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放近再打呢?”黑保一自言自語道。面前的明軍顯然不清楚闖營的火力,一直走到百米內才站穩開始列陣。黑保一看着敵軍半天還沒排好陣型,按耐不住煩躁,下令發起進攻。
“瞄準!”
五百名近衛營士兵聞聲放平槍口。
“開火。”
三排火槍手發出猛烈的齊射。
“裝藥。”
填充完畢後,火槍手隨着號令再次發出齊射,等着硝煙散去後,對面的明軍無論死活都緊緊趴在地上,幾個騎兵正簇擁着一人瘋狂地向東竄去
“近衛營,上刺刀!”
鼓聲響起,近衛營士兵挺着刺刀整齊地向前走去,趴在地上的明軍驚恐地看着他們一步步走進。
“投降!”
隨着第一個喊出聲,其他明軍士兵也都清醒過來,
“投降!”
“投降!”
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幾乎壓過闖軍的鼓聲。
數路明軍皆告潰滅後,剛被提升爲總兵的鬱董也只好率領獨木難支的宣武軍撤退,他沒有回中牟而是筆直向東直奔通許。
中牟,
“換馬,快,快,快,”衝進驛站的明軍顧不得喝水,朝着驛卒揮舞着手中的信件,一疊聲地叫道:“八百里加急,快,快”
“砰!”
迴應這個明軍的是一記來自腦後的悶棍,遭到這一擊後,明軍一聲不吭地撲到在地,兩個驛卒打扮的人躍上來,把他拖到屋後面去,打悶棍的那個人則撿起明軍落下的信,看一眼,捧到一個在槽邊餵馬的人眼前。
那人接過來看了一眼信上面的印章,點點頭:“確實是八百里加急。”
說着此人就小心翼翼地貼着邊,在這封急件的側面打開一個小口將內容掏了出來,看完這封信後他擡起頭,衝着身邊那羣人笑道:“三總兵,十一副將,四萬兩千官兵,盡數被大人打垮,現在或降或逃、潰不成軍。”
“大人威武!”
聚攏在馬槽周圍的驛兵們齊聲喝彩,這些人是近衛營教導隊成員,而爲首之人正是教導隊隊官陳哲。
隨着大明財政敗壞,河南的驛站大多已經廢棄,若不是許平威脅開封,連這座驛站也不會緊急重建。聽說河南巡撫親臨中牟督戰後,許平就開始籌劃攻擊明軍的通訊系統,陳哲自告奮勇,帶着教導隊僞裝成明軍,深入敵後突襲這個最靠近中牟的驛站。
在進攻這個驛站之前,陳哲已經查明本地的通訊狀況,對整個塘報系統瞭如指掌。陳哲更挾持了幾個驛卒的家人,在這些驛卒的幫助下,陳哲不費吹灰之力地控制了最關鍵的幾處驛站,始終不曾被官府發覺。
略一沉思後,陳哲取來紙筆,模仿着明將的口氣,寫了一篇含糊其辭的報告,它雖然不是一封捷報,但看上去寫報告的明將仍在抵抗而不是逃之夭夭。寫好信後,陳哲把放回信件袋中,把邊重新粘上。做完這一切後陳哲把信件高高舉起,對着陽光看了幾眼,對自己的工作頗爲滿意——對方若不仔細查看,絕對看不出破綻來。
下令把信件送走後,陳哲就傳令教導隊集結待命。
一個多時辰後,送信的部下趕回,報告陳哲河南巡撫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接到報告後當着他的面就把信封一把撕開,根本沒有留心是否有詐。
“要說這次我軍對官兵塘報傳遞的攻擊,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幸運的是,我們從事的是前所未有的大膽進攻,所以我們的敵人毫無防備。”在這次行動中,陳哲把種種不足都記錄下來。根據許平的命令,近衛營教導隊要集中最有想象力和出色的軍官,雖然現在這種人才還不多,但陳哲每天晚上都會和這些教官們討論得失。
教導隊整隊完畢,陳哲帶着全隊換上明軍軍裝,騎上馬浩浩蕩蕩地向中牟進發。這一百人的隊伍開到中牟城下的時候,陳哲看到大批士人聚攏在一起,正在飲酒作樂——這是河南巡撫高明衡組織的詩會,最近一段時間隨着捷報頻傳,有不少河南士子來到中牟,向高巡撫獻上他們的詩文。在這種節節勝利的背景下,在離前線也稱不上很遠的地方,與巡撫大人一起關注戰事的行爲,讓他們覺得既有刺激感,又不失風雅。
陳哲看也不看這些郊遊的人一眼,帶着教導隊徑直開向中牟,路邊的士人們還派出家僕來向這支小小的隊伍打招呼,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後,有的人不禁有氣:“這羣丘八,真是太無禮了。”
但還有人表示寬容和理解:“這想必就是鬱帥的兵吧,看看這氣勢,當真了得!”
陳哲的部隊不苟言笑,全隊人人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筆直地擎着旗幟,把戰鼓敲得咚咚作響,雖然只是小隊人,卻散發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進入中牟城後,陳哲立刻控制了城門,然後命令部下們脫下明軍的軍服,換上闖營的標誌旗幟。
近衛營教導隊向衙門前進時,城內的巡撫標營衛士還向他們行注目禮,沿途撞上的頭兩隊中牟的衙役們,甚至掉過頭來,走在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陳哲頭裡,給他鳴鑼開道。
“肅靜!”
“迴避!”
鑼鼓聲中,陳哲看到中牟的百姓站在道路兩邊,仰着頭向自己看過來,他還能聽見人羣裡互相詢問:“這又是哪位將爺?怎麼帶着兵進城了?”
不知道誰第一個喊了一嗓子:“是闖賊啊!”
轉眼之間,剛纔還黑鴉鴉滿是人頭的中牟街道,變得空空如野。百姓紛紛跑回自己的家,或緊緊關閉大門,或急忙搬出香案擺在家門口。只有那些心疼貨物的小販們,在逃走之前還不忘把自己的東西裝上車,然後推着小車飛也似地從陳哲眼前跑開。
中牟四座城門,除了被陳哲控制住的那一面外,此刻已經被成百上千亡命奔逃的標營衛士們堵住。中牟地方文武,急切之間出不得城,就沿着牆梯逃上城牆,此時守城的士兵們,或逃回城中自家,或縋城而下,官員們顧不得體面,也紛紛抓起士兵們留下的繩索,把心一橫就往牆外跳。
兵不血刃地佔據衙門、糧倉、武庫、軍營等要害之地後,陳哲身邊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他還分了十人出去:“搜捕河南巡撫,現在城裡亂成這樣,他跑不遠的!”
望着滿倉滿庫的糧食、銀兩和武器,陳哲不禁又想起了他的亡友——韓大可。
早在山東之戰前,韓大可就認爲新軍的軍情條例僵化、死板,教條而且不知變通,這腔調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好處除了嘲笑。被楊致遠從選鋒營中挖掘出來以後,韓大可就在細心準備對軍情條例的改革,他認爲軍情司不應該僅僅滿足於收集情報,而應該主動發起進攻。尤其是在山東之戰這種情況下,兩軍在廣闊的戰場上對戰,戰線犬牙交錯,韓大可認爲積極探查對方的通訊系統並加以攻擊,將會給本方帶來極大的好處。
鎮東侯對這幾個學生的要求類似後世的論文,這份報告韓大可還沒有來得及完成,而期間陳哲一直忙於準備他關於練兵的論文,只是在日常交談中聽朋友說起過一些。
這次許平和陳哲在這個問題上一拍即合,陳哲就回憶着亡友提起過的一些構思和設想,加以實踐驗證。比如用不起眼的小部隊對敵人缺乏防備的指揮中樞加以突襲也是其中之一,這種戰例在歷史上並不少見,韓大可希望能將這些歸納總結,從偶然的靈機一動變成有意識的主動性作戰手段:“韓兄弟,我今天的成功全是你的功勞,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感到些欣慰;我把你的構想,用在新軍的敵人手中,韓兄弟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吧,讓我能夠爲你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