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地方,酒也會特別香。
這支大雪送葬隊一行十人,每人面前擺着一壺酒、一斤肉,但顯然這是不夠的,爲首的白衣男子似乎並不準備再加了,酒和肉都不會再加了,只是要了一些茶水。
“他們爲什麼還不走?”山鬼在婁夏耳旁嘀嘀咕咕的問道。
婁夏望了望白衣男子又望了望大雪送葬隊的其他九人,除開白衣男子像個人之外,其他九人就像行屍走肉一般,他們喝茶與喝酒的姿勢一模一樣,面無表情、目光呆滯,似乎永遠帶着一份悲涼和哀怨,這也是他們的職業要求沒有人會生疑。
“來這裡的人都不會走。”婁夏篤定的說道。
“這又是爲什麼?”山鬼百思不得其解的說道。
“來這裡喝酒的人分兩種,一種是冒充天龍地狗的人,另外一種便是等天龍地狗的人,所以這裡人只有越來越多,照這個速度你不用等到臘月十三了,很快就能找到天龍地狗。”婁夏微笑着說道。
他胸有成竹,並不像是在撒謊。
正在山鬼準備開口詢問下一個問題的時候,一股惡臭從白雪覆蓋的街道盡頭傳來,很快臭味便取締了這裡的酒香,但酒館中沒有人放下酒杯,似乎這種味道與美酒更搭。
山鬼永遠是那個最按耐不住的人,他試圖起身去到門前、窗戶前關掉所有通風的地方。
一定會有人阻止山鬼,但這一次不是婁夏,而是那個話最少、表情最兇惡的大漢來到了山鬼跟前,山鬼明明比他先起身,但他竟然悄無聲息的擋在山鬼跟前,沒有人知道他是走過來的還是飛過來的?
婁夏望着惡大漢搖了搖頭,此刻他心中應該十分遺憾,遺憾的是未能第一時間覓見這絕頂輕功,像這樣的機會應該不會太多了。
“你要做什麼?”惡大漢粗魯的說道。
說話之際他的手已經搭在了山鬼的肩上,他的力氣比山鬼想象的大很多,這並不是什麼內家武功就是一股蠻力、一股讓人不敢小覷的蠻力。
這一搭手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好戲總是需要一些催化劑。
“我想關掉窗戶,避開這些該死的臭味。”山鬼說道。
山鬼本來是想教訓對方的,但他第一時間是望了婁夏一眼,婁夏衝他搖了搖頭,所以他纔沒有動手。
當然沒動手還有一個原因,山鬼並沒有十足把握給對方難堪,那麼衝動的後果也許就是讓自己難堪。
“這種味道沒什麼不好,它很喜歡也很享受。”惡大漢指着駱駝說道。
“可笑,我們這裡這麼多人難道還要去迎合一頭畜生的想法?”山鬼很不解的說道。
當山鬼這句話出口時婁夏皺起了眉頭,也許這是這裡最不應該出現了的一句話。
惡大漢把着山鬼的手開始用力,只聽聞山鬼的肩上鎖骨正“咯咯”作響,這種聲音離斷裂已經不遠了。
山鬼齜牙咧嘴的望着婁夏,婁夏依然衝他搖頭,難道山鬼這隻手就活生生的斷在這裡了嗎?
不!這個時候另外一個人站了出來。
笑臉大漢走上前來輕輕搭在惡大漢的手上,也不知道笑臉大漢做了什麼,惡大漢竟然鬆開了手。
“兄弟,你先回去,這裡我來處理。”笑臉大漢說道。
沒想到的是惡大漢竟然聽話乖乖的回到座位上繼續逗駱駝玩。
“朋友,關上店門若遇尋酒之人豈不是壞了店家生意,你這種做法未免太自私了。”笑臉大漢笑嘻嘻的說道。
他笑起來很溫暖、很友善,即使笑裡藏着刀也沒人能夠看的出來。
“可這種味道不知還有多久散去,我們如何喝得下去酒?”山鬼說道。
笑臉大漢望了望大雪送葬隊那行人,大家一如既往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吃肉的吃肉。
“朋友,你可討厭這種味道?”笑臉大漢望着白衣少年問道。
“我常年與腐爛的屍體打交道什麼臭味沒聞過,我倒是並不介意。”白衣少年笑了笑說道。
說罷,笑臉大漢又望向婁夏這邊。
“兄臺,你意下如何呢?”笑臉大漢望着婁夏問道。
“還好,我這個位置吸入的臭味不算太多。”婁夏說道。
似乎除了山鬼之外,所有人都很認同這種味道。
“朋友,看來只有你不喜歡這種味道。”笑臉大漢望着山鬼說道。
“哼,隨便你們......”山鬼氣憤的說道。
說罷,山鬼一揮衣袖憤憤的回到了座位上。
山鬼望着婁夏,他已經憋了很久了,他需要對方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爲什麼制止我?”山鬼問道。
“你如果想動手,我能阻止你嗎?”婁夏反問道。
婁夏一句話便讓山鬼無言以對,只好繞開話題。
“那惡大漢絕對不是一般人,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神力,這可不是一般內家功夫可比的。”山鬼說道。
“剛纔那只是小試牛刀。”婁夏說道。
“你什麼意思?”山鬼不解的問道。
“這是笑臉大漢故意讓惡大漢做給送葬隊這羣人看的,他們並不是針對你,所以笑臉大漢纔會出來打圓場,也許在他們眼中天龍地狗一定是個武功極高的人。”婁夏湊到山鬼耳邊說道。
“你的意思是他們想給白衣男子一個下馬威,讓對方放棄冒充天龍地狗的想法,但爲何他們不直接上前教訓對方?”山鬼反問道。
“一個傳說中的人物沒有人敢小覷,這是個試探,不出所料白衣男人馬上就會予以迴應。”婁夏說道。
說罷,二人便不再言語繼續觀望着這裡的一舉一動。
空氣中的臭味越來越近,只見三個六旬大漢每人挑着一對糞桶停在了酒館門口。
一個眉心帶字的老漢當放下挑子,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望了望酒館裡,一陣陣酒香撲鼻而來。
“老夥計,這麼冷的天何不吃幾杯酒再走?我老孫請客。”這位自稱老孫的老漢說道。
沒有人不喜歡佔便宜,就算其他兩人沒有酒意,但聽聞有人請客顯然也是不會拒絕的。
於是,三人將挑子放在門口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酒館。
店小二趕緊衝上前來攔住三人。
“你什麼意思?開着門不做生意嗎?”老孫有些氣憤的說道。
“不,不是,主要是你們的糞桶太臭了能不能擱遠一些?”店小二捂住鼻子說道。
“不行,這是吃飯的傢伙跟我了幾十年了比女人還要重用,一刻也不能離開我的視線?”老孫好不講理的說道。
說罷,老孫頭從懷裡取出一大包銀子狠狠的砸在櫃檯上。
這世上除了女人,也只有銀子能夠堵住人的嘴。
“這些全是你的,別廢話了,給我弄些好酒肉上來。”老孫頭說道。
店小二自然沒有再拒絕,這幾日雖然遇到些奇奇怪怪的客人,但店小二自然也沒有少賺,要是每天都能夠如此就算泡在糞坑裡也無妨。
很快,酒肉上齊了,三個六旬老翁你爭我搶的吃喝了起來,他們完全不顧及旁人的感受,說着一些土裡土氣的髒話、聊着一些不知廉恥的言語,其中一老翁酒後興起還說要請客去青樓。
“一羣爲老不尊的傢伙。”山鬼鄙視的說道。
“不不不,這纔是老年的正確方式,有酒、有女人。”婁夏說道。
“你以後老了會不會是這個樣子?”山鬼問道。
“我想但做不到,我連我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個歲數都不知道。”婁夏說道。
說罷,婁夏突然咳嗽了起來。
婁夏低頭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痰裡帶這些血絲,雖然他很快用腳踩住但還是被山鬼看見了。
“你的肺癆病還沒好?”山鬼問道。
這一問山鬼便後悔了,貌似暴露了什麼?
“你怎知我這病是肺癆?”婁夏盯着山鬼的眼睛問道。
“不,不難猜。”山鬼吞吞吐吐的說道。
正當婁夏好奇準備追問的時候,白衣男子起身再次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只見白衣男子走到酒館門口望了望三挑子糞桶,他彎下腰正準備去摸扁擔的時候,老孫頭突然站了起來。
“別動它。”老孫頭呵斥道。
“大爺,我只是想將它挪開一些,不然擋着店家做生意了。”白衣男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說罷,白衣男子再次伸手去觸摸扁擔。
此刻,老孫頭目光之中突然出現了一絲緊張和不安,他趕緊衝上前去一把抓住白衣男子的手。
“我來,我來,別弄髒了公子的手。”老孫頭說道。
“不妨事,我們送葬隊什麼髒活累活沒幹過,你是長輩理應幫你。”白衣男子不依不饒的說道。
兩人拉扯之中難免出現推推攘攘,突然“砰”的一聲,動靜很大就連那羣如同行屍走肉的送葬人也望向這邊。
這邊發生了什麼?笑臉大漢收起了笑臉,惡大漢瞪大了眼睛,山鬼和婁夏目光之中也同時流露出驚訝之色。
只見,白衣男子重重的摔在一旁木柱子跟前,白衣男子起身揉了揉腰,那根被他撞擊過的木柱子上已然出現了裂痕,而老孫頭卻站在原地泰然自若的整理着挑子。
“行,行,那晚輩就不添亂了。”白衣男子揉着腰一邊退回座位上一邊戰戰兢兢的說道。
“公子你最還別叫我大爺,我老孫頭做了一輩子老孫子,你叫我大爺我不習慣。”老孫頭望着白衣少年踉踉蹌蹌的身影說道。
“好,好。”白衣男子趕緊回答道。
面對着三個突然出現的挑糞老翁,在座的其他人馬上開始議論紛紛。
“你在看什麼?”山鬼盯着婁夏的眼睛問道。
此刻,婁夏正盯着那三隻搭在糞桶上的扁擔。
“這三人絕對不是一般人,白衣男子方纔已經見識過惡大漢的厲害還敢出手示威,顯然並不把惡大漢放在眼裡,這位老孫頭竟不費吹灰之力便讓白衣男子啞巴吃黃連,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尤其是他們的扁擔。”婁夏說道。
“扁擔怎麼了?”山鬼好奇問道。
“三隻扁擔顯然已經有些年長了,但爲何一點也不見彎曲變形的痕跡?”婁夏問道。
“爲何?”山鬼盯着扁擔納悶的說道。
“扁擔裡面一定安裝了韌性極好的東西。”婁夏猜測道。
“那會是什麼?”山鬼問道。
“也許是三把劍!”婁夏說道。
婁夏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山鬼都要集中精力才能夠聽見,卻不料好像被老孫頭聽見了一般,老孫頭狠狠的瞪了婁夏一眼。
這個眼神像狼一般嗜殺又像狐一般陰險,令婁夏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孫頭收拾好了挑子之後回到座位上繼續和其他兩位老翁談笑起來。
“他爲什麼隱藏?既然是冒充天龍地狗不應該將自己的本事全部展示出來嗎?”山鬼湊在婁夏耳邊嘀咕道。
“天龍地狗是個傳說,傳說總是帶着神秘感,所以越是神秘越是靠近,他們三年的年紀和身上的神秘感已經很接近了。”婁夏悄悄回答道。
這一次他又壓低了聲音確保對方聽不見。
“他們三個那個更像一些?”山鬼問道。
“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沒有人告訴你天龍地狗一定就是一個人。”婁夏說道。
雪繼續下着,一天終於過去了。
打更的人來了又走,喝酒的人卻始終沒有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