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清輝冷冷,一條山路,在林間蜿蜒曲折,習習秋風,帶着清爽的涼意吹過,刷動樹葉,稀稀疏疏地響動。
離龍壽村已經不到一里地了,黃龍禱命人將火把全都滅了,接着黯淡的月光潛行。衆人是幹慣了打家劫舍勾當的慣犯,知道這是要偷襲的前奏,不敢再吊兒郎當,紛紛閉上適才還在罵罵咧咧的嘴,抄起手裡的傢伙什,悄悄地靠過去。
黃龍禱先找到一隻蹲守在外面的那兩人,確認龍壽村還沒有得到消息,才鬆了口氣。招呼了幾個手腳穩重的,悄悄地摸到寨門前,聽着門樓上只有一個放哨的莊客,縮在一旁酣睡,打着呼嚕。
心頭一喜:這龍壽村看着防守嚴密,內在也不過如此嘛!幾人小心地攀過塹壕,將鉤鎖甩上門樓,卡住,再順着鉤鎖爬上門樓。
見那放哨的莊客正抱着一杆長矛睡得正香,招招手,幾人會意,按手的按手,按腳的按腳,還有拿了繩子、塞嘴的麻布,一擁而上,那莊客還沒弄明白情況,就被拿住捆成了糉子,嘴裡塞這麻布,吱吱嗚嗚地發不出聲響,眼中滿是恐慌地看着面前的幾個大漢。
黃龍禱抽出橫刀,抵着他的下巴:“知道某是誰嗎?”
那莊客嚇得全身瑟瑟發抖,嘴又被塞住了,一個字的音都出來,一個勁地緊張地搖頭。
黃龍禱獰笑着,刀尖在他下巴處輕輕挑起,那莊客便拼命地仰頭,想躲開鋒利的刀鋒:“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銅鑼寨上坐第一把交椅,黃龍禱,就是某人!”
“嗚……嗚……嗚……”嘴裡含着木團,沒辦法說話,嗚嗚地嚷着,也不知道他想說啥,只是他臉上、額頭上不住冒出的汗滴,顯出那莊客是確實被嚇得不輕。
看出這莊客確實不在作僞,黃龍禱便將橫刀一偏,刀身拍在那莊客的臉上:“看來,你也知道黃某人的厲害,那某問你,你若是老實地回答,便能得一條性命:你只管點頭,或者搖頭!聽到了嗎?”
“嗯嗯嗚嗚……”那莊客急忙點頭,嗚嗚囔囔地叫道。
“你們知道某要來?”
搖頭……這不廢話嘛!他要是知道,會睡着了被捆成糉子嗎?
“寨子裡來了多少外人?”
繼續搖頭……然後又點頭……嗚嗚嗚嗚……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十個?”
搖頭……
“一個?”
點頭!
“徐貨郎?”
點頭……
一個看門的,能知道的東西,大概也就這麼多了,黃龍禱點了點頭:“你很聽話,那就饒你一命……”話音剛落,站那莊客後面的一名字山賊一計手刀砍在那莊客後勁上,手起手落,那莊客軟軟地倒在地上。
“走!開門!”黃龍禱揮揮手,幾人會意,將吊橋輕輕地放下,把寨門打開。更多的山賊從寨門魚貫而入。而龍壽村中,依舊是一片黑燈瞎火,沒有一點點地反應。
黃龍禱讓黃龍啓帶着六個人佔了門樓,守住寨門,自己帶着大隊直奔土樓而去。
昏暗中,幾十人默不作聲,不去管道路兩旁的茅草屋,順着道路,小跑着而上。
不多時,便到了土樓門口,小心地走到大門口,幾個人一起試探着去推土樓的大門,“吱……吱……吱……”那大門竟然當真沒有上鎖。
走在前面的幾個山賊朝黃龍禱看去,黃龍禱點了點頭,衆匪一起發力,將大門一舉推開,一擁而進。
門內,靜悄悄的,依舊沒有一點動靜,唯有幾個燈籠,點着微弱的光亮,在屋檐下的臺階兩側,隨夜風擺呀擺……
怎麼會這麼安靜?
不對啊!這龍壽村的人是都死了嗎?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涌上心頭。打家劫舍這麼多年了,見過反應遲鈍的,可破了門之後還一點反應都沒有的,這卻是頭一遭。
幾人緩住腳步,再次朝黃龍禱看去。
黃龍禱也在奇怪,爲何徐武沒有守在門口處接應?徐武失手了?這是個埋伏?諸多想法在腦海中轉過,心頭已生退意。
看着在夜空中搖動的燈籠,一個退字沒說出口,忽然又覺得自己怎麼膽子突然變小了?沒入這個門之前,想着的是撞都要撞開,現在,進了這個門,竟然又怕了?即便裡面藏着兇殘的猛獸,一刀扎進去,難道還能捅不死?
活生生地將快到嘴邊的退字吞回肚子裡,抽出橫刀,走到最前面,擡腳塌上臺階:“跟我來!”
衆人見大當家如此堅定,頓時也都吃了定心丸,也都穩步上前,走了十來階臺階,突然,呼……內牆的樓上突然伸出無數點亮的火把,將土樓內照得恍如白晝,而臺階的正上方刷刷地排出一列兵士,直娘賊的!竟然是裝束整齊的官兵!
“衝!”事已至此,容不得黃龍禱多想,高舉橫刀,帶頭就迎着臺階向上衝去。有道是說,狹路相逢勇者勝,這一溜樓梯不過一丈寬,並排站上十個人,便甩不開胳膊了,誰能贏了第一陣,便能勢如破竹地將後續的人馬乾翻!
跟在他身旁的匪衆,也是些積年的慣犯,刀口上舔血多了,都知道生死之間,往往只差一口氣!奮力衝過去了,就是生,掉別說掉頭跑,哪怕是多遲疑一會,也會有死無生。也都是一齊舉刀衝上前去。
一道臺階路,不過幾十階。大跨步上前,也就是幾個呼吸之間,然而,想想中熱血對撞的局面卻沒有出現,只聽見一通嘭嘭嘭的弦響,一排重矢迎着衆山賊面門而下。
衝在最前面的黃龍禱,首當其衝,一支箭矢毫無阻礙地貫穿了他的胸腔,繼續飛行,紮在他身後那人的大腿上。登時,臺階上,一陣慘叫,而黃龍禱卻喊不出來了,他才一張口,出來的卻是一口血,他呆呆地看了看自己噴出來的血,栽倒在地……
“大當家……”衝在黃龍禱身側的那名山賊卻是好運,竟然沒有被弩箭射中,他急忙搶過去扶起黃龍禱,背在背上就往下跑。
別人就沒他這麼幸運了,當先的十幾個人,有八個中了第一輪箭矢,中箭的,基本都是貫穿傷,穿過之後,又傷到更多人,這一輪齊射後,當先的這一批人,便基本上都倒了。
而山賊中,真正能打硬仗的,也就是一二十人,這一下,基本上便廢了,後面的大都只能打順風仗,見前鋒受阻,不用分說,一股腦掉頭開始逃。
見狀,官兵射完第一支弩箭後,不再裝填,將弩一丟,抽出橫刀,追殺了下去,在他們身後,是龍壽村的莊客,一起喊着殺聲,跟了上來……
哪怕是久經戰陣的軍隊,一旦發生潰敗,都會兵敗如山倒,更何況是一羣烏合之衆的山賊?有的跑了幾步跑便腿發軟跑不動了的,直接把頭一抱,蹲在路旁,有一兩個血勇不失,返身相抗,又如何抵擋得住如狼似虎的牙兵?更多的,順着來路,不要命地往寨門出跑,希望跑到寨門,逃出昇天。
黃龍啓守在寨門處,見土屋突然大亮,心知不好,便讓人將寨門重新打開,準備接應黃龍禱後退。
然而,他看到黃龍禱時,已是隻有出氣、沒有進氣,滿嘴的都是血沫子,只怕是活不成了。
揹負黃龍禱的那人也是體力好,一路狂奔下來,還能喘着氣說:“快走!徐武失手了,大當家中了埋伏!快走!”
顧不得一時的悲痛,黃龍啓從那人背上接過自己的兄長的身體,背在自己身上,招呼一聲,便領着殘匪出了寨門。
可纔出寨門,才發現,寨門外不知何時,已經被一衆官兵團團圍住,一杆杆長矛,閃着寒光,伸出像排了一鋼鐵刺蝟,當先的是一個黑臉大漢子,身旁立着一把陌刀,像木樁一般站得筆直,一臉譏笑,彷彿天生的嘲諷技,瞬間就將黃龍啓的怒火引燃。
他將自己兄長的身體從後背移下來,給旁人扶住,抽出橫刀,大喝一聲,勢無可擋地衝了上來。
也不見那大黑漢子閃避,冷笑一聲,將二十多斤的陌刀,倫圓了,正當面一刀劈了下來……
卡啦……一聲響,氣勢洶洶衝上去黃龍啓,就像豆腐一樣,被劈成了兩片,內臟、血水、爆裂開,澆了那大漢一臉。而那大漢恍如未覺,在火光照映下,恍如殺神!他揮手舉起陌刀,大喝道:“誰敢與鄒某一戰!”
嘩啦啦……一衆山賊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兵刃,刀劍落了一地。更不用說,誰還有膽量來挑戰了。
銅鑼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