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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什麼事?”華博西的馬車剛進城, 就見留守的衙役們在街上橫衝直撞,他讓侍衛叫過一名衙役問道。

“回,回大人, 城內突然出現盜賊, 張大人和伍大人的家人來報案, 說盜賊偷了很重要的東西, 我們剛看到那賊人往汪大人家方向去了。”

華博西聽完心中咯噔一下, 他們這羣官紳剛一出城,督察府的人便出現,從大牢劫走“兩位要犯”後, 各大人家中又遭了賊,而且這些大人都是與他私下結盟的, 這使他不得不懷疑, 這一切全是督察府的人故意安排的。

督察府能人輩出, 可探聽到別人所不知之事,華博西很擔心自己的私密曝光, 不敢再耽誤,要求馬車奔回衙門。下車時他故作鎮定,詢問迎出來的主薄,衙內有何異常。主薄只提了督察府的人闖進大牢,將兩犯人提走之事。

華博西不動聲色說了句知道了, 匆匆趕回自己臥室, 仔細檢查四周, 沒發現任何異常, 才掀開牀上鋪墊, 打開暗格,裡面存放着十幾封密函。見到東西還在, 他大大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的是,房樑上正隱着馮洪,低頭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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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趙元嵩他們與二皇子在小村子中匯合。華博西所有罪證到手,其中除了他與幾位大人同流合污貪墨賑災銀,陷害李遠行的證據,甚至還有他與鎮北王私下書信往來,原來華博西是鎮北王的人,他在南方散播謠言,動搖國本,是想要藉助農民起-義之勢,推翻軒轅龍基統治。

於將軍接到消息,馬上利用督察府渠道將之傳遞迴京,其他人暫時留在村中休養,白大夫還要爲洪俞醫治傷情。

李遠行拉着趙元嵩聊鬆洲府之事,除了瘟疫,那些起-義軍更不好對付。“展隆慶和江昌盛特別會鼓動百姓情緒,說什麼瘟疫是天罰,還說百姓們都是被皇上牽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是順手拈來呢。還有那些無知的百姓更是氣人,好說歹說他們都不相信我這官員。展江二人先許他們莫須有土地,利用他們去打劫富戶,搶完錢財,又拿富戶的地契在百姓面前一晃,說這些將來都是他們的,故而要徵收一些土地所有權稅利,就這樣,他們又將百姓手中搶到的銀錢騙了回去。”李遠行搖了搖頭,無奈中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也不知這幫百姓中了什麼毒,明明是場騙局,他們愣是看不明白,對展江二人深信不疑。”

不過想到趙元嵩對付他們的辦法,李遠行一掃之前鬱悶,好奇問道:“元嵩,你是怎麼想到利用‘天女娘娘顯靈’這招的?。”

趙元嵩笑了笑,“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唄。”其實,他的靈感主要來源於白馬觀趙侍郎,這位老先生沒事扯着他家將軍說些奇怪話,他家將軍還信以爲真了,最後竟也在古墓內找到失傳的神奇兵法。“這場瘟疫來勢洶洶,朝廷賑災款又被那些官貪墨掉,無法落實在百姓手中,看不到希望,百姓們纔會相信老天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對朝廷失去信心,我要是以朝廷名義發放治療瘟疫的特效藥,估計他們也不會相信。所以我才效仿他們向神仙借勢。”

效果真是出奇的好,不僅將昌隆起-義軍的兩頭頭吸引過去,還將城內那些官紳吸引過去,爲暗衛潛入城內提供了有利條件。

李遠行笑着誇讚道:“也只有元嵩你能想出這種辦法。說這瘟疫是上蒼給大惡之人的懲罰,不僅揭穿展江二人詭計,爲陛下正名,還爲沒有救回來的百姓,找到一個病去的理由,安撫了民心。”

趙元嵩:“遠行哥,你就別誇我了!這主要還是白大夫厲害,要不是他研究出能治瘟疫的藥,我也沒辦法做之後的事啊。”

已經能下牀的二皇子從屋外走進來,笑道:“別謙虛,兩位都是大功臣。”

趙元嵩與李遠行同時起身向他行禮,“參見二殿下。”

“行走在外,別多禮,快坐吧。”二皇子身體還有些虛,一進門就找地方坐下,他擺手爲趙元嵩兩人免禮,又道:“經此一事,我把你們當過命朋友,至於肖坤與荊州太守,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用顧慮我。”

二皇子母家並不強大,沒有什麼根基,在朝中立足全是靠他一身本事。被舅父肖坤扯了後腿,又在生死之間走過一遭後,讓他徹徹底底反思自己的能力。能坐上那個位置,固然能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但這過程中又要有多少生生死死呢?

坐在那個位置的人,需要絕大多數人擁護,而他會比父親做的更好麼?就拿此次瘟疫來說,除了貪污、農民起-義,還有鎮北王與平南王的謀權篡位,他能承擔得起這一切麼?

他不是對自己沒信心,而是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投靠他的人有多少真心,或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他太清楚不過了,就算他靠着這些人到達了那個位置,但想將整個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勢必會耗費更多精力與時間,那他的理想抱負還有機會實現麼?

他只想要這個國家繁榮強大,不受外敵侵擾,他只想要百姓安居樂業,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當然,爲實現自己價值,他可以強行鎮壓。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漂杵。但他能自私到爲了自己,而枉顧更多人的性命麼?

心懷善念的二皇子,在這一刻打消了他爭奪儲君之位的心思。他看看趙元嵩,玩笑道:“這次是我辦差不利,回京後估計逃不掉父皇的責罰,撤職罰俸還是輕的,但我府上老老小小還需養活。衆所周知元嵩你最會賺錢,回京後,可否請元嵩照拂一二啊?”

趙元嵩挑眉,狐疑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大方坦誠道:“是,之前的我太過年輕氣盛,總想與風長纓較量一二,也想拉攏風老將軍,如今,經歷過生死,我看開了。還不如跟着元嵩你,像九弟那樣,多爲百姓做些實事。”

二皇子在寒門之士中風評很高,人品也還是不錯的。趙元嵩相信他此時說的是真心話,敬佩他的豁達。

次日傍晚,於將軍帶回皇上指示,二皇子需要戴罪立功,向相臨州郡調兵,捉拿此次所有涉案官員,追繳他們貪污髒銀,用於賑災,還要抓捕昌隆起-義軍的兩位頭領,斬立決,以正法度。李遠行官復原職,要對染病百姓極力救治,令趙元嵩協同,不管用何方法,都要安撫好百姓。

大家立刻行動起來,三日後,他們又殺回鬆洲府,將巡查使華博西、荊州太守、二皇子舅父等涉案十六人全部關進大牢。

華博西臉色灰白,他再次查看暗格時,發現密信已經不翼而飛了,他便有了不好預感。他本想帶着家眷連夜逃跑,卻被二皇子帶來的軍隊正好堵在城門外。

荊州太守見到二皇子,大攀交情,想爲自己開脫,看二皇子不理他,他色厲內荏吼叫,說荊州郡離不開他,只有他才能請動鄉紳富戶,賣賑災糧給朝廷。他在荊州郡經營多年,關係盤根錯節,他認爲爲了共同利益,那些人會保下他。

趙元嵩對此嗤之以鼻,他不翻舊賬,將這些鄉紳富戶召集到一起,如此這般說了說,沒花半分賑災銀,便讓他們心甘情願捐出大批糧食來賑災。

全程跟隨的二皇子,暗中給趙元嵩豎起大拇指。好嘛,這傢伙又一次利用天女娘娘之名,說什麼爲來世修功德,讓白大夫做出一堆大補丸給他們,冒充天女娘娘賜下的神藥。

趙元嵩笑眯眯,黑眸在陽光下波光瀲灩。“嘿嘿。”趙元嵩指了指叫人趕製出來的石碑、牌匾,“一會兒表彰大會上,全靠二殿下您了。”

李遠行一身太令官袍跑過來,“元嵩,準備的怎麼樣?”

“遠行哥,我辦事,你放心!”趙元嵩笑得一臉成竹在胸。

鬆洲府城外築起簡易高臺,召開鬆洲府乃至荊州郡“全體人.民.代.表大會”。首先上臺的是李遠行,向廣大百姓公佈昌隆起-義軍與鎮北王勾結斂財的真實目的,又公佈了涉案所有罪臣犯官名單,逐個披露他們的罪行,拖出展江二人,斬立決。

第二個上臺的是二皇子,代表皇上發表罪己詔,言明朝廷有失察之過,不小心被人鑽了空子。接下來表彰了荊州所有支持賑災的鄉紳富戶,大讚他們心繫國民,特賜牌匾,感謝他們的慷慨解囊。

最後上臺的是趙元嵩,百姓一見他,集體下跪,都說他是天女娘娘派下來的仙童。趙元嵩特別會演戲,見此,馬上跪地對百姓們叩首,揚聲說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大家要感謝應該感謝皇上纔是,是他向上蒼懺悔,才贏得了天女娘娘垂憐,大家跪他,反而折損他的壽命。待百姓們起來,趙元嵩纔跟着站起來,並領着一衆向京都方向拜了拜。

之後,他邀請李遠行一起上臺,先是安撫百姓幾句,後表示皇上有意爲百姓們築壩修繕水利工程,當場招標籌錢建造大型水磨坊,推廣水稻莜麥等種植,田間還可蓄養魚蝦等。當然,爲了安撫又一次被當成提款機的鄉紳富戶,趙元嵩承諾他們揍稟皇上後,會爲這些大功德者立碑篆書,便於後世之人敬仰。

就這樣,不出半個月,荊州郡的百姓全被安撫住。荊州太守聽說後,再無自信,如死屍樣癱倒在地上。二皇子肅着一張臉,下令將所有犯官押解回京。

荊州郡過後,還有泠江流域其他災區。李遠行留在鬆洲府,趙元嵩隨二皇子繼續賑災。這日,於將軍收到急召,令他們速速回京,京都竟也發生了疫情,皇帝陛下與太子殿下病重。

荊州郡,尤其是鬆洲府的百姓們,得知趙元嵩他們要回京了,全都趕來送行,這一送,送出差不多十里餘。

這讓趙元嵩等一行人,內心無比激盪,好一番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