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朮被韓良臣和挽衣困在黃天蕩數日不得突圍,確是金兀朮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深思熟慮了完顏烈的提議之後,便對着地圖琢磨起引出挽衣的計策來。
又被困數日後,金兀朮終於再次決定進攻。而這一次專攻中軍,十分艱難,金兀朮不禁壓了重軍,不惜餘力,勢必要將挽衣攻下。
只是宋軍將金軍困在水上作戰,擅長水戰的宋軍遊刃有餘,就若了在北方生長的金軍,吃了諸多苦頭,即便是人再多,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金兀朮幾戰幾敗,寸步難進,脾氣也就越發暴躁,下令全軍懸賞,誰能破宋軍的水陣,重金犒賞。獻計獻策的人也多了,金兀朮但凡聽着有可行之處,便都一一嘗試,仍是攻不下宋軍的連船。
這次,金兀朮再次親率四騎登上銀山,正中韓良臣與挽衣佈下的埋伏,可由於廟內伏兵先出,山下伏兵未及斷後,僅俘其隨從二人,金兀朮僥倖縱騎逃回。這次驚險躲過大劫,金兀朮越發恨得牙癢,不過,也讓他找到了捉拿挽衣的計策。
此後,宋金雙方舟師在金山腳下展開激戰,韓良臣乘艨艟指揮水師迎戰金軍,而每一次挽衣都會一身紅衣親自擂鼓助戰,韓家軍便會士氣倍增,擊敗金將斜卯阿里、韓常等所率舟師。打了幾次之後,金兀朮想着完顏烈所言,挽衣手下有一騎女精兵,專門攔截突襲,計上心頭。
打了半個月的宋金兩軍,再度對陣,忽聞,快馬飛馳的急聚蹄聲傳來,一名小校未待馬停,飛身而下,“報,將軍,前方發現金軍有一小隊人馬掩其將領自右翼突圍,勢不可擋。”
韓良臣聞言,濃眉一皺,暗忖:大軍轉移過去恐怕兵未到,對方已經突圍。便當機立斷,洪聲道:“孫校,率精兵小隊務必攔截,可先斬後奏,論功行賞!”
“得令!”孫校上前領命。
“慢!”挽衣大喝一聲,引得衆人側目。“若是金兀朮本人,必是十分狡猾,女騎行動隱秘,不易被察覺,我親自去攔截!”清脆的聲音乾淨落地。
“挽衣!”韓良臣略遲疑,戰事已如火如荼,敵人更是瘋狂的做最後掙扎,無畏者無懼,這一去可是異常兇險。
挽衣轉眸凝視着韓良臣俏然一笑,清聲道:“夫君等我去去就回。”清音剛落,挽衣整個人便怔住了,此時此景與夢境無異,難道一切真的就要印證了麼?那麼此去是否預示着……她不敢想下去,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凝,可是她不能讓韓良臣分神,毅然道:“等我回來!”戰馬已絕塵而去,揚起黃沙漫漫,帶着她的一隊精英戰將隨小校向右翼奔襲。
金軍護帥突圍的人馬個個兇猛異常,衝殺突圍,原本負責阻攔的部隊死傷慘重,眼看着便要衝出重圍,一抹紅色閃入,來人手提繡鸞刀,迎面闢來,金兵連忙招架,才一個照面,手中的兵器就被挽衣擊飛,敵將見此喝令貼身護衛後退不與挽衣近戰。
鏖戰中,那抹紅色異常惹眼,敵將微眯雙目,大喝一聲:“放箭!”
狼牙箭,颼的一聲,衝煙破塵,挽衣早有準備,立即閃避,箭落在地上,沒有射中挽衣。
“廢物!”只聽那敵將大喝,即而怒道:“繼續放箭!把她給我拿下!”
聞言,挽衣不禁看向那聲音,似乎這人是衝着她而來,柳眉微顰,心下暗忖: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能落在金人手中,她便成了他們可要挾韓良臣的一枚棋子,這是萬萬不可的。
可不知何時,挽衣發覺身邊的金軍不少反而多了起來,料想這一次是中了他們的計,陷入埋伏了。
“青蘭,看起來勢頭不對,你想辦法突襲出去,不要戀戰。”挽衣殺到青蘭身邊命令道。
青蘭一邊與金軍撕殺,一邊應道:“是,夫人!”
“快想辦法突圍!”挽衣又叮囑了一遍,便繼續與金軍拼殺在一起。
“嗖!”不知從何處又射來數十隻箭,女騎已有許多倒在地上,看得挽衣心痛萬分,怒吼着拼殺起來,可仍無法阻擋有女騎墜馬。
“青蘭,撤退!”挽衣發覺這是個埋伏,大喊。
青蘭領命,帶着女騎們向外突圍,臨陣顧不得太多,也只能全力突圍。
“嘭!”挽衣只覺渾身一震,人險些立不住被箭力帶下馬去,射穿了戰袍,透過了胸前護甲,穿透戰馬披甲的馬體,濺起一蓬一蓬鮮血。到底還是如此,天意不可違逆麼?挽衣垂眸,看着胸前的那隻長箭。鮮血從她胸前流到馬背上,又流到地下,滴入了沙塵之中。
穿心之痛瞬間傳遍全身,但她沒有伸手拔箭,她怕這枝箭一拔下來,人會立時倒斃。誰能不死呢?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可是眼前兇悍毒辣的敵人正欲突圍,若是她倒下了,士氣必受影響,再轉眸看一眼已經快衝出重圍的青蘭幾人,若是她們知道她受傷,怕是又要殺了回來,那便會讓她們也賠上性命。心念至此,她猛然吸了一口氣,硬是挺直的脊背,用力拉住馬繮,大喝一聲:“保存兵力!撤!”
青蘭她們見挽衣的喊聲,以爲她沒事,轉頭繼續向外突圍,挽衣看着她們漸漸殺出重圍,越來越遠,亦是越來越模糊……
她擡起頭,天上果然是雲淡風輕,一片平和。落日餘霞散綺,晚風吹至谷中,似歌聲般婉轉,那歌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投林倦鳥盤旋不去,脣邊緩緩勾起孤度,仰頭問青天:爲什麼?爲什麼讓我預見了一切,卻不能阻止?爲什麼?爲什麼?淚驀地溢出眼底。
挽衣最後看一眼青蘭幾人買已越跑越遠,面露一抹祥和溫暖的笑容,身上已經僵凝得不能再動,只覺身子沉沉地向下墜落。
“良臣,挽衣回不去了,這一次,挽衣沒有說到做到……”
韓良臣站在高處,遠遠地看到右翼有女騎奔回,濃眉緊皺,只因他沒有
看到那抹紅色,她怎麼沒回來?目光再向後方望去。
“韓將軍,右翼是金軍的埋伏,並非真的突圍。”青蘭的臉上盡是血跡,顯然是一場惡戰,孫校見了心頭一疼,可戰場之上,這已是司空見慣的常事,便只挺立在韓良臣身旁,聽青蘭的回報。
“挽衣呢?”韓良臣終是忍不住,先問起了挽衣。
青蘭這纔回過神來,向後看看,卻也不見挽衣的身影,不禁大喊了一聲:“糟了!”腦海中似出現她們撤出埋伏時最後看到挽衣臉上的神色,那麼大義凜然,那麼無畏,可卻沒有隨她們一起殺出來,她……青蘭一急,便拉起馬繮調轉了馬頭,欲再殺回去。
“你幹什麼去?”孫校沒忍住,大喊道。
“夫人,還在,我要回去救她!”青蘭說着,已經揮起馬鞭。
“把她給我攔下!”韓良臣與孫校幾乎是同時大喊出來。
而這時,韓良臣已經奔出將臺,跳上戰馬邊揮馬鞭,邊喊:“精兵隊跟我來!”
卻只見黃沙四起,一騎精兵跟着韓良臣絕塵而去,右翼,那裡明明是唯一的山路,爲何金軍會從山路突圍?韓良臣狂奔時纔想到,這一定是金兀朮的計策,他竟然毫無預知,而如此失去了挽衣?他不敢想下去,不能想下去,挽衣,挽衣,你說你去去就回,你在哪裡?越想腳下的力氣越大,將馬鞭也揮得越響。
可待他奔回那片樹林,已人跡全無,除了那一地的鮮血,那些兵士們的屍體,還有什麼呢?
“挽衣!”他不禁大喊,喊聲渾厚有力,響徹山林,卻只聽飛鳥驚起,再無他響。
“挽衣!”他又喊,卻在喊聲之中已能聽到幾分哭腔,不,她不會有事,不,她說了她去去就回。他不願向地上的那些屍體中去看,他怕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可他的眼睛仍是不聽話地看着那些屍體,看着那些血染的紅色。
“紅衣!”韓良臣終於在山林的一棵大樹旁邊看到了挽衣的馬,馬上沒人,馬下也沒有人,除了血,什麼也沒有,紅衣的背上血漬未乾,不須說,那一定是挽衣的血,那麼多,那麼多……
韓良臣的心像被什麼碾過似地疼,她流了這麼多血?她呢?她在哪兒?他瘋了似地跳下馬,四處找着,長劍斬斷所有阻礙他視線的草木,卻見前方有個人影,便瘋了似地跑過去。
不是,只是一個犧牲的女騎,他讓隨從將女騎的屍體收回去,繼續尋找,沒有,哪兒也沒有挽衣的影子,她到底怎麼樣了?或許,她被金兀朮帶走了。
這一刻,他寧願挽衣是被帶走了,至少她應該還活着,卻又怕她在敵營受盡刑罰和侮辱,無論怎樣,他都無法忍受地雙膝跪地,仰天長嘯:“挽衣!”
毋庸置疑,挽衣定是被金兀朮帶走了。
韓良臣一行回到營中,面色肅然,副將們見他那些黑臉也知事情非同小可。
(本章完)