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四聽杜老太太這麼問他,一時倒也是有點窘迫了,這聽就是聽了,哪裡還有怎麼聽這說法?城裡的老太太可真夠折騰人的。
王老四使勁想了想,撓了撓頭道:“那個,她說一就是一,她說二就是二,她讓往東我絕不往西,她讓我上天我絕不入地。”王老四說完,心裡也沒底,又只小聲問道:“老太太,您看這樣行不?”
杜老太太剛聽他開口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要笑,這會兒還聽他問行不行,早已經憋不住了。杜茵和杜苡兩人也早已憋不住笑了出來,只有杜芊一個人,略略羞澀的低着頭,時不時往杜老太太那邊看一眼。
杜老太太也沒忍住,只哈哈笑了起來道:“你倒是說的輕巧,七巧還說你憨厚老實,不會說什麼好聽的,我看你這話說的天花亂墜的,只怕當不得真吧?”
王老四聽杜老太太這麼說,頓時就急了,擡着頭道:“老太太,我這可不是騙人的,我要是騙人我、我就……出門被雷劈死!”
杜芊聞言,也急的只咬脣瓣,心裡一個勁的罵他傻氣,偷偷的扭頭朝杜若那邊求救。
杜若見杜芊急的一張小臉都皺到了一起,便開口道:“老太太快別逗他了,他就是這個性子,說什麼都一本正經的,方纔那些話,只怕是他的肺腑之言。”
杜老太太見他急得臉都漲的通紅,又說出這樣的話來,便知道他大抵性格就是如此的,只怕方纔說的話也不是騙人的。想了想便道:“我這三個孫女,我最偏疼的就是這三姑娘,今兒陰差陽錯,偏生你救了她,我也不說別的什麼多餘的,等我們回京之後,你選一個黃道吉日,請人上門提親吧。只一點我要同你說清楚,你要是待她不好,我可絕不輕饒你。”
王老四見杜老太太終於鬆口了,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連身上的傷都不覺得疼了,只連忙跪下來,給杜老太太足足行了一個大禮,才起身道:“那我就謝謝老太太了,那個我一定三姑娘,保證對她比對我娘還好。”才磕完了幾個頭,王老四才覺得身上的傷口又疼了起來,連連噝了幾口氣,一張黑臉都皺了起來。
杜老太太見他這個樣子,只擺擺手道:“行了行了,大郎,你和王將軍下去吧。”
杜若也沒有想到王老四竟然這麼容易就過關了,心裡也微微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杜老太太發話了,他自然聽從,便開口道:“那王將軍就隨我一同告退吧。”
王老四跟着杜若到了禪院外頭,大冷天的,他居然出了一頭的汗出來,他只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只聽見肚子裡咕嚕一聲,居然是五臟廟又開始鬧饑荒了。
不過這回杜若倒是沒笑話他,也幸虧他少吃了幾碗飯,不然的話一會兒丫鬟們要是在老太太面前聊起這王將軍一口氣吃了多少碗飯,沒準杜老太太又要嫌棄他了。
“杜大夫,老太太的意思是,她答應了是不是?”王老四這會兒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天上的太陽這樣白亮,可他怎麼感覺自己是在做白日夢一樣。
杜若只笑着道:“怎麼還沒反應過來嗎?自然是同意了,你趕緊回去準備聘禮吧。不不不,先找人來提親。”
王老四點了點頭,忽然一本正經的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結果牽動的全身的傷痕都疼了起來,便又疼又笑的開口道:“疼,真他媽的疼,這回可真不是做夢了。”
杜若把王老四送回廂房,本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奈何王老四覺得這事兒得成熱打鐵,所以顧不得身上的傷痕,就急着要走。杜若無奈,只好將自己隨聲攜帶的金瘡藥給了他幾瓶,讓春生將他送回了軍營去。
王老四強忍着顛簸一路坐回了軍營裡頭,等下馬車的時候,覺得整個後背和大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才走了幾步路,就疼的邁不開步子,只在軍營門口罵道:“他媽的,見老子回來了也不來個人攙一下,疼死老子了。”
今兒一早跟着一起去的將士見了,便笑道:“英雄救美的時候可沒見你想着要疼,這會兒一點疼算什麼,美人抱到了沒有?”
王老四見大家問起這個,只爽朗笑道:“喜酒少不了你們,我王老四也要娶媳婦了!”
跟着一起去的將士裡頭有京城本地人士,聽王老四這麼說,頓時好奇道:“老四,你說真的?那可是杜家的閨女,杜家你知道不?就是開寶善堂的,他們家兩個人在公里當太醫呢!你這回可發達了。”
王老四笑哈哈道:“哪能不知道,他們家大少奶奶還是我同鄉呢,就是京城裡頭盛傳的送子觀音劉七巧。”
衆人聽王老四這說,頓時就淡笑不語了起來,只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道:“你小子豔福不淺吶!”
王老四隻覺得後面熱辣辣的疼,恨不得就罵娘了。那人見王老四疼的臉都扭曲了,急忙縮回了手跑掉了。
杜若回到禪院的時候,杜老太太已經去了安富侯夫人那邊玩葉子戲。劉七巧歇中覺還沒醒,杜若便坐在她房裡看起了書來。劉七巧醒來的時候,就瞧着西邊的太陽透過窗櫺照在杜若的臉頰上,給他的臉頰染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澤,怎麼看都好看。劉七巧不由就有些看呆了,覺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遇上杜若這樣的男子,給她是個吳彥祖都不肯換啊!
杜若見劉七巧醒了過來,收起手中的書卷,側身微微一笑,劉七巧便覺得自己像是被點到了一般。都成親好幾個月了,劉七巧還是看不夠杜若。且最近自己懷孕之後,杜若身上更是有了一種男人的擔當感,比起以前的細心和關切,更讓人覺得安全。
“怎麼了,這麼目不轉睛的看着我。”
“連翹說你小時候還要好看,我就在想,現在都那麼好看,那還要好看,到底是怎麼個好看法呢?”劉七巧起身,靠在牀後看着杜若。
杜若便站起來,走到劉七巧的身邊,沿着牀沿坐了下來,只笑道:“聽她們胡說,我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樣子的。”
可劉七巧還是一眼不眨的盯着杜若看,然後杜若的臉就在不知不覺中紅了起來。明明都是夫妻了,彼此已經熟悉到了沒有任何隱瞞的程度,可偏偏還是會臉紅。
“別老盯着看了,都被你看臉紅了。”杜若偏過頭,繼續道:“方纔你在裡頭睡覺,老太太已經見過王老四了,也答應了三妹妹的婚事了,這回你可以安心了。”
杜若說完這句話,回過頭來,卻見劉七巧還在看他,便只伸手按住了她的雙眼。杜若只覺得劉七巧的睫毛在他的掌心中撲閃撲閃的,過了片刻,見劉七巧不動了,這纔將掌心放了下來。誰知道劉七巧更是一頭就撲到他的身上,摟着他的脖子道:“我就看就看就看,他們說懷孕的時候看誰比較多,孩子就會多像誰一些,我看你是爲了讓孩子多像你一些嘛!”
杜若頓時覺得劉七巧這個說話很沒根據,只笑道:“這你聽誰說的?我的孩子不像我還能像誰呢?”
劉七巧撲哧一下就笑了起來道:“當然還可以像我啦!”
杜若捏了捏劉七巧的臉頰,笑道:“但是……你又看不見你自己,你只能看見我,不是嗎?”
劉七巧眨了眨眼睛,頓時覺得……似乎杜若說的很有道理。
杜老太太在安富侯夫人那邊玩葉子戲,到了申時三刻的時候,纔回來說安富侯夫人那邊留了飯。劉七巧便只讓丫鬟們去傳了晚膳,打算吃完了也過去安富候夫人那邊玩一玩,順便問問大奶奶如今的境況。
杜家三姐妹下午倒是沒有歇中覺,由老媽媽帶着去法華寺裡頭各處都走了一圈。法華寺裡頭男賓不多,且今日來的大多都是女眷,在路上的時候還遇上了湯家的三姑奶奶。
湯家的三姑奶奶是湯鴻哲的親妹妹,嫁給了精忠侯家的二爺,這回也是跟着精忠侯家的老夫人一起來的,見了杜苡自然又是一番稱讚,還邀着她去了她們的禪院喝一杯茶。
杜芊的事情,一早來寺廟裡頭的人多少也有些知道,湯家姑奶奶仔細打量了一眼杜芊,見是一個嬌嬌俏俏的姑娘,頓時就覺得有些可惜了。這樣的姑娘是不愁嫁的,怎麼偏生就做了這樣的事情出來,如今倒是在京城不好擇婿了。
杜芊自己倒是一點自我意識也沒有,用花姨娘的話來說:嘴長在別人身上,耳朵長在自己身上,她們可以選擇閒言碎語,我也可以選擇充耳不聞,但關鍵是要問心無愧。
杜芊瞧見了湯家大姑娘臉上一些淡淡的遺憾之色,越發笑的明媚了起來,只端着茶盞道:“夫人的茶真香。”
湯家三姑奶奶見當事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頓時也覺得自己那些淡淡的遺憾,簡直就是浪費感情了。
三姐妹從湯家三姑奶奶那邊回來之後,便跟着劉七巧一起用了晚膳。安富侯夫人那邊又遣了人來請劉七巧過去,劉七巧問了三位姑娘,都沒有想出去走走的意思,便自己帶着紫蘇和連翹去了安富侯夫人的禪院。
禪院裡頭也纔剛剛撤了晚膳,劉七巧才進去,就聽見安富候夫人道:“我還想着等我家媳婦生的時候,就喊七巧接生,如今看來,怕是不行了,到時候她也頂了一個大肚子,如何能做這些事情,少不得還要請杜太醫給我們另外介紹一個好一些的穩婆來。”
小丫鬟上前爲劉七巧挽了簾子,劉七巧從外頭進去,便笑吟吟道:“這個你放心好了,生孩子的人多着呢,我再能耐,那也是忙不過來的,到時候肯定爲少奶奶舉薦一個好的穩婆,保準順順當當的。”
安富侯夫人見了劉七巧,急忙就上前看了兩眼,只開口道:“倒是沒瞧出來有了身子,只是臉怎麼比上回見着還小了一圈?”
杜老太太便嘆息道:“就是不知道,帶着他們小夫妻去了一趟金陵,路上才知道有了身子,沒少受罪。”正說着,便只向劉七巧招了招手道:“來來來,七巧這是精忠侯家的老太太,就是安富侯少奶奶的母親,還有這一位,是精忠候夫人,也是你二妹妹未來的小姑。”
劉七巧只上前都見了禮,還有一位是劉七巧認識的,安靖侯老夫人。
安靖侯老夫人見了劉七巧,只上前撫着她的手背道:“上回我們家的事情,多虧有你從中周旋,如今我們家也算清靜了好一陣子,今年我難得在家過了一個舒心年,今兒一早就來法華寺上香來了。”
劉七巧只笑着道:“老太太快別這麼說了,其實……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那件事情畢竟裡頭還是有些貓膩的,所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還是不能細說的。
安靖侯老夫人心領神會,只笑道:“過年前蕙丫頭纔回過王府,回來才說你也懷上了,我正和安富侯夫人一個想法呢,這要是你懷上了,誰來給蕙丫頭接生呢?”
丫鬟只扶着劉七巧坐了下來,又上了一杯茶,衆人才都坐定了下來,劉七巧便開口道:“當着這麼多老太太的面,七巧便不拘謹了,只問一問各位老太太的看法。”
衆人素來知道劉七巧古靈精怪的,也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麼,便都帶着幾分期待,開口問道:“七巧你倒是別賣關子,先說說看。”
劉七巧便道:“如今大戶人家的太太奶奶們生產,少不得要找好的穩婆上門,還要找好的奶媽上門,一早就候着,可若是穩婆不給力的,生孩子的中間出了什麼小差錯,便是請有能力的人去了,只怕到了的時候,也都來不及了,說句實話,這大出血死的人,不過也是半柱香的功夫。”
衆老太太聽劉七巧這麼說,紛紛點頭稱是,便是年輕一點的精忠侯夫人,也只開口道:“少奶奶說的很有道理,很多人就是救治不急,才死的,其實若是當時有個大夫在身邊,沒準也就不會死了,穩婆畢竟只懂接生,病不懂怎麼治病。”
而且其中還有一點,也是劉七巧覺得大多數情況下至少能做到的最壞情況,那就是一屍兩命。在現代一屍兩命是很少的,醫生總能想個辦法,保住大人小孩其中的一個,而且這種情況往往是在大人小孩兩人都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完成的。可在古代就不一樣了,像以前劉七巧家在順寧路上的鄰居家張嫂媳婦,那就很明顯是健康的孕婦,健康的孩子,就因爲吃了子滿堂,再加上接生的失誤,差點兒就導致了一屍兩命。
“那如果有一個地方,可以提供接生服務,那邊有穩婆,有大夫,且設施就跟家裡頭沒什麼區別,可以讓產婦住在那邊生產,也可以一直住到月子結束,若是你們家裡頭孕婦,你們願意送她過去嗎?”劉七巧接着問道。
正巧眼前的安富侯夫人和安靖侯老太太家裡都有孕婦,問她們這個問題,那是最好不過的。
衆人見劉七巧最後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也微微發愣了。安富侯夫人便問道:“有什麼地方能比家裡頭還好?家裡頭一呼百應的,丫鬟老媽子一堆,若是出門,少不得還要搬箱搗櫃的,懷了孩子的人,是不能搬家的,這是老例了。”
其他兩個老太太聽了這話,紛紛點頭稱是,倒是精忠侯夫人擰眉想了想道:“我倒是覺得這個辦法挺好,家裡雖然前呼後擁的,可丫鬟和老媽子誰都不是大夫,若是出了點什麼事情,少不得又要去請大夫,這來來去去也少不得要一個時辰,若是小事情還好,若是大事情,等大夫來了,只怕屍體也涼了。”
安靖侯夫人說着,只繼續道:“誠國公府三房三少奶奶的孩子,就是月子裡嗆奶死的,等大夫趕過去的時候,小孩子都已經沒氣了,這要是大夫就在身邊,萬萬出不來這種差錯的,不然他們家三房三少爺還能有個遺腹子,這會兒什麼都沒了。”
安富侯夫人聞言,只挑了挑眉梢道:“她們家三房兩個寡婦,如今又多了一個從小就剋死了父母的,倒是湊一塊兒了。前幾日誠國公府的老太君做壽辰,我瞧見了那從山東來的小丫頭,長的那叫一個標緻,不過大概也是長的太好看了些,所以從小就剋死了爹媽。”
劉七巧聽見她們幾個又聊起了八卦來,深怕她們把話題給帶走了,只又開口,接了精忠侯夫人的話道:“就是這個問題,多少小孩子因爲家裡頭人沒帶好,月子裡就死了的,又有多少夫人、太太因爲沒坐好月子,落下一生病根的,產後這一個月,對於產婦和孩子來說,那都是尤爲重要的。”
劉七巧說着,便從懷中拿了一本小冊子出來,遞給了安富侯夫人的丫鬟。這是杜若謄抄的她寫的《產婦坐褥期照料指南》,上面寫了很多產婦產褥期照料的注意事項,還有一整套完整的照料指南,是劉七巧從金陵回京城的路上,在船上整理好的。
安富侯夫人翻開書本瞧了兩頁,她原本只是隨意的看了肯,可等她多看了幾頁,忽然就有了興趣,只開口問道:“怎麼你這上頭寫老母雞湯都不能喝嗎?這不是最補身子的嗎?產後虛弱,喝母雞湯自然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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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七巧便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孩子生下來自有奶媽餵養,自己有沒有奶水也是無所謂的,所以喝老母雞湯也無所謂,還能好的更快些,可有些稍微一般的人家,是要自己餵養孩子的,若是喝了老母雞湯,奶就會少,得喝公雞湯才行。”劉七巧說着,只又繼續道:“其實我倒是希望少奶奶們生了孩子,頭幾天能自己喂一點,雖然頭幾天自己身子沒什麼力氣,餵奶可能會累一些,但是頭幾天的奶,那是最有營養價值的。我們選奶媽的時候,也會去瞧她下奶的色澤,若是奶水太稀的人,只怕我們也看不上,可其實每個人的奶水,在不同的階段都是會有改變的,產婦剛生完孩子那幾天的奶,是最好的。”
這一點劉七巧原本以爲幾位老太太未必能想明白,沒想到安靖侯老太太倒是知道的,只開口道:“這一點我懂,剛生產那幾天的奶叫初.乳.,我年輕時候得過一場病,快病死的時候,當年杜老太醫還在,給我開了一副藥方,又命人說每日要喝一碗牛初.乳.,我病歪歪了整整一個多月,這才稍微好了些,後來我家的孩子,我都給他們喝牛.乳.,我家在京郊有個莊子,別人家用來種地,我家就用來養牛,爲的就是每日能有牛.乳.喝。”
“就是這個道理,老太太果然是懂的,其實人和牛的初.乳.,說起來道理是差不多的,最開始那幾天最營養,若是不給孩子喝,那才糟蹋了呢!”劉七巧是個母.乳.餵養提倡者,雖然她到時候還是會找一個奶孃,不過她主要還是怕自己這剛剛長起來的小饅頭不能滿足將來娃娃的口糧= =。
安富侯夫人聽到這會兒,也有些明白了,便只非常言簡意賅的問道:“七巧,那我只問你這一句,若是真有這麼一個地方,你會在哪兒看着嗎?杜太醫也會在哪兒?”
劉七巧見安富侯夫人的思想有些進步了,只急忙回道:“我自然會去看着,我原本是想着有空的時候,將杜家的那些穩婆都集合起來,好好的培訓一番的,只是如今懷了身孕,也經不起這麼累了,但若真的有那麼一個地方,那邊定然不只只有一個穩婆,而且是很多個穩婆;也定然不止只有一個大夫,而是好幾個。”
劉七巧頓了頓,只繼續道:“上回給安富侯少奶奶治好病的胡大夫,自然也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