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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攻城車與攻城梯越來越近,弓箭手卻破不開匈奴人防禦,那層牛皮真是太厚了!

“石塊,快,再去搬些石頭來。”定國公命令道。

周剛貓腰過來,正好聽到這道命令,無奈回稟道:“大帥,我軍人手不足,屬下之前調上城牆的就是那羣搬運石塊的力士,現在,全城只剩下百十來個守糧倉的士兵了。”糧草是重要戰略物資,更不能有失,那些士兵絕不能動。

城下傳來匈奴人呼喝與狼嚎,隨即攻城車開始撞擊城門,發出咚、咚、咚的撞擊聲,與木質城門的嘎吱、嘎吱聲。城內的守門士兵馬上行動,扛來粗木頂在五寸來厚的大門後,以防匈奴人破門而入。攻城梯也抵達城下,從四方基座車中展開梯身,兩根大腿粗的直木用麻繩捆綁固定,完全升起來足有一丈五左右,斜抵在城牆上,只差半人身就通到城牆之上了。這種長度的□□對於防守一方來說並不好破壞,因他們無法夠到□□,只能等匈奴人爬上來再展開攻擊。

趙元嵩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微皺起眉頭,思考有什麼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他目光不經意看到滲水口,這個孔洞之下正是一架攻城梯,而□□表皮爲褐色鱗狀紋理木頭,這種紋理的樹木,只有附近的青松!

趙元嵩眼睛一亮,他也是在西嶺村與長貴他們一起刨金剛藤時見過這種樹。青松木質較其他樹木輕,便於運輸,又比其他樹木堅韌,不易折斷,多用於搭建□□、架子、驢棚等簡易工具。但青松也是鬆,松類富含油脂比較多,像這種被製成□□的乾燥木料更是易燃,最是怕火。

當下,他興奮對定國公叫道:“爹,那些車都是松木的,咱們可以用火攻啊!”

定國公正與一名爬上來的匈奴人戰鬥,無暇分心,殺氣騰騰回道:“好,就用火攻,速速去準備。”

周剛在一旁吶吶開口:“呃……大帥,朝廷派發下來的桐油有限,之前那次長陽大戰,桐油已將防戰儲備用盡,這次的配額還沒補發下來呢。”

定國公罵娘,問候管理軍需的尚書令全家。

從前軍需是歸定國公這個大元帥管理的,然而多方勢力整日不放心,總給皇帝陛下上奏表危害,皇帝聽煩了,便將此項事務分配給自己的直系尚書部,他想着總歸是自己的心腹,絕不敢耽誤軍國大事,可就是這羣酸儒,總說他們軍費開支大,喊着朝廷要縮減,好用於其他事項建房,對統治者來說,這種管理方法並沒有錯,可壞就壞在某些官僚總愛妄自揣度皇上聖意,擅自搞些事情出來,想博得皇上歡心。

罵歸罵,定國公手上也沒閒着,他左右開弓,將一丈來寬的城牆守得密不透風。抽空回頭對趙元嵩道:“嵩兒,你去找王管家想想辦法。”王管家曾是定國公親隨,深受他信任。從前在外征戰時,定國公早已叮囑過他,讓他在危機時刻見機行事,如果城破,他可自行混入百姓中逃離,帶信給定國公府,以免有心人趁機算計定國公府里人。定國公覺得王管家能明白自己意思,會先行帶趙元嵩撤離。

就在這時,城下有位匈奴人用蹩腳漢話喊道:“城上的漢軍頭領,你聽着,我們是匈奴大將軍達奚碩德帳下的孛兒只斤氏,快快投降,否則殺無赦!”

“去你姥姥的!”年輕氣盛的鄧勉從弓箭手手中搶過弓箭,搭箭開射,卻因距離問題,箭矢後繼無力,最後被那匈奴人輕鬆用刀擋開,並引起周圍一衆敵人嘲笑。這可讓鄧勉氣紅了眼,他又拿來一支箭,搭弓想要追射,城下匈奴人卻早他一步,對着他射來一支重箭。還好定國公反應迅速,幾大步過來,用重矛將他搪開,才險險救他一命。

趙元嵩緊張得手心出汗,他不敢再耽誤,雖覺定國公態度看上去有些違和,卻還是打消異樣感,去尋了王管家。

王管家幾人在驛館內協助火頭軍做吃食,聽完趙元嵩來意,他眼神閃了閃,不着痕跡給身旁幾個府兵使眼色。阿慶和大樹會意,笑盈盈走到趙元嵩身邊,藉着問好機會想要拿下他,卻被趙元嵩幾招小擒拿手給反制住。

趙元嵩怒道:“幹嘛啊你們?”

王管家早從阿慶口中得知二少夫人的“豐功偉績”,不敢再小覷這小紈絝,故而想先發制人,將他綁了偷偷帶走。可他漏算了定國公曾教導過小紈絝快速制敵之法,簡單幾招下來,他將大樹反剪壓在地上。王管家腦仁疼,無奈道:“二少夫人,您先放開大樹,他胳膊都快被您擰斷了。”

趙元嵩也知阿慶和大樹不想傷到他,才被他反制住的,當下收手,仍不滿追問道:“大帥讓我來找你想辦法弄到油,你沒事讓人襲擊我幹嗎?”

王管家:“二少夫人,普通菜油燃點很高,不可能一點就燃,就算是軍中所用桐油,也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所以您說大帥讓您來找標下集油守城這事根本行不通,長陽關危機,大帥是想讓您先隨我們撤離。”

趙元嵩眸中風雲變幻,沒想到自己被定國公給騙了。他真不想丟下親人逃跑,不由悲憤問道:“難道就沒有方法了麼?咱們出自定國公府,就這樣丟下全城百姓逃跑?”

王管家也沒辦法:“二少夫人呀!這裡自有元帥和二少爺爲國盡忠,爲了定國公府的香火,家屬內眷必須馬上撤離。保護您的安全也是標下的職責。”

“香火?大管家你眼瞎啦?我一男的,肚子裡可沒揣崽。”他雖不介意別人用女妻稱呼喚他,但不代表就真可以將他當成女人!

王管家扶額:“二少夫人,您知道標下並沒別的意思,標下只想遵從指令,將您安全帶回定國公府。”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我不走,要在這裡等將軍回來,你們想走就走吧。再說了,又不是沒希望。對了,油不成,還有酒,城內酒樓飯館不少,酒水肯定有,我去找。”語畢,趙元嵩往外跑,想到什麼又折回來,他吩咐道:“你們要走,把沒用的棉被留下,我有用。”

他一句“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頓時戳中了王管家幾人的心窩子,他們都是軍伍出身,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不是爲了命令,他們怎麼可能撤離!趙元嵩一句話,激起了他們一腔熱血,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阿慶喃道:“王管家,烈酒一點就着,貌似還真能一解燃眉之急。”

得了,都別走了,趕緊找烈酒去!

長陽關爲交通要道,來往行腳商衆多,這裡的酒樓客棧也不少。趙元嵩與王管家分頭拜訪幾家,遭到掌櫃婉拒,他們行至東街最後一家酒樓,掌櫃也是面帶難色。趙元嵩沒好氣說道:“再猶豫下去,城都破了。我就不信,城破後,你們還能留得住這些東西!”

掌櫃也知這個道理,但他這兩桶酒大有來處,聽貨商說,這酒是出自南轅西北的知名酒師之手,用稻米、黍米等五穀陳釀而成,濃烈甘甜,都能趕上御用的上等酒水了。一桶酒價值十兩銀,在他們長陽,十兩銀可供三口小康之家生活四五年的,這兩桶酒加起來,能讓村裡的平頭百姓生活半輩子。真讓他捐出來,他心疼啊!

趙元嵩看出他在肉疼,忙扯下腰帶上的玉扣,放在櫃檯上。“這位大哥,城外軍情緊急,我們暫時拿不出征討令,若是你信不過我們,那用我這枚玉帶扣來抵可好?這是上好的羊脂玉,價值絕不比你這兩桶酒低。”

後堂門簾被掀起,走出一名美貌女子,她笑着與趙元嵩問好,又對王管家點了點頭,沒有世家大族閨閣小姐的嬌羞,多了一股子爽利的潑辣勁兒。“夫君,妾身在後堂可是聽得真真的,小公子說咱們的酒能救急。爲了長陽城,爲了咱們這個家。”女子指了指酒樓櫃檯上面掛着的刻有“大善之家”的橫匾,“咱們可不能污了爹的名聲。你要是心疼那兩個酒錢,妾身從嫁妝裡拿些銀子賠給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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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被媳婦兒逗笑了,“娘子,我哪能要你的錢。唉唉,我也只是心疼這酒來之不易。好了,好了,兩位是做大事的,這玉扣就不用了,酒,你們拿去吧。”

趙元嵩大喜,與王管家一起大讚夫妻二人大義。掌櫃聽地高興,命夥計去後堂搬酒,幾人坐在大堂裡聊起戰事。掌櫃看看那塊橫匾,擔心起這份祖傳家業來,低聲詢問趙元嵩:“小公子,您給我句準話,這城真能守得住?”

趙元嵩眯眼而笑:“沒有掌櫃您這兩桶酒,估計會很艱難,但有了您的慷慨解囊,咱們定能守住長陽。如果敵軍因此退了兵,您可是大功一件啊!”

王管家在一旁點頭附和,心中在想:二少夫人真是個能人!心懷善念卻絕不心軟,做事果決大膽,眼下又能放下身段,來恭維一名平民。小紈絝做成他這樣也真讓人服氣了,想想這麼一個妙人歸了他家二少爺,還真是賺到了呢。

掌櫃媳婦兒有英雄情懷,聽有人贊她丈夫頓時眉開眼笑,回望自家夫君的目光波光瀲灩,頓時讓掌櫃熱血沸騰。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小小商賈能得到官府中人如此禮待,頓時激昂道:“哪裡哪裡,長陽是咱們的家,守住家園不被侵略,也是我等小民職責。小公子您還有什麼吩咐儘管提,我徐某將盡心盡力完成。”

“太好了,北軒有您這樣的心懷大義者在,何愁不退匈奴賊寇!”趙元嵩站起,深深與掌櫃一揖,“如果可以,請先生再尋些烈酒和麻絮棉花來。今日,咱們定要讓這些匈奴人知道,敢來犯我長陽,就要有命回去!”

“好!”掌櫃也起身,大手拍着桌子,豪氣干雲的喊了一句。

詳細交待所需物品和交接程序,掌櫃媳婦帶着小丫環去後堂收拾沒用的麻布棉絮,徐掌櫃打算向同行好友尋求幫助,王管家馬上起身,再次吹捧徐掌櫃幾句,並將所有事情敲定。走出酒樓後,王管家揹着衆人對趙元嵩豎起大拇指,“二少夫人,標下服了。”談笑間給別人挖坑,還能調動他人情緒,使人心潮澎湃,甘願付出什麼的……

趙元嵩勾脣一笑,帶着幫忙運酒的店傢伙計直奔南城城門樓。拐過路口,遠遠能聽到喊殺聲,也能看到爬城牆的匈奴人被我軍士兵斬首推下去的畫面。趙元嵩表情一肅,“時間緊迫,快,跟上。”

風雪很大,擋不住哀嚎痛呼,掩不住血水顏色,不管是北軒士兵,還是匈奴賊寇,一個個摔下城牆,嚇壞了酒樓裡的店夥計們,他們忍不住想丟下酒桶跑路。

趙元嵩曉得他們聽不懂國家大義,只好又扯下那枚玉帶扣,拿在手中晃了晃:“只要你們將酒送上去,這個就是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