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觀察了德州的城門樓,他看見上面有好幾孔黑洞洞的炮口,許平凝思着問道:“德州城內有多少大炮?都部署在哪裡?炮手訓練如何?這些炮都能打多遠?”
“德州城內有十門大炮,卑職把它們都部署在城樓最顯眼處!”林光義流利地回答道:“但是沒有一門能使用,所以也沒有炮手。”
許平奇道:“你試過麼?什麼時候試的?”許平知道德州可能沒有炮手,不過他此次帶來三十個炮手,就打算讓自己的炮手進城去試炮。
“不用試。”林光義飛快地說道:“它們一定會炸膛!卑職聽說德州本來有四門山東指揮使司自己鑄造的火炮,去年濟南之戰時已經被魯軍帶走了。現在這十門大炮都是京師工部鑄造,下發給山東指揮使司的。工部鑄的炮,那還用得着試麼?”
既然是大明工部鑄造的武器,那確實沒有試驗的必要了。當年戚繼光規定了大明鳥銃的製造標準,每門鳥銃都要用好鐵二十斤來造,槍管需要由匠人鑽出來,而且口徑和長度也有統一的規定。按照戚繼光定下的標準制造出來的火銃,號稱連林間的飛鳥都不能逃脫,鳥銃也因此得名。等到戚繼光死後,大明工部每年都要製造數以萬計的鳥銃,報給朝廷的每支鳥銃的價格雖然不變,但槍口卻越來越細,膛壁也越來越薄,但至少這種“新式鳥銃”半裝藥還能射擊。但最“新式”的鳥銃製造標準已經是把邊角鐵鑽孔,然後粘合成槍管。一根鳥銃的槍管往往由十幾個、甚至幾十個鐵筒、鐵片粘合而成,上面的鐵片有方有圓,甚至有三角和多邊形。這種鳥銃下發給大明軍隊後,根本沒有士兵願意使用。三眼火銃不能打人還能當榔頭使,而大明工部的新式兵器——複合式鳥銃和棍棒相擊都會解體散架。
“我軍不進城了。”許平告訴林光義:“我軍會駐在城外,和德州形成犄角之勢。”
“這個”
林光義表示反對的話纔開個頭,許平身後的李無顏就先跳了起來:“許將軍,萬萬不可啊,我軍新兵滿營,藉助德州城牆防禦纔有勝算。”
見許平臉色又沉下來,李無顏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十分無禮,歸根結底還是面前這位將軍實在太年輕,李無顏難以產生足夠的敬畏感,他急忙躬身道:“嗯,卑職是這樣認爲的,請許將軍明示。”
“參謀部交給我軍的任務不是防禦德州這一座城池,而是阻止叛賊通過德州附近的官道。”許平把手臂向着德州郊外揮了一個大圈:“德州這裡一馬平川,沒有山陵起伏,衛河也已經封凍,對行軍沒有絲毫的影響。如果我們躲在城中的話,叛賊只要留下少量部隊監視我們,部署在城門外堵住我們,那他們的大部隊照樣可以毫無阻礙地從這大平原上經過,從側後卷擊我們的整條戰線。”
“許將軍明鑑,”林光義又叫道:“以德州現有的兵力,我們很難抵擋叛賊的強攻。”
“我率兩千新軍在城外紮營,叛賊斷然不敢傾力強攻德州。”許平自信滿滿地道:“我軍部署在城外,和部署在城內的效果是一樣的。”
李無顏環視了一圈身邊的這些補充兵,撓撓頸後,努力勸說道:“金將軍的命令上沒有說我們不可以在德州城內堅守。”
許平有些不耐煩起來:“我說得很明白了,叛軍不是要拿德州,而是要通過德州襲擊救火營的側後,並沿途奪取我們的補給和儲藏。”
林光義還是不死心:“許將軍恕罪,萬一叛軍強攻德州呢?”
“我們野戰部隊在城外,叛軍怎麼敢強攻德州?”許平開始生氣:“我軍要把叛軍堅決地拖在德州城外,讓他們進退不得,等待救火營和直衛來將他們一舉殲滅。”
看着默默無語的林光義和李無顏,許平又補充一句:“如果我對金將軍的命令沒有理解錯的話,就是這樣。”
身邊的人還是沒有說話,於是許平再補充一句:“諸君,救火營和直衛正在趕來增援我們,他們隨時都可能到達,我軍並不是在孤軍奮戰!”
“遵命,將軍,卑職遵命!”李無顏只好服從。
“卑職遵命,將軍,卑職立刻就去部署德州防禦。”林光義急忙趕回城去。
德州雖然是大平原,但西南方向略高,許平最後決定將野戰部隊部署在這裡,這個決定又引起李無顏、廖可宗的反對。
“許將軍,雖然東北方向偏低,但叛賊大概會從東南方向來。我們如果把部隊部署在西南,那麼叛賊抵達時,我們的部署對他們來說就是一條橫線,我們就會和叛賊形成正面衝突!”
“李千總、廖千總,我們是在打仗,我們本來就是要和叛賊正面衝突的。”
“是的,將軍,可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新兵滿營,”李無顏說:“卑職以爲我們應該儘可能地利用德州,即使我們不駐在德州城內。”李無顏苦勸不已:“如果我軍在東北方向橫向部署,那麼叛賊首先會撞在德州上,德州後面是我軍的右翼,右翼後面是將軍的本部,將軍的本部後面是我軍的左翼後衛,叛軍無法分割包圍我們任何一部的退路。如果他們試圖包抄我們,那麼我軍的戰線和德州就會像一把寶劍,首先把叛軍分割開,這對叛軍的指揮和協調是非常不利的,而且這樣我們更可以利用德州的城樓,把叛軍的行動觀察得清清楚楚。”
“卑職倒是認爲我軍應該部署在西北。大部分好處和李千總說的一樣,可以利用德州的城牆,形成對叛軍一條豎線防禦。如此部署,每支軍隊後面都有友軍,這樣即使我軍前鋒被小挫,也可以退到身後友軍的掩護裡。看到背後有友軍,對我們新兵的士氣有很大的好處。”廖可宗提出了一條相對部署在東北更有利的原因:“來增援我們的直衛是從西南故城方向來的,我們這樣部署更接近我們的援軍,而且他們趕到戰場後立刻可以和我軍形成密切配合。”
“嗯。”許平幾乎要被他們說服了,他一時間沉吟不決。
廖可宗看出許平的猶豫,得意洋洋地又爲自己的部署計劃加上一句:“我軍部署在西北也同樣可以掩護東南走向的的官道,如果叛軍踏上這條道,那我軍就從背後威脅着他們。”
李無顏也連連點頭:“廖兄弟說得極是,無論是部署在西北還是東北,我們都把官道保護得很好,沒有必要抱定在一線擋住叛軍、不讓他們接觸到官道的念頭。”
不想正是這兩人得意的表情激怒了許平,他從這兩個千總的眼中看到了他們對自己的蔑視,感覺到了那種“你不就是靠有個好義父才爬到這麼高位置的嘛!”的含義,許平斷然說道:“不,本將決議已定,我軍就是要部署在西南的高地上。”
李無顏和廖可宗愕然失聲,片刻後同時大叫起來:“許將軍請三思。”
“我已經三思過了。”許平不客氣地反駁道:“如果如果我軍部署在東北,那萬一叛軍真的強攻德州,我們是管還是不管,以德州的一羣衙役真的能抵擋住叛軍猛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