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進入別人的私密空間,趙元嵩心中升起竊喜外加無法抑制的激動。之前宴席中途回來換裝時,他並沒仔細參觀這間房間,這時總算有了空,他要將這裡仔細轉上一轉。

將軍的院子位於定國公府西側,主屋三間,坐北朝南,西廂兩間,與主屋之間還有個供值夜僕人用的小跨院,前面種着一棵大槐樹,樹下有張大石桌和四個石鼓凳。

主屋寬闊敞亮,東側臥室以廂式推拉門與中廳隔開,西側爲開放式書房。

西側靠牆的書架上貼着好幾個喜字,一排排兵書像排兵佈陣樣,按不同顏色、不同材質,整整齊齊擺放在其上,成卷陣法圖、地圖等插在牆角大邑瓷撣瓶中,烏木窗棱下的書案旁,一座蓮花高腳多頭銅燭臺,數十根紅燭灑下一片金光,爲書案上的筆墨紙硯增添了幾許詩韻。

書案寬大,右邊豎着一套酸枝木筆架,上面掛着型號大小不一的毛筆,鎏金臥虎鎮紙躺在白宣上,旁邊一盒硃砂泥前放着兩方銅印,小的上面刻着長纓之印,大的上面竟是風家族徽——虎嘯圖。

趙元嵩馬上將銅印規規矩矩放回原位,撫了撫胸口,暗怪風敬德怎會將如此重要之物放在明面上。

不過轉眼又一想,將軍這樣毫無防備,不正是相信他的表現麼!從這些小細節上,他完全可以看出將軍對他的真心啊!

趙元嵩心裡美滋滋,笑着拿起那印章哈了口氣,從白宣中抽出一張宣紙,重重在上面蓋了個戳。這是一隻張着大嘴咆哮的虎頭,那威風凜凜中竟透着一點點可愛呢,就和定國公夫人送給他的那塊玉佩上的虎頭一樣。

看完西間看東間,想到那裡是臥房,趙元嵩的心口像揣進一隻小兔子,他深呼吸好幾次,才讓它稍稍安靜下來。

推開廂門,入眼的是滿目的紅,每樣傢俱上同樣貼了喜字,牆角高腳燭臺上的火苗輕輕搖曳着,把整個房間染上了曖昧迷離顏色。鎏金帳勾勾着嫣紅牀帳,帳尾流蘇直垂到地面,與牀內堆成小山的紅錦被相互輝映着。

男妻牀上沒有花生、大棗等物,卻有共用的一條長枕,中間遊過鴛鴦戲水,兩側糾纏着金色連理枝,寓意纏纏綿綿恩愛一生。

趙元嵩伸手摸了摸,在風俗上這枕套應該由他阿孃親手繡成,可他阿孃已過世,也不知這是誰繡的呢。他可不認爲長樂侯夫人能想到這些,這些細緻的事,估計是人家定國公府準備的。還有窗邊座榻小几上的雙耳酒杯,正用一條細細的紅繩穿過雙耳,纏繞兩杯腳,垂下一個同心結。

這裡的佈置相當精細,一看便知沒少讓人費心,聯想到定國公夫人對他的態度,趙元嵩的臉更紅了。

他坐到牀邊,又向後倒下,躺在牀上,用衣袖蓋住自己臉,掩住微溼的眼角,品着一室的感動。

自從沒了阿孃,他已很少被人這樣細心對待過了。他覺得他能嫁給風敬德,一定是阿孃保佑他的結果。

將軍和定國公府所有人待他都非常好,他要做些什麼才能回報他們一二呢?

想到喜宴上那幾個輕視和不善的目光,趙元嵩暗暗發誓,他定要做出些什麼,讓這羣人刮目相看。

想到自己未來從商的打算,嫁妝單上那幾個莊子店鋪,又想到今日過來的東夷使臣,他眼睛一亮,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快步走出臥房,來到書案前奮筆疾書。

東夷之地有連綿大山,除了貴重木料還有豐富礦藏,其中就有煤炭和青色的打火磷石。趙元嵩敲敲腦袋,那些礦的具體位置實在想不起來了,不成,他必須抽時間回趟書院找秦先生,把他整套遊記借過來再看一遍。

成爲定國公府的人,就要爲定國公府着想,定國公府一家子都是大英雄,他們雖然不缺錢,但誰也不會嫌錢多是吧。

趙元嵩寫滿一張紙,又抽了一張新的,他將自己早想好的皮貨生意、茶葉、陶瓷發展,以及這次的煤炭、礦產開發、收購等等事項全都列在紙上。

呃,發展這些,運輸是關鍵,他要自己開個鏢局還是委託別人家來做呢?要是東夷人能接手挖礦、運輸的活計就好了,用糧食、布匹與他們換,估計他們也會樂意的。

趙元嵩想哪寫哪,不一會兒又抽了一張紙繼續,宣紙上堆滿了剛柔並濟的正楷小字,根本看不出這是出自不學無術的小紈絝之手。

寫着寫着,他眼皮越來越重,犯起了瞌睡。

等風敬德回來,便看到一隻睡在書案上的小花貓,那一臉一袖子的墨,也不知他是怎麼弄上去的。風敬德走過去想叫他去洗漱,卻見他手邊攤放着幾張寫滿字跡的紙,僅一眼,他便抓住了重點,拿起來飛快瀏覽,暗驚於這裡面的信息。

前世富可敵國的趙四爺,原來從小就有賺錢的本事啊!

風敬德將計劃放下,將人抱回臥室,親自服侍他擦洗寬衣睡下。後回到書案前,將計劃謄抄了一份,加蓋族印,又用蠟油密封好。做好這一切,他靜下來想了想,把這密信放在案頭,並沒叫人立刻送出去,而是轉身回臥室換了件單衣,離開了新房。

定國公府男僕差不多都受過軍事化管理,女僕的管理上相對寬鬆些。有那幾個喜歡八卦的,天剛剛亮,就把新夫人獨守一夜空閨的消息,傳到有心打探之人的耳中。

趙元嵩從睡夢中醒來,看着牀頂紅帳發了好半天呆。

他昨晚什麼時候睡着的?呃……怎麼回到牀上的?衣服也換過了……

趙元嵩揉了揉紅撲撲的臉,暗惱自己喝酒喝斷片了,怎麼會睡那麼死呢!

吱吖一聲,廂門被推開,風敬德一身藏青束腰單衣,滿頭是汗地走了進來。“醒了?”

“啊?嗯。”風敬德開門帶進來的寒氣,激得趙元嵩拽高被子將自己裹成了球。

風敬德看他和小姑娘一樣害羞,有些好笑,爲顧忌他的面子,他沒多說什麼,只上前扯下牀帳將人半掩住,回身到門外叫水。不一會兒,小廝們擡着大木桶進來,身後還跟着幾名端着洗漱用品的丫頭。

領頭的卻是名跛腳漢子,他個頭不高,束着高馬尾,臉上有道長刀疤,看起來挺兇厲。他幫小廝一起將木桶放下,手臂上的肌肉透過單衣顯出有力的弧度。

“這是安哥,今後房間裡缺什麼都可以找他。”風敬德對趙元嵩道。

“好。”趙元嵩看出安哥從前是名軍人,這使他一下子便想起自己嫁妝中的那兩家雞肋店鋪。不知侯夫人是不是故意的,竟給他隨了賭坊和當鋪,這兩家店想要做起來都需要人脈,而他嫁出去當男妻,總會惹來一些輕視和不屑,那麼這兩家店就有可能砸在他手裡。

安哥的出現,提醒了他,他可以僱傭退了伍無處可去的士兵,有這些人震懾,又有定國公府當靠山,還有誰敢上門鬧事啊。

想到這些,趙元嵩就與風敬德提了提。在他們談論的過程中,安哥眼睛越來越亮,看來趙元嵩的想法已博得了安哥的認同。

風敬德:“你需要多少人?”

“暫時十至十五人,如果以後生意好,規模擴大後還會加人。”

“行,安哥去安排吧。”風敬德揮手讓人都出去,他走到牀邊掀開半掩的牀帳,一把將趙元嵩給抱了出來。

“哎呀,將軍?”

“……長纓。”

趙元嵩張嘴,憋了半響:“……將軍。”他真叫不出口啊!

風敬德無奈,將軍就將軍吧。他將人放到座榻上,指了指木桶:“洗澡。”

洗澡?洗澡!趙元嵩紅着臉東瞅瞅西瞧瞧,就是不敢看風敬德。

明明前世是那麼精明又厚臉皮的一個人,今生卻是這般……

風敬德動了動手指,沒忍住,擡手開始擼毛。嘴上問道:“書案上那份計劃是怎麼回事?”

說起正事,趙元嵩忘卻羞窘,“將軍覺得可行麼?如果真能找到那批礦,咱們定國公府可就發大財了。”

風敬德被他一句“咱們定國公府”戳中了心,彷彿木桶內蒸騰出的嫋嫋熱氣,全都流進了他骨血裡。“可行,要我派人去尋礦麼?”

“再等等,我要先回趟紫山書院,找秦先生借遊記,把具體地理位置再確認一下。”

“好,就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