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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賢左忙命令身邊侍衛:“快去將那騎兵追回!”

韓易白覺得, 如果風家人真要造反,現在要做的是寫密摺,而非去追人。“侍郎大人?”劉賢左品階不高, 卻是監軍, 韓易白對他態度還不錯, 沒上來質問他腦袋是不是壞了。

“不管如何, 先將局勢控制再說。”劉賢左如此回答。他耐心向陳縣令瞭解具體情況, 又派出士兵前去向百姓調查覈實,百姓中有膽小和缺心眼的,當然就將風敬德無詔回京的事給抖露出去了, 當韓劉二人得知後,他們的表情相當詭異。

韓易白帶着恨鐵不成鋼地情緒說道:“風將軍重情重義, 可無詔回京……是要被殺頭的啊, 唉, 他糊塗了!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患無妻?”說真的, 爲了媳婦丟掉性命真的值麼?

劉賢左沒接話,眸子閃過瘋狂。多麼好的一個機會啊!先有趙元嵩小紈絝無令向百姓索物,後有風敬德無詔回京,定國公還私下調來天罡軍,供他兒子驅使。數罪併罰, 就算他們守住長陽又如何?如此藐視皇權, 他們風家不被抄家, 也得賠上幾條性命。而他舉薦有功, 準能加官進爵呀。

劉賢左有直達天聽的權力, 他回驛館立刻寫起密摺來。

然而,他從沒真正弄懂過皇帝, 更忽略了皇帝與風家的親戚關係,也是,自古皇家無親情,他會忽略這方面,也屬正常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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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王管家帶着阿慶、大樹,護送風敬德他們回京。天氣挺好,沒再下雪,他們日夜兼程,終於在鍼灸失效前趕回京都。

風敬德無詔回京,還要借用宮中御醫,這事勢必會驚動皇帝與滿朝文武。故而,他們在離開長陽關前,就飛鴿傳書給定國公府,請定國公夫人從中周旋。

督察府探子無處不在,定國公夫人與孃家兄弟們商量後,一不做二不休,讓事情公開。在這幾日,她找上幾位常來往的官家夫人,哭訴自己做了個可怕噩夢,說夢裡看到丈夫與二兒子滿身是血,凶多吉少。定國公夫人端莊穩重,從來沒這般失態過,大家好奇同時,都來安慰她。

定國公夫人一直哭,從風敬德對長陽關的執念講起,他在新婚就出了徵,又談到小紈絝對夫君思念成疾,偷偷跑到長陽去尋夫。定國公擔心他們兩小夫夫,又覺得小紈絝之舉不妥,便向皇上揍稟後,帶兵去尋人等等。

她邊說邊哭,把自己驚慌無助表現的淋漓盡致,重點誇大風敬德與趙元嵩之間感情,說得好像兩人是梁山伯與祝英臺,被王母娘娘分開的牛郎與織女。

京都人都愛八卦,更何況還是這種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頓時讓一衆深閨裡的夫人小姐們欷歔不已。八卦快速流傳,沒過多久皇宮裡的人也聽說了。皇后娘娘招定國公夫人進宮,以寬慰勸導爲由,暗中探聽八卦真相。

而就在這時,定國公府有人來報,說二少夫人在助守長陽關時,因救定國公重傷病危,二少爺帶着二少夫人回京求醫。

“什麼?嵩兒救了將軍,重傷病危?這……”定國公夫人驚慌起身,忘記身邊還坐着皇后娘娘,“將軍與德兒沒事?”

丫鬟斷雲臉上掛淚,悲慼道:“是的,奴婢聽王管家說,當時匈奴人用投石車攻城,二少爺出城迎戰去了,大帥正好站在城門樓下指揮百姓避險,一個沒留神,差點被活埋。幸好有二少夫人在大帥身邊,二少夫人用自己身體爲大帥擋下斷樑碎瓦,卻被砸傷了頭,流了好多血。嗚嗚~~”

“真的出事了!我的夢……那孩子,原來應在那孩子身上了。快,快回去看看。”定國公夫人方寸大亂低喊着。

剛被洗過腦的皇后娘娘一聽,心疼無比,抹着眼淚道:“他定是爲了長纓,纔會這般奮不顧身,真是個至純至孝的好孩子,快讓御醫過去看看。”

定國公夫人等的就是這句話,忙從震驚中回神,向皇后娘娘謝恩,隨後帶着御醫焦急趕回府中。她的焦急也不是全裝出來的,在聽說是趙元嵩捨身救了定國公後,她對小少年的心疼更多了幾分。那孩子的確是個心性純良的,從私生子過繼爲嫡,這種身份在權貴圈中並不好混,他小小年紀想要進入這圈子,估計也只能與那些不入流的紈絝一起。

“唉。”定國公夫人嘆息,之前她還不太樂意讓兒子娶他,如今看來,白馬觀道長算得真準,他水命天乙貴人,旺夫,旺全家。

如果沒有他,定國公真出事,整個定國公府和十萬天罡軍該何去何從?皇帝與定國公是親表兄弟,尚可給定國公府留幾分顏面,然而與風家三個孩子,隔着輩分,可談不上有真感情。再加上皇帝的不靠譜,時不時會腦抽,誰知他會不會被人說動,對定國公府下手。

趙元嵩救了定國公,於風家來說,是救命之恩,於整個定國公府來說,毫不誇張地講,那可是十來萬人的救命之恩呢!

定國公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一到家,馬上請御醫隨她去小夫夫院子。

皇后娘娘懿旨,御醫院派來的是最對症的那位御醫,他不敢馬虎,拔了趙元嵩身上封氣脈的針,爲他做全身檢查。

最後,御醫無奈對風敬德嘆道:“尊夫人就醫太晚了,又有傷寒之症並雜,如果只是外傷導致顱內出血,還可用天麻、三七、草烏、血竭等,熬煮加以黃酒送服,再以金針輔助活絡通脈,另配活血通絡藥劑便可治癒,可如今……恕下官冒昧,尊夫人已是撐不過今晚了。”

聽罷,風敬德眼前一黑,幸而有安哥在一旁扶着他。御醫見狀大吃一驚,忙從藥箱中取出金針,刺入他頭頂。風敬德睜開眼,喉頭裡竟有咕咕聲,一條血線從他脣角溢出。

定國公夫人也好不到哪去,腿有些軟,被斷雲幾個丫鬟扶着坐到座榻上,她看到兒子脣角的血,捂臉低泣起來。

御醫與自家夫人伉儷情深,見此景,既感動又無比同情,他取下風敬德頭頂金針,勸道:“風將軍節哀,在下無能……尊夫人之症也許只有前朝被奉爲神醫的白文彪能治了,唉,可惜了……白家人早被抄家流放了。”

神醫……白姓?等等,是那個人!

風敬德重新打起精神,穩住身體,喊貢多進來,讓他去找南城那位曾爲趙元嵩治療過的大夫,如果他沒記錯,那位碰巧也姓白。怪不得前世他能治療霍亂,原來他是神醫之後。

醫生挺忌諱病人看完這大夫又去看另一位大夫的,但御醫也能理解家屬此時悲痛心情,他並沒怪罪,讓身邊跟班小太監收拾好藥箱,又說了幾句安慰話便準備回宮了。定國公夫人忙讓王管家送人,王管家自會準備好謝禮、馬車,妥當得將御醫送回去。

在衆人焦急等待下,貢多扛着白大夫奔了回來。白大夫口中罵罵咧咧,但在看到奄奄一息的趙元嵩後馬上禁聲,他奔到牀前,號脈,翻眼皮,撬開他牙關看舌頭,又扯掉病人身上被子,摸他的胸腹與腳趾頭。一套動作一氣呵成,表情專注而嚴肅,沒了之前市井樣。“藥箱,快,準備燭火!”

看得定國公夫人一愣一愣的,幾名丫鬟更是被他態度感染,緊張地屏住呼吸。

貢多馬上遞出藥箱,安哥去點蠟燭。

白大夫進入忘我,從藥箱取出銀針,快速對趙元嵩展開急救。銀針在燭火上燎過,在空中劃過一道閃光,白大夫手速極快,不一會兒,趙元嵩臉上、胸口、下肢均被刺了針。他又要來筆墨寫下藥方,不計前嫌對貢多吩咐道:“快去抓藥,抓回來,不要煮,直接上鍋用黃酒蒸三刻鐘,再將熱藥渣裹在布巾裡送過來。”

定國公夫人見他動作迅速,直接下了處方,有條不紊安排工作,心中燃起希望,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問道:“大夫,我家嵩兒怎麼樣?”

誰知白大夫一個勁搖頭,“時間有些趕,不知能不能救活。”

定國公夫人只覺得又是一陣天旋地轉,退後數步,又跌坐回榻上。風敬德更是心如死灰,半跪到牀邊,輕輕握住趙元嵩的手,喃道:“元嵩,元嵩……”他一遍遍輕喚,每一次停頓,仿若泣血。

一個時辰後,貢多提來散着白氣的大食盒,食盒打開,腥辣的藥草混着黃酒味,嗆得人咳嗽。

白大夫快速拔掉病人正面的針,吩咐風敬德、安哥:“你們把病人上衣脫了,剩下的針不用管,翻過去,背面朝上,托住他的臉,讓他脊椎與身體保持一條直線。”

情況緊急,風敬德讓安哥不用避嫌,兩人快速按大夫吩咐辦事。白大夫已從他藥箱下層夾縫中,抽出兩根如髮簪長短的烏金針,在燭火上來回燒了燒,烏金針變成赤紅,然後,他快、準、狠得將粗-長-烏金針插-進趙元嵩頸後大椎中,看得定國公夫人幾個齊齊發出驚呼。

“閉嘴,我需要安靜!”白大夫頭也不回叱道。

人命關天,定國公夫人沒與他生氣,示意丫環不要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