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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夫施完針, 將食盒裡熱騰騰的草藥包提出,直接覆在趙元嵩背上。他看了眼風敬德,叮囑道:“脊椎筋脈最多, 你手絕不能移動分毫, 成不成就在此一舉了。”

風敬德:“知道了!”

白大夫重新爲趙元嵩號脈, 又開了副藥方, 命貢多繼續去抓藥, “生龍骨先煎,其他一起下,大火煮兩刻鐘, 然後濾掉藥渣,再用文火煮一刻, 最後倒入黃酒, 點燃端過來。記住, 中間不能讓湯藥上的火滅了!”

“是。”貢多馬上去辦,幸好定國公府內就有府醫與藥房, 不用出府抓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簡直是度日如年。期間,貢多端來煮好的湯藥,白瓷碗中的黑色藥水上,燃燒着一層青藍色火焰, 帶着焦糖與酒香, 火焰要是小了, 還需再往碗里加黃酒, 也多虧貢多手穩, 在加黃酒時,沒將青藍火苗澆滅。

風敬德額上的汗, 一滴滴順着他剛毅下巴淌下,託着趙元嵩腦袋的手已麻木,但他沒移動分毫。

突然,牀上的人嬰嚀一聲,身體伴有輕輕顫抖。風敬德目光灼灼,帶着興奮,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定國公夫人聽到聲音,猛然從榻上站起,她不敢靠前,全然不顧大婦儀態,踮起腳,伸長脖子,密切觀望病人情況。

白大夫大步走到牀前,除去趙元嵩背上藥包,快速拔出烏金針,示意風敬德與安哥將人翻過來,飛快起掉其他小針,復又用針刺向他膻中、神庭、百會、承靈、後頂、天衝、玉枕、風池、天柱等穴,幾乎將他的頭紮成刺蝟。“快,拿藥來。”

貢多遞上藥碗。

白大夫一口氣吹熄上面火焰,掐住趙元嵩兩腮,迫他張嘴,將藥直接灌了進去。

誰知藥剛下去,趙元嵩整個抽搐起來。

“糟糕!抱住他,穩定住,別碰到針!”白大夫手起手落,又是幾針,也急出一頭汗。

幾位女眷何時見過這麼兇險的救人過程,心臟砰砰砰地響,全都跳到嗓子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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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十二年,農曆十二月二十八。眼看快到除夕封印休憩的日子,皇帝陛下心情十分愉快,精神也較往日飽滿。

昨日御史大夫參奏丞相蔣禎家大公子仗勢欺人,在京畿大面積圈地,逼死幾個百姓,皇帝陛下正好藉此成功打壓蔣派氣焰。蔣貴妃在得知後,一改往日刁蠻,恢復年輕時的溫柔小意來哄自己,讓皇帝陛下重溫了當年被人崇拜愛戀着的感覺。

皇帝陛下心中大樂,故意板着臉去找郭貴妃,郭貴妃得知他之前見過蔣貴妃,更是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他。第二日,皇帝陛下正準備罷了今年最後一個早朝,與郭貴妃多待會兒,卻被李公公拉到偏殿,聽緊急軍情去了。

“啓稟皇上,長陽大捷,長陽關守軍代統領奮勇校尉周剛,差人奉上匈奴孛兒只斤部頭領的人頭。”

“哈哈,好!”馬上就要過年了,這真是一個好彩頭。皇帝陛下笑完,見李公公欲言又止的臉,當下蹙眉問道:“榮錦,說吧,還有什麼事?”

李公公躬身:“回皇上,尚書侍郎劉賢左急報,稱定國公私自調天罡軍駐守長陽,長纓將軍無詔回京,校尉周剛搶奪他人戰功……”

隨着李公公的話音,皇帝陛下的臉越來越黑,原本的好心情蕩然無存。“韓易白怎麼說?”

“回皇上,懷化將軍也奏報了長纓將軍擅自離關之事,但重點闡述了長陽關的復建安排,這是他的摺子,請皇上過目。”

皇帝陛下接過來掃了幾眼,意義不明哼笑出聲。“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李公公躬身應諾。

皇帝陛下獨坐,思考問題,偏殿外傳來蔣丞相恭請他上朝的聲音。

蔣丞相還兼着太子太傅,可自由出入後宮,經常依仗自己身份催他勤政。皇帝陛下聽他在外面又一次高呼祖訓,目光詭譎的閃了閃,起身出殿,跟着這位文臣之首去上早朝。

與他料想中差不多,早朝上文官們藉機打壓武將,重點揪着風敬德無詔回京的事不放。

幾日前皇帝陛下得了密報,除了蔣派近日動作連連,就是定國公夫人的惡夢之事。他們東邊唱戲,西邊和聲,讓皇帝陛下看了回熱鬧。至於風敬德無詔回京一事,當然是押後再議。

皇帝陛下覺得是自己冷落了蔣貴妃,才導致蔣派聯合其他人頻繁活動。故而下了朝,他去龍葵宮見蔣貴妃,並與她一起用了午膳,權當緩解緩解當前局勢。

午膳很不錯,皇帝陛下將早朝上的煩心暫時放下,蔣貴妃這時說道:“皇上,臣妾近日聽聞一則奇事。”

“哦?什麼奇事?”

蔣貴妃擺出一副無知婦人模樣,掩脣吃吃道:“臣妾聽說定國公夫人近日被惡夢所困,終日惶恐,本來大家都以爲她是憂心過重,太過擔心定國公,沒成想在皇后娘娘昨日召她入宮寬慰時,風長纓正好帶着受了傷的男妻趕回京求醫。據說那男妻就是爲了救定國公,才受了重傷,唉,真沒想到,定國公夫人的夢真的這麼靈!”

皇帝陛下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話中實意,不悅道:“愛妃何時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了?”他就說蔣派不會善罷甘休的,蔣老頭沒自己上陣,卻讓他女兒來吹枕頭風。呵,他是喜歡美人,卻又不是能被迷花了眼的。蔣隨想這樣安排,就不怕自己制蔣貴妃一個後宮不得干政的罪?

“皇上,臣妾從不曾相信,但這事太巧了。定國公夫人惶惶不可終日的,原來她家裡還真有人受了重傷,爲此,長纓將軍都能拋下邊關百姓,趕回京都爲他求醫。嗚~情深義重的,真叫人感動啊!”

皇帝陛下詭譎笑道:“哦?原來愛妃是豔羨這份深情啊,朕知道了,呵呵,那麼今日朕就好好陪陪你,不談其他。”語畢,就要拉着蔣貴妃回後寢敦倫。

蔣貴妃迅速將錯愕收起,掛起嬌羞的笑,嗲嗲喊了句:“皇上~”蔣貴妃可以說是皇帝陛下後宮最美的女人,入宮十八年,更多了嫵媚驕矜的美。

皇帝陛下不喜被人牽着鼻子走,更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與他人一條心。皇帝陛下的手,磨蹭着蔣貴妃細白手腕,思索着要不要等去東夷送親隊回來,再去蔣家撕破臉。然而,蔣派並不想善罷甘休,下午時分,蔣禎丞相坐不住了,聯合多位大臣覲見,硬生生將他從溫柔鄉中拉回現實。

崇明殿內,一臉陰鬱的皇帝陛下坐在御書案後,下面跪了一衆伏地大哭的人。“皇上寬厚,念在聖懿嫺致大長公主與駙馬的面子上,沒有收了風家兵權,但事關皇權,事關江山社稷。縱然他風敬德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無詔回京,身爲風家人,大元帥之後,怎可違犯軍規!”某老臣哭道。

“是啊陛下,天罡軍一直駐守雞山關,大元帥卻率天罡軍駐守長陽,也是於理不通的。身爲掌管兵馬的大元帥,風朝暉更應盡其職責地待在京都掌統籌調派之務,怎麼能爲了兒子而出京?臣身爲廷尉令,怎麼能見之而不言?見之而不參?見之而不諫吶?”

皇帝陛下被他們哭的腦仁疼,幾乎都是當爺爺的人了,皺着一張老菊花臉,眼淚說來就來,比他後宮女人淚腺還發達,形容上相當的辣眼睛。“夠了,嚎什麼嚎!”皇帝陛下拍案而起,發出雷霆之怒,命令李公公:“去傳風敬德覲見,朕要聽他當面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