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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十四年八月末, 京都籠罩在瘟疫的陰霾之中。某日清晨,寂寥的大街上突現一隊禁軍人馬,快速通過北城門向涼山而去, 不多時, 又有一隊黑紅皮甲面戴黑紗的武士通過, 堅守城門的士兵駐足觀看好久, 他喃喃道:“這是出什麼事了?竟讓督察府的人出動了!”

涼山山坳某村子, 八皇子害怕自己暴露,打算撤離。可毛清寒不同意,堅持說他的人把守着涼山重要道路, 根本沒發現風敬德外逃,“他們一定還在山上, 八殿下最好帶上你的人再去搜查一遍。”

“毛先生, 你對風長纓有多少了解?”八皇子疾言厲色道:“你知道不知道他最善用兵法, 什麼聲東擊西啊,什麼暗度陳倉啊, 你怎麼就能肯定他沒逃出去呢?萬一他避開你的人,從樹林子裡鑽出去,沒走大路呢?”

毛清寒對八皇子的智商嗤之以鼻,“在下親眼見到風長纓對他男妻很是在乎,比傳說中更加珍視。山林中虎豹沒有, 豺狼蟲蛇定是不少, 你覺得他會帶着心愛之人, 走那麼危險的地方麼?”

八皇子見說不通毛清寒, 在原地急得打轉, “你根本不知風長纓到底有多大本事,對了, 映月湖鎮那邊昨日不是有人丟了一匹馬,你說會不會是風長纓偷的?”

毛清寒心裡嘲笑八皇子膽小,態度上還是對他保持恭敬,“不會的,八殿下你親自帶人封鎖山谷,不是看到他們往更深的山中跑了。八殿下,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故而才如此焦躁?”

“本殿心裡很不踏實,總覺得會出什麼事。”八皇子一宿沒睡,揉了揉憔悴的臉。

皇家人都多疑,毛清寒對此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爲了安八皇子的心,他又從山谷到京都的距離、時間上詳細分析,表示偷馬人如果真是風長纓,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排隊進城,等他梳洗好,進宮稟告皇上,然後皇上招大臣們商議,最後決定派兵。“按這個流程,風長纓能在今日下午天黑前趕到就不錯了。”

毛先生分析得合情合理,只不過,他並不知馬洪纔是那偷馬人,更不知他武功高強,可以高來高去,城門關了就關了,沒門他還可以□□。他更不知定國公手中還有丹書鐵券,上可打昏君下可罰罪臣,別說大晚上喊皇上起牀辦公,就是直接用丹書鐵券砸醒皇上也是使得的。

八皇子被說服,派人繼續搜山。卻不知已有大批人馬,分別從京都和京畿北大營向山谷中進發。

再說趙元嵩他們這邊,那地洞裡的場景與風敬德夢中的有很大出入。這裡根本沒有螢火蟲,也沒有枯藤老樹,只有無數蝙蝠與一團團青蛇。這裡沒有石板密道,也沒有持長刀的石像,只有盜洞與被破壞的墓室。

趙元嵩扯着將軍袖子,跟在他身邊,“將軍,咱們來這裡幹嗎?”

“尋寶。”風敬德手握火摺子,仔細觀察墓室壁畫,從中得知這裡是位大將軍墳墓。

這位將軍生在軒轅朝初期,距今最少有三百多年,壁畫上描繪着他對戰敕勒軍的幾場大型戰役,最後被冊封爲不敗戰神。

靠近主墓室的一幅壁畫,描繪的是這位將軍的日常生活,他與一位男子在湖裡泛舟,湖邊除了隨行的儀仗與侍衛,還有無數梅花鹿與小兔子。

“嘿,這兩人是夫妻麼?他們遊的湖是映月湖麼?”趙元嵩也湊過來,看着壁畫,恨聲道:“書中有寫,軒轅朝同性婚配是常事,沒想到,我有幸能親眼見證,真想將沒事抱着《天道繁衍》之說,抨擊咱們的那些酸儒們提溜過來看看。”

同樣是夫妻麼?風敬德心中微動,將火摺子貼近那壁畫中兩人。兩人的眉目相當柔和,相互對望間,好像還真有化不開的深情。“走吧,去裡面看看。”

“真要尋寶啊!”趙元嵩不自覺縮縮肩,離將軍大人更近一些。

主墓室已被破壞,陪葬品被偷,地上只留下一些瓦陶碎片。

“啊,將軍,嗚。”趙元嵩踩到什麼,嚇得躥起,攀上風敬德的肩,往上爬。“有東西抓我腳!”

風敬德吹亮火摺子,俯身一看,竟是一具白骨屍骸,從屍骸身上的袍服看,應是軒轅朝那不敗戰神,它被盜墓賊拖拽出棺槨,隨意丟在地上。

“將,將軍,你看!”趙元嵩爬上將軍後背,接觸到溫暖體溫,他就沒那般怕了。順着地上屍骸蜷縮的白骨手指,他看到另外一邊沒被破壞的棺槨。趙元嵩興奮道:“那裡還有陪葬品吧。”

風敬德點點頭,目光又重新回到不敗戰神的屍骸上,胸中竟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楚。

“將軍,那邊牆上,好像有油燈。”趙元嵩昂首四顧時,發現墓室頂部的牆壁上,有一圈油燈槽,不擡頭細看,很難被人發現。

風敬德也看到了,一個彈指,將火摺子精準彈射過去,呼得一聲,牆上一排石燈被逐個點燃,幾息後,墓室內大亮。

墓室內再無陰暗,趙元嵩從他背上滑下來,大着膽子跑到另一棺槨邊,想將之打開,可推了半天,棺蓋太重,怎麼也推不開。趙元嵩氣悶,踢了棺槨一下。“將軍,過來一起……”“咔嚓”一聲,異響截斷趙元嵩的話,棺槨蓋滑開,露出死者真容。

風敬德急步上前,將傻掉的趙元嵩拉開,他怕屍臭攜帶着陰邪之氣,染上趙元嵩的身。

“將軍,那棺裡的人……他……”不知爲何,看到那張五官塌陷,覆着一層黃色幹皮的臉,他十分難過。“他,是不是那位男妻?”趙元嵩側頭看向那彷彿用盡所有力氣,想要爬到愛人身邊的屍骸,又看了看被打開的棺槨,淚水不受控制往下流。“他,他們……”

風敬德心有所感,他放開趙元嵩,走到不敗戰神屍骸旁,想將其收殮起來,與他男妻同葬。

趙元嵩抹掉眼淚,走去幫忙,當他移動棺槨中男妻屍體,爲不敗戰神屍骸留出空餘地方時,沒想到,竟從男妻衣服中滾出一卷羊皮。趙元嵩拿起來展開一看,“哎呀!這是兵法佈陣圖!”

風敬德將不敗戰神的屍骸擺放好,才接過羊皮捲來看,越看越心驚,他手中的竟是一份混合着奇門遁甲的兵法佈陣圖,這種陣法能奪天地之造化,三奇八門九遁,佈下大陣,可瞬間坑殺萬人。想到夢中那發光錦盒,再看手中羊皮卷大小,風敬德閉了閉眼睛,他想他找到了趙侍郎所說的破解北軒亡國之災的方法了。

趙元嵩見風敬德神情變幻,肯定道:“這就是將軍說的寶貝吧。”再次低頭看向棺槨中兩具屍體,他忍不住胸悶,長長嘆氣,彎腰找到剛纔無意中被他踢到的機關,又踢了一下,讓棺槨蓋慢慢閉合。

在這個過程中,他彷彿聽到了來自很遙遠的沙沙對話聲。

……

“鬆寒,對不起,今生我……總以國事爲重,忽略了你……如今,不能與你偕老,……我走後,……你要,好好活下去。”

“將軍,你我不是已說好,要永生永世在一起。你去哪,我都要相隨的!”

“不,我想……讓你活着。”

“將軍,沒有你,就算我活着,也同死了無異啊!”

……

……

棺槨重新關閉,遙遠的對話聲也隨之消失。

“哇”得一聲,趙元嵩哭成狗,他也鬧不清自己是怎麼了,聽到詭異的對話聲他沒害怕,卻有種心臟被撕裂的痛。

風敬德也聽到了,心同樣有所觸動,他將趙元嵩抱進懷裡,垂首吻上他頭頂。

三百年前,有不敗戰神與他的男妻鬆寒,三百年後,又出了他風長纓與趙元嵩。

轉世?重生?這世間的玄奧,誰又能說清!

兩人回到京都,聽說八皇子和毛清寒雙雙被捕。毛清寒這人嘴很硬,死活不願招出鎮北王,只道“聖者不仁,降至天罰!”,他在順應天命,他在替□□道,氣得皇上直接下令將之五馬分屍。

八皇子見大勢已去,直言不諱道出內心所想。他說皇上偏心,好女色,寵愛郭貴妃,總將好東西給九皇子,根本不把他放心裡,所以,他想要什麼就得自己去爭去搶。

皇帝陛下聽後,怒火攻心暈了過去,皇后娘娘站出來,下令先將八皇子關進宗政寺守太廟,等皇帝陛下醒來再另行發落。

泠江流域的疫情還沒解決,李遠行也還被關在大牢之中,趙元嵩不敢耽誤,回到定國公府,只休息一晚,次日一早,便帶上鄧勉、白大夫與十名府兵出發奔赴鬆洲府。

出發前,風敬德再三叮囑趙元嵩要小心,尤其要注意飲用水與蚊蟲叮咬。“據我所知,南方有一種銀白蒿草,燃燒起來驅蚊蠅效果及好,你晚上睡前,定要先用那草薰一薰。”

毛清寒在山谷屯兵,污染水源,也許並不是個例。京畿四大營得到命令,同時出動,必須將京都四個方向一一仔細排查。風敬德統領西大營,負責區域包括西山及周邊村莊,沒三、五日脫不了身,如果能請假,他肯定會陪趙元嵩一起去南方。

“好,我知道了,將軍,你放心吧。”趙元嵩緊了緊身上包裹。

風敬德還是不太放心,“瘟疫肆虐,那裡的暴民喪失理智,不管去哪,你都要帶上侍衛,不可擅自行動。”

“好,我去哪都會拽上鄧黑熊。”

已經騎在馬上等着出發的鄧勉,“……二哥,你們還要聊到什麼時候?要不吃過中飯再走……”被風敬德瞪後,鄧勉自動收音。

趙元嵩“撲哧”笑了,伸手擁抱住風敬德,“將軍,放心吧,我很快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