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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午膳,老太太們都有歇中覺的習慣,所以各自都先打道回府了。那邊姑娘們卻還沒玩的盡興,詩詞歌賦什麼的還在評論比試中,杜老太太便讓賈媽媽陪着兩位姑娘留下來再玩一會兒,自己則由劉七巧陪着先回了杜家。

馬車在路上骨碌碌的走了,杜老太太坐在馬車裡,靠着軟軟的靠墊,看着劉七巧抱在手中的各位老太太簽字畫押的“欠條”,只裝作心疼道:“下次我可不帶着你出來玩了,這出來一趟倒是坑了我幾百兩銀子,真是肉疼啊!”

“老太太出個兩百兩意思意思就得了,幹嘛非要出五百兩呢,這一大屋子的老太太們,就屬您最能耍賴了,別人要不是什麼侯夫人,就是一品兩品的誥命夫人,老太太你就不該出錢,我就是訛她們來的,又不是來訛你這個自家人的。”劉七巧只笑着說了起來。

那邊杜老太太卻搖搖頭道:“那不行,誰叫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人呢?就算你出來訛人,我也要做個托兒啊?”兩人說着,只笑成了一團,歡歡喜喜的進了杜家的大院。

劉七巧又陪着杜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把方纔杜苡和杜芊兩人說的話又跟杜老太太說了一遍。杜老太太只嘆息道:“我這個大孫女,算起來確實也是三個姑娘中最懂事的一個了,原本覺得她是投生在了正房的肚子裡,應當是最幸運的,可誰知道如今反倒落了下乘,只希望過幾年丞哥兒能考上個進士,這樣她也算苦盡甘來了。”

“那老太太的意思呢?”

“就按兩個姑娘的意思辦吧,不過這錢就不用在公中出了,不然一大家子人,光給大姑娘一個也不好,我這裡交代了賈媽媽,去珍寶坊定幾幅頭面,讓你們幾個都分一分,你也有,蘅哥兒媳婦也有。”杜老太太才說着,外頭就有小丫鬟進來稟報道:“回老太太,二少爺回來了,剛去西跨院換衣服,只怕一會兒就要過來請安了。”

杜老太太只拉着劉七巧的手道:“每次都這麼趕,今兒總算趕回來吃團圓飯了。”

劉七巧接了丫鬟的茶水遞給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喝了一口,對珍珠道:“去換一杯濃一點的,今兒就不歇中覺了,難得蘅哥兒回來,說會子話先。”

過了一小會兒,杜蘅和趙氏兩人果然來了福壽堂請安。杜老太太見了便問道:“去瞧過你母親了沒有?”

“我尋思着母親那裡自然是有話要同我說的,所以先來老太太這邊回話,一會兒再過去瞧母親去。”杜蘅說着,命外頭婆子們先把禮物給帶了進來,這纔開口道:“這些是二叔婆交代送給老太太的東西。”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見都是一些上等的蘇繡面料,還有杭綢,還有一些名貴藥材等。便開口問道:“你這回去你二叔公家了?”

“去了,二叔公最近身子不太好,舊年中秋我去的時候,還硬朗的很,誰知才一年沒見,盡老了有四五歲光景。”

“到底是個什麼事情,你仔細說一說,我聽着。”杜太太聽杜若這麼說,知道必然是家裡出了事情,不然的話一個硬朗的人,也不會說病就病,說老就老的。

“還不是鬧分家的事情麼,老太太你也知道,二叔婆一輩子沒生出兒子來,後來是抱着姨娘的兒子養活,記到了名下當嫡子的,可秦姨娘的兒子又是庶長子,這幾年二叔公又是秦姨娘跟前跟後的伺候着,所以難免在這事情上有了分歧。秦姨娘的意思是,同樣都是姨娘肚子裡生出來的骨肉,就應該對半分,寶和堂的產業怎麼能全落在二爺的手裡。二叔婆的意思是,記在她名下的孩子,那就是嫡子,寶和堂那就應該讓嫡子繼承,當年二叔跟我爺爺感情再好,還都是嫡子呢,最後寶善堂還是留給了我爺爺,二叔獨立門戶,才又開了寶和堂的。”

杜家是有這個規矩,寶善堂的招牌,是永遠傳給嫡長子的,這規矩已經走了幾百年,人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以前分家從沒鬧出過什麼事情,嫡長子擁有寶善堂,作爲次子可以拿銀子、拿宅子、但就是不能拿寶善堂的招牌。

“寶和堂是你二叔公創立的,將來打算給誰,還是要你二叔公說了算,再說他們雖然也是杜家的子孫,畢竟招牌不叫寶善堂了,也不能用寶善堂的規矩拘着他們,這事情到底還是難辦的。”

“二叔婆的意思是,想請老太太去一趟金陵,就當是去散散心,順便能把這事情也給定一定,二叔婆說,二叔公小時候就多仰仗老太太您管教,只有您的話,他才肯聽幾句的。”

杜老太太想了想,只感嘆道:“可不是,當年老太爺分了家,他寶和堂的名字還是我取的,怎麼說親兄弟之間,都是用來幫襯的,不是用來互相使絆子攪局的。”

“不過眼下你大娘還有四個月就要生了,這個節骨眼上,我也不便走開,又出了你母親孃家的事情,你母親最近只怕是都提不起精神,我更要看管着整個家裡,只怕走不開。”

杜蘅聽老太太說起了齊家的事情,也是默默的低下了頭道:“想不到我外祖父從小就教導我做人要兩袖清風、光明磊落,自己卻晚節不保了。”

趙氏急忙扯了扯杜蘅的袖子道:“這話你可不能當着孃的面子說,她這幾日已經覺得自己夠沒臉了,自從齊家出了事情,就沒出過院門,總覺得大傢伙看她的眼神都不對。”

杜蘅只笑着道:“婦人之見,娘怎麼說也是杜家的二太太,那些下人只怕還不敢在她面前做什麼出來,不過就是她自己臉皮薄,走不出來罷了。”

杜蘅倒是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虧是男子漢大丈夫神經也粗大的很。杜老太太只點了點頭道:“你快回去瞧瞧你母親吧,不然她心裡又該胡思亂想,覺得齊家出了這些事情,連自己的親兒子回家都不去看她咯。”

杜蘅只笑了笑,向杜老太太見了禮,又朝着劉七巧打了個招呼道:“大嫂子,有幾樣禮物是帶給您和大哥的,一會兒我派丫鬟送到百草院去。”

“那就多謝你了,難爲你這千里迢迢的,還想着我們,你快過去瞧瞧二嬸孃吧,今兒晚上是重陽團圓宴,總不好她一個人缺席的。”

杜老太太一聽,只跟着道:“對對對,今兒是重陽宴,她不來可不成,你快回去勸一勸。”

杜老太太正說着,趙氏只福了福身子,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回老太太,我瞧了中秋節的舊曆,蘼蕪居那邊是沒有多餘的份例的,一年裡頭,也就只有過除夕那一年,是在廚房開了單子,在蘼蕪居擺正席的,我瞧着有點不像樣……”趙氏以前不管家,這些細節她自然不知道,可如今管上了家務,看了眼之後才覺得自己的婆婆當真是苛刻,雖然看着對幾個庶子庶女面上都是一視同仁的,可對幾位姨娘,算是小氣的很了,逢年過節都沒有賞份例的。趙氏在家時候,他父親也是有幾個姨娘的,可她母親對她們也都是以禮相待的,逢年過節只要主子有的,都會一併交代廚房安排下去,再沒有聽說姨娘們要私下給廚房銀子,才能吃一頓好的。

偏生杜家這幾個姨娘是好相與的,從不跟杜二太太爭這些虛的,杜太太原先是想提出來的,但是後來瞧着她們這樣也相安無事的,就也懶得說了,到時候說她一個隔房的嫂子管起了二房的家務事,她也沒臉。

杜老太太聽趙氏這麼說,臉上也是僵了僵,當年就是她自己,也沒這麼苛待過做姨娘的,杜二太太簡直不像話。

“你去吩咐廚房,讓今兒按照我們主子的份例,做一份一模一樣的飯菜,送去蘼蕪居,不准她們再私下收賞錢。”

趙氏得了杜老太太的主意,讓媽媽去廚房吩咐了,又特意讓廚房裡頭,給沐姨娘也加了兩個菜送過去。

劉七巧一直在旁邊聽着,只笑着道:“老太太,您瞧見了沒有,我說了弟妹管家是一把好手呢,你瞧我學了這麼長時間,也沒在意到這些瑣事上去。”

“你是沒在意到這些瑣事上去,你就光顧着研究一根蠟燭幾兩重了,對不?”今兒百合還沒回來,杜老太太也就沒個忌諱了,只笑着道:“你猴精着呢,當我不知道?這些得罪人的事情就讓你婆婆去出頭,你這丫頭片子還撈好人當,感動的百合一個勁兒的給你說好話,我就尋思着,這要不是你,包二家的指不定還不東窗事發呢,張媽媽也不用去看大門,你這明明發落了人,還能讓人把你當菩薩供起來,你這丫頭,不簡單。”

劉七巧只漲紅着臉蛋,低着頭小聲小氣道:“我再不簡單,如今也被老太太全識破了,再沒臉耍小聰明瞭。”

杜老太太只哈哈笑了起來道:“那我就罰你明兒去珍寶坊走一趟,把給茵丫頭的頭面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