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只怕在看見春月這樣深情並茂的演出之後,都會生出幾分柔軟的心腸。
不過,真正的好戲,還沒有開場呢!劉七巧忽然覺得異常的緊張興奮,不知道她這昨晚想了一夜的辦法,對於春月來說,能不能奏效。
王妃聽了春月這情感充沛的一襲話語,原先準備的滿腹的言語,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說出口,只尷尬的笑了笑道:“這孩子怎麼說這些傻話呢,七巧不是不肯收留你,只是現如今她爹在邊關打仗,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自然是要慎重些的,左不過也就這十幾天的事情,你的肚子也不會一天兩天就大起來,這十幾天你還在王府住着,老祖宗不會連這麼一點主僕情義都不顧念的。”王妃說完這一襲話,隱約覺得牙根有些酸,勉強停了下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不再發話。
這時候壽康居外頭的小丫鬟忽然急衝衝的就往裡頭跑了進來,對老王妃和王妃稟報道:“回老祖宗,太太,葉媽媽家的兒子石頭在外面說有要緊的事情要回稟太太。”
王妃一聽,臉上瞬間露出驚訝的神色道:“快喊他進來,難道是邊關出了什麼事兒,他是專門負責府裡頭和王爺傳信的人。”
老王妃聽王妃這麼一解釋,頓時也急了起來道:“快喊他進來,這纔出去沒幾天呢,可別出了什麼大事兒。”
那下丫鬟連忙幾步退了出去,甩了簾子就到門外傳人。一邊老王妃見王妃這心神不定的樣子,連忙安慰道:“不會出什麼大事兒的,這纔剛到那邊幾天,要打也沒有那麼快的。”
王妃只擰着眉頭,一臉凝重,手中的帕子繞得都擰了起來,這才猶猶豫豫的說:“這幾日我一直睡不好,總是夢見他們爺倆在戰場上頭破血流的樣子,昨兒還是喝過了杜太醫開的安神茶,才睡下去的。”
老王妃聽王妃這麼說,心跳也無端加快了頻率道:“你怎麼不跟我說呢,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改明兒我們一起去廟裡,給他爺倆祈福。”
王妃點點頭,拿起帕子壓了壓眼角,這會兒石頭已經進來了。褲腿上還沾着泥巴,看樣子是遇了緊急的事情,跑的飛快。進門見了王妃,也來不及行禮,只雙膝一曲,跪了下來道:“回太太,前邊八百里加急,說兩天前王爺的軍隊和韃子幹了一場,王爺和世子爺被韃子給伏擊了,如今還沒突圍,只有二管家帶着幾個兄弟,給逃了出來,王爺和世子爺都……”
王妃尖叫了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可就在這同時,跪在石頭身側的春月,也像失了魂魄一樣,身子一軟,堪堪就暈了過去。
王妃朝着她看了一眼,急忙使了一個眼色給一旁的青梅,青梅跑過去對着春月的身子搖了搖,朝王妃擺擺手示意她真的昏了過去。王妃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安撫一旁的老王妃道:“老祖宗快別擔心,石頭說的是假的,前線那邊壓根就沒來了戰報。”王妃說着,給石頭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到出去。
劉七巧方纔早已經將春月的神色變化都記在了眼底,如今見她昏了過去,急忙跪倒在老王妃的面前道:“老祖宗請息怒,是奴婢攛掇着王妃出此下策,只是想試一試這春月心裡頭掛念着的人到底是誰!沒想到她才一聽見這消息,就嚇暈過去了。”劉七巧瞧了一眼春月,她最近有了身子,正是三個月的反應期,本來還以爲要費一番周折,誰知道只這麼一嚇,就給暈了。
王妃起身,對着老王妃福了福身子,轉頭看着暈倒在一旁的春月道:“老祖宗,這姑娘心大,留着只怕不好。”王妃說着,便把昨天她和劉七巧分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也說了一邊給老王妃聽。老王妃是何等精明的人,只聽到一半,便已經心中有數了。站起來厭惡的看了一眼地上歪着的人道:“我昨兒還狐疑呢,看着她心大的很,怎麼就只看上了王府的一個管家,怎麼樣都不像是這麼一回事兒。”老王妃說着,使了眼色給一旁的丫鬟道:“弄醒她,我要好好的問她。”
春月方纔一時驚懼,只覺得她可以依靠的人死了,覺得人生一下子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那個人死了,而劉老二卻活着,難道她真的要給劉老二做小?難道他生出來的兒子要真的給劉老二做兒子嗎?她一時想不明白,急得就暈了過去。
劉七巧上前,幫着那丫鬟一起把春月扶了起來,掐着她的人中,不一會兒,春月就回過了神來。見滿室的人都看着自己,頓時覺得心虛無比。急忙拖着自己疲憊不堪的身子,再重新跪好。
老王妃這時候的臉色異常的平和,看不出任何一絲絲方纔震怒過的模樣,跟平常一樣和顏悅色道:“傻孩子,你爲什麼不說,這孩子是我們王府的種呢?瞧你剛纔急得跟什麼似的,你是怕孩子他爹沒了,沒人給你依靠嗎?你瞧瞧,這王府哪個主子待你不好?太太就別說了,平日裡就跟一個活觀音一樣,對下人,對妾氏,是半句重話也沒有的。”劉七巧不得不歎服老王妃的演技,這一席話當真是說到了人的心坎裡,但凡是定力不好的人,立時就要撲倒她的懷裡哭訴一番有木有啊!但是春月也是各中翹楚,且她服侍了老王妃一場,自然對老王妃的脾性是有些熟悉的,所以她還只是低着頭,不說話,似乎並沒有收到任何的蠱惑。
老王妃卻很平靜的繼續道:“我平日裡是嚴厲的點,但是對這些孩子們,哪一個不是真心疼愛的?王爺和二老爺的那些庶子庶女們,都是一樣養的,我待他們從沒有半分的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二丫頭的婚事,也是我腆着老臉,又去說回來的,你看着我平日裡嚴肅,可我也是有一份兒女心的,只是年紀大了,說不出口。再說少奶奶這一胎,孩子都六個月了,又給沒了,王府最近事情多,能有一件半件的喜事,那都是求之不得的,你這孩子也是忒多想了,有幾個長輩是不喜歡娃兒的?”
劉七巧越聽越佩服,簡直就要五體投地了。人家演得那麼給力,自己怎麼能不在一旁添一把柴,加一把火呢?於是劉七巧上前,扶起了春月,低着頭,小聲道:“你要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願意跟我真心實意的說,我定然不會像昨天那樣對你的。你知道的,我娘是出名的好人,我是怕你今後進門了欺負她,我纔會那麼兇的,誰也不想自己親孃吃虧不是?”
春月這會兒才方方攢足了精氣神,略帶疑惑的看着大夥兒道:“你們……你們這是怎麼了?”
劉七巧道:“春月姐姐,昨兒我該問的也問全了,你連我爹光着膀子時候身上有什麼都不知道,還非咬着我爹是你孩子他爹,無非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已經跟太太說了這事兒,太太說了,不管這孩子是誰的,她都做主要了這孩子。你……你不必害怕了。”
春月一聽,整個人都愣得再說不出半句話來,足足呆滯了半晌,才微微擡起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王妃,帶着一絲絲的不可置信問道:“太太說的可是真的?”
這會兒輪到王妃上場,壓軸好戲自然也要深情並茂一點,王妃無比溫和慈愛的看着春月,眼眸有着灼灼的淚光,柔聲道:“傻丫頭,你是個命苦的,年紀小小就遭遇了那般不幸,我和老祖宗都心疼你,才把你留在身邊。原本也不是沒想過,要把你給了王爺或者世子爺當妾氏的,可畢竟你的身份在這裡,總是一個官家的閨女,我們王府從來沒有逼正經人家閨女做妾的先例,自然不能像知書和秋彤一樣,只說一句話就把你給賞了。所以這事情就一直壓着沒提,也是我最近有了身子,太沒在意,其實王爺身邊,早就缺你這麼一個知冷知熱的姑娘家了。”
春月聞言,臉上略帶了紅暈,連連擺手道:“不不不,王爺身邊已經有了林姨娘了,春月是從來不敢奢望的。”
春月這句話一說,在場所有的人就都全明白了。就連王妃,也覺得一口氣總算嚥了下去,只強自忍住了繼續道:“那依你的意思,你是對珅哥兒有意咯?”王妃說完這句話,冷冷一笑,忽然轉頭對老王妃道:“老祖宗,你如今算是明白了吧?”
春月見王妃忽然聲調一變,立時擡起頭來,纔看見上座的兩人都狠狠的盯着自己。老王妃平日裡看着和藹可親,慈愛端詳,可這一雙眼神中,透出的冷冽,足以讓春月狠狠打了一個寒戰。
而王妃的眼神一直是清冽入水的,可就是讓人有一種遠在天邊的感覺,似乎怎麼親近也親近不了。春月這時候才覺得有萬般的絕望涌了起來,一口氣沒提上來,翻了一個白眼,又暈厥了過去。
老王妃從首座站起來,居高臨下冷掃了一眼癱在地上的女子,由丫鬟們扶着轉身走了幾步,丟下一句話來:“留子去母,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了。”
王妃起身,恭敬的斂衽福了福身子,心裡面卻也是亂成了一團。自己一向引以爲驕傲的兒子,居然惹上了這樣的女人,還留下一屁股的風流債務來。王妃看了一眼恭敬站在一旁的劉七巧,她睿智聰慧,臨危不亂,處變不驚,頭腦清晰,這樣的姑娘,如何能看得上自己如今亂七八糟的兒子呢!
恭王府做事一向非常有效率,下午的時候二太太就安排了管家媳婦帶着人把春月送到了京郊的莊子上去“養胎”。並且專門配備了得用的老媽媽在她身邊伺候着,聽說這老媽媽曾經也服侍過幾位養胎的姨太太,最後孩子生出來都很好的,所以春月的孩子這次肯定也是萬無一失的。
劉七巧這次也總算是感受了一番大戶人家辦事的效率性和決斷性。不過因爲她私自出了這假傳戰報的餿主意,所以老王妃傳出話來,要罰她一個月的月銀。老王妃還因爲這事兒耿耿於懷,王妃便發話說,再過兩日就是八月初一,要去法華寺上香。
老王妃覺得法華寺太遠,舟車勞頓只怕累着王妃,便改口說要去水月庵裡頭,順便看看在那邊住着的安靖侯老夫人。王妃表示非常贊同,已經吩咐了管事媳婦去準備初一時候上香要用的香燭錢銀,到二太太那邊領了對牌,一應事務都安排的妥當。
春月事件總算也是告一段落。劉七巧舒了一口氣,想起李氏只怕這會兒還在家裡面傷心,不由嘆了一口氣,只是她不好天天告假出府,所以也只能白擔心了。
到了下午,杜若總算姍姍來遲。原來長樂路那邊這兩日生意太忙,所以他今天告了假,一早上都在長樂路那邊的分號幫忙。用過午膳之後,又正好是王妃平日歇中覺的時候,這時候恰好是一天天氣最熱的時候,杜若就也在藥鋪裡就着那炕牀歇了一會兒,這一歇就過了些時辰了。
外面的小丫鬟把杜若引了進來,這時候王妃也剛歇了中覺起來。這幾日發生了不少事情,她難免心煩意燥一點,便覺得身上不太通暢。其實劉七巧知道王妃的病症,她平常坐多行少,每每吃完了飯,若是沒有劉七巧在場,她定然也就是掛羊頭賣狗肉一般,在院子裡繞上一圈就回來了。這樣懶怠運動,還不得坐出痔瘡來!
杜若爲王妃診完脈搏之後,開了一劑去虛火的湯藥,將幾味厲害的藥方都改了改,遞給劉七巧道:“晚上按照這兒方子給王妃煎服一劑,可以讓她身上爽快點,也可以睡的更好一些。”
劉七巧接了藥方,送杜若出門,轉身又回了王妃道:“太太,杜太醫還要往二房趙姑娘那邊看看,奴婢也跟着過去瞧一瞧,一會兒再回來回太太。”
王妃躺在軟榻上,點了點頭道:“你去吧,能幫上忙的就幫一把。”
劉七巧應了一聲道:“奴婢心裡有數,太太放心。”
劉七巧揹着杜若的藥箱,領着杜若往二房那邊的梅香院去。杜若見劉七巧今兒看起來神清氣爽,說話口氣都眉飛色舞了起來,便不禁問道:“怎麼,昨日心煩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嗎?看你高興的樣兒。”
劉七巧跟在杜若身後,搖着腦袋,頭頂上兩個髮髻上垂下來的辮子就跟着左右搖來搖去的,笑着道:“七巧出馬,一個頂兩,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連姦夫是誰都給問出來了。”
杜若轉身,看着劉七巧一眼,臉上掛着笑道:“看來,她肚子裡的那塊肉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劉七巧瞪了杜若一眼,撅起小嘴道:“我的弟弟妹妹,自然是要我娘生的。”劉七巧說着,臉上一本正經了起來,上前兩步對杜若道:“一會兒你出去,到我家去一趟,我娘還不知道這個好消息呢,還有,我娘昨兒被她氣的差點兒暈過去,你一會兒去幫我娘看看,我有些擔心她。”
作爲劉家御用家庭醫生的杜若,有這樣在丈母孃面前獻殷勤的機會,正是求之不得。杜若只點了點頭道:“我一會兒出門就去。”杜若說着,又忍不住偷偷的看了劉七巧兩眼,見她低着頭,兩扇睫毛忽閃忽閃的,一邊走一邊眨眼朝杜若看看,兩人一時間彼此暗送秋波,不過片刻功夫,杜若就先敗下陣來,臉紅脖子粗的。
劉七巧是蘿莉的身子御姐的心,這麼一點點小動靜,怎麼可能足以讓她臉紅心跳腳跟淺呢?於是她見左右沒人,偷偷上前在杜若的臉上啄了一口,然後急忙規規矩矩的在身後跟着。杜若被她撩撥的心癢難耐,恨不得立馬抱着她好好吃一頓豆腐,可礙於場合不對,他也只能認命的多嚥了幾口口水。
再看劉七巧,她則一臉坦然的揹着杜若的藥箱,臉上神色淡淡,好像方纔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事兒一樣,果然已經練就了一副調戲美男的好手段。
杜若進了梅香院,裡面藥香嫋嫋,丫鬟小櫻見杜若終於來了,只擦了擦眼角的淚道:“昨兒還想差人去請杜太醫,二太太那邊的人說,今兒杜太醫會來給太太請平安脈,讓我們不必麻煩杜太醫了,今兒巴巴的等着,總算把杜太醫給請來了。”
劉七巧聽在耳中,也不由的搖了搖頭,這位二太太對着趙姑娘是着實不放在心上的。延請太醫這樣的事情,說白了是性命攸關的,她一句話就把人給打發了回來,這院子裡的人若是真有個什麼好歹,只怕發現了也來不及了。
杜若行醫多年,看過了這些豪門貴胄之家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對於一些病人的抱怨,他從來都是安靜聆聽,偶爾安慰幾句,卻從來不參與其中的。
杜若進了裡間,看見趙紅芙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灰暗,隱隱帶着一絲暗黃。趙紅芙的眼眶紅腫,顯然是昨晚又哭了一夜,這會兒神情還有些呆滯。見杜若進來,只是緩緩身了手臂出來,任由丫鬟給她捋開了半截的袖子,靠在藥枕上,讓杜若把脈。
脈象不是很好,原本只是身子弱,如今又加上了肝氣鬱結、肝失疏泄,看着神情就不是太好。杜若鬆開趙紅芙的脈搏,開口問道:“趙姑娘吃了幾日藥,如今覺得怎麼樣?下面好些了沒有?”
這些私密的問題,若是平常男子問起來,只怕都是要羞愧致死的。可是杜若是大夫,所以他問的雲淡風輕,倒也讓趙紅芙收起了羞澀之心,只低着頭答道:“也不見好,還是和以前一樣,就是身子虛的厲害,起不來牀,偶爾動一下就要出一身冷汗,只怕是好不了了。”
產婦坐褥期間,因爲經過了分娩一事,身體損耗過大,所以身體虛弱,動輒虛汗疲累,這都是正常的。而小產也是大傷元氣的事情,所以小產的人,一般也是有產褥期的,而且要是不好好將養,還會影響到以後的生育和身體狀況,一點兒也容不得人小覷的。
趙紅芙顯然是沒有好好靜養的外在條件以及內在條件,所以造成了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越發虛弱起來的症狀。
劉七巧聽她這麼說,便上前說了一句:“趙姑娘這麼說,只怕杜太醫也要束手無策了,大夫向來都是醫得好病,醫不了命的。所以趙姑娘若是不想要這條命了,杜太醫也不用浪費時間了。”
趙紅芙聞言,心中微微一動,想起昨日趙姨奶奶留下的話來,陡然擡起頭,眸中似乎是有一絲希望閃過。過了良久,才咬牙問道;“我如今這樣,還能好的了嗎?以後還能生孩子嗎?”
劉七巧道:“自然可以,趙姑娘年紀輕輕,底子本來就不差,不過就是打了一個孩子,再沒有養不好這一說,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只要趙姑娘存了養病的心思,自然這病就去得快了。”
杜若點頭道:“七巧姑娘說的正是這個道理,趙姑娘不必有心理負擔,只安心養病就好。”
趙紅芙嬌美的臉上絕望的神色稍微鬆泛了一點,只又低下頭道:“可我如今下面還不曾好,整日裡都不乾淨,如何是好?”
劉七巧上前,坐在她的牀沿上勸慰道:“那是因爲安濟堂的藥靠不住,打了孩子,可其他東西還在裡面,這些東西一日不清理乾淨,你下面就好不了,你若是信得過我,我今日就幫你把肚子裡剩下的髒東西清理出來,你再吃藥調理幾天,定然能好過來的。”
趙紅芙手指抓着錦被,頭深埋在肩膀中間,又想起昨日趙姨奶奶的話來,眸中原本絕望的光彩一掃而光,轉而帶着幾分怨恨,幾分破釜沉舟的決心,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次因爲患者不是特殊工作者,所以杜若也被請了出去。只是在趙紅芙的堅持下,把平常服侍她的丫鬟小櫻留了下來。小櫻從五斗櫃中翻出來幾個新做好的棉墊子,遞給劉七巧。劉七巧跪着坐到了趙紅芙的牀上,解開她的褲腰帶。
畢竟還是沒出嫁的閨女,只這一個動作,趙紅芙蒼白的臉上便多了一絲紅暈,只死死的抓緊了手中的卷帕,兩條白玉一樣細長的大腿微微抖動,就是不肯鬆開。
劉七巧見她那副怕羞的樣子,也不奇怪,想了想道:“你怕羞什麼,改明兒你若懷了孩子要生了,難道也因爲怕羞,不讓穩婆給你接生不成?”
趙紅芙被這麼一說,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咬着脣瓣,在劉七巧的指示下,屈膝分開了雙腿。
原本少女下體,在古時候文人墨客的形容之中,都是透着少女的幽香,是充滿了誘惑和神秘的地方。可是由於姑娘們的不潔身自愛,這裡也從此成爲了罪惡的源頭,更加是少女的健康殺手。其實劉七巧自從昨天晚上給哪位特殊職業者服務了之後,覺得其實作爲一個產科醫生,比作爲一個婦科醫生,雖然職業區別不大,但是肩負的使命卻是天壤之別的。
每年過年,醫院裡接到最多錦旗的,永遠都是她們產科,特別是不孕不育專科門診的那幾個老中醫。而作爲一牆之隔的婦科,似乎好像迄今爲止,還沒見到過有人送錦旗的。世上能有幾個人,會給自己做流產手術的人送錦旗呢……
天氣不是很冷,可是趙姑娘分開的雙腿還是微微的顫抖着。冰冷的器械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死死的抓住了牀架子,身體繃的很緊。劉七巧拍了拍她的大腿安撫道:“不要那麼緊張,你這樣我沒辦法幫你檢查並清理裡頭的東西。”
趙紅芙一聽這話,忍不住落下了悽楚的淚來。作爲一個女人,外表的髒可以清洗,可身體內的髒卻永遠也洗不去了。
劉七巧探入手指,檢查了一下她的子宮條件,伸手按住她的小腹。趙紅芙疼的臉色發白,屈着腳尖抵抗着異物的進入。劉七巧終於鬆開了手,拿了一旁的器械開始爲她刮宮。鐵器刮過子宮壁有一種冰冷的感覺,是讓人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的感覺。趙紅芙咬牙忍着,顫抖着的雙腿無力的搭在一旁,面如土色的接受着這種非人的折磨。
站在簾外的小櫻不敢入內,只絞着手帕站在外面候着。好幾次趙紅芙差點兒喊出聲來,卻生生忍住了,仰着白皙的笑臉絕望的看着劉七巧。
劉七巧擡起頭,冷冷的看了一眼趙紅芙,迴歸到她做醫生時候的狀態:“你喝藥打胎的時候痛不痛?早知道要痛?爲什麼還要走這條路呢?”劉七巧一邊說着,一邊將沾滿了污穢物的棉墊子扔到地上,重新擡起趙紅芙的臀,墊上了乾淨的棉墊子道:“女人唯一要珍惜的,不過就是這個身體,你現在是個無依無靠的人,你有什麼籌碼跟二太太鬥呢?跟你情深意重的二少爺爲什麼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受了這些苦呢?你傻不傻?你也不想想,你們趙家有權有勢的時候,趙姨奶奶還是做了姨娘,現在你們趙家沒落了,你拿什麼去跟人家爭正室呢?爭不過了就這樣?你傻不傻?”
劉七巧越說越覺得這趙紅芙傻,手底下力道也大了點,直弄的她疼的滿頭大汗,把身下墊子的牀單都快撕成了條子。又聽見劉七巧說的這些雖然不中聽卻又是大實話的話,心中又悔又恨,滿臉的悽然,咬得脣瓣都整個發白了,卻再也不肯再喊一聲疼。
劉七巧做完這些,讓小櫻進來,用乾淨的布條爲她清理乾淨之後,告訴她要時刻保持這兒乾爽清潔,這樣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方纔一番折磨,趙紅芙早已經沒了什麼精氣神,只蔫蔫的躺着。杜若進來,又爲她診了一次脈搏,在原來的藥方中加入了疏肝理氣的幾味中藥,囑咐丫鬟好生照顧她,這才同劉七巧一同離開了梅香院。
趙紅芙單手支撐這牀沿,看見地上那幾個棉墊子上從她體內清理出來的髒東西,虛弱道:“小櫻,生一盆火,把這些都燒了!”
劉七巧從梅香院裡頭出來,外面天色尚早,日頭稍稍偏西,天氣倒不算很熱。荷塘上的荷花纔將將謝了,滿池子都是綠油油的荷葉,看着也讓人心曠神怡。劉七巧看看自己的雙手,有些鬱悶道:“以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這一雙用來迎接新生命的手,有一天也會做這些事情。”
杜若原本在劉七巧的面前走着,見劉七巧停了下來,轉身看着劉七巧,聽她把話說完,嘴角微微翹起道:“七巧,你是一個醫生,治病救人是己任,所以你沒有做錯。”
劉七巧也點點頭,擡眸看了一眼杜若,眸中帶着滿滿的秋波,小聲道:“是啊,所以我想通了,我並不鬱悶,倒是我昨晚跟你說的那件事兒,你想通了沒有?”
杜若想起劉七巧昨晚說的那件事兒,只拍了拍腦子道:“昨夜回去太晚了,我爹已經就寢了,所以還未曾找他商量,這事情事關重大,還要讓我爹和二叔一起定奪。”事關杜家的祖訓,對於杜若來說,是頂頂要緊的大事。但是,他想起他剛纔安慰劉七巧的話來。他們都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己任,那如果一個藥方,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到底要怎樣做才合適呢?
但是從在長樂巷開診以來,杜若已經遇到太多像昨夜那個姑娘一樣的病例了。更多幾個病例,之前他看了幾次,後來就不來了,再後來從她們的同伴口中得知,那些人因爲長期不能接客,被青樓的老鴇賣到了外地的青樓裡去了。這樣零落風塵的女子,命運就像是水中的浮萍,脆弱到一場小小的風雨就可以把她們摧毀。
不能有效的避孕,不能成功的打胎,這都是對她們身體無情的殘害。
杜若想了想,緩緩擡起頭來,看着劉七巧道:“其實,我們杜家也是有一劑祖傳的避子湯的。”杜家世代作爲御醫,從前朝開始,就爲皇室服務。如果沒有一些讓皇帝覺得非常靠得住的東西,只怕皇帝也不一定就如此器重。而杜家的避子湯,也確實是很管用的一劑藥。可是正如杜若那時候說過的,避子湯是狼虎之藥,久用之人勢必影響身體,以至於從此再也無法生育。
劉七巧擡頭瞧了杜若一眼,見杜若低下頭,便靠過去小聲問:“怎麼了?”
杜若面色平靜,慢慢的往前走,繼續道:“只是那藥很厲害,若連續服用的人,會造成終身不孕。”
這果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對於特殊職業工作者,她們在從事職業的同時,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夠永不受孕,這樣可以長時間接客,早點攢夠了銀子贖身從良。可是若是從良之後,如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那麼後半輩子只怕也會過的倍加淒涼。
劉七巧再一次覺得,爲什麼有人會說,避孕套把女人從傳統的生育工具中解放了出來。直到現在,劉七巧才真正深刻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可惜那麼高檔的東西,劉七巧不是學化學的,沒法神奇到去熱帶橡膠林提煉橡膠,然後做造福人類的第一人。
“這個藥竟然如此厲害?”劉七巧有些無奈的垂下腦袋。其實劉七巧知道,現在的各類西藥避孕藥,雖然宣傳的很健康,說對女性生育能力沒有影響,但也是要在停藥之後想當長的時間內,纔有可能再次受孕。作爲中國的國粹中醫,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就是因爲用多了這藥,所以纔會沒有身孕的,她的妹妹趙合德也是因爲這個藥,也未有所出。”杜若一邊說,一邊道:“我們杜家,從漢代開始,就一直是醫藥世家,雖然歷經了幾百年,但依舊還守着這份祖業。”
劉七巧就算曆史再差,這龍牀姐妹花她還是認識的。原來杜若家的家族有那麼長的歷史啊,怪不得……那麼牛!劉七巧覺得,除了這三個字之外,她已經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了。
不過,劉七巧也從杜若閃爍的言辭中,給聽出了一些端倪來了。這樣一劑避子藥顯然是很隱秘的,大概是屬於帝王一個人的秘密,但凡他覺得沒有資格生下他龍種的人,可能都會被賜予這樣東西。劉七巧心道:怪不得現在這位皇帝,三十出頭才生了四個兒子,原來他是嚴格控制產量,以提高總體素質。
“杜若若,你有什麼爲難,就不用對我說了,我不知道也沒有關係的,我只是想幫助到更多的人,你也看見了,長樂巷上像昨晚那姑娘一樣的姑娘,還有好多。”劉七巧上前,走到杜若的身邊,彎眸看着他道:“門口到了,那我們五日後再見。”
杜若點點頭,接過劉七巧遞過來的藥箱,看着她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夕陽在她的臉上投上了彩霞一樣的紅豔豔的顏色,劉七巧笑着朝杜若揮揮手,目送他離去。
杜若離開王府之後,遵照劉七巧的意思,去了順寧街的劉家。錢大妞開門放了他們進去,急忙進房通知李氏。
原來李氏昨晚被那春月一鬧,暈了一回不說,整個人都蔫蔫的,今兒一早連人都起不來了。沈阿婆說要去請大夫,可李氏死活不肯,只說躺個半天就好,這不一躺就是一天了。
杜若聞言,急忙揹着藥箱進去給未來的丈母孃把脈,這不把脈不知道,一把脈杜若的臉就僵了。
未來的丈母孃這哪是被氣的暈了,分明就是有了喜脈啊!杜若的眼皮若無其事的跳了幾下,嚥了咽口水,心道:這回七巧是真的要有弟弟妹妹了。
錢大妞正在一旁候着,見杜若這高深莫測的表情,急着問道:“杜大夫,我大娘沒啥事兒吧?她今兒一天都沒肯吃東西。”
杜若搖了搖手,作爲醫生要好好調節自己的心態,不管病人是誰,那都是病人,看病時不能有半點情緒。杜若做好了心理建設,勉強開口道:“伯母你沒有病,你只是有喜了,身子有些虛,我給開幾幅安胎藥調理調理!”
錢大妞高興的蹦起來道:“看吧,大娘你身上的纔是真傢伙!”
杜若被錢大妞給逗樂了,只笑着搖頭道:“春月身上的也是真的,只是不是二管家的,如今王府已經弄清了真相,把她送到莊子裡靜養了。”
李氏聞言,心頭的一顆大石頭落地,從牀上爬起來道:“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人王府已經送走了。”
李氏道:“我問你前頭一句。”
杜若愣了半天,纔回過神道:“也是真的,伯母你真的有孕了,七巧和八順就要有弟妹了。”
李氏只覺得心裡酸澀難耐,竟然一時忍不住,擰了帕子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