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綠柳是個很健談的人,興許是一個人住一間屋子給憋悶壞了,見了劉七巧,就把這幾個月想說的話一股腦給說了乾淨。

劉七巧也從她的話語中總結了一些有用之處,比如這王府有多少主子,有多少孩子,嫡庶怎麼區分,但因與本文無關,所以作者就暫不羅列了。

不過劉七巧從綠柳的話語中,倒是知道了不少關於這個少奶奶的事情。

綠柳說這些話的時候,很明顯帶着幾分不滿,卻又不敢表達出來,而她之所以敢跟劉七巧說的原因,也是因爲劉七巧是個有靠山的,不必像別人一樣爲了升等級而出賣朋友。

“七巧,你長的真好看,你以後可得注意着點,你看看我們院子裡,像你這個年紀的人已經不多了,你又那麼好看。”綠柳和劉七巧頭碰頭的睡着,認真的勸慰她道。

劉七巧哪裡知道這王府的辛秘,便驚訝問:“怎麼了這是?我剛進來也覺得奇怪,除了奶奶身邊的翠屏,其他的丫鬟似乎年紀都很小,奶奶又懷着孩子,怎麼不用一些成熟老道丫鬟服侍的呢?”

綠柳苦着臉說道:“以前倒是有成熟老道的,可惜奶奶不喜歡,說她們也到了年紀配人了,就都打發了,其實那兩位姐姐都已經是少爺的通房了,再出去配人,哪裡就能配上好人家。”

劉七巧漸漸有了一種偷窺家族秘聞的興奮感,壓低了聲音問道:“少爺不管嗎?”

“少爺不怎麼在意,再說他們新婚燕爾的,少爺總要給奶奶幾分面子,不過奶奶也當真給力。”綠柳說着,便又繼續道:“碧莎是以前看管花草的,平常連房門都不怎麼進,少爺有時候賞花的時候,她在後面跟着,被翠屏看見了幾回,也請出去了,說的好聽是放她們出去配人,說不好聽就是想往外頭攆,你看看我們這院子,如今還剩下幾個齊頭整臉的?不是我妄自菲薄,就全剩下一羣歪瓜裂棗的了。”

劉七巧向來是外貌黨,從她失節於杜若就能看出。但她畢竟是一個有修養的現代人,所以儘管對方長的不好看,她也不會表現出不同的看法,畢竟這是長相由父母做主的古代,並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大變臉的現代。但是她細細一品味,果然綠柳說的話沒有錯啊,今兒晚上她吃晚飯的時候,看見的那幾個丫頭,不說美貌,就連路人還靠不上呢。

劉七巧聽後,撲哧笑出了聲道:“聽說孕婦見多了什麼人,將來孩子就長的像誰,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若是真的話,這位奶奶孩子出生的時候可得看仔細了,也這麼路人甲就糟糕了。

綠柳一聽,也哈哈笑了起來道:“七巧,你這張毒嘴,可真絕了啊!”

兩人說的都有些累了,便闔眸睡覺,只是劉七巧卻怎麼也睡不着。她想起今日一早李氏跟她說的話,心裡便有些感嘆。

“七巧啊,娘是最捨不得讓你出去吃苦的,可你爹的意思,還是讓你進去學學規矩,將來找了婆家,出門也體面點,好歹是在王府做過丫鬟的姑娘家,人家也能尊重着些。”

劉七巧一個勁兒的點頭,李氏看着她,眼眸始終還有不捨,最後只拉着她的手道:“至於杜大夫那邊,你也別當真,公子哥們有個一時的新鮮也是有的,他雖然是好,可我們得有自知之明不是?沒的讓別人覺得我們沒了尊重,自己上趕着。”

劉七巧也一併點了點頭,可她心裡卻還是相信杜若的,也不知這是爲什麼,反正劉七巧的心裡對杜若卻是百分百的相信的,那樣的人,幾經生死,若是能把愛這一個字也當成兒戲的話,那劉七巧不光這輩子,就連上輩子也白活了。

劉七巧想着,心裡不免就有些煩躁,又有些想杜若。詩經有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麼她都好多年沒見過杜若了。劉七巧就在這種渾渾噩噩的思緒中給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劉七巧很早就被綠柳給拉了起來,洗漱完畢之後,綠柳主要負責少奶奶平常活動之處的衛生清掃活動(臥室除外)。劉七巧則有些無所事事的在門口等着管理園藝的婆子過來,她聽綠柳的話,一早就讓粗使丫鬟把澆水用的那個大缸裡面的水灌滿了。

劉七巧見其他丫鬟都忙着,自己也不知道做什麼好,就假裝開始賞花,順便辨認辨認這些花草有沒有她前世認識的品種。

劉七巧正忙着,外頭門口跑了一個小丫鬟進來道:“杜太醫來了,杜太醫來了,這會兒去了青蓮院,一會兒就往玉荷院來了呢。”

劉七巧心道,一個四十歲的中年老男人也能讓這羣丫頭如此瘋狂嗎?雖然劉七巧不得不承認杜二老爺確實長的不錯,可到底不是道明叔啊!還算不上秒殺級別的人物。

丫鬟們一下子都規矩了起來,就連做起事來,都也比往常慢了三分。翠屏從廳裡走了出來,看了一圈,見大家都各司其職,只有劉七巧似乎有些空閒,便索性叫了劉七巧道:“七巧,你去青蓮院門口候着杜大夫去,一會兒把人往這邊領。”

劉七巧正覺得奇怪,她一個昨天剛來的人,路還沒認清呢,就讓她去帶人,這少奶奶也當真不怕她帶錯路嗎?不過既然領導發話,作爲職員,劉七巧也只有遵守的份兒。好在昨天她研究過了地理位置,知道這玉荷院和青蓮院就在一條直線上。再說就算她不認識路,杜太醫也肯定會認識。

於是劉七巧洗了洗手,接下了她身爲小丫鬟的第一個任務。

門簾子裡頭,少奶奶秦氏正對着鏡子讓丫鬟梳頭,見翠屏回來,便問:“她去了嗎?”

“去了。”翠屏脆生生的答了一句,又問:“奶奶何必讓她去呢,興許她路還不認得呢。”

“不認得路,總能問的,況且就在一條道上,若真是那麼笨的倒也好了。”秦氏伸手壓了壓鬢角,讓一旁的梳頭丫鬟出去,見外頭簾子一動,腳步聲遠了,纔開口道:“我讓她去,還不是要堵了那些人的嘴,說什麼我們房裡沒有一個齊頭整臉的人,全屋子歪瓜裂棗,今兒我就要讓她們看看,我不是不能容人的人,這劉七巧的長相也夠堵得住那幾張嘴了。”

翠屏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恍然大悟道:“奶奶原來是這個意思,倒是我想錯了,我昨兒也向鄭媽媽打聽過了,劉二管家可疼這個女兒,說是隻讓幹到明年七夕,等及笄了就要出去嫁人的,奶奶倒是不用太過擔心了。”

秦氏鬆了一口氣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劉二管家不是家生子,又在王府裡混的這麼風生水起的,王爺一刻都少不了他,我想他不是一個願意讓女兒做小的人,說白了,就算是嫁給了王爺,那還不是一輩子的奴才命麼?況且,我昨兒個聽說劉二管家的小兒子進了家塾,想來以後也是要考功名的,家裡斷不會出一個做姨娘的姐姐。”

翠屏點了點頭,伺候秦氏更衣。

且說劉七巧出了這玉荷院,頓時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遠遠看那荷塘,早已是接天的蓮葉,就是還沒到開花的時節。劉七巧鬆了一口氣,朝着青蓮院的方向去,其實也不過就是六七百米的距離,兩邊的道上並沒有什麼人,倒是中間岔路口往裡頭去的地方,一行人正匆匆的往後頭去,劉七巧誰也不認識,便只能靠在邊上,等那羣人過去。

但還是有人眼尖,看見了低頭站在一旁的劉七巧,忍不住問道:“你是哪個房的丫鬟,這一早的就出門來了?”

劉七巧對王府的規矩還不太明白,只能如實回道:“奴婢是玉荷院的丫鬟,聽說杜太醫來了,奶奶讓我去青蓮院引個路。”

那人眉梢微微一挑,掩着嘴角道:“你擡起頭來。”

劉七巧也只好按照她的意思擡起頭來,略微掃過眼前的幾個人,只覺得一陣珠光寶氣竟然比初升的太陽還晃眼幾分。其中這人身後一位妙齡的姑娘噗嗤笑道:“娘,大嫂子房裡總算來了一個能入眼的。”

那中年美婦神色微微一冷,略顯嚴厲道:“你說的什麼話。”

女孩頓時低下頭,不敢言語,那美婦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劉七巧也只老實回答道:“奴婢叫劉七巧。”

那美婦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劉二管家的閨女啊,怪道長的這麼好,二管家也真是的,家裡藏着這麼一個絕色,卻不肯拿出來,這會兒子總算讓我們都見識了。”她說着,居然從袖中捋了一樣東西下來,拉過劉七巧的手就要套上去。劉七巧連忙退後了兩步,裝作怯生生的樣子道:“杜太醫就要來了,奴婢這就要走了,還請這位太太見諒。”

那美婦略有尷尬的笑了笑,卻不收回手,只將那東西帶上了劉七巧的手腕道:“我是王府的二太太,你大抵不認識,我們就住這西面。”

劉七巧只覺得手腕一下子重了很多,可是那麼多人看着,她要是再推脫,只怕得罪人是少不得,於是也只能笑着道:“二太太好,多謝二太太賞賜。”

二太太領着前呼後擁的一羣下人離去,劉七巧在路邊福身送行,只覺得自己都快被暴雨梨花針一樣的視線給凌遲了。劉七巧等人都走光了,這才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鐲子,純金打造的,工藝精湛,絕對沒有用鏤空技術,實打實的分量,怪不得剛纔有一種身子都往下一沉的感覺。

劉七巧悄悄的卸下了鐲子,卻發現身上壓根沒地方藏,於是只能又講究的帶起來,往上捋了半截,拿袖子死死的擋住了。

到了青蓮院門口,劉七巧見門口是開着的,便學着昨日鄭媽媽的樣子,小聲的喊了一句,裡頭果然迎了丫鬟出來。那丫鬟見是一個陌生面孔,便擺出幾分冷淡來,問道:“你是誰,到青蓮院有事兒嗎?”

劉七巧說明了來意,那丫鬟又拿着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劉七巧,這才似笑非笑的說:“你在這兒等着,我幫你進去瞧瞧。”

於是劉七巧就乖乖的在門口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劉七巧覺得這王府的辦事效率和現在的政府部門有一拼的時候,裡頭終於傳了出腳步聲來。

劉七巧一看,卻是換了一個丫鬟,比方纔那個看上去年長個一兩歲,容貌也更秀麗些,臉上透着端莊的神色,倒是跟劉七巧心目中平兒的形象有些相近。

那丫鬟見了劉七巧,也是彎着眉眼打量了幾番,然後纔開口道:“果然是個好的。”她自言自語之後,才擡起頭看着劉七巧道:“你叫七巧是嗎?你隨我進來,太太有事兒問你。”

劉七巧知道她口中的太太就是恭王妃,劉老二跟他說過,府裡的人都稱恭王妃爲大太太,二老爺的夫人爲二太太,老王妃則是老祖宗。劉七巧跟着她進去,繞過影壁是一條寬青石板路,兩邊都有抄手遊廊,過去便是正廳,門口打着簾子,聽見外頭人腳步聲來了,裡面的人便已上前彎腰打了簾子,招呼道:“青梅姐姐請。”

劉七巧才知道引她進來的這丫鬟叫青梅。劉七巧不敢東張西望,一路上都是看着自己的腳尖走路,到了裡面也只恭恭敬敬的低着頭不說話,等待王妃的查戶口。

“太太,七巧來了。”青梅退到一旁,指着站在廳裡的劉七巧道。

劉七巧低着頭眼珠子轉了一圈,數了一下這廳裡的鞋數量,視線忽然就停在了一雙銀線秀的月白色靴子上頭,劉七巧就着那靴子微微擡起頭,還沒到一半,便聽人開口道:“果然出落的清秀可人,是個好的。”

劉七巧被嚇了一跳,急忙低下頭,卻總覺得有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讓自己如芒在背。

接下去,就是一連串的戶口調查,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進來過的還習慣不習慣,平常在家裡都做些什麼,進了城和鄉下有哪些不一樣?王妃問的隨便,劉七巧也答得隨便,倒是讓場面緩和了下來,大家笑語連連。這時候劉七巧已經不拘謹了,便擡起頭看了一眼坐在首座的王妃,只見她紅光滿面,甚是豐滿,據說胎兒才四五個月,可看着那肚皮,到像有六七個月那麼大了。

劉七巧覺得自己的職業病又犯了,乾脆再次低下頭,只是在低頭的時候,偷偷的掃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杜太醫,這一眼一掃不要緊,卻發現坐着的不是杜二老爺,而是杜若!

劉七巧的臉頓時有一些熱辣辣的感覺,幸好王妃只以爲她是被問得多了才怕羞,故而便開口道:“你們一家雖不是家生子,卻也是我們王府用了幾代的,我也放心。”她想了想,明媚的臉上露出些微的愁容,又轉瞬即逝道:“少奶奶也是一個和氣的人,不過就是年輕些、難免心高氣傲了一點,她既然把你留下,定然有她看上你的地方,你只管好好服侍。”

劉七巧又是一番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王妃看着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起身道:“杜太醫,你跟着這丫頭去吧,我就不送了。”

劉七巧連忙謝過了,很自覺的上前,揹着杜若的藥箱,跟在他身後,等着他先行離去。

杜若又對着大太太囑咐了幾句,這才離開的青蓮院。纔出了院門,杜若便壓低了聲音道:“沒想到果真遇上了你,我還差春生在外頭四處打聽你在哪個院子呢,怎麼樣,你過的可好?”

也不知因爲什麼,本有千言萬語,可在看見劉七巧的那一刻,便口齒不靈,醞釀了許久只道出這麼一句來。

劉七巧還是低着頭,跟在杜若兩步遠的身後,有些不知所謂道:“什麼樣叫好?什麼樣又叫不好呢?除了不能睡懶覺,其他好像一切都還可以。”

杜若顯然對劉七巧的這個回答很不滿意,忍不住回頭偷睨了她一眼,又不敢逾越,便又道:“你倒是有心思睡懶覺。”

劉七巧瞧了一眼杜若,見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瘦削,他已經這麼瘦了,要是再多瘦一點,劉七巧也鐵定是看不出來的。劉七巧見他情緒低落,作爲撫慰,小聲的問道:“聽他們叫你杜太醫,你這是去太醫院了?”

“嗯,前幾日纔去的,我也只來這王府兩次,平日裡總是我父親或者二叔來。”

劉七巧聽他這麼說,這次總算領了他的情道:“儘想着在我面前邀功,你看我都給你背藥箱了還怎樣?”

杜若瞧了劉七巧一樣,眸光溫柔的幾乎要擠出水來,又問:“我給你的東西,你服用了沒有?”

劉七巧想起那一罐子的藥,搖頭道:“沒,放在外頭呢,沒帶進來,我亂吃這些,萬一主子以爲是惡疾,把我攆出去了可怎麼好呢。”

杜若蹙着眉宇,又偷偷回眸瞧了眼劉七巧的身量,便道:“也是,下回給你配些別的藥吧。”

劉七巧臭着一張臉道:“少來拿我當小白鼠,我纔不吃呢。”

“什麼是小白鼠?”杜若有些不明白道。

劉七巧想了想,決定告訴杜若,便細心解釋道:“所謂小白鼠呢,就是做實驗的一種動物,比如有什麼藥物,人類不能用,就可以用小白鼠先實驗一下,看看效果。”

杜若一下子就明白了,眸光一亮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回頭我也養一窩老鼠,正好可以幫我試藥。”

劉七巧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杜若眉飛色舞的樣子,眨眼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怎麼把那些又苦又澀的藥,給小白鼠喂進去呢?”現代可都是有很多先進儀器的,古代難不成只能用手?

好吧,現實條件有限,這個辦法實在不適宜在古代提倡,萬一弄不好,老鼠逃竄,引起鼠疫什麼的,倒是一件大事了。

杜若想了想,眸光又暗淡了下來,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玉荷院的門口。七巧領着杜若進去,翠屏已經侯在了門口,見了杜若道:“杜太醫,你可來了,奶奶正在裡面等着呢。”

杜若點了點頭,謙和道:“有勞這位姐姐了。”

翠屏臉上一下子紅了起來,親自上前挽了簾子讓杜若進去,卻從劉七巧的身上接過了藥箱,親自跟了進去。

劉七巧從來不會給自己掙活幹,所以很理所當然的把藥箱給推出去了。這時候專門管理花草的婆子也來了,劉七巧便跟着那婆子身後,手裡拿着灑壺,一路跟着一路灑。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杜若從裡面出來,翠屏也跟着出來,身上還揹着杜若的藥箱。幾個小丫鬟不知從那個角落裡一下子給冒了出來,掙着要送杜若出門,只有劉七巧還在角落裡頭給一株不知名的花澆水。

翠屏見了一圈圍上來的就心煩,索性扯着嗓子喊:“七巧,你過來送杜太醫出去吧。”

“我?”劉七巧放下灑壺,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

“廢話什麼,就是你,快點。”翠屏很女王的在那邊指揮。

劉七巧只好洗了洗手,乖乖的走到翠屏身邊,接了藥箱對杜若道:“杜太醫,請。”

杜若瞥了她一眼,勾了勾脣角便往外頭去了。

剛出了院門,劉七巧就鬱悶道:“這院子太大,我還不認識路呢,不然你走前頭?”

杜若笑了笑,當仁不讓的走在前頭。出於職業習慣,劉七巧還是忍不住問道:“聽說王妃的孩子比少奶奶懷的晚,怎麼王妃的肚子比少奶奶大許多,你說會是雙生子嗎?”

杜若搖搖頭道:“從脈象來看,應該是單胎,不過胎兒確實過大,我已經讓她注意飲食了,但是王府人家,飲食起居自有規制,我說什麼,她們也未必放在心上。”

劉七巧道:“我看着少奶奶倒是保養得意,王妃已是第三胎了,怎麼還不如一個生頭胎的。”

杜若笑着道:“年紀大了,難免就會過於緊張些許,我已勸她平日多出來走動走動纔好,你看這大好的荷塘,過不了幾日就要盛開了,到時候一定很美。”

劉七巧低着頭,心道:讓她們出門都很難了,還讓她們到水邊,那是想都不用想了。不過也確實難怪這些人這麼謹慎,據說這個時代但凡年輕鰥居的男子,十有八九妻室都是死於難產的。對於現代那種生不下來大不了就來一刀的時代,這裡生兒育女的風險性實在是太大了。

劉七巧把杜若一直送到門口,不對,應該說杜若一直把劉七巧領到了門口。雖然兩人都有些依依不捨,可是具體表現的方式卻不太一樣。劉七巧把肩上的藥箱遞給從外頭迎進來的春生,春生看着劉七巧,不得不讚賞一番自家公子的運氣,居然這就見上了。

劉七巧一臉嚴肅、中規中矩的把藥箱遞走,然後平平淡淡的說了一聲:“杜太醫慢走。”

杜若聽着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就覺得這種偷偷摸摸的見一面,簡直比不見還讓人煎熬。杜若強忍了半天,回身對劉七巧瞧瞧道:“你休息那日,我去鴻運街的寶善堂等你,不見不散。”

劉七巧面上一熱,心裡也一陣高興,臉上卻還裝出一副不受用的樣子,也沒回話就轉身走了。又走了幾步,繞過了杜若眼睛的視線,這才靠着牆撲哧一聲得瑟的笑了起來。

說起來劉七巧前世忙於工作,年近而立不多的幾次感情經歷也都來源於相親。那種滋味就跟在菜市場挑菜一樣,還不是單項挑選,而是彼此互相挑選,成功的機率是非常低的,所以劉七巧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情竇初開、心神盪漾、七上八下的感覺。但即便這樣,劉七巧也是一個自控能力很強的人。

所以從門口回到玉荷院的時候,她已經又很常規的換上了一副面癱臉。按照方纔管理園藝婆子的交代,劉七巧把院子裡剩下的花草都給澆上了一遍水之後,她就開始賦閒了。

這時候院子裡除了雜役丫鬟,大多數人都已經賦閒了,一等丫頭在房裡伺候着,二等丫頭在門口伺候着。劉七巧順便和另外兩個二等丫鬟青竹、丹桂互相交換了一下家庭背景以及工作履歷。

原來青竹是鄭媽媽的女兒,怪不得劉七巧昨天就看着她有些眼熟,原來是女兒像爹,看着倒是和鄭大叔一個磨子刻出來的。丹桂是從少奶奶陪房周媽媽的孫女兒,今年才十一歲,也是年頭剛進來頂缺的。

劉七巧從昨晚和綠柳的談話中,早已經知道了一些這院子裡的情況。原來伺候少爺的有四個一等丫鬟,少奶奶一來,就說房裡人多,把兩個不打緊的先開恩讓她們出去配了人,只留下少爺原來的兩個通房。少爺當時覺得人也夠用,便沒吱聲,誰知少奶奶就開始裝蒜了起來,說另外兩個年紀也大了,不然也放出去吧。

全王府的人都知道那兩個是少爺的通房,可壞就壞在沒過明路,沒開臉。少奶奶是個厲害的,便全然就裝作不知道,還一片好心的爲她們物色這個物色那個,又是賞衣服,又是賞嫁妝的,搞的大太太都不知道怎麼去說這件事兒。後來是少爺自己說了,少奶奶哭了一宿,最後服軟道:“我初來乍到的,什麼都不懂,你若早明說了,何至於如此,這樣吧,我把我身邊的翠屏給了你,就當是我將功補過吧。”

少爺一看翠屏是少奶奶那羣人中長的最起眼的,便答應了,於是……可憐的少爺,從小服侍到大的丫鬟便一個不再身邊了。後來少奶奶就又在自己孃家過來的陪房裡面,晉了兩個一等丫頭補缺。

所以,現在的形勢就是,少爺的房裡那是少奶奶的銅牆鐵壁,再沒有王府丫鬟的事兒了。王妃雖然覺得心裡過意不去,但看見少爺也沒什麼怨言,便也懶得去說了,這會兒她的主要任務是哺育下一代。

劉七巧聽完這些故事的時候,對少奶奶的手段佩服的五體投地,但同時也引起了自己的警覺。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就能被自己有緣那句話給糊弄了過去,然後任自己頂着她的名字在自己的院子裡呢?總覺得她是沒安好心的。

這時候廳裡的簾子一閃,翠屏扶着少奶奶往外頭來,幾個丫頭忙不迭站成了一排,只聽秦氏道:“碧玉,你去廚房看看,太太的燕窩盅好了沒有。”

劉七巧又打量了一下這叫碧玉的丫鬟,果然也是一個不齊整的,塌鼻樑、麥粒眼、黑皮膚,這種人放在孕婦跟前真的好嗎?走來走去的也不怕嚇壞了寶寶嗎?劉七巧深深的對這位少奶奶的審美觀表示很詫異,這麼看來,在外頭伺候的這幾個二等丫頭,反倒要比在屋裡伺候的人好一些了。

那碧玉領命去廚房看東西,翠屏和另外一個丫頭冬青上前服了秦氏一起走出院外,又回頭對院裡的人道:“小心看着院子,不要到處亂跑,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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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皆小雞啄米的點頭回答:“知道了。”劉七巧也跟着她們一起回話。

劉七巧笑着道:“少奶奶可真孝順啊。”其實劉七巧覺得說了也白說,據說古代的等級制度森嚴,禮教嚴苛,做兒媳婦的人對待婆婆是要百分之百的孝順加服從的,不然的話就是不孝。所以秦氏這麼做,看起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不然她得背上一個不孝的罪名來。

可是劉七巧想到大太太那四五個就長的像六七個月的肚子,便覺得有些摸不透了。

“那是自然,奶奶平常對大太太,那是沒話說的,每日晨昏定省,從不缺席,就算有了身孕也是照常的,這一點倒是很讓人刮目相看。”說話的人是綠柳,她如今和劉七巧睡一個被窩,很自然的就對劉七巧有問必答。

劉七巧心想,晨昏定省,一日吃兩次燕窩,豈不是要吃出問題來。看來當這少奶奶的婆婆還真不容易了。

青蓮院中,王妃滿意的吃着秦氏送來的燕窩,嘴角含笑道:“也就你有這心思,知道我素來喜好甜食,每日準備這些來,不過從明日開始,你下午就不用送了,杜太醫今兒一早囑咐過我,不可過多進食甜食,怕影響胎兒。”

秦氏臉上露出一絲不解道:“怎麼會?杜太醫這說法倒是奇怪的很,哪有讓孕婦禁食的道理,不是應該多吃一點,才能讓胎兒長的好嗎?媳婦若不是害喜的厲害,還想和婆婆一樣,多吃幾樣,到了時候也好多寫力氣,好生養些。”

王妃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燕窩盅道:“話是這麼說,但既然是醫囑,我便尊了就是,再說如今我這胎兒倒也是大的很,看起來倒似有六七個月,只怕再這樣下去,反倒不好生養了。”

秦氏臉上露出天真的笑道:“怎麼會呢,婆婆您都生第三個了,這一個定然也是平平安安的,再說,我看婆婆這肚子,倒像是懷了雙生子的,沒準一出來是兩個哥兒呢。”

王妃聞言也只是笑笑,擺擺手道:“若真是雙生子,怎麼杜太醫卻不說呢。”

秦氏擰眉道:“太太這就說笑了,太醫又不是千里眼順風耳的,還能看見你腹中有幾個麼,不過就是把把脈而已,怎麼可能看出裡面是幾個呢?我卻不信了。”

王妃依舊是笑,起身走動了幾圈,頗覺得有些疲累,卻還是開口道:“陪我去老祖宗那裡走走吧,自從我懷了孩子,晨昏定省倒是疏忽了很多,偏你又是一個知禮的,倒顯得我嬌貴了起來。”

秦氏起身,上前扶着王妃道:“太太說笑了,太太自然是比媳婦嬌貴的,再說太太你只有我一房媳婦,可老祖宗那邊不是還有二太太嗎?老祖宗不會怪罪太太的。”

秦氏朝着翠屏使了個眼色,翠屏也立馬上前道:“方纔過來的時候見二太太已經走了,這會兒子只怕老太太進了佛堂了,不如明兒奶奶再早些,和太太一起過去,也好不耽誤老太太禮佛了。”

王妃聞言,也便不堅持要去了,秦氏又坐了一會兒,陪王妃聊起了家常。

劉七巧澆完了水,又和院裡頭剩下不認識的丫頭們都交換了基本資料之後,便開始了無聊的發呆生涯。以前在牛家莊,劉七巧至少想做什麼做什麼,想去哪兒去哪兒,可如今在王府,就連離開玉荷院這個小地方,也是不好的。

作爲一個丫頭,就算主子在不在跟前,首先要做好的就是守好自己的院子,從《紅樓夢》中丫鬟的最終下場來看,喜歡串門子嚼舌根的丫頭基本上死得比較快。劉七巧覺得,爲了能安然度過剩下了的一年多時間,她還是乖乖的在院子裡呆着的好。

粗使丫頭擔負着通風報信的作用,聽說少奶奶還沒從大太太處回來,頓時覺得筋骨都鬆了起來。至於少奶奶陪房來的幾個媽媽,據說都是下午纔來給少奶奶請安的。劉七巧覺得,果然還是老資歷的人待遇好一點。

於是問題又來了,大家都出去玩了,只剩下劉七巧和幾個粗使丫頭在。粗使丫頭又不能進門服侍,偏生這個時候,少爺回來了!

昨晚少爺回來的比較晚,劉七巧只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背影,並沒有看見樣貌,但看背影應該不算很難看。今兒劉七巧有幸見到了正面,倒是覺得這少爺長的也是不錯的,濃眉大眼,棱角分明,很有劉七巧心目中的武將之風,看年紀大概在二十左右,古代的人看着顯老,所以劉七巧不敢往大了裡去猜。

沒人進門伺候茶水,自然是不應該的,劉七巧硬着頭皮,進去倒了一杯水送到少爺的茶几旁放下,正要出門,那人卻問她道:“奶奶又出去了嗎?”

劉七巧忙小聲答道:“奶奶去了太太的青蓮院,這會兒還沒回來。”

少爺一聽這聲音不甚熟悉,便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想了想方問道:“你是劉誠家的閨女?”

劉七巧又點了點頭,那人便沒在問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下次不用沏新茶,這西湖龍井就是要三澆之後纔出味道的。”

劉七巧面若死灰的哦了一聲,心道伺候人還真是技術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