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將朝中有人上奏韓良臣養寇自重之事說給了秦檜,他哪裡知道這正是秦檜一黨的計謀,秦檜佯裝聽得仔細,後又似惋惜地喟然長嘆,連連搖頭。
“秦相,有何見解啊?”高宗見秦檜搖頭,心裡也猜到幾分,只是這時他正左右爲難,總有人有幫他拿個主意。
秦檜亦是在揣摩着高宗的心思,伴君如伴虎,還要猜對君心,絕非易事。秦檜雙手一拱,施禮道:“皇上聖明,一定要有絕斷,老夫不敢冒然多言。”
“哎,但說無妨,讓你來就是要你幫朕分析定奪。”高宗趙構心裡清楚,秦檜與韓世忠根本就是對立勢力,秦檜也絕說不出什麼好話維護韓世忠,可他仍是想聽一聽。養寇自重與擁兵自重之間也並無太多區別,若是說高宗心裡無畏,也絕非真話,然這個決心十分難下。
而這一切都未逃出秦檜的預料,聽高宗這番話更是篤定趙構那心中不敢做的決定,不怕說的話只等着借他之口說出來了。
“皇上聖明,大宋重文輕武就是怕有一天武臣當道,臣以爲……”秦檜驀然停頓,似有所顧忌一般面露難色。
高宗擡眸,沉聲道:“秦相直言。”
“臣以爲,韓將軍名聲大燥,深得軍心民心,戰無不勝,民間早已視爲戰神一般盲目崇拜,這樣下去,恐怕會……會掩蓋了皇上的龍威啊。”秦檜躬着身子,目光垂視地面,似說得情深意切,一心爲高宗設想的神色,恨不得此刻再掉幾滴眼淚下來以示一番擔憂的心情。
這話雖是出自秦檜之口,卻也是高宗心底隱隱不安之痛,只是他不敢讓別人知道罷了,高宗對韓世忠此人,是即讚賞又畏懼,他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依秦相這麼說,我是該削弱韓家軍的兵力了。”高宗黯然嘆息,似極爲難做這個決定。
秦檜生怕高宗不夠堅定,連忙補了一句說道:“皇上若是沒有理由,老夫倒是有一個絕佳的罪命。”
“哦?”宋高宗這時再挑眸看向秦檜,方覺得自己是不是陷入一場陰謀之中,秦檜這主和派與以李綱爲首的韓世忠等人的主戰派素來不和,他不是不知道,便又順水推舟想知道這位秦相到底還握着什麼王牌,若是說這皇上也極是不易,這些朝臣的那點心思,也總會看得清楚,只不過,他需要用哪一張牌,便讓那張牌站出來而已。
秦檜見宋高宗眼底若有興致他所言之事,不禁心下得意,又上前一步,小聲奏道:“皇上可知韓將軍的夫人,兩國夫人的真實身份?”
宋高宗聞言如五雷轟頂,雙眸登時瞪得老大,瞥一眼身旁也知此事的宦臣,二人之間互換神色,高宗后里握着的奏摺都顯些被他握爛了,那宦臣連忙輕咳了一聲示意高宗不要露出聲色。
高宗聽到提醒,緩了緩情緒,故作鎮定地問道:“聽說是霍將軍的一個妾,被韓將軍看中
了,二人之間一番感天動地的愛情都已在民間傳誦,怎麼?這些家事,有什麼不妥?”
秦檜輕蔑地一笑,仍是垂首低訴,“皇上有所不知,這位韓夫人並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一個死囚。”
秦檜此言一出,宋高宗雙眉緊皺,他看着眼前這位被他封相之人,若不是處心積慮地下了番功夫,怎麼會知道挽衣的身世如此清楚?如此看來,即便不是他想削弱韓世忠,早晚有一天這位丞相大人,也不會放過韓世忠夫婦。只是,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秦檜查出了挽衣的身世。宋高宗覺得無論如何今天都不能有一個好對策出來了,對於挽衣,高宗也不知爲何,心存偏袒,更不想秦檜將一切揭穿,有損龍顏。
“秦相這話可有證據?韓夫人是兩國夫人,又有蕭皇后的寵愛,你可萬萬不能信口開河。”宋高宗肅聲說道,語氣之中並無意外與驚訝,這不禁令秦檜頗感意外,不禁隱隱有種不祥之感。
秦檜一時之間不置可否,不禁悄悄挑眸,瞥一眼龍顏,只覺得高宗臉上陰沉得駭人,心裡萬千疑慮,暗忖此刻絕非是再說下去的時機,連忙收口道:“臣只是有信密報,還未經進一步證實,今兒聽皇上問,才斗膽說了出來。”
“未經查實之事,豈可亂說?”宋高宗驀地震怒,將奏摺重重地摔在案上,此舉令秦檜大驚,不禁怔在當下。
“老臣知罪!”秦檜見此連忙跪在地上向高宗請罪。兩國夫人是皇上封賞,又救過皇上與太后,絕非普通的功績,令宋高宗這般震怒也是何情何理之事,秦檜只是沒想到,這位兩國夫人竟然比韓世忠得君心,這一點到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
秦檜這纔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而這也是的呂頤浩丞相手中的王牌,他料定秦檜去查挽衣,必是想從挽衣的身世上下手,可惜的是他下手慢了一步,因高宗早就知道了挽衣的身世,又與挽衣有私下約定,怎麼可能讓秦檜將此事揭露出來?因此,那日挽衣去找呂頤浩丞相時,他胸有成竹地告訴挽衣不會有事,而且秦檜若真是一意孤行還會作繭自縛,如今都被呂頤浩大爲猜中。自秦檜灰頭土臉地離開高宗的行在,就有人捎了信兒給呂頤浩大人,告之一二,而這個人就是高宗貼身之人。
呂頤浩將書信放置燭火前,眼見着火光四起,須臾那張紙化成了烣。呂頤浩大人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不知這笑是保住了挽衣與韓世忠,還是另有他意,這些老謀深算的朝臣永遠都那麼高深莫測。
再說秦檜,回到自己的府上,心中疑團重重,高宗瞬間態度的轉變,他還未從中捋出頭緒。等在他府上的黨羽都在等他的好消息,不料見到秦檜沉着一張臉回來,渾身殺氣重重,心下也都猜到幾分不妙,但也無人敢多問。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竟然連皇上都替她說話!”秦檜霍然間重重地拍着桌子,怒道。嚇得衆人
一驚,面面相覷,仍是無一人敢說出個隻言片語來。
“查,給我繼續查,一定要查出來。”秦檜吼道,嚇得衆人連連點頭應承。
不止秦府上下不安,連高宗的行在內亦是氣氛僵凝可怖,高宗連忙讓人宣了呂頤浩大人議事。這也正在呂頤浩大人所料之中,他先讓人送了一封信給挽衣,便去面聖了。
當年挽衣身世之事,呂頤浩便給高宗出了主意,爲日後牽制韓世忠。如今,果然如願,萬萬沒有想到秦檜會找麻煩,高宗只能叫呂頤浩一同商量此事,以備萬全。
“皇上息怒,秦相素來主和與韓將軍不睦也是常理,可秦相去查兩國夫人,顯然是想對付韓將軍,雖然韓將軍聲勢如日中天,卻對大宋是忠心不二,皇上萬萬不可做猜疑之事,令其傷心,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呂頤浩勸道。
宋高宗雖對秦檜有氣,可畢竟,秦檜有一點說對了,他怕終有一天會無法牽制韓世忠。
“呂相此言有理,但朕也擔心……”高宗並未說下去,可話中之意,亦是不言而喻了。
呂頤浩心領神會,連忙接道:“微臣卻以爲,韓將軍不會是那樣忘恩負義之人,何況有兩國夫人在,他們夫婦二人絕不會做叛主求榮之事,皇上大可不必聽小人饞言。”言下之意是說那秦檜。
“呂相這番話也正和朕的心意,可秦相他們會不會善罷甘休?我是怕他們仍去追查兩國夫人。”高宗凝眉嘆息。
呂頤浩垂目思量片刻,便又笑道:“皇上不如讓秦相他們死了這份心。”
“如何讓他們死心?”高宗知呂頤浩一定有了辦法,忙問。
呂頤浩俯身上前,在高宗上耳語片刻,高宗本是緊繃着的臉上漸漸緩和,不禁微微點頭。
將軍府。
挽衣聽說是呂丞相府裡來人送信,連忙請了進來,信中說一切按計劃行事之中,柳眉輕顰,深知這其中的意思秦檜果然利用她來對付韓良臣,而呂頤浩當時所言的看皇上的心情,這會兒看來,這位皇帝還是對她言而有信,另有一點情義的。
“挽衣,挽衣!”韓良臣連喊了幾聲,挽衣都像沒聽見似地愣在那兒,直到韓良臣已來到她身後,問道:“誰的信?”
挽衣一驚,旋身將那信放在背後,眨着一雙妙目,胡縐道:“哦,是亞默。他,他去了很遠的地方,讓我不要掛念。”
韓良臣心下狐疑,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打量,挽衣故作鎮定道:“哎,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了。”
“把你的信物掛出來,他幾天就會出現。”韓良臣若不經心地打趣道,對於這位情敵,他早就說出是怎麼樣的一種情誼了,而他復又瞥一眼挽衣,挽衣佯裝若無其事地將那封信摺好放進袖袋。
韓良臣隱隱有種預感,那封信並不是亞默的,而他情願相信挽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