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之中一片狼藉,山鬼和婁夏一直打到第二天中午,二人已交手上百招卻依舊難分高下。
山鬼的拳慢了下來,婁夏的掌也慢了下來,二人站在原地氣喘吁吁均已疲憊至極。
山鬼直勾勾的望着婁夏的眼睛,他是一個對眼神有獨到見解的人,他是一個堅信眼睛能說話的人,他是一個無時無地都能開懷大笑的人,但現在他笑不出來,因爲他始終未能從對方眼神中得到些想要的答案。
當一個人眼神不能被看穿的時候,通常有兩種解釋,一便是此人坦坦蕩蕩毫無心計,二便是此人城府頗深難以看穿,顯然此刻的婁夏在山鬼眼中應該屬於第二種人。
就在二人沉默對視之際,盛世煙也趕到了這裡。
來到小院之中,盛世煙的目光立刻落到眼前這個蒙面黑衣人身上。
“又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擦肩的瞬間盛世煙質問道。
盛世煙的言語立刻引起了山鬼的好奇。
“你知道這個地方?”山鬼詫異的問道。
“這是婁夏的家。”盛世煙回答道。
“這是婁夏的家,那屋裡的老翁是?”山鬼問道。
“他是這個村裡最長的前輩,大家都叫他花叔,當初是他收留了婁夏並認作義子。”盛世煙回答道。
聽了盛世煙的回答,山鬼心中暗自思量着。
“我逗留在繕和村就是爲了打聽婁夏的消息,但我從未明目張膽就怕給無辜之人引來殺身之禍,如今這黑衣人顯然是看穿了我的意圖先下手爲強,如此一來便證明我大哥婁夏真的尚在人世,看來要找到大哥得從這黑衣人身上下手了。”山鬼心頭暗暗自語道。
這時,盛世煙來到了西偏房之中,望着地上老翁的屍體頓時心生悲憐。
“花叔,花叔,花叔......”盛世煙跪倒在老翁屍體旁哭喊道。
山鬼聞見哭喊聲立刻朝小屋之中走去,而婁夏似乎也準備挪步進屋,但走了兩步婁夏又停了下來。
“我若此時進去勢必暴露身份,義父已然逝去過多留戀不捨也是徒勞,我應該做的是找出兇手爲他報仇。”婁夏望着西偏房喃喃自語道。
說罷,婁夏原地跪下,叩拜之後便匆匆轉身離去。
來到小屋之中望着淚流滿面的盛世煙,山鬼也不禁爲之動容,他從來沒有想過普天之下還有第二個人的生死能夠讓盛世煙如此揪心,但這一切又似乎都源自一個人、一個盛世煙生命中永遠抹不去的男人。
“好了,你也別傷心了,前輩已經逝去。”山鬼安慰道。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盛世煙轉身跪在山鬼面前祈求道。
“你先起來,有事慢慢說。”山鬼說道。
“不,你必須先答應我。”盛世煙哽咽又堅定的說道。
“好,但你得先說什麼事。”山鬼說道。
“一定要找到殺害花叔的仇人,婁夏已經不在了,我一弱女子又不會武功,只有你能幫我們夫妻二人抱此殺父大仇,求求你一定要手刃這個喪盡天良的惡人。”盛世煙惡狠狠的說道。
“尊老謙幼乃俠之本道,就算你不求我,我也會爲這老者報仇雪恨。”山鬼回答道。
“謝謝你,謝謝你。”盛世煙哽咽的說道。
盛世煙繼續跪倒在老翁屍體旁訴說着離殤,山鬼則在小屋之中四下打量着,他心裡清楚對方前來殺害老翁絕不只是爲了隱藏婁夏的消息,反倒是多此一舉更加讓自己肯定了婁夏還活着,但對方對一個老翁趕盡殺絕也絕非無緣無故,想必定是這老翁知道些什麼秘密。
“二十三年前婁夏之父慘死,婁夏便被這老翁收爲義子,這老翁既然是繕和村最長的人,想必定然知道婁夏親生父親生前之事,婁夏之父剛好死於二十三年前,東方雲海和我父親也在二十三年前失蹤了整整一年,莫非這三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麼今日派人前來殺人滅口的不是東方雲海便是我父司徒尚;還有另一種解釋,也許在他們之外還有一股勢力的存在,那麼這股勢力又是誰?難道又是花淵?”想到這裡山鬼緊皺着眉頭。
事情越來越撲所迷離,二十三年前發生的故事連察清鏢局都未能記載下來,想必世人更是無從知曉,如今有可能知道這段秘密的老翁也被人殺死,看來二十三年前發生的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突然,山鬼的目光落在一旁破舊的木匣之上,木匣之上掛着鏽跡斑駁的鎖。
出於好奇,山鬼走上前去打開了木匣,只見木匣之中有一頁泛黃褶皺的草紙,草紙上還有些模模糊糊的字跡寫着“浴火鳳凰,重生潛龍,鴛鴦西辭各雙飛;天路黃泉,南轅北轍,永生永世不相隨。”
“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山鬼好奇的問道。
“這是一首歌謠,一首悲傷的歌謠,繕和村幾乎人人都會唱。”盛世煙回答道。
“這好像是在訴說一對情人相愛相離的故事,但爲何這故事之中只有悲傷沒有快樂?”山鬼納悶道。
“以前聽花叔說起這只是歌謠的下半闕,而上半闕卻是十分歡快的。”盛世煙說道。
“你知道上半闕是什麼嗎?”山鬼問道。
“不知道,我幾次詢問花叔他都隻字不提,村裡年長一點的長輩也都不提這上半闕,他們只是說美好的東西都易破碎,既然明知美好是空又何必要去念念不忘?”盛世煙回答道。
“所以便只留下了這下半闕警醒後人勿念情愛之歡、銘記情愛之苦,只是不知當年作下詞語的怨女癡男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故事?”山鬼喃喃自語道。
一晃便到了夕陽西下之時,料理好老翁的後事之後,山鬼便陪着盛世煙在繕和村裡轉悠着。
突然,一旁的農家小院之中傳來一聲慘叫。
山鬼和盛世煙聞聲趕緊衝進小院來到叫聲之源,只見一鬚眉白髮的老翁躺在地上嘴角掛着一絲血跡,一對夫婦攜一小男孩跪倒在屍體旁悽慘的啼哭着。
“發生了什麼?”山鬼望着夫婦二人問道。
“不,不知道,我們聽見響動便趕了過來,怎知老父親便倒地不起?”男子哭訴着。
山鬼上前查看着地上老翁的屍體,看上去似乎並不像是外力所爲,山鬼伸出手在老翁身上摸索着,突然他發現老翁胸前有些凹陷,撕開老翁胸前衣服才發現胸前有一隻掌印,掌印入骨三分震碎心臟導致死亡。
“又是這種彆扭的掌法,難道又是他。”山鬼喃喃自語道。
此刻山鬼心頭浮現出一個嫌疑人,而這個嫌疑人正是這幾日與自己幾次交手的蒙面黑衣人。
一旁窗戶大大的開着,想必兇手定是從這裡潛入殺人之後再離開的。
“他殺婁夏義父是爲殺人滅口,而如今殺這些無辜老翁又是爲何?”山鬼望着窗戶外百思不得其解的呢喃道。
“爺爺,爺爺,你快起來啊,你說好的教我唱歌怎麼就先睡着了。”小男孩推攘着地上老翁的屍體說道。
小男孩無意之間的一番話似乎澆醒了山鬼。
“小朋友,你要爺爺教你唱的什麼歌?”山鬼望着小男孩問道。
“浴火鳳凰,重生潛龍,鴛鴦西辭各雙飛;天路黃泉,南轅北轍,永生永世不相隨。”小男孩慢慢的唱出了這幾個字。
“你都會唱了,你還讓爺爺教你什麼?”山鬼繼續問道。
“爺爺說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小男孩說道。
“知道幾句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非得拉着我們教他唱完整首,可我和妻子都不會,於是他整天賴着他爺爺。”男子在一旁說道。
“爺爺,爺爺,你快起來啊,你說了今晚教我唱完整首歌,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小男孩不依不饒的搖晃着地上老翁的屍體說道。
山鬼站起身來閉上眼睛,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這些凌亂思緒,他知道答案一定就在這些凌亂的思緒之中。
“這到底是首怎樣的歌?這首歌裡到底藏着什麼秘密?兇手到底是想隱藏什麼?”山鬼喃喃自語道。
山鬼一遍又一遍的默唸着這幾句殘缺的歌詞,他腦海之中把這幾句歌詞組合千萬遍,但終究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不好!”山鬼突然睜開眼睛大聲說道。
說罷,山鬼衝出小院來到繕和村村裡的小道上,驚恐的目光四下張望。
只聞一聲聲慘叫從黑漆漆的四面八方響起,山鬼快速來到每一處聲音之源,所見之景象與方纔那家農家小院差不多。
山鬼有些慌了,他越來越明白對方的意圖,但越是明白他心頭就越是惶恐,繕和村裡年長的長者接連慘死魔掌之下,而且這一切就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有這麼多長者無辜慘死?”盛世煙望着山鬼問道。
“不,我也不知道。”山鬼吞吞吐吐的回答道。
“那你在害怕什麼?”盛世煙望着山鬼迷離的眼神問道。
“走,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只有我們離開這裡之後纔不會有人死。”山鬼拉着盛世煙慌慌張張的說道。
“我不走,這裡是我的家鄉,我爲什麼要離開?”盛世煙倔強的說道。
“你知道爲什麼這些人會死嗎?”山鬼驚恐的說道。
“爲什麼?”盛世煙問道。
“因爲繕和村裡存在着一首殺人的歌謠,知道這首完整歌謠的人都是兇手要殺的對象,兇手一定是想隱瞞些什麼,而且兇手一定是怕我們知道,所以只有我們走了這裡纔不會有死人。”山鬼解釋道。
“不,不,這只是一首歌謠而已。”盛世煙難以置信的說道。
“來不及和你解釋那麼多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山鬼着急的說道。
說罷,山鬼強拉着盛世煙急匆匆的離開了這裡。
山鬼就這樣離開了,他不是逃避責任的人,他只是希望這裡不要再有人死了,因爲對手遠比他想象的要恐怖千倍、萬倍。
自山鬼走後,慘叫聲也戛然而止,繕和村沒有繼續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