前。
驛丞一聲大叫,頓時招呼來幾名夥計:“動作利索些,把荀大人都安置好了。”
臨走的時候,驛丞一抱拳說道:“荀大人,你先休息一晚,明天我給你安排兩輛驛車,讓你們兩天之內一定到長安。”
“多謝驛丞老兄!”荀羨客氣地抱拳道
驛丞剛準備轉身,突然看着荀羨笑了一下,低頭用很輕微的聲音問道:“你不是三衙門的人吧?”
荀羨疑惑地搖搖頭,驛丞便放了心,再次拱手道:“是也沒關係,我沒做虧心事,用不着怕。再見了荀大人!”
荀羨終於聽明白意思了,站在那裡看着驛丞地背影呆立了半天才回過味來。旁邊地親隨連忙上前輕聲地叫道:“大人!大人!大人!”連叫三聲終於把荀羨叫醒過來。
“阿平啊,看來我們這次來長安是感觸良多呀!”荀羨感嘆道。
荀平一邊緊跟着荀羨後面進屋,一邊輕聲地問道:“大人,這是爲何呢?”
“阿平,我們一路上走來,你發現什麼了?”荀羨在北府獨特的椅上坐了下來。
“回大人,小的感覺這裡幾乎是全民皆兵。”荀平一邊給荀羨倒茶一邊答道,“這裡邊關有廂軍,沿途重鎮關卡有府兵,各縣各處都有民兵。天啊,這算下來恐怕有五、十萬人馬呀!”
荀羨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愜意地聞着那清香,享受了一會才答道:“關隴本來就有三、四百萬人口百姓,後來又從原和江
前地流民招了回去,還多了許多他處的難民,恐怕有之巨了,幾乎有江左諸州的三分之二了。加上益樑又有百餘萬,還有幷州、西羌,加上一起又有百餘萬,你算算他北府能有多少兵源?”
荀平聽到這裡不由臉色驟變,馬上低聲問道:“如此說來這北府實力遠在江左朝廷之上了!”
“明眼人心裡都清楚。”荀羨淡然地答了一句。
荀平不由急了:“那朝廷怎麼會沒有怨言呢?”
“誰說沒有怨言?但是誰能奈何得了這北府曾華。有實力就代表一切。這是江陵桓大人曾經在書信轉述的一句曾鎮北地名言。”荀羨搖搖頭說道,“這北府哪一州不是曾鎮北親自帶兵打下來的,加上他手段高超,幾年時間就經營得如鐵桶一般。現在朝廷唯恐得罪了這位地方諸侯,生怕跟他翻臉。畢竟現在的北府還是江左朝廷的地方,不比那些說稱帝就稱帝的燕、周等外藩諸國。北府的根還在江左朝廷,這裡的人心多多少少還是向着朝廷的。”
“大人,那這次我們來長安不知能否順利完成殷大人地使命。”荀平聽完自家大人地話之後。對此次來長安地任務感到擔憂。
“這一年來。王師北伐。路桓大人打得屍山血海可還是被擋在汝水樑縣城下,再也前進不了半步。東路,我們打得精疲力竭,總算拿下了半個豫州,可是……”說到這裡,荀羨有些說不下去了。殷浩指揮北伐不行,但是折騰起人來卻是一套一套的。
他先表姚襄同母親弟弟到建康做了一個郎。擺明了就是扣爲人質。然後又說豐縣臨近戰場,要姚襄帶領所屬的流民三萬戶遷到徐州的夏丘等江淮之地去屯地,就這樣把東路最能打仗的一員猛將從前線調走了。剩下的謝尚一個人獨力難支,北上陳留的計劃於是只能緩緩進行。
打來打去,江左打得是筋疲力盡。糧草還好說,兵源也好說,咬咬牙就挺過去了,但是這兵器就麻煩了。江左本來就缺鐵。而且由於“歷史遺留原因”鍊鐵業也不發達。北伐戰役打到了一半,這兵器告急了。
而且東路北伐王師有少部分將士裝備了北府出產地鎧甲兵器,發現跟江左朝廷標配的簡直沒法比。那叫一個堅固和鋒利,於是紛紛要求裝備北府的鎧甲兵器。
主帥殷浩覺得自己打了大半年卻沒有什麼好的勝利消息,心裡也是那個着急呀,於是就想策。後來手下人說北府兵器好用,當即就有了想法。要是自家軍隊都裝備上這種“先進鎧甲和兵器”,那豈不是無往不利?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殷浩把這也看成一個重大的機會,準備去北府要一批兵器回來。
誰去呢?去個一般人還辦不成這事。又不好意思叫朝廷的大佬去,自己去吧?殷浩有自知自明,雖然曾華和自己挺客氣的,但那是表面上地工夫。自己真要是去討兵器,估計只能要來菜刀數千把。
謝尚去吧?他弟弟謝安跟曾華關係不錯,而且他們老謝家通過劉惔家能跟曾華拉上親戚關係。但是謝尚正坐鎮+:他一走,周軍突然反擊,好容易打下地
想來想去想到了荀羨。荀羨在收復沛縣之後基本就沒有什麼重大戰事了,他主持的徐州方向沒有什麼強勢地敵人。而且這荀羨和劉惔關係很好,在劉惔的介紹下,和曾華也通過幾次書信,談得還不錯。
於是北郎將、徐州刺史荀羨就這樣繞道荊州,入武關上洛和藍田關,直入藍田縣。
“曾鎮北是個講情面、識大體的人,我親自來要兵器援助,他肯定會給的,否則他沒有辦法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只是給多給少,我們要花什麼代價的問題了。”荀羨最後長嘆一聲道。
第二日,荀羨一行上了兩輛四輪驛車,在八匹驛馬的拉動下飛快地沿着大道奔馳。在荀羨等人驚奇感嘆的心情很快就來到霸上。
從霸上去長安必須渡霸河,而驛車要渡霸河的話必須要稍微繞一下,從曾華曾經走過的長直渡浮橋渡河。
在浮橋上,荀羨看着兩邊的車流和人流,還有那滿載着這一切的巨大浮橋,心又是一番感嘆。
這時,荀平卻突然對荀羨說道:“大人,我看到熟人了!”
荀羨一愣,連忙轉頭過來問道:“誰?”
這幾章開始講一講關隴的一些情況了,要不然過幾章大打出手時讀者會懷疑不知從哪裡來的這麼雄厚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