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看到納木特眼底的驚異之色,不禁淡然一笑,“有什麼不妥?”
納木特適才回神,卻一時語塞,倒說不出個什麼來。只是透過她瞥一眼仍躺在牀上的澤娜,沉聲道:“我吩咐了下人,澤娜在這裡過夜,不許打擾,這樣我們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逃回宋營,你的傷可有大礙?”
挽衣聞言莞爾一笑,輕聲道:“我最擔心的就是身上的毒發作,如今這個難題解決了,便沒有任何可以阻擋我。”一雙美眸堅定地含着笑意,臉上亦是從容不迫,納木特這纔看出她果然氣度不凡,不愧傳聞中的女將風範。這樣的女人於這亂世之間,怎麼不惹人愛呢?
“可以走了麼?”挽衣見納木特只是盯着她不動,只好先行發問。
納木特恍然回神,臉上扯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心裡似乎有點惋惜地輕嘆口氣,說道:“嗯,你跟着我。”
言罷,納木特便轉身掀開帳簾。此刻,外面並無守衛,想必是納木特有意支走了。月色清冷,若隱若現,真是逃跑的大好時機,微微低着頭,碎步跟在納木特的身後,二人一前一後,只差一步之遙地疾步行走。她信納木特一定會有一條捷徑可走,畢竟看起來他在金軍之中似有特殊的權利,又是那麼聰明的人,因而並不多問,安靜得只能聽到她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連腳步聲都輕得幾乎聽不到。
“不必那麼緊張。”納木特驀然低聲安慰她,怕她連呼吸都不敢了似的,心底又爲這個女人心疼,側眸回首,瞧一眼月光下的挽衣。
說不緊張是假的,每一次死裡逃生,每一次逃亡,都像是九死一生,哪裡還能輕鬆釋然?她勉強地笑了笑,靈動的眸子向四周掃視,看四周可有人注意他們。
納木特不禁又笑了,“晚上,這些金兵多在喝酒,懈怠得很。”
“不巡邏?不守衛?”挽衣聞言臉上略有驚訝之色。
“拖了這麼久攻不下,兵倦馬乏,人心也都浮燥不安,借酒消愁解悶已經是軍中常事。”納木特與挽衣邊走邊說,竟然真的沒人阻攔。
挽衣不禁頓足,她這一停,納木特也停下來,復又向四處看看,輕聲問:“怎麼了?”
“既然如此,何不讓營中的宋人起義?攻出去?”挽衣目光與營中的火堆呼應,熊熊燃燒異樣的光芒來。
納木特伸手抓住挽衣的手臂,繼續前行,“你瘋了麼?那麼多人,萬一不能齊心,一個都跑不成?喝了酒的金兵更加兇殘。”
“那,更不該丟下他們。”挽衣仍有些執拗地要停下腳步,卻又被納木特用力一提,便不得不跟着往前走。
“等你的部隊來救他們吧,我只能救你一個。”納木特的聲音雖是極低,卻不容逆麟。
挽衣氣極,心中便黯然凝結着一股氣,愈積愈沉,“你到底是不是大宋的子民?怎麼這般無情無義?對了,你能在金軍
中做大人,又怎麼可能會疼惜自己國人?簡直是個賣國求榮之徒。我怎麼會相信你這樣的人?”挽衣雖知這個人對她而言有多重要,可仍是被氣得口不擇言,罵畢,兩行淚水撲簌簌滾下來。
納木特抓着挽衣的手越收越緊,抓痛了挽衣,可她卻無力掙扎,也不敢再發出太大的聲音,他們終歸是在逃跑,她還沒有傻到這個時候暴露,“那你是閱盡世態炎涼,決意早登吉樂,洗脫凡塵污垢?”納木特的話顯然是在諷刺挽衣此刻的行爲。
“我並未說我是宋人,你何以斷言我就是你大宋的人?是否,不是你大宋的人,就不該管你大宋的事?那你可以自己走了,最好你能獨自走出去,若是你被抓回來,第一個殺死你的人一定是我!”納木特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沾着血的。
挽衣聽聞,遂又冷笑,“可你也不承認自己是金國人,那你是什麼人?爲何要救我?”
納木特深邃目中一抹異樣的光芒閃過,那抹光芒明明帶着狠戾的怒意,或許真是激怒了他?挽衣暗自腹腓,這一刻,她似乎有些後悔,畢竟,她逃回宋營纔是最重要的,她要給韓良臣帶回去一肚子的訊息,那與這場戰事息息相關,而非爲了此刻她與納木特所爭之事。然而,看到那麼多可憐的大宋子民,她終是不忍。
“你無須知道,也沒有權力知道,但你看看那些宋人,懦弱、無能、互藏心機,你真的認爲,他們值得你這樣去救麼?你的命重要,還是他們的命重要?”納木特已然耐住極大的性子,挽衣深知不該再與他執拗下去,可仍是氣惱地反駁道:“人無貴賤,你又何必這樣說?”
“我只是說出實話,戰場之上,一個將軍的命重要?還是幾個無爲士兵的命重要,你一點,我不信你不懂?”納木特終於說得挽衣無言以對,手上再用力一扯,挽衣便跟着他繼續沉默而行。
他到底是什麼人?挽衣心裡不禁越發好奇了。
“大人,我以爲你救我是因爲你是宋人,可剛剛你又說你不是,那你到底是哪國人?”挽衣那顆奇心哪裡能忍得住,邊走邊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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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木特並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謹慎地向四處瞄着,卻正見幾個兵士在前面巡視,暗忖:這個時候,怎麼還有兵士巡視這裡?他本就是挑了一條人少的路,萬萬沒有料到會遇到巡邏的兵士。可這時,繞路而行恐怕會引起對方的懷疑,便突然拉住挽衣,向左側走。左側有一片樹林沒有什麼路,挽衣還不及回神,卻見納木特竟然解開褲子似要小解。
“你,你……”挽衣才叫喊出聲來,納木特並不看他,壓低聲音厲聲道:“別出聲,學我的樣子做,沒看到那幾個巡邏兵嗎?”
他這一喊,挽衣人僵在那兒不動了,無奈之下,緊閉又眸,學着男人小解的樣子。卻真的聽到有水聲,不禁瞪大雙眸,嘴亦是跟着張得老大,“你,你……”
“噓!
”納木特也不看她,說完,竟然還猛地推了一下挽衣,搖晃着身子大聲道:“喂,你別尿到我身上!”
挽衣一雙秀目瞪得更大,可旋即她又緊緊地閉上,這個男人,真是瘋了嗎?
“聽到了沒?離我遠點,小解還站這麼近,真是粘人精。”納木特仍是像在說酒話一般。挽衣氣得牙癢卻又無可奈何,更不敢出聲,連退幾步,佯裝離開納木特。
“這還差不多。”納木特又轉過身去,像是繼續享受小解的舒適。
彼時,那幾個巡邏兵果然看着他們的背影良久,才慢慢經過,直到他們覺得那些巡邏兵走遠了,納木特已整理好了褲子,對挽衣說,“走吧。”
挽衣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跟着納木特,一路無言。
納木特不禁想逗她,說道:“怎麼?沒見過男人小解?還是沒見過……”
“喂!”挽衣霍地喊出聲,截斷了納木特的話。
納木特不但不惱,反而歪了歪嘴脣,扯出一抹邪魅的笑痕來,“噓!”他又將手指放在脣邊,示意挽衣不要大聲,挽衣不禁向四處看看,狠狠一跺腳,卻也拿他沒有半點辦法。
“喂,你們幹嘛去?”有人突然喊道,嚇了納木特與挽衣一跳,二人互視一眼,納木特給挽衣睇了個神色,挽衣便像領會了一般,微微點頭。
他們已經快出大營了,這是最後一層防衛,大營自然不是可以隨便出入,那士兵提着刀向他們走來,邊走邊用手指着他們喊:“你們哪個營的?這麼晚了,幹什麼去?”
納木特會說金人的話兒,嘰嘰咕咕地也不知和那守衛說些什麼,好像塞給那守衛什麼東西,那守衛便訕訕地說:“快去快回,萬一被宋軍抓到了,命可就沒了。”
“謝兄弟,放心放心,去去就回。”納木特喜笑顏開的與那守衛又寒暄了幾句,便又給挽衣使了個眼色,二人匆匆走出金軍大營。
離開金營越來越遠,路也越發看不真切,那輪冷月似在與他們捉迷藏,時隱時現,他們只顧往前走,頭也不回。
不知走了多久,挽衣纔敢開口,激動得聲音都不平穩,“你剛纔和他們說了什麼?”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事,只要我們出來了,就是成功,我們快往宋營趕吧,我仍是擔心澤娜會被發現,到時候他們追出來,我們一雙腳可跑不過四條腿的馬。”納木特此刻倒是一臉肅然。
“你真是個迷。”挽衣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無奈地搖搖頭,“你總該讓我知道,若是到了宋營,該如何介紹你吧?”
納木特聞言微怔,濃眉緊鎖,像是有什麼難言這隱。挽衣看在眼裡,疑惑道:“難道你是西夏人?”想起亞默,挽衣對西夏人頗有好感。
“這真的那麼重要麼?”納木特問道。
“嗯,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